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五月东方

会中我看着你成长，数百年来你和领主绝对没有解不开的结。如果说你想得到领主的地位而杀死阿尔弗雷德，这也说

不通。梵卓领主一百年轮换，你完全可以等到换届的时候。从各方面来说，阿尔弗雷德的死对你没有什么益处。”

莱安听后古怪一笑。“不，确实有一个好处。他死掉，就永远无法说出一个秘密了。”顿了顿莱安苦笑：“不，也不

知道这到底算好处还是坏处。”他抬眼和理查德对视：“也许我突然变成杀人狂魔，没有目的的杀人只为满足变态心

理，这样一想也想的通呢。”说到这里，莱安还笑了笑。

理查德却捏紧了拳头。“你想继续为法兰克掩饰，我决不允许。”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虽然他一直站在

莱安身边。

莱安神情如常。“噢，怎么这么说？”

“撒霸特的秘密消息刚刚传来，除了托瑞多，十三氏族里都有血族接到了消息，你说这是不是很明显了？”理查德冷

冷一笑。

莱安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噢，原来托瑞多的那个老东西现在还不知道，那么我放心了。”他全身的肌肉突然

紧绷起来，下一刻理查德被他缚住。“亲王，噢不，代领主，我也希望你活着的时候能把‘暂代’这个词去掉，但是

似乎不可能了。”

奇怪的是理查德亲王只象征性地挣了两下，他慢悠悠地说：“虽然你追法兰克一直没有成功，但撒霸特人现在在找他

的弱点，我已经告诉他们，如果天亮之前我没有平安回去，那么就只好委屈你冒充一下法兰克的弱点了。那位杀手先

生如果对你见死不救，你大概也不会有多伤心吧。你看，就连被他扎一刀都你都无动于衷了。”

“呵。”莱安冷笑。“能让他六神无主的人早就被你们杀了，就算我死一百次他也不会上当。”

理查德突然笑容洋溢。“但是你会伤心。”

莱安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将尖利的指甲扎入理查德亲王胸口。但理查德似乎感觉不到疼，他扭过头想看清楚莱安的

脸。“如果他来了，他会死。如果他不来，你会死。你说哪种结果比较好？我们来赌一赌，作为卡珊德拉子代的他会

不会和她有一样的选择。”

胸口的指甲又扎深了几分。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我可不是那个没用的人类。”莱安说。

“呵，那个人类很有用。他杀死了很多血族，也害死了更多的人类。不过，他和他的爱人到地狱也不能相见了。你也

是，莱安。”理查德亲王无比甜蜜地微笑。“你和你的爱人，将永远无法相见。”

那五只细长手指只稍稍用力，一颗枯朽的心脏被挖了出来。上面的紫色血管在跳动，狰狞可怕。理查德亲王仿佛没有

感觉，他静静看着莱安，眼睛都不眨一下。“得不到的，就要毁灭。”理查德的手缓缓抬起抚上莱安的脸，他的眼睛

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柔情。好似那双红色瞳孔中有片绿地，里面的鲜花突然绽放。

芬芳漫天。

他最后一句话轻轻响在荒无人际的密林间。“只有我认出了你，MISS…。”话没说完，他就死去了。

莱安松开手，那具从来就没有体温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他手中的心脏往下滴落冰冷粘腻的血液。莱安突然想起很多

年前，一个漫天飞花的日子，疾风将他的面纱吹起，而对面正滔滔不绝为他介绍梵卓城堡的理查德却突然停住了口，

怔怔看了他很久。他不觉感到好笑，数百年来从来没见过这家伙这样的神情，莱安想到。

这下子可要好好捉弄他。

他恶意地露出一个完美微笑，问理查德：“亲王，花朵美丽芬芳令人沉醉，但你是在看花，还是在看我？”

理查德的目光避开他，开口说道：“当然在看花。”

莱安看着他的窘迫摸样忍笑忍了很久，理查德却又缓缓抬起头，展露出一个柔和异常的微笑。

“也在看你。”

第十三场

威廉坐在椅子上，笔直双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法兰克。他的手中把玩着一颗东方明珠，在月色下泛出淡

蓝的光泽。“梵卓领主是不是你干掉的。”威廉说。随即他又微笑起来，“法兰克，是我太低估你，还是太高估梵卓

领主。”

法兰克一手支在墙上，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的不起眼的匕首。他将匕首放在月光下，银色光辉投射

在泛黄墙壁上。瞬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别的芬芳，是混合花香。法兰克细细看着匕首，上面没有血迹。他转过头

对威廉微笑，石榴石般的美丽眼珠泛着淡淡微光。“当然不是。”

威廉瞥他一眼，吹了个口哨，“伙计，不要乱放电，小心我会爱上你。”

窗子上倒吊着几只蝙蝠，墨黑眼珠窥伺着房内的一举一动。法兰克轻轻挥手，他们扑扇着翅膀飞走。威廉从椅子上站

起身走到法兰克身前，他托起法兰克握着匕首的手，耸了耸鼻子。“不错的味道，你很会挑猎物。”

