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阿禄保持着姿势,用脚当手挠了挠头发。突然以手当脚快速地移动到美女的身边。
“我叫阿禄,你呢?美丽的小姐?”说着又把脚当做手,煞有介事地伸出去。
“怪胎!”
明黄色的小姐脸色铁青,也没有跟他“握手”就跑走了。
阿禄一个翻身跳起来。对着美丽女性的背影耸了耸肩。
“这里的人都没看过杂耍吗?”
“大概是没什么人看过吧。虽然我觉得问题不全是那样。”负责打扫和照顾起居的小牧也跟着耸了耸肩。
小牧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经历了从惊愕到惊叹到习惯的过程,刚刚开始日常的清洁工作,已经开始抱怨四处乱窜的阿禄耽误他打扫了。
“那是怎样呢?”
“哎呀哎呀,难不成你都被吃掉了还不知道?”小牧张开双手挥舞着:“刚才那位是莫大人的爱人之一呀!无非就是听说了新来了人,跑来看看情况呗。前几天你还在休养,大家都只是暂时观望。昨天莫大人在这里留宿了,情况就明确了嘛。今后会有更多人跑来看你的,要做好觉悟哟,少年!”
阿禄越听眼睛瞪越大。
等等等等等等,我要从哪里开始问起好?
这算什么?后宫?莫喆你果然是皇帝来着吧?!!
“等一下,怎么回事小牧?我有点混乱!”
小牧一脸同情地望着阿禄:“原来如此……你不知道吗?”
“不不、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刚才那位美丽的小姐、……夫人,是莫先生的妻子吗?还是妻子之一?”
小牧摇摇头:“都不是啦。是爱人。莫大人还没有成婚。”
呃……那这是怎样?
“基本上,庄园里住了十几位这样儿的呢,有男有女。你算最新来的……”
“等等、你是说……这里是他的后宫?!”
我是新来的,是怎么回事?新欢?刚才那位女士算旧爱?我是卷入什么奇怪的宫廷肥皂剧了吗?
小牧哈哈干笑了两声:“莫大人从来不会限制大家的来去。想走的人随时都可以走,想留下的人也不会赶你走,基本上保持好聚好散的态度。莫大人虽然时常地会跟不同的人发生关系,但是也不是跟每个人都会保持那种关系啦。像是最近搬走的一位在这里住了三年,最后一年左右都没有怎么跟大人见过面了。据说现在是跑到城里去当老师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改变“后宫”的本质。
阿禄在心中默默地吐槽。
“所以,其他没走的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吗?也都知道那个人除了跟自己上床之外,隔天还会跟其他人上床的事?!”
“是啊。”小牧看了他一眼:“阿禄我跟你说,你也不要为此伤心。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拒绝大人也没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大人一向是好聚好散,不勉强人的。”
“啊啊,那还真是一大美德了。”阿禄口气凉凉地说。
小牧好像还想继续劝解,但是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继续干活去了。
阿禄站在院子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摇了摇头,继续练起功夫来。
晚饭过后,莫喆又出现在阿禄住的小院。
“今天过得怎样?”他问。
阿禄想了想,回答:“还不错。布奇先生准许我轻微地练功了。”
莫喆摸了摸他的头,想把他拉过来抱。
阿禄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靠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禄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
“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只是个耍把戏的,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啊。连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不用你报答。”
“那怎么行?我们非亲非故的……这样受你照顾,我算是你什么人呢?而且你还答应帮我找我的同伴……我欠你太多人情了。”
莫喆盯着阿禄看了一会儿。
“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了。”
阿禄低下头。
“你……喜欢我吗?”
“喜欢。”莫喆曼斯条理地拉过少年的手,在自己手中摆弄着。“喜欢你,才让你住进来陪我啊。你不喜欢么?”
像院子里的其他爱人们一样。
阿禄在心中替他补充道。
“那、可是、我听说这后院里……好多你的爱人,我们这样……”
“我喜欢你。想要你。你给不给?”莫喆一边呢喃着一边细细地亲吻他的脸。
……我的命都是你的。身体给你有又有何妨呢?
可是心里的什么东西在变冷变硬,往下坠去。
他闭了眼,说:“只要你还要我陪,那我就陪着你吧。或者等我想到别的报答你的方法再说……”
话尾被亲吻消去了。
因为有练功,阿禄的身体很软,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出很难的姿势。阿禄是健壮的男孩子,有着女孩子或者娈童所没有的结实的肌肉和硬朗的线条。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莫喆欲罢不能。
然而饱尝过世间辛酸所以十分懂事的少年,却在性事的欢愉之中默默地确定了自己未成形的初恋已然被宣告失恋。
短时间内被浓密的性连续轰炸并不是轻松的事情。莫喆在小院连续住了快半个月,每天都被折腾得下不来床的阿禄不禁暗自苦笑:这下不用布奇先生嘱咐多休养了,自己这根本就是天天大部分时光都在床上度过嘛!自己也不用担心功夫生疏了,就软骨功的部分,搞不好还会进步哩!
