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五月东方

法兰克带着倦容坐在椅子上，对夜色轻声说道：“他的生命即将在我手上结束，你让我如何放弃。”

第八场

莱安说的不错，第二天的氏族会议上少了一个人，是长老中血龄最长的那位。法兰克坐在约克公爵身边漫不经心地玩

着戒指，亨利亲王环视在座血族，用洪亮的声音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信大家都心中有数，不过菲尔长老

会很快回到我们中间。容我再提醒一句--议会内容不得泄露。”亨利亲王锐利的眼睛使得同他对视的血族纷纷调转目

光，下一刻他露出习惯性的温和笑容：“好了，让我说点轻松的事。在菲尔缺席的情况下，开始投票产生参加十三氏

族会议的血族。”

投票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也很愚蠢。就在那个瞬间，众人心中同时出现这句话。

约克公爵注意到法兰克似乎在出神，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法兰克，“法兰克大人，你的决定？”

法兰克转头对他露出笑容，有些古怪的，却又说不出有哪里古怪。法兰克优雅地站起身，清朗声音响在议会厅中。“

打扰各位，我有话说。”

亨利亲王有些诧异地看着法兰克，在过去数百年的内部会议中，法兰克从不出头，甚至很少发言。他抬手示意法兰克

继续，后者那仿佛永远不变的平静嗓音带上了一种王者所有的，不容反驳的威严。

“不用投票了，这次我去。”

长老们都呆住了，这种独断独行的话语太久没有听过，突然听见的时候竟然刺耳无比。紧接着，回忆的潮水一波接着

一波打来。在托瑞多千年历史中，即便是领主做出的决定也要询问议会的意思。他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遇见过独断独

行的人，呵，那都是数世纪之前的事了。褪色的过去在眼前缓缓播放，卡珊德拉的身影站在议会厅正中央。美丽的脸

，带着十足威严。

“什么是民意，我就代表民意。”

那本是张狂不可一世的话语，从那名女性的口中吐出的时候却没有令人觉出不甘心。心甘情愿听命于她，对，就是这

样。

有人渐渐回过神来驳斥法兰克。“法兰克，请清醒一点！”

坐在法兰克身边的约克公爵却突然倒吸一口气，他死死盯着法兰克的手指。其他血族也渐渐发现不对，越来越多的目

光都投向法兰克的手指。在那匀称白皙的手指上带着一枚色泽暗淡的红宝石戒指，并不特别吸引人，但却无比熟悉。

那枚戒的主人曾经是托瑞多所有血族仰望的光辉，因为太过于耀眼，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够直视她的眼睛。在她面前低

下头的时候，总能看见那细长美丽的手指上一枚如同深邃眸子的红宝石戒指。

卡珊德拉的领主戒指。

而得到这枚戒指的血族，就是下一任领主。不论他是否是托瑞多人，他都能够成为领主。

“戒指怎么会在你这里？”亨利亲王疑惑地看着法兰克。在卡珊德拉死后，领主戒指也随之失踪。

法兰克对亨利亲王展露笑容，但亨利亲王突然打了个寒噤。他在微笑，但眼神冷的可怕。“找到这枚戒指的的确费了

不少心思，请原谅，我就不一一述说了。现在，”法兰克将戒指缓缓从手指上摘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的动作。

戒指落在桌上发出轻微声响，法兰克颔首示意：“这是属于托瑞多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十三氏族会议我准时出席

，随从人员由我选定。”

放弃这枚戒指就意味着放弃到手的领主之位，长老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约克公爵的手缓缓举了起来：“我没

意见。”

屋外突然响起一个炸雷，接着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又一个长老犹豫着把手举了起来：“我同意。”

“我也是。”

最终，所有目光都落在亨利亲王身上。亲王看着法兰克，又扫了一眼桌上的领主戒指。他的声音低沉，似乎从很远的

地方传来。“就这样吧。”

************************

乌云蔽月，威廉一把揪起法兰克的衣领。“你疯了？！”

法兰克平静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一阵沉默，威廉似乎有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吞了回去。他揉了揉眼睛，似乎觉得有些疲倦，而后轻声笑了：“是了，

没有什么不对，为了卡珊德拉你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他的红色眸子盯着法兰克，里面的光朦胧虚幻：“既然这样，

我和你一起去。”

法兰克仿佛知道威廉会说这句话，眼角眉梢染上了笑意。“我们认识也有三百年了。”

“哼，如果这次你聪明一点，我们还可以认识更久。”

“威廉，如果朋友对你撒了弥天大谎，你会怎么做。”

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威廉突然紧张起来，他的脸色有些发青，蹙眉对法兰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我不能问这个问题？”法兰克看着威廉。

威廉和他对视良久，突然颓然倒在椅子上，“你知道了？”他的眼睛半闭着，里面若有若无的光。“呵，你这么笨，

我还以为能拖久一点呢。”

