爱已成灰——奈落漓影

“亲爱的~！”打开门的瞬间，女人眨眼间就冲了出去，挂在了门外的人身上。

洛安宁转过头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像个无尾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的女人。而正被她当做树抱的男人，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露出疑惑和困扰的表情。

陈诺冲他打了声招呼，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像洛安宁：“这房子，是你卖的吗？”

洛安宁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喉咙有些发干。

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没得到回答，夏正飞也没在意，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走了进来，没有再看无声地站在那里的洛安宁，眼神四处打量着，那是很普通的专注于审视房子的眼神，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正飞，还不错吧？”挂在他身上的女人跟着他一起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虽然是二手房，不过听说这一带的房子这几年炒的越来越热，附近的环境不错，我还蛮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找个不错的设计师，按你想要的装修一下。”夏正飞淡淡地说完，转过头来看向洛安宁，“这么好的房子卖了，有点可惜了。”

洛安宁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是可惜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应，夏正飞挑了一下眉。

洛安宁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

夏正飞有点受不了他的表情，转开了视线，看向路飞扬：“这不是路飞扬路老大吗？这几年还不错吧？”

路飞扬朝他点了点头：“我还好。听说七年前你出国了，已经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是啊，”夏正飞看着他，眼神却有些放空，“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

“咦？亲爱的，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女人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夏正飞笑了笑：“他们两个，也算是我们S大的风云人物啊。”

“S大？是附近的那个S大吗？”

“对，去美国前，我有一年多是在S大。”

“还好你后来出国了，那种三流大学哪里配得上你。”

夏正飞眼神黯了一下，虽然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如果仔细去看的话，那笑容已经和刚才的不一样了。

坐到沙发上，夏正飞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桌子上的合同，随即抬起头冲还站着的洛安宁道：“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刚刚是要签合同吗？”

洛安宁仍旧沉默着，没有回答他。路飞扬看了他一眼，用手肘轻轻捅了他一下。洛安宁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里根本看不出他有想笑的意思。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奇怪？路飞扬有些担心地道。

洛安宁摇了摇头：“没事，我好得很。”

“但是你……”

在洛安宁转头去看路飞扬的时候，夏正飞已经垂下了视线，这时候突然插了进来：“合同快点签完吧，我们等一下还有点事。”

“不用了，”洛安宁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抱歉，这房子我不卖了。”

第四章

“抱歉，这房子我不卖了。”

他卖给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卖给夏正飞。不，确切来说，是卖给夏正飞的女人。

老天是真的在跟他开玩笑吧？或者说，老天是在嘲笑他吧？

他用七年的时间守着这个房子，用五年的时间买下它，然而到头来，却让他卖给他们，让他们在这个房子里，做他和夏正飞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

他可以容忍夏正飞爱上别人，因为他知道爱情是双方的，一旦一个人没了感情，如果纠缠下去也只是让自己更难看而已。何况七年前他们已经说得清楚，不是离开而是分手，这七年的等待只是他单方面自说自话的坚持罢了。

但他不能容忍将这个房子让给夏正飞和他新的情人，他还没有大度到可以看着他和别人在曾属于自己的地方幸福。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昔的温柔。

当夏正飞踏进这个曾经也属于他的空间的时候，他发现了，那双环顾四周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对于这个房子的记忆。

他已经都忘了。

忘了这个地方、忘了他们的曾经，甚至忘了有一个男人爱过他。

应该说，在分手后还会自作多情地守着那段感情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异类吧？

多可笑，原来不只是不爱了，他甚至已经将那段记忆彻底地埋藏在了记忆的深处，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

而他自己，却还站在原点，站在七年前分手的那一刻，甚至是站在七年前分手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不然，为什么心脏会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药，吃了会忘记一段感情该有多好。心脏像是在嘲笑他一般疼痛着，什么如果爱他就祝福他，那些都是白痴才会说的话。

自己都不幸福了，又如何看着别人幸福？

在遇到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夏正飞的时候起，他决定了要放下。但放下，有那么简单吗？

