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上几步,与伍羲缠斗起来。
而异尘傻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整理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伍羲假意要攻击林残,其实是顺势冲他挥起了剑,伍羲这是
要杀他!
周遭伍羲的亲兵统统围了上来,向他们亮出兵器。异尘在兵刃击打的光芒火星间,越过袭灭的肩,瞧见伍羲的眼睛—
—此时也闪烁着异样的光!
为什么连羲叔也……
异尘顿觉彻骨的寒意,而周围打杀声已起,上千名士兵向他们围拢。
异尘展出蝠翅要往高空飞,却撞到一层透明的光罩上,闷哼一声跌落在地。地面震颤,卫琰的爪鬼在下面击打着土层
,却也被地面附着的光罩阻拦,不得而出。那是伍羲的几个副官联手交织出的术法缚网,要将他们堵死在其中。
异尘被摔得头昏眼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敌人的攻击便已近了,他挣扎爬起,一矮身避了扫过来的刀刃,反手扬扇
,在对方胸前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因对方身上喷溅而出的血而顿感昏眩,心里头暗叫声不好。
手绵软得快要抓不住扇子,勉强挡住对方后来的一击,听见近处传来的惊喊——“哥!”
他于昏眩和狼狈躲闪中,恍惚看见林残奋力挥舞着延影,将林达拉在身后,激烈的厮杀中,未曾向他这里看过一眼。
这每一幕每一幕,跟五十年前何其相似。
那个人刚刚问他们要不要重新在一起,幽蓝的眸子里情意沉沉,与五十年前认真地说着你是我的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但下一瞬,刀光剑影中,他护的从来不是他。
无论五十年前五十年后。
他昏沉沉地跌撞着,突然很想如林残方才那样大笑出声,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还是一样。
脑后传来剧痛,神智陡然清亮,异尘吃痛地回过头,只见袭灭一个背影。后者抽空跑来往他脑袋上击了一肘,又割了
方才追击他的士兵的喉咙,转头又跟伍羲缠斗去了。
“灭!”异尘眼睛酸涩地喊了一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心里难受的时候只叫得出这一个名字。
袭灭以为他状态不好,虚晃了伍羲一招,又退回来,拉着他躲出几步,开个防护罩将他罩在其中。异尘还没来得及抓
着他衣角,追来的伍羲一剑刺过来,又追打着跑远了。
“破阵眼!”杀了居西位的一名副官的林残喝道,肩上的伤口晕染出更多的血迹。
他边喊着,边念咒扬手,发出千道剑影,直往北位袭去。乘可和袭灭各奔一头,将东南二人都给杀了。
缚网骤然破碎,爪鬼破土而出,异尘的百米长“噬”也拔地而起,嘶吼和呼啸声中惨叫声一片。
“走!”林残喊着。
附近都是荒漠,远处一片阴森的树林静悄悄立在夜色里。
亡灵之森,不见当年淡淡的雾气,层层叠叠的树枝,漆黑的内里,仿佛一个大张的血口。
众人避无可避,不约而同地跑向那座诡秘的森林。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一切尽如五十年前。
断后的是袭灭和乘可,林残拉着林达,异尘搀着卫琰,一路跑跑打打,直到一头扎进森林里。
几乎无路可走,一路都是荆棘和树枝。众人摸黑向前砍打着,避开那些伸卷着的枝叶,一路向着森林深处。
跑了小半个时辰,身后厮杀声才完全听闻不见,到了一片稍微开阔些的地方。月色从树枝的间隙间洒下来。
异尘搀着卫琰靠着一棵树坐下,回头看看林残。后者肩上渗着血,却正在检查自己弟弟有没有事。
异尘凑过去撕了里衣,将林残撕裂的伤口重新包扎。然而昏眩感一阵阵袭来,他艰难地开口说,“打一下。”
他等了许久,却不见林残动作。恍惚着抬头,只见林残愣愣地看着他。
松开剑的手有些脱力,使不上什么劲,林残将手举到异尘头上,却最终变成抚上异尘的脸。
与异尘一样,林残也开始恍惚。
五十年前在边界,他受了伤,异尘也是这样给他处理伤口,艰难地要他“打一下”。他没什么力气,异尘便将脑袋往
旁边石壁上撞。
他就是那时,终于撑不住动了情。
一切就好像循环往复的一场梦。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异尘愣了一愣,接着眼睁睁地看着林残的脸越来越近,接着感觉到唇上绵软
的触觉。
双唇相触只是一刹那,旋即分开。
但对于异尘而言,却陡然如电闪雷鸣,昏眩的脑袋彻底清明了。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林残。
林残低低地喘着气,定定地看着他,接着一把将他拉住怀里。
他猛地一撞正好撞到林残肩上伤口上,后者闷哼了一声,但仍是更紧地搂住他。
异尘整个人完全呆滞,被对方抱着,感受到另一个人身体的热度,只觉得近乎石化。脑子里一阵轰鸣,连什么状况都
不知道。
但也就是在那时,异尘抬起头,看见旁边的林达——也正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眼底露出无尽的悲伤和痛色。
异尘身子一僵。
他突然又觉得心里莫名地难受,像被人生生用刀从中划出一道血口子。
该羡慕对方的究竟是他还是林达?