“呵，平凡的猎物我没有兴趣。捕杀有着利爪尖牙的，才有趣。”

威廉看一眼窗外的银月，凑到法兰克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托瑞多太平静了，喜爱惹是生非的法兰克，请小心一点

哟~”

法兰克没再说话，他绕开威廉走到墙角将匕首放进箱子里。身边是一排阁架，上面的书籍罗列整齐。法兰克随手翻开

一本，是《十三氏族的荣耀与没落》。莱安的画像在上面，那个平日总是带着微笑的脸在画家笔下却严肃起来。

“法兰克，我以为你多多少少是愿意相信我的。”莱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法兰克敛了眼，睫毛在眼下投射阴影。

他的伤应该早就愈合了。

莱安，你对我绝望了吗？

我现在却在想你。

这天白昼毫无预兆的，法兰克又做了梦。他看见在他眼前有无数条道路，除了一条长满荆棘的小路，每一条都平坦宽

阔。但他不自觉地向那条荆棘小路走去，前面一片迷雾，荆棘刺入身体皮肤却没有疼痛。走了很久，很孤独，在梦里

都感觉到疲惫。一阵裙摆悉索声突然响在耳边，法兰克想望穿迷雾，却看见卡珊德拉的身影。

他感到喜悦，由衷的，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卡珊德拉戴着黑色面纱，纤长手指缓缓抬起覆盖住胸口某处，从那里传来鸢尾香气。法兰克向她走去，“卡珊德拉？

！”

然而卡珊德拉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莱安的声音，“法兰克，重新选择一条路，也许来得及，也许来不及。”

“怎么了？”法兰克疑惑。卡珊德拉面无表情地说：“荆棘之轮在你的命运轨迹上碾过，你为什么不选其他的路。”

“我并不觉得疼痛。”

卡珊德拉没有再说话，她似乎露出淡淡微笑。那只白皙的手从胸口上缓缓放了下来，法兰克十分惊讶。卡珊德拉的胸

口没有血迹，却有一个狭长伤口，一段段荆棘争先恐后地想要从那里窜出来。他看见伤口撕裂了又迅速愈合，荆棘永

不停息地剧烈窜动。

“因为你选择了这条路。”卡珊德拉在微笑：“所以不幸中了诅咒。”她伸手缓缓将覆在脸上的面纱揭开，“你从不

认真看我的脸。”

法兰克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卡珊德拉却在他眼前化为白雾。

他醒了。

法兰克推开棺盖，厚重天鹅绒包围住房间，不知道夕阳是否西下。这古怪的梦境怎么会将卡珊德拉和莱安重叠在一起

，他揉了揉额头，有种不好的感觉。

法兰克有些烦躁地在书房来回踱步，几小时过后一名血族轻轻敲门。“进来。”法兰克望向门口，出现在他眼前的是

威廉。

“梵卓有什么消息？”法兰克说。

“数日前理查德亲王成为代领主，但他昨天夜里被人剖开胸膛死去了。梵卓似乎准备像托瑞多一样暂时不选出领主，

氏族中的民众正在传言成为梵卓领主的那名血族会受到诅咒。”

呵，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除了我，还有血族在复仇？法兰克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问道：“有没有莱安的消息。”

威廉突然露出古怪笑容。“法兰克大人，今天没有你的情书哟~唔，”威廉轻轻点头，“你的莱安亲王似乎永远无法为

你写信诉衷情了。”

“再开玩笑就等着被我丢出窗外。”

“莱安死了。”威廉极为平淡地说道。

“噢，是吗。”法兰克居然也十分平静。‘啪’。笔杆被捏断掉在地上，法兰克不动声色地拾起来。威廉突然微笑，

轻叹一口气：“我想我需要改口，莱安亲王失踪了，无法追踪到气味，所以梵卓即将对外宣布他的失踪，这就意味着

梵卓承认他的死亡。不过小法兰克，你还是很有必要找寻一下他的。”

“我知道了。”法兰克转头看着威廉，“试探我觉得有趣吗？”

“有趣呢。”威廉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一路笑到门口，当门轻轻关闭将他和法兰克隔开的时候，威廉收敛了笑容闭

上眼靠在门上：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笑到死。

这个想法在威廉的脑海中浮现，瞬间又消失。他摇了摇头，“唉，看来我累了，胡思乱想爱上我了。”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远，法兰克一下子低下头去用手紧紧捂住脸。

