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慌乱中是实在没办法才找的孟昭,现在人来了帮完了忙,让他走就觉得太没人情味了,于是便走过去,转而把水给了孟昭,然后道了声谢。
孟昭站起身揽过何梓铭的肩膀,把人抱在怀里,感觉到他有些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抱着何梓铭的时候,孟昭发现自己也能做些温柔的事情,也能成为别人可以依靠的臂弯,不由得自豪起来。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孟昭还没享受完,何梓铭就从他怀里挣了出来,理了理头发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叫你过来。”
“……干嘛要说这些。”孟昭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只是大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待何梓铭说“时间太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的时候,他才悻悻的放下了手臂,动也动不得了。
何梓铭见孟昭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不能去睡,两个人便这么僵持着。
最后孟昭还是离开了,走之前他说:“明天我就回去了,晚上还要去录一个纪念我父亲的节目。他去世之前,我就觉得世界上最不了解我的人就是他,总喜欢逼迫我做些我不愿意去做的事,后来等到他去世了,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是个挺智慧的人,别人对他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崇拜,而我在娱乐圈这么多年混得的虚名,只需一件丑事便能毁灭。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想了很多。以前的生活态度根本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身上的担子好像突然间重了似的,不能再像过去那般玩游戏人生、玩世不恭了,有时候我特想和一个人分享我的喜悦和成就,但是却发现周围连一个这样的人也没有。何梓铭,你瞧不起我也好,觉得我是个人渣也好,下午我跟你说的那些话,真是真心的,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从最简单的朋友做起,你什么时候来了B市,或者我去了G市,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喝杯酒或者吃顿饭,随便谈谈天就行。”后来孟昭笑了,又说:“这么煽情的话,我真是从来没说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行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孟昭一大早就被警察叫去录笔录,同行的还有何梓铭。
何梓铭看起来与往常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眼睛红红的,眼底还有一片阴影,感觉睡得不是太好。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何梓铭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撘错了,顺口就问孟昭:“你又从哪里惹来的桃花债,昨天那人来了就骂我是贱人恨不得砍死我。”
孟昭愣了一下,不出五秒钟,何梓铭就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便挥挥手说:“算了,当我没问,就当像那个人说的是真的,他进错了房间。”
孟昭挠了挠头发,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瞬间就变好了些。
警察局门外有一群记者在等着他们,孟昭走在前面给何梓铭开路,费了好大劲才到了停车的地方,等上了车,再找何梓铭,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孟昭摇摇头,把车开回酒店收拾东西。
孟昭走的时候,车子还没上高速,便收到了何梓铭发来的短信:“昨天还是谢谢你,雪天路滑,注意开车。”
三十二
孟昭回到家,洗好澡,换了一套新衣服,就跟助理一起去了电视台,在路上,他翻着助理给他打印的台本熟悉节目流程,手中摆弄的手机画面一直停留在何梓铭给他发的短信界面上,一不小心弄亮了屏幕,他就会盯着屏幕看上一会儿。
车子到了电视台,台本也翻完了大半。45分钟的节目,分给他大概15分钟的时间,谈话的范围很广,但大多数都围绕他们父子关系,有一两条问题会涉及到他个人,但是并不算隐私。
节目开始的时候,孟昭还有些紧张,因为这么多年生疏的父子关系让他回答起那些问题来心里并没有什么底气。
最先上去的是孟父以前在艺术团的老朋友,那些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毫不含糊,待到煽情的地方,哭得那叫一个痛彻心扉,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再下来就是孟昭,他在后台看了一部分前面的节目,发现整个人节目都是轻松的谈话形式,主持人并不会揪着敏感话题乱问,也就放轻松了些,整了整身上的黑色西装,走上台去。
孟昭跟主持人和观众打了招呼,待主持人介绍说这是孟老先生的儿子之后,很多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谁也没想到前不久花边新闻满天飞的孟昭会会和孟老爷子是父子关系。
谈话式的访问正式开始,主持人先开玩笑一般的说:“刚才我做介绍的时候,你看大家都这么惊讶,可见你们家人保密工作做得多好。”
孟昭也开玩笑似的答道:“其实我爸是嫌我丢人来的吧。”说完自己也笑了。
“也别这样说,你的电影都很好看,演技也特别好。”
“是吗?”孟昭轻挑了下眉,语气还有些不自信。
“是啊,我家人可有你的忠实影迷。”这个主持人还是挺靠谱的,至少懂得给嘉宾戴高帽。
“呵呵,那可不敢当。”孟昭谦虚道。
“听说,当时孟老先生是希望你去学医的吧?为什么你没去而是选择了去念电影学院的?”
