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许妈妈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一身狼狈却又生得极为好看的男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是小安的老板。”
21.我们是来找小安的。
熊震东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再眨眨,然后豪迈地一拍胸脯,陡然爆出三声大笑。
“哈哈哈~”震天响的笑声在这空旷的田野间居然还带着回音。
闫莫脸色难看地冷冷瞪着眼前笑得前俯后仰、恨不得一个俯身就趴倒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危险地眯着眼从牙缝间吐出
咒骂。
“你笑个屁!”
“哈哈哈哈~”熊震东满脸通红地捂着笑得疼痛的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在原地喘大气儿。
“哎哟…… 我的妈……闫莫你小子……怎……么追个人就追成了这副德行……哈哈……”
瞧瞧他,原本整齐地梳在脑后的发不知何时全散了开来,身上那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也不翼而飞,还有那双满是泥泞
的皮鞋……
最最要命的是那张迷倒一大片的迷人俊脸此刻已然教人几乎认不出来。
真是……有够狼狈。
哪里是那个人后邋遢,人前潇洒的闫氏总经理?
“你有意见?”
“没…… 没有……噗……哈哈……”
许妈妈看了看一身狼狈的“儿子的老板”,又转头瞧了瞧一旁笑声如擂鼓的高大男人,眼珠子转了个圈,再垂眼觑了
觑颓丧着脸的儿子,迟疑地开口:“我说……小安的老板啊,您要是不嫌弃,先去我们家清理一下身子吧。”
闫莫回过头来,脸色迥然不同于方才那臭到不行的阴沉,笑得让人如沐春风:“那就麻烦伯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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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爸有些惶恐地抬眼看了看四合院里停放着的豪华轿车,再瞄了瞄铁门外有意无意走过并不无好奇地探头张望的邻
里乡亲,坐在上席上闷不吭声地抽着烟,一双浑浊的眼三番两次地抬起,又一次次地垂下,继续埋头抽烟……
笨拙地不知该怎样开口。
许妈妈不禁暗恼在心底,这个闷葫芦,怎么老半天憋不出个屁来。
她异常热情地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看得许安心里一阵阵的不是滋味。要是给母亲知道自己正殷
勤伺候着的这个人可是把她儿子给强X了,还不知道得掀起多大的浪呢。
闫莫老神在在地坐在许安家唯一一张软椅上,此刻的他已经把自个儿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刚刚洗过澡的他浑身散发着
一股潮湿的清爽气息,因为身材过于高大,许妈妈只得翻出许大哥的衣服给他将就着穿上。
土气的棉布上衣和黑裤子穿在闫莫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噗……“熊震东很白目地又想放声大笑,被闫莫狠狠一瞪,才拼了命地忍住。
闫莫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被身上触感极差的衣服给戳得浑身痒痒。
纵使心里有百般不愿,一张俊脸却是笑眯眯得牲畜无害,教本就有心巴结的许妈妈心里更是顿生好感。
这老板可真是和气,哪里跟电视上演的那样,端着个架子好像人人都欠他百八十万似的。我家小安可真是三世修来的
福气呀,竟然能跟上这么个和气的老板,一点架子都没有。
“老板您贵姓呀?”许妈妈拿出家里过年才舍得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叶,笑得见牙不见眼。
“伯母您不用客气,叫我闫莫就行了。”闫莫微微一笑,伸出双手客客气气地接过许妈妈递过来的茶杯。
“呵呵!”许妈妈闻言,笑得更欢了,心想这老板可真是有礼貌。又转过身看向一旁的熊震东:“这位老板呢?”
“伯母,您就不用招待他了。”
“闫莫你这死小子…… “熊震东停下好奇得四处打量的动作,朝着闫莫怒目相向。他不就是不厚道地笑了他几次么,
至于这么睚眦必报么?
