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五月东方

法兰克停下步伐静静站在天空下，那里越来越明亮。阳光因该是温暖的，令人心情愉快的，就像你的眼睛，但现在它

却毫不留情将我灼伤。

法兰克。

微风拂过绿地，草叶摆动，也送来若有若无的呼唤。

法兰克猛然间转过身向能够避开阳光的地方奔跑。

我是血族。

我将永生不死，孑然一身。

千万年，我永远深深怀念你。

这是一种惩罚。

第三幕:晨星

第一场

一个阴雨天，伦敦街道上弥漫着白雾，原本安静的街道这一日却人头攒动。细雨落在象牙白的石板上，有轻微响声。

这是女王出巡的日子，人们冒着细雨一脸期盼地看着远处的白雾。鲜花和笑脸早已准备好，却迟迟不见女王的座驾。

一个孩子从远处狂奔过来，清脆的童音嚷嚷着：“来了！女王陛下来了！”

一瞬间人群骚动起来，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一队拿着长矛的士兵走来将人群分开，而后罗列在道路边为女王护卫。

过了许久才听见马蹄声，众人翘首以盼却仍旧没有看见女王的马车。

那是一队骑兵，帽子上的翎毛随风而动，英俊非常。少女们带着一点羞怯在交头接耳，有人扬起手将手帕丢向骑兵。

骑兵们神情肃穆，目不斜视。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接过少女们的秋波，而是因为为女王护驾的任务不容有失。

女王的车头一只纯金雄狮，人群高呼着各种赞美之词。而作为女王此时的唯一工作只要微笑着接受这些发自肺腑的称

赞就可以了。

一名贵族青年静静看了一会，将帽子压低走入小巷。

小巷静谧无声，青年的步伐优雅而有节奏。走到一个拐角，他却突然消失身影。跟在他身后的人有些惊讶地四下张望

，脖颈却在下一刻落入他人手中。

“我说过，不喜欢有人跟在我身后。”

那名跟踪青年的人将挡住脸庞的帽子抬起来，露出一张白皙的脸，红色眸子里淡淡笑意。“法兰克，你的脾气越来越

坏了。”

法兰克看见那名血族松开了手，他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托瑞多有什么事情。”

那名血族快步与法兰克并肩而行，“没有。”

法兰克侧脸看他一眼，礼貌而又疏远的说：“那么你可以走了，谢谢。”

那名血族微微一怔，他的目光和法兰克对视，而后突然微笑，俯下身去行礼。“遵命，领主。”

法兰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发出闪烁光芒。

七十年过去，上一代的人类纷纷死去，血族却保持着永恒的青春与力量。

十三氏族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几个氏族换了领主之外。七十年前的神秘案件带给血族一种恐慌，但平静了这么多年，

他们又逐渐淡忘了。

托瑞多元老院搬离爱尔兰的爱德伯格庄园，移至伦敦，这是领主的命令。托瑞多人不太明白领主究竟认为伦敦有哪一

点好？唯一令他们觉得愉快的是英格兰的多雨天气，现在更方便隐藏到人群中。

亨利亲王是举行宴会的爱好者，法兰克偶尔参加。

两名女性血族站在窗子边聊天，其中一名身着淡蓝衣裙的女血族说：“艾丽娜，你帮我看看领口够不够低？”她的雪

白胸脯令人想到尼罗河上静静漂浮的白色睡莲。

艾丽娜微笑，“非常有诱惑力。”

那名女血族拿着羽毛扇轻轻扇了扇，一阵淡淡的玫瑰花香若有若无。“领主会喜欢这种香味吗？”

艾丽娜的目光投向窗外，淡淡一笑：“我想会的。”

现在越来越不明白那个人，他让托瑞多的女性血族为他神魂颠倒。他依然爱着卡珊德拉吗？似乎不再是了。

艾丽娜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女性血族，“他会喜欢你的。”

血宴开始，亨利亲王照常发表一段穷极无聊却短暂的讲话。女性血族们在大厅搜寻，却没发现法兰克的身影，她们不

免有些失望。但二十分钟过后，法兰克不声不响出现在血宴现场。他的服饰漂亮且华丽，年轻英俊的面容上有着领主

的从容淡然。

艾丽娜看见法兰克的目光扫来，她对他礼貌的微笑，而后推了推身边的女伴。那名女血族似乎有些犹豫，她带着几分

羞怯对艾丽娜悄声说：“不不，我还是不过去了。”

艾丽娜看见法兰克的几位情人向那边走去，各个打扮的艳光四射。法兰克礼貌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同她们说话，脸上的

淡然消失踪迹，却噙着一抹诱惑的微笑。她附耳对身边女伴说：“玛丽，你是这场血宴中最美的血族，你完全应该有

自信得到他的青睐。现在你只需要走过去对他说一句：‘殿下，今夜请与我一同赏月。’这样就可以了。”

玛丽迅速转头看着艾丽娜，后者目光中带着鼓励。终于她深深吸了口气，摇着扇子向法兰克走去。

艾丽娜看见玛丽对法兰克说了什么，法兰克的脸上挂上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对玛丽回了句话，玛丽挺得笔直的胸