“因为父亲过去受到过迫害,后来虽然平反正名了,但那段时间受过的苦太多,所以打心眼里就不希望我继续重复他的路,可能他也觉得没出息。而且正好我舅舅是个很厉害的大夫,他就希望我去学医,其实我一点都没兴趣。”
“想必你也是遗传了父母的艺术细胞吧。”
孟昭用食指挠了挠眉角,说:“估计是吧。”
“一定是的。”主持人笃定的说。
“可能那时候也是着魔了,家里人越不让我做的事儿我就偏做,后来进了娱乐圈,也是总跟着家里对着干。而且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父母年纪大了,所以在私人这方面就尽量保持低调些为好。”孟昭顿了顿,见主持人没有继续问话的意思便接着说:“其实他去世了之后,我明白了好多东西。我觉得,自己亲近的人,尽量别去伤害他们,有时候珍惜还来不及。”
“呵,怎么感觉你和过去不一样了?”主持人注视着孟昭说,看起来以前真的也关注过孟昭。
孟昭扬起了眉毛,问:“还是一样啊。”
“没有,以前就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现在真正面对面的谈天和想象中的有很大差别。难道一直是我看错了?”
孟昭想了想,答:“其实你也没看错,毕竟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总不能还像以前那么没心没肺吧。”
“快别这么说。”
“没有,是真的。总觉得自己该认真的做点儿什么了。”
“有时候失去才能让人成长。”
“嗯,是。”孟昭重重的点了点头,手指尖碰到口袋里的手机,想起了那个短信,心里不由得涌来一阵暖意。
谈话一直很顺利,直到最后,孟昭都不觉得自己在录节目。他录完了自己的部分,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坐在下面看完了整个节目的录制,后面是父亲的学生追忆恩师,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父亲对他的严厉并不是独一份的,而是对于任何晚辈都是那样,可是那些学生对父亲的尊敬和爱却怎么也诉说不完。
节目散场了,孟昭心情不大好,这就像是把过去不开心的事情都拿来翻了旧账,似乎从今天开始他才对父亲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完全颠覆了过去。他想找个人聊聊天,翻开手机,那光标停留在何梓铭的名字上好久,最终还是放弃了,选择给江永成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听江永成懒洋洋还毫无逻辑性的语言,明白这人是喝多了。
后来费了好半天劲儿才问清楚江永成已经从L市回来了,便干脆去了鹭江别墅。
孟昭进了别墅区里,首先看向陆河平的房子,发现那里根本就没开灯,难道陆河平没有跟江永成回来?
孟昭从大门口摆着的地毯下面翻到了江永成家里的钥匙,打开门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大股子酒气,屋子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孟昭打开灯才发现江永成坐在地板上抱着一瓶酒在往嘴里灌,他脸上胡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几天没刮过了。
孟昭冲过去夺过江永成手中的酒瓶子,江永成上来抢,发现是孟昭之后,又跌坐回去,哑着嗓子说:“你来了?”
孟昭答应了一声,也跟江永成一样席地而坐,问他:“怎么弄成这样啊?被陆河平甩了?”
“呸!老陆他太他妈绝了,我到L市那几天,连见都没见我一面,他弟就一直说他忙,也不知道忙个什么劲儿。以前都上赶着找我,现在我找他还吃上闭门羹了。他到底在怪我什么啊?”
孟昭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心里也颇有些感触,这时候他倒是成了明白人,知道安慰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靠当事人自己把事情想清楚。便就着那瓶酒也灌了一口,说:“咱们俩都是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以为自己多懂呢,其实伤了人家根本不知道。”
江永成斜眼看着孟昭,就像看陌生人一样,随后笑起来说:“我操,孟昭,你他妈什么时候变成哲人了啊?”
孟昭耸耸肩,故作深沉的说:“我很久以前就是哲人来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没开窍。”
“屁,还开窍呢,屁股被人爆了那才叫开窍。”江永成说完这话,又打开一瓶酒灌了一口。
“放你妈的屁。”孟昭骂道。
结果刚骂完两个人倒是都笑了,然后就边喝着酒边天南海北、乱七八糟的聊天,就好像回到过去一样。他们不谈感情也不聊工作,只是八卦这个圈子里谁又和谁在一起,谁又把谁潜规则了。后来喝多了,干脆横在地板上就睡着了。
孟昭喝的没有江永成多,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硬地板睡得他浑身酸痛,身上还套着昨晚的西服,脸上的妆也没洗掉,干脆借了江永成的浴室洗个澡,又从江永成的衣柜里翻出一件条纹衬衫套在身上。
忙完这些,孟昭肚子便开始大唱空城计,还好江永成家的冰箱里还有一匝挂面和几个鸡蛋,于是他烧了锅开水准备下碗面吃了再走。
所以陆河平在敲开江永成家的门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给他开门衬衣大敞开着、满脸通红并且浑身散发着酒气的江永成,再然后看见的是穿着他给江永成买的衬衣的孟昭,巧的是,孟昭没穿裤子,愣是露出两条大白腿晃得人心烦。
陆河平顿时恼羞成怒,攥着拳头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冲江永成脸上招呼了上来。
江永成被陆河平这一拳打蒙了,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回神,也不知道陆河平为什么打他,不明就里的就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陆河平,你他妈有病吧?”