一个月过后,莫喆好像要出一趟远门,临走之前来到小院看阿禄。
“我两个星期左右就回来。好好照顾自己。”
“嗯。”阿禄低着头闲闲地答应着。
“‘嗯。’就这样吗?”莫喆抱着胳膊。
“路上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一路平安。千万小心行事……”
“怎么全是关心安危的话?没有别的吗?想要点什么之类的……想我之类的……?”
“……我会想你的。”
莫喆满意地点点头。
“我想要的东西是……”
莫喆眼睛动也没动一下,看着阿禄。
“想要的东西是同伴的消息,和你安全回家。”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莫喆嘴角牵出温和的弧度。亲昵地摸了摸少年的头,离开了小院。
莫喆离开家的第二天,阿禄像往常一样早起练功到晌午。午饭的时候小牧来给他送饭,两个人拿着夹了满满的熏肉和新鲜青菜的巴盖馅饼坐在门槛上一边吃一边聊天。
小牧挺喜欢阿禄的。
其他院子里大多住的都是比较娇气的人,饭当然是要精细的盛在银碟子里,在或者红木或者理石的豪华桌子上细细品味。巴盖馅饼这种很硬很难咬,完全就是旅行干粮级别的粗糙食物根本不予考虑。而邀请像他这样的仆从人员一起吃饭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阿禄之前是流浪马戏团的演员,完全没有那些讲究。反而是对这种豪迈的平民食品情有独钟。除了莫大人来的时候会好好地到桌子上从碟子里吃饭,其他时间大多还是更喜欢跟他们这些仆从或者侍卫人员们一起靠着墙根坐在台阶上大嚼干粮大饮淡麦酒。心情好的时候,阿禄也不吝于用各种魔术把戏和大家逗开心。总之跟着阿禄一起,总是不会闷。
这会儿阿禄正给他表演一招把细线从嘴里就着馅饼吃下去,然后从眼睛里抽拉出来的把戏。小牧一边惊叹着“好恶心”一边目不转睛地看。
很久之前来过一次的那位明黄色的美女,突然再次出现在小院。只是这一次,她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漂亮的女人。
阿禄把剩下的线迅速地拉出来,完美地结束掉魔术,然后再把剩下的馅饼塞进嘴里。快速走下台阶对着两位美女深深地弯腰行礼。
“各位美丽的姑娘,欢迎你们的到来。”
明黄色的姑娘冷笑了一下:“听说是个小丑,还真是个小丑。”
阿禄谦虚地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是小丑。我是杂技。小丑是表演家,杂技是玩儿杂耍的。”
“谁管你到底是什么。”明黄色美女白了他一眼:“我说,你是打算在这里常住了是吗?”
“直到莫先生不再需要我在这里的那一天。”
“脸皮真厚。”
另外一位美女也不悦地皱了眉头。
“没见过你这么低俗的家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完全就是个下等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在这里混吃喝比较好。你跟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阿禄一脸无辜地看了看自己。
“我觉得我挺好的呀。你说呢小牧?”
小牧不知何时早就躲到远远的地方低头打扫去了,阿禄问他他也当做太远没听见。
阿禄耸了耸肩膀,
“作为主人的莫先生都说我可以住了。大家都是客人,没理由听你说了我就要离开。”
“客、客人……”女性们美丽的脸孔扭曲起来。
“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总而言之,你跟莫先生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为了你自己好,还是早日离开这里吧。”
另外一位美女始终没怎么说话,这时只是紧紧皱着眉头,低声对明黄色美女说:“这实在是令人不快,我们还是快走吧。我觉得很不舒服。”
明黄色的女人骄傲地对着阿禄哼了一声。
“总之你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你看这位红雀姐姐,她可是怀了莫大人的孩子的。你最好还是放明白一点!”
怀孕了?
阿禄惊讶地看了眼那位女性,身材还是很窈窕的,看来孕期不会超过两三个月吧?
……自己和莫喆结识才两个多月。他认识自己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后宫”里有人怀孕了吗?
阿禄沉默下去。
这其实并不关他的事吧。就算是知道了受孕期是否在认识自己之后,也代表不了任何事吧。他和莫喆也并不是那种相思相爱的关系不是吗?