“这怎么行呢?我们家虽然是穷人家,也没什么可以招呼人的,但待客的礼数可是一点不少。”许妈妈给茶杯斟满水
,递过去给熊镇东。
“还是伯母想得周到……”熊震东傻了吧唧地咧出一口白牙,狗腿地巴结道。
许妈妈被逗得合不拢嘴:“这位老板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熊震东比了比自己,“我算得上是个外科医生吧。”业余的。
“是医生啊!”许妈妈一听,双眼立刻就亮了,“医生好啊,万一有个什么病痛的自己也都能给治治。”
“呃……”这个嘛,这得看得的什么病了。
“但是这时候您不用上班吗?怎么会有时间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呢。”
“不瞒您说,我是在自个儿家医院里干活,所以……”所以啥时候翘班都成,这话说出来真丢人……
他熊震东生平最讨厌被人当成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却又总是无法自制,早上去医院报个到,下午就没影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瓜子,笑得好不心虚。
“在自己家医院工作啊……”许妈妈点点头,心里头可没少盘算着。日后要是家里有谁出个什么万一的,去攀攀交情
什么的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但是许安他妈呀,你可别忘了人熊震东可是北京人哪!你在南京,要是真有个啥紧急事件,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呀!)
“对了!”许妈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瓜,“你们怎么会想起来到我们这破地方来呢?”还开着私家车从北京一路
开到南京来?莫不是小安闯了什么大祸了?!!
闫莫笑了笑,别具深意地看了看一旁始终低着头默不出声的许安。
“我们是来找小安的。”
22.令公子拿了我的钱。
“找小安?”许妈妈有些惊讶,“可是小安他……他说他跟学校请了假的……”难道没有跟老板知会一声?
许爸爸捻熄了烟头,转头看了一眼垂着头不说话的儿子。
“小安在替你办事吗?”
“是的伯父,小安的确是在替我打理日常生活。”闫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没把情绪表现在脸
上,依旧是满脸笑眯眯。
“保姆吗?”许爸爸点点头,儿子对打理家事确实在行。
“可以这么说。”
“小安他说是在学校里不小心摔了跤,伤到了脊椎,才向学校请假回家的,难道他没跟你说?”许爸爸又掏出一根烟
,点上火,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许安欲言又止地看着父亲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心里有些担心。
父亲患有轻度肺炎,已经不能这样频繁地抽烟了,平时只是因为是几十年的老烟枪了,一天不抽烟就浑身不对劲,即
使如此,也只是一天来上一根过过干瘾,可今天却……
“伤到脊椎?”闫莫莞尔,对上许安的眼笑得有些不正经,当然,也只有许安能瞧得见那双黑眸里的戏谑。
许安对上他调侃的视线,心虚地把头别了开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微微偏头,似乎在回想。
“既然这样,那老板您怎么会大老远地从北京开车到我们这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来?”
虽然坐在面前的男人无论言语、或是举止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在在都昭示着良好的教养。可许爸爸却莫名地不太喜欢
这个年轻人,因为那无论何时都笑得毫无破绽的俊脸让人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既然伯父您都这么问了,我也不好再拐弯抹角,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闫莫精明地瞧出许爸爸略显不耐烦的态
度,慢条斯理地换了个姿势,黑眸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许安:“其实,不瞒您说,这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将令公子接回
北京,而原因嘛……”
“闫莫你……”看着他胸有成竹地坐在椅子上笑得一派从容,似乎笃定自己一定会跟着他回北京去,许安欲言又止地
皱紧眉头,心底莫名地突然间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老板您尽管说,要真是我家小安不对,其他的我们先不谈,我一定第一个把他架上车跟您回北京去。”许妈妈似乎
也察觉到了些什么,擦了擦手坐了下来。
“其实,这事我也不想把它给闹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慢悠悠地将视线在众人面前来回晃了一圈,拉长
了尾音。
许妈妈生来就是个急性子,被他这诡异的态度吓得坐立不安,一张老脸皱的像是盛放的菊花。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该承担的责任我们不会逃避。”许爸爸也听出了事情不对劲,整了整神色捻熄烟头。
许安惴惴不安地一颗小心肝砰砰地跳个不停,心里仍是没有准自己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伯父,您真的以为小安他是摔到了脊椎才回家来的吗?”
许安被他这脱口而出的话吓得脸色大变,一瞬间心跳差点停止:“你……”
他……不会是想把那件事给说出来吧?!