陆河平自己的气还没消,转眼又被江永成骂了,就更忍不住了,便又揍了江永成肚子一拳,随后抖着手指着江永成说:“是,我是有病,我他妈纯属脑子被驴踢了才爱上你的。江永成,咱们就这么拉倒了,认识多少年都他妈白扯。白眼狼我见多了,最极品就你了。”说完,摔上了门就走了。
江永成被揍的一头雾水,回头看见孟昭举着把挂面特无辜的站在厨房和客厅交界的地方,瞬间就明白了陆河平为什么发怒。
江永成揉着身上被陆河平揍出来的伤跌坐在沙发上,对孟昭说:“孟昭,你他妈也别煮面了,赶紧给我滚回家去,一个星期之内别出现在我面前,看见你我脑仁疼。”
三十三
孟昭走了之后,江永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沙发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段时间做什么都不顺利这一点已经够让他受的,去L市找陆河平帮忙还被吃闭门羹,绝望的他感觉已经山穷水尽了,这才闷在家里喝酒,顺便想想下一步要怎么进行,可要是按照今天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更对他不利。
可是他不能放弃。
想到这里,江永成也顾不得皮肉上的疼痛,瞬间打起精神,赶紧爬起来去洗了个澡冲掉一身酒气,然后又细致的刮好了胡子还骚包的喷上些须后水,换上件利利索索的休闲西服,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整齐的令人满意了,他才动身去陆河平的家里。
江永成敲开了门,丁羽超看见是他,瞬间就想把门关上。可是丁羽超哪里有江永成力气大,不仅门没把住,还差点被江永成的力道推倒。
丁羽超本来就看江永成不顺眼,差点又被推摔,刚动怒想要骂人,却听见陆河平在卧室里问是谁。
江永成赶紧回答是自己,里屋却半天才传出声音说:“该说的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你又来做什么?”那口气生冷的要命。
江永成吭哧半天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开口,于是厚着脸皮说:“你让我进去,我有事跟你说。”
丁羽超斜楞了他一眼,嘴里不满的嘟囔着:“就你那熊色,用着人的时候就舔着脸来了,用不到的时候就连人影都见不到,平时怎么不见你献殷勤呢?”丁羽超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江永成的无地自容了。
江永成刚想回嘴,陆河平却从卧室里出来了,身上穿着的那件大睡袍敞着胸口,精壮的胸腹肌完美的展现在江永成眼前,江永成猥琐的吞咽着口水,直直的盯着陆河平看。
丁羽超看见了江永成妄图将陆河平生吞活剥的眼神,在旁边恨不得把江永成眼珠子挖下来,整个人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可猛的被陆河平揽在怀里,他只好仰起头委屈地喊了声哥,江永成这才回神,顺便还因为这声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陆河平看起来早就已经习惯了,摸摸丁羽超的脑袋说:“你先别在这添乱,我跟你江哥有话说,一会儿听见什么声音也别出来,要不我直接把你打包丢回L市。”
丁羽超走之前又瞪了江永成一眼,江永成极力控制自己没瞪回去,他发现只要一跟丁羽超较真儿,他的智商就会变低。
陆河平把睡袍整理了一下,之前裸露的大面积胸膛已经被那柔软的布料挡住,系在腰间的腰带依然令他结实的线条无处遁形,江永成这时特想冲过去抱住陆河平好好的亲热一番,再跟他解释一下他和孟昭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然后去谈谈看电影审批的事儿陆河平究竟能帮上多少忙。
可是陆河平根本不在意江永成那热切的目光,反而很冷静的坐在沙发里,燃了根烟,吸了两口才问:“话我都说得很清楚了,何必再来找不自在呢?”
陆河平的冰冷熄灭了江永成的热切,不光想要说的话,就连动作全都定格了。
他与陆河平认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这个房子过段时间我准备卖了,L市那边我包了个工程,还缺一部分钱呢。”一根烟陆河平没抽完就捻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又说:“B市这边公司的账目出了点问题,我等会儿得去处理,要不我都不会回来。L市多好啊,以前的老人老地盘,混起来也得心应手啊。其实吧,你要是真心喜欢孟昭,你们俩干脆的爽爽利利的在一起算了,他那张脸又是你喜欢的,就是人品,呵呵,有点次,反正都这么多年了,将就将就就得了,反正你俩也是半斤配八两。”
陆河平站起身来,往卧室走,回头又补充了一句:“我去换个衣服,你要是走的话,就把门带上。”说完便冲丁羽超的卧室方向喊:“丁羽超,你把衣服换了,陪我出去一趟。”
那边应了一声,眼看陆河平就要消失在面前了,江永成赶紧冲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觉得再不留住陆河平,错失的可能就不止是和陆河平这段认不清的关系了,而是陆河平这个人,还有那从小到大的友谊。
就在江永成抱住陆河平的那时候,他清楚的听见陆河平说:“江永成,你放开吧,我真的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