那是最困难的事，特别是当他还爱着他的时候。

怎样才能不爱？如果时间能够让他不再爱，那么过去的七年里，他都干了什么？

时间只会让人看清自己的心。

夏正飞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也同样看清了自己的心。

一个知道自己并没有爱，一个知道自己放不下这段爱。

然后，一个遗忘了爱，一个却爱得更深。

将合同递还给陈诺，洛安宁十指交叉扣在交叠的双腿上看着对面的男人。

已经不是七年前还稚气的自己，时间真正改变的只有一个人的性情。不是淡漠，而是让自己在受伤的时候学会表现得淡漠，是坚强，不会像个孩子一样流泪，不会示弱。

大人往往是冷静的，但也因为这种冷静，而让人们渐渐地，看不出彼此平静面具之下的真实的心情。

心被撕开了伤口，嘴角却还挂着微笑，这是大人的自尊和坚强，却也是大人的无奈和悲哀。

夏正飞的脸色略微一沈，眼中隐隐露出了不耐的神色，像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一样，其实他听得清清楚楚，结果还是多余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这房子我不卖了。”

“不卖了？”夏正飞凉凉地笑了一声，“理由？”

“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这是我的自由吧？”

“你的自由？”夏正飞冷哼，“为了自己的任性而不守信用？”

“房子是我的，而我不是商人，我要信用有什么用？”洛安宁耸了耸肩，表情很是无所谓，“何况，我记得我之前似乎并没有允诺过要卖给你们。”

“开什么玩笑，你让我们白跑一趟？！”女人尖声叫了起来。

洛安宁没有看她：“所以我已经说了抱歉了。”

“一句抱歉就行了？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

“你烦不烦啊！”这女人一说话路飞扬就听不下去了，“说不卖了就不卖了！警察算个屁，老子请警察局长喝茶都算给他面子！”

“你——！！！”气得脸色发白，女人一头扑进夏正飞怀里，“Darling~！”

夏正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仍旧是看着洛安宁：“我出三倍的价钱。”

“十倍的话我还可以考虑。”

“……”

看着洛安宁，夏正飞的记忆慢慢浮了上来。

是啊，他怎么忘了，洛安宁，是很爱钱的。

已经七年了，这一点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当初自己是基于什么理由跟他在一起的呢？这样的人，是哪一点吸引了他？难道就是爱钱这一点吗？夏正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果然，七年前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爱过他吧，如果真的爱过的话，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忘记了那段感情？

眼睛微微眯起，夏正飞慢慢地说：“好吧，那我就出十倍的钱。”

他缺什么都不会缺钱，想要钱，就给他好了。

这时候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反常。他并不是那种喜欢拿钱压人的白痴富二代，但他却为了和面前的这个男人较劲，做出了比白痴还要白痴的行为。

抬眼朝陈诺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人马上会意，将合同重新放在洛安宁面前。

“合同也不必重做，你把账号告诉陈诺，马上把钱汇到你的户头上，然后把合同签了吧。”

叹了口气，洛安宁看着桌面：“你可真大方。”

果然。

只是不满意价钱罢了，因为知道他真的会抬价，所以一开始才会说不卖了吗？欲擒故纵，果然是个很好的办法。

洛安宁，你赢了。

心里闪过一丝失望，只是被他刻意忽略了。

有期待才会有失望，而这样的人，不值得他的期待。

夏正飞笑了：“既然没问题的话——”

“你们可以走了。”

脸上的笑容一滞，夏正飞问道：“什么？”

“你是耳聋还是怎样啊，说什么你都听不见？”还没等洛安宁说话，路飞扬已经插嘴了，“让你们出去！”

真他妈的，果然什么砣配什么秤，这女人有毛病看上她的男人也不例外。

原本还觉得这小子怎么说也跟洛安宁有点交情差不到哪儿去，怎么越看越惹人烦呢？

夏正飞脸色很不好，洛安宁却满脸笑容，只是谁能看到那笑容背后，流着泪的心呢？

拿钱压他。

果然又拿钱压他了。

和七年前夏正飞还厌恶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眼神。

他还期待什么呢，如果把这七年比作一场赌局的话，他已经输得什么都不剩了。

第五章

房子最后卖给了一对新婚夫妇。

低的要死的价钱。洛安宁想想也觉得自己好笑，这几年根本就是在给别人作嫁衣裳。这些钱拿来吃喝玩乐好歹算是享受了，拿去投资多少也能赚点钱，但现在呢？

他拼了命一样的工作，结果自己做的这一切回过头来看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罢了，就当做是自己执迷不悟的惩罚吧。

这些年，他先是为了柯洛而活着，再是为了夏正飞而活着，已经累了。可笑的是，这么爱钱的自己，最后却没有在自己的身上花过多少钱。

路飞扬一直对他说，现在的年纪还不玩，再过几年老了，还哪里来的体力玩？

以前他从不把这句话放在心里，但现在，他终于觉悟了。

还不晚。虽然已经快要二十七了。不是三十七，他还有时间。

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辞掉了晚上的打工，如果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话，他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拼命那么努力。