“真是糟糕。”类似于一种低吟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当一名血族有了牵挂。

他永远无法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

第十四场

三百年前作为人类的法兰克是皇家骑兵队的骑士，他的父亲是一位男爵，因为不配合教廷做出的种种举动而遭到暗杀

。男爵夫人接手打理领地事务，而这违背了早就与教廷勾结的国王的意愿。一家人终于被冠上莫须有的叛国罪，财产

被没收，男爵夫人和法兰克的弟弟乔治被终身监禁，没过多久病死在监牢里。

法兰克对于自己能够屡次逃脱卫兵的追捕也觉得十分奇怪。然而在一个寒冷的清晨，他再次被卫兵追赶着逃到一座废

弃建筑里，那里曾是一座教堂。耶稣石像被牢牢附在十字架上，他闭着眼，脸上并没有痛苦。

这种献祭般的姿态深深震撼着世人。

法兰克看着圣像，过去二十三年的一切在他眼前流过。世人说，只有将死的人才会在临终的时候看见过往一切，但他

现在却比哪一日都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些回忆。他闭上眼，深深地感觉到疲惫。

这种逃亡的日子已经过够了，就在这里结束一切也很不错。

所有最亲最爱的人都先他而去了。

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他突然听见一种玉器敲击地面的声音。他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人的脚步声，一个二十多岁的高挑

女子出现在她面前。法兰克在交际晚会上见过无数美人，但这名女子的容貌却胜过所有人。

他敢说，即便是哪一国的王后公主也无法和她媲美。

她穿着黑色长裙，高挑身材一览无余。栗色长发盘在头上用黑钻石发卡别好，金色的眼睛看着法兰克，里面含着蛊惑

人的光。她注视着狼狈万分的法兰克，对他微微一笑。“用你鲜活的生命来交换复仇的力量，你愿不愿意。”

法兰克站起身挺起胸膛。“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确切的来说，我是血族。”她很平淡地说。

在那个瞬间，法兰克突然想起了一个梦境，梦中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在吸血，他觉得很不舒服，但并不感觉害怕。他对

母亲说过这个梦境，母亲却将他送到修道院去静修，因为她认为这个噩梦是恶魔在作怪。

法兰克看着那名女人，后者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吸血鬼不像你想象中那样狰狞可怕样貌丑陋，你是不是很失望。

”顿了顿她再次开口：“士兵就在不远处，你的气味很快会被猎狗发现。唔，我是相当讨厌那些小东西的。人类，我

再问一次，你要不要考虑我的提议。”

法兰克看着那双金色眸子，他平静地说道：“我同意。”

后来法兰克曾问卡珊德拉，为何她会让他成为她的子代，卡珊德拉似乎想了很久而后回答：“没有什么，只是碰巧路

过那里，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初拥，对于一个血族来说是一段无法忘记的经历。血液被抽干又不能死去的那种痛苦，以及随之而来的注入新的血液

。狂喜夹杂着恐惧，给了感官太过于强烈的感受以至于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他还记得，那时的卡珊德拉血液中并没有鸢尾香气，而在日后的某一日她的身上开始散发那种气味，令人着迷。

完成整个过程后法兰克的思维并不太清醒，但他仍然感觉到自己的巨大变化。有一种无穷的力量在身体中奔腾，视线

变得有些模糊。那名女人放开他，握着他的手让他站起来。“我是卡珊德拉，法兰克。”

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法兰克看着她，突然觉得他对她的情感有些不一样了，一种依赖之情渐生，一瞬间她似乎成为了他心目中很重要的人

。

那是血的羁绊。

卡珊德拉微笑：“忘了告诉你，在成为血族的十年之内，我不在的情况下你不能随便杀人，这是卡玛利拉律法的规定

。唔，说起来有子代这件事情真是麻烦，希望你是我最后一个子代。”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复仇。”法兰克的声音有些沙哑。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不过不用担心，会有人替你完成这件事的。”卡珊德拉露出一个古怪笑容，她的目光越过法兰

克投向一扇窗子，法兰克也随之望去，在他身后的窗外似乎有个人影。朦朦胧胧，他看的不是太清。那个身影一瞬间

便消失了，快到法兰克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

但卡珊德拉说的没错，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死去了，皇室和教廷对外宣称是病死，但他们却出动大量人员秘密搜查犯人

。

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自此不了了之。

数年之后，法兰克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更确切的说，成为血族太久，他开始忘记做人的感觉。

卡珊德拉常年穿着黑色衣裙，有时她会带上黑色面纱，但耀眼依然。他知道自己真心爱着卡珊德拉，但爱着她的人太

多了。对于女神，从来就没有人敢接近。卡珊德拉偶尔会突发奇想地亲近法兰克，那时法兰克总是提醒自己不要胡思

乱想。对于女神来说他是再普通不过的血族，她或许只是从他身上找新鲜感而已。但这样的次数多了，再有定力的也

无法不胡思乱想。

当爱情来临的时候，那怕是对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眼神，你也能想很多，很久。

法兰克和卡珊德拉相处了十几年，在血族的岁月中，这是一段太短暂的时光。什么都还来不及抓住，可笑的十几年，

他碰触女神双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然后，没有然后了。

卡珊德拉死了。

所有一切都完了。

他的爱情，他的梦想，他的未来，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他早已离开这个毫无留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