不会的,不会的……
许安连连摇头,立刻否认了心里的猜测。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理应明白这事事关重大,说出来对他自己也没好处的。
“不,也可以这么说。”闫莫沉吟半晌,态度陡然一变。 “令公子的‘脊椎’的的确确是受伤了。”
许父许母一听,一颗吊在半空中的心立刻着陆,不自觉地软下僵直的背脊。
许安却没办法因为这样的说法而放松警惕。
“我还‘特地’请了医生回来给他瞧了伤势。”他微微侧首,别具深意地看了一眼一旁悠哉地喝着茶的熊震东,示意
他说话。
熊震东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会把自己给扯进去,只好硬着头皮答话:“是……是啊,小安他确实是‘脊椎’受伤了
,我……曾经给他瞧过。”只不过是被闫莫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给害的。
这小子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快,也不知道在心里打什么坏主意。
熊震东这个“权威”的外科医生这么一说,许妈妈更是深信不疑。
“就是说嘛,我们家小安从小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从来没对我们说过谎……”
许安动了动嘴唇,狼狈地低下头。对母亲的信任感到羞愧。
“但这只是他‘逃回’老家的原因之一……”闫莫这恶劣的男人话音又是一转。
许妈妈刚刚着陆的一颗心又给吊了起来:“照老板您这话,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当然有。”他粲然一笑,无关痛痒地耸了耸肩。
“那是……”
“令公子拿了我的钱。”
“什么?”许爸爸脸色一沉,黑着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换种说法就是……他卷款私逃了。”
23.你说,究竟有没有拿人家那六千块钱!
许安只觉得浑身颤抖,似乎头顶上的那片天一瞬间就崩塌殆尽。
“小安,他说的是真的吗?”许妈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看着儿子陡然间丕变的脸色,心下又是一沉。
“我……我没……没有……”遭到这样的指控,许安反射性地就想要辩解,可毕竟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从小到大撒
谎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样底气不足又拙劣的谎言怎么可能瞒得过老人家雪亮的双眼。
原来……原来这就是他笃定自己一定会跟他回北京的原因。事情的过程那么复杂,又那么难以启齿,纵使自己有心想
要解释,也无从开口。
许爸爸阴沉着脸,一双浑浊的眼满布血丝,有些佝偻的背脊绷得紧紧,似乎正在隐忍着莫大的怒气。
“没有吗?”闫莫依旧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压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算是我闫莫冤枉
你了。”
话一说完,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脚跟一转,拉着一旁的熊震东就想要踏出门槛。
熊震东傻眼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禁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这小子,真他妈缺德。
说了这样以退为进的话,不但洗脱不了许安的罪名,反而更教人起疑。这么一来,就算许安没有做出什么卷款私逃的
破事来,旁人也不会相信呐!
他倒好,屁股一拍就想要走人。
好一招欲拒还迎,绝了!
“等等——”许爸爸沉声叫住已然踏出的闫莫,脸色铁青。
“还有事吗伯父?”闫莫停下脚步,看见许爸爸乌云满布的老脸,虽然难看,却不难看出已经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小安他拿了你多少钱?”
“爸,我没……”许安想要解释,可这话说到一半又心虚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没有吗?可是自己又的的确确是拿了他的钱……
“你给我闭嘴!”一旁的许妈妈红着眼眶大声呵斥道,似乎羞愤得快要哭出来。踩着凌乱的步伐走到门口,“砰”地
一声狠狠地关上大门,隔绝了院子门口三不五时探头张望的邻里乡亲。
许安噤声,愧疚地绞紧了双手。
一向好面子的母亲又怎么忍受得了旁人异样的打量目光?
家里出了个大学生,才到北京半年多手头就宽裕得能够从外地给家人带礼物回来。几天前全家人欣慰的欢声笑语还犹
然在耳。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可真讽刺。
许安抬起头,看着寡言少语、几乎没有脾气的父亲铁青着一张脸,泛着青白胡渣的下巴紧紧绷着,一双黝黑的手五根
手指头紧紧地握在一起……
母亲两鬓的发似乎更白了,眼眶红红的,怕是早已经对自己失望至极。
都怪他,如果当初没有鬼迷心窍地拿起那六千块钱,也许闫莫就不会追到南京来,也许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步田地了
吧。
闫莫歪了歪头,沉吟:“六千块吧,小安他说要向我预支薪水,我看他是个挺老实的孩子就没做多想地给他了,谁知
……”
那未尽的话语任谁都能猜得出他想说什么,许爸爸的脸色更难看了,可谓是山雨欲来。
“明明是你……”许安瞪大眼,想要开口指控他的满口胡言,却在瞧见他蕴含着深沉笑意的眼后狼狈地收了话尾。
他咬紧牙关,恨恨地盯着男人笑得从容的脸,恨不得扑上前去抓烂那万年不变的微笑。
不能说……他不能说……也开不了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许妈妈倒抽一口凉气:“六……六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