原本也是个爱玩的人，高中之前的放浪形骸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现在想想，已经快有十年没有想过“玩”这个字了吧。

洛安宁站在衣柜前这么想的时候，看着少得可怜的那几件衣服郁卒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把卖掉房子的这笔钱挥霍掉的话，总不能出去玩还……穿得像去上班一样一板一眼吧，居家服更不可能穿出去。

外表就像门面，也该装饰一下了。拿着信用卡，去购物中心大采购，买衣服的阵仗就像平时买白菜一样。

顺便去了趟理发店，很久没打理过的头发半场不短，彻底地剪成了短发。柔软的发质，短发干净利落。那张比起同年纪的人看起来更年轻柔和的脸就显露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之前连看他都懒得多看一眼的接待小姐看着他的视线几乎移不开，在他走出很远后，甚至还能感觉到背后的那一股视线一直在盯着他看。

甚至连路飞扬都吓了一跳，之后就是开玩笑地问他是失恋还是怎样。

洛安宁勾勾嘴唇，其实是苦笑。

如果那份感情真的能和剪下的头发一起丢掉，失恋什么的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而且，他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失恋了，现在还在纠结是不是太可笑一点了？确切的说，他算是暗恋吧。暗恋一个已经分手的人。

路飞扬在客厅里看下午重播的偶像剧，洛安宁放下东西出来的时候，他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着他出门采购顺便带回来的抹茶蛋糕。

听到他的脚步声的路飞扬转过头来：“这家店的蛋糕很不错耶，你是在……哪里……呃……安宁？”

见鬼了，这是洛安宁？！

“出去玩吗？”

“哈？”

“晚上一起出去喝酒。”

路飞扬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怎么……穿成这样……”

白圆领T恤外是一件黑色圆弧下摆一粒扣的修身休闲西装、下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手里拎着一双浅灰色绑带短靴。

平时不是普通上班族的打扮，就是随便搭配的虽然不邋遢但看起来却懒懒散散的居家装扮。除了上班打工采购食物几乎闭门不出的人，今天不但剪了头发、买了衣服，还主动提出……出去喝酒？

“安宁……”

洛安宁扬了扬眉梢：“怎么？”

我比较想问你怎么了！

最近的洛安宁，很不正常。但到底哪里不正常，路飞扬又说不上来。

换了新造型看起来很高兴的人，却让人感觉不到他那笑容背后有几分真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着他的笑容，却会觉得心痛。

疯了吧你！路飞扬这么在心里吐槽着自己，难道非要看到他哭才高兴？

但那笑容，真的看不出有多少真实性啊。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吧。

洛安宁抬头看到他的表情，嘴角一抽：“你那是张什么脸？”

“没什么，”路飞扬摇了摇头，放下吃了一半的蛋糕站了起来，“走。”

“去哪？”

“哥们带你Happy去！”

看着路飞扬进了自己房间，洛安宁愣了两秒，随即露出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

知道他不会说也不想说，所以路飞扬什么都没问，他想玩陪他玩想喝酒陪他喝酒，这就是朋友之间的默契。

如果那时候没有变成另外一种关系，现在的他和夏正飞，是否也会像他与路飞扬这样？或许应该说，只要没有那一段短短的恋爱，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的关系都不会比现在还糟糕了。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那个时候，没能看清现实。

明明知道有那么多的不可能，然而却还是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

第六章

一向不乏热闹的夜总会，端送酒水的服务生来来往往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之中。

音乐震得鼓膜嗡嗡作响，舞池里挤满了性感的男人和穿着暴露的女人，随着高分贝的音乐近似于疯狂般摇摆着身体。

在狂野猛烈的舞蹈中流下汗水，讲话要用吼的才甘心似的，这就是现代人发泄和放松的方式。

抹了一把顺着额头滑落的汗水，走到吧台前的洛安宁接过坐在高脚椅上的路飞扬递过来的酒杯，顺势扶着吧台坐在他身边。

“不错啊你，”路飞扬的手指在他肩膀到胳膊上捏了两下，“平时看不出来，挺带感的你。”

有点喘，洛安宁笑着抿了口酒缓了一会儿，才道：“知道我以前在哪里打工么？”

“哪里？”

“City Scream.”

“……你说那个City Scream？”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捏着酒杯跟路飞扬放在吧台上的酒杯碰了一下，洛安宁仰头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大半杯酒，从头到尾只喝了一杯酒的他却让路飞扬有一种这家伙喝醉了的错觉，“在City Scream表演最有名的脱衣舞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