膛瞬间松懈下来。法兰克的情人们带着嘲弄看着玛丽，后者扭头走出血宴大厅。

艾丽娜跟出去，玛丽在花园小径上徘徊，扇子被撕碎随手扔在地上。看见艾丽娜走来，她的面容带上了一丝羞愧。“

他对你说了什么？”艾丽娜问他。

玛丽干脆地说：“被拒绝了，领主对我说今夜没有月光。”

艾丽娜正准备安慰她，法兰克却走出门似乎准备离去。走在他身旁的女血族问道：“殿下，我一直思念着殿下。”

“我要去威斯敏斯特，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一起去。”法兰克脸上依然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石榴石般的红色眸子

里有淡淡的光。

“她？！”那名女血族十分惊讶，目光一下子扫向不远处的玛丽，红色眸子里熊熊怒火。

艾丽娜感觉到一只钢铁般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玛丽的脸色瞬间变得潮红，她的另一只手拼命扇风。

法兰克向他们这里走来，玛丽扇风的动作更频繁了。法兰克在她们身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对艾丽娜微微一笑，而

后将手臂伸给玛丽。玛丽的手在抖，但她毫不犹豫地将手心覆在法兰克的手背上。法兰克对艾丽娜轻轻行礼，“祝您

夜晚愉快。”

艾丽娜屈膝回礼。她看着法兰克和玛丽登上马车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这么见外了。

第二场

法兰克从回廊走过，花园一隅坐着一位长发披肩的女血族，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忧郁在看凋谢的蓝色鸢尾，法兰克的

步伐却未曾停留。他动作优雅利落，快步走进领主办公厅。在他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女血族一动不动的身体松懈下

来，吐了吐舌头。“作战失败，唔，下回应当找一个更显眼的位置。”

盛开灿烂的向日葵。

这是法兰克走入领主办公厅看到的第一样东西。他伸手摇了摇门边的铃铛，一位血族推开门将手放在胸口行礼。“殿

下，您有什么吩咐。”

“让送花的血族来见我。”

很快那名坐在花园里的女血族走了进来，她眼中流光溢彩，却又带着小心翼翼。“殿下，您...不喜欢向日葵？”

法兰克微笑着向她走近。“不，我很喜欢你的花。”

女血族展露笑容，她直视着法兰克，要说的话全都在眼睛里。但她却不开口，只用一种特别幽深的目光看着法兰克。

法兰克的嘴唇凑到她脸颊边，女血族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吸血后散发出来的余香。“你是如何让这种花在夜晚仍然如此

灿烂挺拔。”他轻声问她。

那名女血族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她认真说道：“用一种调制出的药水浸泡花茎一段时间就可以。”

“那么有没有方法能够令花朵常开不谢。”

女血族怔了怔，开口说道：“殿下，永远怒放的花是不存在的。”

法兰克伸手轻轻碰触那名女血族的长发，而后牵起一缕放在唇下亲了亲。他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她，“很抱歉，我无法

回应你的心意。”

女血族一愣，露出尴尬笑容：“很抱歉打扰您。”她走出门去的速度和追捕猎物时的速度有的一比。法兰克看着那扇

闭合的白色木门微微一叹。

你很好，所以请不要靠近我。

当侍从推开门准备帮法兰克整理办公厅时，他看见领主站在窗前对着一枝向日葵出神。侍从想起刚走出门去神色不定

的女血族，不禁微微一笑好心说道：“领主，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么？”

法兰克转过脸来，他的面容有一半没有照射到月光隐在阴影中，那种光影明灭让人觉得他的表情深不可测。侍从未曾

在意，一边打扫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就在那一瞬间，法兰克突然看见莱安的脸。

那张在记忆中逐渐开始模糊的脸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出现。

他捏着向日葵的手一紧，不想捏断了花茎。那名侍从终于察觉到领主有些不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吞了吞口水，

迅速向门边移动。“我去为您拿长老们让我交给您的文件。”

那个幻化出来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大约在微笑。银色短发上似乎有光点，向法兰克伸出的手中一枝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那么，我爱你。

你爱我吗？

关门的声音令法兰克回过神来，他将折断的向日葵放在窗台上。

越想记得的人，越容易遗忘。

如果我对你说我已经忘记你的声音，忘记你的脸了，你会揍我一顿吧。啊，如果是这样，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光。

法兰克走到雕花红木桌前坐下，窗外银色月光柔和美丽。他有些困倦地舒展一下筋骨，闭上石榴石般的眼睛。

你要知道，莱安。

有些话可以说无数次，有些人却再也听不见。

***********

欧罗拉大陆在这七十年战火不断，政权的更替也伴随着宗教运动的频繁。人类又开始玩起了三四百年前的老把戏，政

权上的敌人纷纷被冠上被上帝遗弃，被恶魔附身的身份。

绞刑是一种体面的死法。

而火刑，是真正痛苦的死法。

当圣女贞德在火海之中陨落的时候上帝没有降下大雨，这已经足以令人弄不明白他究竟的想法是什么。而这一次，一

个普通人的火刑场上却下起倾盆大雨。女王很快下令将犯人暂时收入监狱等待议会再次裁夺。

法兰克环视人群，表情淡然，眼神却有种落寞。

他的身体被埋葬在泰晤士河中，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妨去找找。这是杰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应当相信杰克，因为杰克根本不会说实话，但他还是来到英格兰，他在泰晤士河中找寻了很多年。那个人身上那