法兰克突然明白威廉想的和他想的不是同一件事了。他轻声开口，眼中带上一点疑惑。“什么？”

威廉猛然间抬起头和他对视，目光逼人。良久他却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一个及其艰难的时刻终于撑过去了。“啊，

就是三百年前我把你收藏的卡珊德拉的书籍不小心烧掉，我以为你要更久才能发现呢。”威廉耸耸肩，露出一副为难

表情。“说好了，不准打脸！”

法兰克怔住，随即又微笑。他说：“那么久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他如此平静。他说，那么久以前的事早忘了。

这句话任何人说都十二万分可信，但如果事情与卡珊德拉有一点点关系，绝不可能从法兰克口中听见这句话。威廉似

乎被吓傻了，他看着法兰克说不出话来。房间里死寂一般，威廉干涩的声音终于响起，有些艰难似地。

“你已经不再爱着卡珊德拉了？”

怎么可能，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法兰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十三氏族会议，你不要去。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不要去。”

可是，这是为什么。

这句话威廉当时没有问，所以终其一生，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第九场

十三氏族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交流，这个消息在血族社会中成为爆炸性新闻。大街小巷夜晚不复平日的安静，总有窃

窃私语声。当第一个魔党氏族到达艾诺利亚，那里的旅店价格已经翻了好几倍。

店铺里熏香方巾被抢购一空，因为卡玛利拉人既想一睹魔党是否有三头六臂，又害怕闻到他们身上的气味。不过事实

好像让他们失望了，因为魔党的气味并没有传说中那样难闻。以至于到了后来出现惊悚场景：女性血族纷纷摘下掩口

方巾丢向撒霸特人，顺带附送秋波。

街道边有年长血族用沧桑的声音说道：“上一次十三氏族会议是三四百年前的事了，那时为了共同对抗人类疯狂想要

歼灭邪恶生灵的行为，十三氏族不得不坐下来好好谈。唉，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

他的子代眼神天真无邪，声音同样天真无邪。“可是父亲，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的血龄只有两百年啊？”

年长血族愣了一下，伸手想摸摸自己长长的白色胡须。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只有两撇小胡子，而且墨黑无比。他的嘴

角抽了抽，瞥一眼身边子代。“你记错了。”

孩子的优点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那名年轻血族疑惑地皱起眉头使劲想了很久，白皙脸颊都逐渐泛起红晕。而后他

十分肯定，十分认真的说道：“没有，我没记错。当时你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子代，一百多血龄就拥有子代的血族在卡

玛利拉很少见。恩，你还得意了很久呢。不过后来我发现，其实一百多血龄拥有子代不是什么新鲜事。父亲，你听我

说~莱安亲王几十岁的时候就有子代了呢。”年轻血族越说越兴奋，双眼闪闪发光，也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年长血族的嘴角再次抽了抽，“啊，今天天气真好。”

年轻血族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天气真的...很好...。

十三氏族会议场所在那个撒霸特人踏入次数屈指可数的地方，梵卓领主的城堡。这里离市区很远，夜晚即使有大部队

行走在路上，住的最近的人类也不会听见马蹄声。

法兰克的马车经过看热闹的血族身边，有血族‘咦’了一声。“蓝色鸢尾？这是哪个氏族的标志？”

“好像是...我也不认识。”他身边血族说道。

另一名血族听见他们的对话，嗤笑起来：“什么也不是，但是说到蓝色鸢尾，那就一定是托瑞多族了。”

“你就胡扯吧，托瑞多能是蓝色鸢尾？你以为我没有学《千年史》啊！”

那名血族神秘兮兮地说：“NO,NO,NO,《千年史》这本弱智的书是绝对提不到重点的。蓝色鸢尾可是那个人的标志啊~

”

“谁？”

“很想知道？去看看《失落的明光》吧。”

其中一位血族托腮沉思，仿佛想起了什么。“《失落的明光》似乎是一本禁书啊，因为里面内容全都在瞎胡扯，被卡

玛利拉毙掉了。”

“我这里正凑巧还有一本哟~”

“咦，真的，我买了！”付完钱后，本以为要跟随那名血族去拿书，哪知道一本崭新的书突然被塞入怀中。卖书的血

族溜得到快，一瞬间就没了影，拿着书的血族和身边朋友对视一眼，“怎么好像有一种被无良书商骗了的感觉。”

朋友点点头，面无表情说道：“不是好像，根本就是，恭喜你。”

法兰克一动不动坐在马车里，手中项链的坠子被打开，画像露了出来。他仿佛能看见卡珊德拉漂亮的手指握着笔细细

描绘，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段雪白手腕。

法兰克将项链重新收入怀中，目光平静深邃。其实莱安猜错了，这并不是卡珊德拉送给我的东西。在卡珊德拉死去之

后，我在她的物品中发现这枚女性用的项链。

她送给我的东西从来都是十分合理的，不让人想到一点多余的地方。所以，这样东西绝不是她要送给我的。呵，或许

是哪位女性血族拜托卡珊德拉转交给我的吧。

她从没有爱过我。

这句话多少年来法兰克想都不敢想。

这是多么绝望的一句话。

法兰克突然微笑。最坏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你不爱我，你再也不会回来。三百年过去，我已经可以慢慢接受现实。卡珊

