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灰——奈落漓影

手里拿着袋子空不出手来，谢昊廷就用肩膀撞对面发呆的夏正飞一下。

夏正飞抬起头来，他冲他咧嘴一笑：“想那么多干嘛！这一点都不像你了！该怎么过怎么过，安宁可从来没像你这么犹犹豫豫的。他爱你，不管你爱不爱他，他都值得你爱！”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点醒了他一样，夏正飞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那个甘愿等他七年的人，值得他爱。

都说当局者迷，他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如果不交往，哪里来的机会去发现自己的真心？

他决定了，他要试着去爱洛安宁。

他甚至已经有所预感，自己会真的爱上他。

因为七年前的自己，就是慢慢被他所感动、想要珍惜他，然后慢慢喜欢上他。

有的时候没有下定决心就会犹豫很久，但一旦做了决定什么事情都会豁然开朗起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敲开门，已经顾不上和来开门的路飞扬打招呼。

把东西塞进路飞扬怀里，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看到了在厨房里清洗一直没用过的餐具的洛安宁。

“安宁！”

他站在厨房门口大声叫了他的名字，洛安宁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他抱进了怀里。

“你卖出去的房子，我已经重新买回来了。”

“啊？你干什么——”

“这回，换做我在那里等你，一天也好，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只要你愿意继续爱我，就搬回去。”

洛安宁慢慢抬起头来，疑惑中带着些许期待：“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说我后悔七年前听我爸的话，把你丢在这里，说什么去学习什么叫做爱。如果我没走，现在我或许已经没必要去烦恼这些，只是一心一意地爱你。”

嘴唇抖了一下，几秒钟后，洛安宁垂下视线，苦笑道：“你爸……伯父已经跟我说了，说了你为什么突然离开的事。其实我隐约知道，你会跟我交往，是因为你的过去。其实那时候我一直都很自卑，陷在自己的现实里，没办法让你一起陪我面对。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我自己，我不敢肯定我是不是真的能让你跟我一起面对那些事。我需要钱，而你衣食无忧，差距太大了，我没自信。其实那个时候你走的时机很对，如果不是这七年的冷冻期，我的自卑只会让你更讨厌我，更没有什么将来。”

七年前跟父亲的对话一句一句地从记忆中漂浮上来，更加让他想起了那时候的心情。

的确，这七年已经把姜有从他的记忆中抹去了。

一年两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从那一段情伤中逃出来，然而现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那种负担已经不再是负担。

已经很久没有记起姜有，也已经模糊了自己是出于某种理由才对洛安宁伸出了手。

在这之前，在洛安宁对他说这些之前，他回忆起的，只有当初看到了多少洛安宁的优点，只有当初自己是如何心疼他的隐忍。

“洛安宁。”

被叫了名字，洛安宁重新抬起头来，只是这种近距离看着彼此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放开我。”

夏正飞没有放开他，只是放松了手上的力度让他能够向后移动几分。

“搬回去住吧。”

“……你不是已经有……”

“没有，那个人并不是我的什么，只是各取所需。这么说虽然很恶劣，但是我和她都心照不宣。本来没打算维持那么长久，但是后来看到你——记得我回国后第一次见面那天吗？因为是七夕，所以我以为你跟路飞扬——”

“我知道。”

他不是还看着路飞扬问他，他喜欢的人好不好吗？

他也看了一眼夏正飞，然后回答他很好，其实，他说的很好的那个人，不是路飞扬，而是夏正飞。

他从始至终都没能把他放下。

“所以我才——”夏正飞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小孩子一样的报复心，我想，应该是嫉妒吧。”

因为嫉妒。

如果没有爱，怎么会有嫉妒？

洛安宁张了张嘴，最后却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算了，让他自己去弄明白吧，也说不定是他自作多情了。虽然他其实很笃定，会有这种心情，只是因为喜欢罢了。

他跟夏正飞之间感情的出发点原本是因为夏正飞的过去，这个出发点并不好，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会这么复杂，复杂到让夏正飞看不明白，复杂到这么难让他们在一起。

就等他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都已经等了七年了，还差这一年半载吗？

如果爱一个人真的会爱到放弃那就好了，偏偏他不是会轻易放弃一段感情的人，偏偏这段感情那么深。

夏正飞，我给你机会，但如果你不珍惜，即使是自虐，我也会离开你的。

他有这个权利。

第十二章

“我能抱抱你吗？”

“做什么。”