不过……这种憋闷的感觉……果然还是……
回过神的时候,那两位女士已经离开了。
后来听小牧说,那位黄衣美女叫黄鹂,来莫家之前是有名的歌姬。而那位叫红雀的怀孕了的美女,来莫家之前是有名的舞姬。基本上,这些偏院客房里的住客们,都是这样风雅的美人和贵人。出名的诗人、画家、绝代的琴师、舞者和歌姬、最不济也是落寞名门的少爷小姐,性情高贵达理,容貌不凡。阿禄在这其中,说他是独一份儿的“下等人”,事实上也并不委屈他呢。
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的阿禄,功夫也在恢复。
记得小的时候团长老爹还在世,那个时候的吉利马戏团行情非常火爆。记忆中的每一场演出都是大爆满,大家无论走到哪里都十分受欢迎。后来慢慢的就不行了。
自从有一些破廉耻的魔法师也开始从事娱乐行业,与下九流的演艺人抢起饭碗以来,固定的剧场戏院越来越受欢迎,各个地方也开始有他们自己的偶像和娱乐事业。特别是,魔法师们制作的存储水晶还能将精彩的表演存储下来供人保存以及反复播放。
于是作为四处流浪的流动马戏团,节目还停留在传统的把戏喜剧等等,效果也做不过魔法师们的焰火表演,总之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等到团长老爹去世,团长一职交给了大师兄阿福之后,吉利马戏团的情况已经相当窘迫了。
没有钱,道具装饰不能翻新,团员们吃不饱饭,动物们更是养不起……本来就属于流浪人的流动马戏团,基本常年处于濒临倒闭解散的窘境。除此之外,人活在世上就是会遇见各种麻烦。
除了阿喜的动物们,阿禄算是出名的惹祸精之一。
阿禄在老爹的嫡传弟子里面排行老二。虽然性格散漫,技巧功夫大多比不上大师兄阿福,但是唯有在轻身软骨之类身体把戏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他自己也颇中意那种自由使用身体,在高处悠然飞来荡去的感觉,所以这方面的功夫也越来越精进。
作为团里除了阿寿这种美人偶像之外,最受欢迎的飞人角色,阿禄对自己的轻身功夫最为自豪。尤其在这个越来越依赖技术与魔法,传统的要求人体极限的功夫被逐渐淡忘的时代,阿禄敢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在轻身类的功夫技巧上比得过他。
对自己的技术的自豪加上他散漫不羁的个性,让大师兄阿福时有头疼。自己逃避练功也就算了,还时常打扰别人练功。最喜欢恶作剧,一个不小心就搞得阿喜那里鸡飞狗跳,殃及整团。大家集体登门道歉的事,不是一次两次的。
可即使是这样的阿禄,也深爱着他们的马戏团。
所以在马戏团举步维艰的时期,阿禄偶尔会对周围城镇上的有钱人下手,以补贴家用。仗着他优秀的功夫技巧,夜里悄悄地潜入人家、行走于富人家的房顶墙头什么的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阿禄也十分注意:不在演出地下手,以及只对非常有钱的人家下手。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阿禄并不知道,他最近下手的一家,有钱到用得起大量的魔法道具。他在人家偷盗的身影被记录在了安全监视用的水晶球里;而他一时心软,救下了被变态主人囚禁起来的少女的行为更是惹怒了人家。
因为被获救的少女将自己令人不耻的癖好流传了出去,而相当恼羞成怒的该富商,派出了自家雇佣的一小队佣兵,前去扑灭了吉利马戏团……
于是就在那一夜,阿禄的家园被毁掉了。师兄弟和团员们全部杳无音讯,不知道是死是活。
在混乱和火光中,绝望地发现那些人身上带的家徽,与之前自己偷过的那家一致时,阿禄差点疯掉。他不顾大火和流箭,一边全力疏导人们散开撤离,一边一次又一次地独自赶回去,企图在倒塌的帐篷与帐篷之间寻找没能逃出的同伴,被带火的流箭射中也毫不在意,最终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躺在全庄园最高的塔楼屋顶上,仰望着深邃的星空,阿禄痛苦地强迫自己回忆那可怕的一夜。
没有……
没有看见过阿福、阿寿或阿喜。
直到最后都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怎么样了?
还活着么?
只要他们还在,吉利马戏团一定能够重新组起来的。
可是,他们还在么?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搜索他们。阿福的团长办公帐篷早就倒塌了,他在旁边呼喊了很久没有人回应过;阿喜平时喜欢和他那些毛绒绒的演出搭档们一起睡在动物笼子里,而些笼子早就空了;阿寿也是不见踪影……
阿禄痛苦地挡住自己的眼睛,悔恨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能……是养成坏习惯了。
阿禄无助地想着。
身体和心理同时在最最难过的时候,是莫喆救了他,安抚了他。如今他不再身边了,怎么凭自己就止不住内心的悲伤了呢?
老爹曾经教过他们,作为一个流浪者,一定要坚强和独立。最要不得的,就是习惯依赖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