德拉，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杀死你的人要去你所在的地方任你处置了。

然后，我和莱安真能平静相处也说不定。

你会祝福我吗？

啊，我忘了。你听不见。

第十场

所有领主都参加了十三氏族会议。当然，所谓领主就一定需要展示权位的东西，他们身边坐的最近的书记官都是各氏

族大把子代在手的亲王。法兰克在这样的会议中本应当有些尴尬，但似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或许在其他氏族心目中

，作为卡珊德拉子代的法兰克就是托瑞多下一任领主。

无冕之王。

会议厅中的气氛是凝重的，撒霸特人怀疑凶手在卡玛利拉人中，而卡玛利拉默认。如果不是上次的卡玛利拉会议，密

党绝不会想到那个一直隐藏的很好的犯人其实在自己内部。撒霸特人和中立氏族的眼睛在参加会议的卡玛利拉人中飘

来飘去，的确，能够参加会议的人就是最可疑人物。

“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当作没有发生已经不可能。魔党讨论了这些年间失踪的血族，除了两个撒霸特人，其

他全部是卡玛利拉人。哼，其实犯人的目的很明确---杀死卡玛利拉高层人物。”勒森魃族领主说道。

话音刚落，会议厅中几位血族的脸色变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法兰克听见理查德亲王说：“呵，原来如此，报应来了

。”

梵卓领主轻咳了一声，用寒冷无比的目光盯着理查德亲王，后者偏过头去不再说什么。

勒森魃领主继续说道：“在入场之前我和辛摩尔领主倒是难得地交谈了一下，觉得有一个方法似乎不错。”他狭长的

眼睛环视会议厅里众血族：“血族碰触圣水会承受莫大的痛苦，只有高阶血族能够克服这种恐惧。如果把手伸入圣水

中，手部血管会自动裂开血流不止。而凶手，就在没有流血的血族之中。犯人对其他血族下手的时候用的都是沾了圣

水的银器，所以我们认为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会议厅里议论纷纷。

圣水，这个词令血族毛骨悚然。

勒森魃领主微笑，故意不向梵卓领主看去。他拍了拍手掌，一个金色器皿被两名血族抬了进来。他们身穿盔甲，唯一

露出来的眼睛一点也不敢向圣水那里望去，瞟来瞟去不知道看哪里才好。器皿被放在木架上，那两名血族仿佛终于丢

掉定时炸弹，飞速行礼后跑出会议厅。

梵卓领主脸色发青，在他的地盘上竟然妄为，分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种侵犯权威的事难以容忍，但他还是忍了。

他冷冰冰地看勒森魃领主一眼，什么也没说。

会议厅中所有血族都感受到痛苦，唯一的区别是流血与不流以及痛苦的程度。十三氏族的领主有些流了血，有些没有

。而除了领主，其他人都流出紫红血液。法兰克将袖子放下来，圣水很快从皮肤上挥发掉，但那阵阵剧痛仿佛深入骨

髓一般固执的停留。

梵卓领主终于开口：“非要让这件事情升级成为各氏族之间的对抗与不信任么。我没有流血，照这样看，你还准备对

我怎么样不成？”

勒森魃领主突然露出邪狞笑容，他之前一直在试探卡玛利拉人的底线。“好了。”他又拍拍手，器皿被那两个盔甲血

族抬出会议厅。“我只是演示一下在十三氏族即将发生的事情，绝对没有怀疑任何人的意思。毕竟三百年了，大家都

坐在同一条船上。”

很明显，这句话另有所指，但并不是每个在会议厅里的血族都听懂了。法兰克确信梵卓领主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不

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想笑。他抬眼瞥了瞥窗外，微微一怔。莱安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是了，这次会议由莱安带领

的护卫队进行保密与护卫工作。

法兰克别开眼。

“这个方法很愚蠢。”梵卓领主冷冷说道：“你想让我们成为全血族的笑柄？呵，十三氏族会议居然讨论出这样一个

方法，太可笑了！”

“那么还能如何？采取你将可疑对象全部限制自由的方法？哈，不知道要等几百年才能发现犯人。”

两党派领导人还想说些什么，会议厅里突然有女性血族的尖叫声响起。众血族反应迅速，纷纷从座位上退到墙边。‘

呯’的一声巨响，屋顶上的巨型装饰竟然掉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道狰狞裂缝。所有的蜡烛一瞬间熄灭，出乎意料的

是会议厅中墙壁上安装的萤石也不发出光芒。不过在黑暗中并不要紧，血族行动如常，只是凝重的气氛变得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