“让我抱一下吧。”

洛安宁脸上露出疑惑和无奈的神色，看了一眼夏正飞，踌躇了几秒最后还是张开了双手。

夏正飞面色一喜，按着洛安宁肩膀的手环向他的背后，比起以前更加有力的双臂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他慢慢闭上眼睛，将头埋在洛安宁的肩膀上，感受和回想着这个男人的温度和气息。

很遥远的，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和七年前一样，干干静静的，淡淡的洗衣粉和香皂的清香。

洛安宁和这个年代的年轻人不一样，身上从不沾染任何香水，即使如此却恬静得让人安心。

他当初是为什么，会忘记这个人呢？

这么问着自己，却没有答案，夏正飞不禁苦笑。

“喂，你好了没有？”

被他抱的时间太久，洛安宁半是不好意思半是不耐烦了，伸手推了推他的头：“我要做菜了。买的东西呢？”

夏正飞识相地放开他，转过身去：“在路飞扬——那儿……”

洛安宁也看向厨房门口，路飞扬站在那里，手里提着的两个大袋子都忘了放下。

谢昊廷从门边探出头来：“嘿嘿……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是你们俩太明目张胆不看白不看~”

洛安宁哪里有心思去理他，眼里只看得到路飞扬失魂落魄的样子。

“飞……扬……”

他叫的声音不大，路飞扬却像是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哆嗦，看看他，又看看夏正飞，最后视线落在他身上，笑道：“安宁，你，你该做菜了吧？我都饿了，你听我肚子都在叫——”

洛安宁很想说你别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也许是他错了，他或许不应该跟他走得这么近，他以为路飞扬已经死心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怎样呢，难道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那不可能。除了谢昊廷，这男人是他最好的朋友，舍弃什么也不可能舍弃他。

洛安宁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眨了眨眼睛：“我做你最喜欢吃的辣子鸡丁。”

路飞扬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后吐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道：“不是买了鱼吗？我要吃红烧鱼。”

“我知道。”

洛安宁把人都赶出了厨房，自己关上门忙活起来，想帮忙的夏正飞也被推了出来。

谢昊廷倒真把自己当客人了，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大袋开心果看着电视，口渴了就回头冲路飞扬招招手：“渴了，有喝的没？”

失了魂儿的路飞扬听是听到了，但却是有听没懂，他喊了三四遍路飞扬也就坐在那儿就这么看着他发呆。

谢昊廷抠了抠脸，指着他问夏正飞：“这是怎么了？你去看看他还有气儿没？眼睛都不眨了，别死回去了。”

夏正飞白了他一眼。

要死估计也是被他这几句话给气死的。

不过虽然他这句话是不好听，但夏正飞还是走过去了。路飞扬也不看他，其实他也没注意到自己是在盯着谢昊廷看，心早就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满脑子里全是刚才洛安宁和夏正飞说的话，眼睛里看到的全都是他们两个人的拥抱。

直到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抬起眼，看到夏正飞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夏正飞歪了歪头：“我有话想跟你说，跟我来一下好么？”

路飞扬眨巴眨巴眼，过了半天才像是品味出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夏正飞还没看到过路飞扬这种样子。

不管是七年前还算年少时的飞扬跋扈，还是七年后初见时的嚣张无畏，路飞扬都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的感觉，不像是会为情所困的人。

但刚才他的表情，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对洛安宁有情。

如果刚才谢昊廷不是背对着他没注意，现在也不会没眼力到这种地步。

看他没反应，夏正飞又问了一句：“能跟我过来一下么？”

路飞扬眉心微微攒起，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喂，你们俩去哪儿啊，神神秘秘的，我在这儿还碍着你们了是怎么着？有什么事还是我不能知道的？”

谢昊廷看他们俩往外走不爽地嚷嚷。夏正飞回头关门，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喝的么？我给你买去！”

“你买你的，拉着路飞扬干嘛啊，靠，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你们？”

夏正飞懒得理他，“砰”地关上了门。

跟着路飞扬走到楼下，看到在小区的绿化带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也快走了两步，坐在他旁边。

路飞扬从兜里掏出烟点了一根。

“还有吗？”

路飞扬转过头来。

夏正飞笑了一下：“还有吗？给我一根。”

嘴里叼着烟皱了皱眉，路飞扬两根手指把嘴里的烟夹了下来，呼出一口烟雾：“你出门都不带烟？”

“我平时不抽。”