种熟悉的味道始终沉寂着，令人愈发怀念。人群散去，法兰克在河边徘徊。一匹白马停在石板路上，它的主人不见踪

影。

马的眼睛是棕红的，血统很特别，也很吸引人。

河水淹没头顶，法兰克在泰晤士河底行走。这里的光线很暗，他可以感觉到水流擦过脸颊如同丝绸一般。河底一缕缕

光线交错，法兰克向一个方向走去。有一种如同水草的东西碰触他的手背，法兰克伸出手臂抱住了身边的人。

银发少年似乎在沉睡，法兰克将他拉上岸，两个人都全身湿透。天色渐渐暗下来，河边的白马挣脱缰绳来到他们身边

，它低下头在少年的脸颊碰了碰。法兰克看着少年的脸，那种五味陈杂的感觉无法描述。

白马长鸣一声，远处有人奔跑过来，是名骑士。

“上帝啊，这也太乱来了。”那人蹲下身查看少年的状况，少年突然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海最美的黑珍

珠，溢彩流光。“你还好吗？”那名骑士有些担心地看着少年。后者似乎没有回过神来，他转头静静看着泰晤士河，

过了很久才说：“一点也不好。”

那名骑士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微笑着看着法兰克。“这个孩子突发奇想想看一看泰晤士河床，谢谢你救了

他。”

法兰克站起身礼貌地退开一些，微微一笑：“凑巧罢了。”他优雅地整理一下衣衫，眼睛却不由自主在少年身上飘来

飘去。少年打了个响指，白马来到他身前。他握着缰绳站起身，黑色眸子终于注意到法兰克。

他用再平常不过的目光打量法兰克，和看陌生人的冷淡目光没有区别。“谢谢你，还有再见。”少年骑上马背居高临

下地说。

那名骑士耸了耸肩对法兰克说：“他一向都是如此，请别介意。”

法兰克的唇轻声吐露一个名字：“莱安。”渐渐走远的少年却突然掉转马头，他的脸在暮色中染上淡蓝色。“我是班

杰明，莱安是谁。”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话语带着疑惑。

“是我最重要的人。”法兰克看着少年。

少年突然露出极淡的微笑，但他的眼中毫无笑意。“一定是早已离开的人，否则你绝对不会如此怀念。”

法兰克看着他的背影在泰晤士河边消失，转头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

你说的没错，那是人类的通病。而我，也曾经是人类。

第三场

骑兵队奉女王命令搜查异端人士，银发少年一拉马缰向相反方向走去。

“上帝，又是讨厌的雨天。”另一名骑士干脆把帽子摘下来放在马背上系着的皮袋子里。“班杰明，你走错了。”

“哟~这么爱惜帽子，一定是情人的礼物。”附近几名骑士聚拢起来打趣道。“我赌两弗罗林是情人送的。”

“三弗罗林，今晚他会拿着帽子去诉衷情。”

“你们几个…给我拔出剑来决斗！”那名被嘲笑的骑士忍无可忍这群家伙，威胁道。

骑兵队沉默了一瞬间，却又爆发出哄堂大笑。“为了这么个烂理由决斗，我可不想成为伦敦的笑柄。”

众人散去时那名骑士才想起班杰明，四下看去发现他已经走得很远了。仿佛是感觉到他的目光，班杰明举起手臂挥了

挥，“我去查这边几户，别跟着我，你可不是保姆。”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在细雨中穿梭。

班杰明走的方向人迹稀少，但确实有几户人家。有少女站在自家草场上收衣服，看见班杰明一身骑装充满警惕。班杰

明却微微一笑，打马悠闲地从她身边经过。“你好，小姐，我来拜访你的邻居。”

“你找露西做什么。”少女咬了咬嘴唇。

“她的朋友要见她，我不过是引路人罢了。”班杰明幽深眼眸金光点点，一夹马肚策马而去。

眼前的这栋房子很招摇。

女巫的房子。所有看见它的人第一时间都会冒出这种想法。

深棕色的木屋外用白骨搭成架子，里面种着曼德拉草。蟾蜍蹲在门边的石头上，看见班杰明走近它叫了一声。门自动

打开了，里面有女人说道：“人类进来，其他生灵离开。”

班杰明站在门前，他突然转过身对不远处的树木说道：“如果跟踪别人是你的爱好，我也不会太介意。”

树木的叶子动了动，似乎有雨点打在上面。法兰克在那里出现，他快步走到班杰明身边。“走的是同一条路而已，你

介意别人和你走同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