路飞扬哼了一声，虽然表情不愿意，但还是掏出烟来，抖了一下烟盒。

夏正飞捏着过滤嘴抽出一根，又看着路飞扬：“借个火。”

“啧！”

路飞扬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掏出打火机扔给他。

夏正飞点上烟吸了一口，伸手把打火机递还给他。

白色的烟雾吐出来，模糊了人的表情。夏正飞叹了口气：“我对安宁……”

“我不想听这些。”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夏正飞转过头看向路飞扬，笑了一下：“那我就说说安宁对我……”

路飞扬眉头皱得死死的，沉着脸瞪着他：“你故意的。”

“呵呵……”

“笑什么笑！”

“这些年，谢谢你陪着他。”

一股怒气窜了上来，路飞扬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我跟他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他妈凭什么跟我说什么谢谢，用得着你么！”

“我记得，安宁从以前身边就一直没有朋友，”毫不在意路飞扬的张牙舞爪，夏正飞看着远处的某一点兀自说道，“以前大学的时候，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情形。别看他平时挺坚强的，其实最怕寂寞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七年前他才会喜欢上我的吧。”

听到他说“喜欢”这两个字，路飞扬嘴角抽动了几下。

“我觉得，当初我肯定没想到他会爱我爱到这程度。七年，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心甘情愿地等一个人七年？”

“哼，”路飞扬冷笑了一声，“所以七年后你回来了，就那么对他？”他其实一直隐约有这种感觉，那就是洛安宁心里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所以才会拒绝他。但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他便自我安慰地告诉自己离他最近的人还是自己。然而现在却发现，在洛安宁心里的竟然是一个七年前丢下他一个人跑到国外去的人。

他为洛安宁不值，但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个权利也没这个资格。

夏正飞苦笑：“所以我想重新来过，想试着对他好，想找回以前的感觉，想比以前更加爱他。”

“爱不上呢？”

“会吗？”

路飞扬皱起眉：“你问我？”

“你觉得会吗？像安宁那样的人，难道不是越接近他就越会爱上他吗？”

“……”

“就像你……”

“夏正飞！”被说中心事，路飞扬红了脸，恼羞成怒，“你他妈想找事儿是吧？！”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夏正飞站了起来，跟他面对面，“你应该明白，安宁离不开你这个朋友，别做让他失望的事。”

“你他妈凭什么跟我说教！”

“凭你跟我一样。”

“……”路飞扬哑然。无话反驳。

“路飞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就你和谢昊廷这么几个朋友，别丢下他不管。”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他妈的自己什么好事都占尽了凭什么让我让步？！路飞扬很想骂他一句“你懂个屁”，但其实他什么都明白。

即使没有夏正飞，他也没有机会。

说洛安宁死心眼不懂变通也好，说他胆小不敢尝试改变也好，被他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大概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路飞扬将脸埋进手掌中，慢慢地弯下腰蹲下身。

“他以前帮我挡了一颗子弹，现在腿还一直没好利索……”

“什么？”

“平时看不出来，但天一冷一下雨走多点路就疼得要命。以前我还有点看不上他，总是那么一副圆滑的样子，谁也不想招惹挨个讨好，一点个性都没有。可是就是这么个人帮我挡了一枪，救了我一命，我才发现我一直都看错他了，你说我他妈能不喜欢这样的人么？！要是我先喜欢上他，我现在不就跟他……”路飞扬说不下去了，“夏正飞，你他妈给我好好照顾他！不然别怪我把他带走，找个地方藏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

狠狠踹了一下水泥台阶，他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算了算了！朋友也好，起码还能呆在他身边！

第十三章

那天之后，洛安宁就真的搬回去住了。

路飞扬那里已经不可能在寄住了，虽然他把他当朋友，但路飞扬似乎并不是这么想，或许是时候冷却一下了，总不能一直让他怀抱希望下去。

更何况，他是真的打算跟夏正飞好好过日子。

跟路飞扬减少往来，那边的想法跟他似乎也不谋而合，偶尔通个电话，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彼此都对这突来的生疏心照不宣。

难得有个朋友却弄成这样，洛安宁不是不感伤，只不过比起老死不相往来要好得多了。

一开始是烦心和路飞扬的事，后来公司里接了个大案子忙碌了将近一个月，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昊廷了。

打电话过去也打不通，去他住的地方也找不到人，和夏正飞商量去找他，对方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肯定又是闹情绪了，过几天就好了，找什么找，你以为他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