心绪混乱,他茫然地抬起头四顾,嘴里想叫个让他安心的名字,却看不到那个人。
……对了,灭!
他猛地一下推开了林残,挣扎着站起来。
已经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了,断后的灭和乘可为什么还没赶上来?!
身体重重撞在身后树上,林残吃痛地皱起眉,见异尘起身要走,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他,“尘?”
“怎么了?”他问。
“他们还没回来!”异尘神色紧张地看着来路道。
“应该没事,找到这里也要一点时间,”林残道。
异尘犹豫地看着一片漆黑的森林那头,最终咬了咬牙,“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尘!”林残去拉他没拉到,只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来路去了,咬牙要跟上去,却被林达拉住,“哥,你的伤,小心
又裂开。”
他抓着林残的手发着抖。
林残回头看他,自己弟弟满眼睛都写着害怕和不要走,迟疑了一下,再回头异尘已经没了影。
他只能神色复杂地看着异尘离开的方向。
……
这一带的树木生长得很密集,枝叶交叉着遮挡了天空,见不到一点星光。
藤蔓嗖嗖地从耳边刮过,异尘扬扇挡开它们,继续往前摸索着。
放平时,他只会闲闲地留在原地,或许还能抽空补个眠。没什么好担心的,袭灭总能轻松利落地处理完所有的事情,
他只要等就好。
但他现在只觉得异常的焦躁,难耐的情绪烧灼着胸膛。
背叛他的羲叔,未知的敌人,林残突然的吻,他脑中一团糟。他仿佛置身漩涡,身边充满着未知,充满着让他茫然不
知所措的东西。他要见到袭灭,尽快见到袭灭,抓到对方冰凉的手臂,确定对方在他身边,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那是所有的不确定里唯一能确定的东西。
更让他不安的是,羲叔身为族长,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还有那么多追兵。而袭灭身上有伤。
焦躁的情绪愈发膨胀。
异尘又往前跑了一段,舒展的藤蔓遮挡着前方的路,但当他踩到地上一截东西,低头一看是自己刚才砍断的藤蔓的时
候——
很悲惨地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抓着头发,异尘烦躁地往旁边一棵小树上狠踹了好几脚。有灵性的树发出委屈地嘎嘎声,细长的枝叶重重拍打着异尘
的背。
发泄了一通,往那棵倒霉的树上一靠,异尘哀哀地低喊了一嗓子,“灭你个混蛋,还不快出来……”
你看看为了找你我迷路了……他还想委屈地继续喊。
近处传来藤蔓被砍断的啪嚓声。
他回头看见那抹熟悉的瘦高影子。
第 36 章
“别看。”袭灭低低喘着气说。
异尘闭着眼摸索过去,摸了一手的粘腻,呼吸刚一颤抖,袭灭说,“别人的。”
异尘这才勉强正了正神,松下口气,嘴里嘀咕着埋怨道,“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
他呼吸又一滞,因为手下突然空了。
睁开眼只见袭灭身子虚晃着,似支撑不住地向一旁倒去,撞在一边树上。
“灭!”
异尘扑过去搀他,不经意间摸到他手臂,袭灭呼吸陡然粗重了一下。
手下的触感清晰,粘稠的液体和外翻的皮肉,分明是条深长的伤口!
异尘登时眼前一红,神智顿失,喉咙里刚要发出闷吼,袭灭迅速抬起另只手往他后脑勺上狠狠砸了一下。
清醒过来的异尘咆哮,“你还说是别人的!别人个屁!!”
不听话也就罢了!都会撒谎了!这还得了!没法没天了!!
“……”他没撒谎,刚才摸的那地方的血是别人的,这一块是自己的。
异尘给气得脑门抽痛,还要再咆哮,袭灭却扣着他的手,又道,“乘可……”
“乘可怎么了?”异尘道,这才发现那木讷的侍卫没了踪影。
袭灭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那道伤旁边,喘着气道,“他伤的。”
……
一只发光的小虫停在了肩上的伤口处,林残淡淡地看了它一眼,伸手拂开了它。
亡灵之森里这种会发光的虫子,叫摄魂萤。依靠吸取灵力存活,会靠近伤者,或者是刚刚死去、灵力还未散去的亡者
。
另外,虫尸可作药用,延年益寿。
八年前,他便是因为林达病重,率人重进了这亡灵之森捕捉这些虫子,才发现了“那样东西”……
他缓慢地转过头,林达已经蜷在他旁边睡着了,而卫琰静静地坐在不远处,低垂着头,纤长的手指抚着自己那把短刀
。
有几只小虫在卫琰身边飘舞着。因为看不见,所以卫琰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残起身走了过去,拂开了那些虫,靠着与卫琰同一棵树,坐了下来。
卫琰微微侧了侧头,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你还记不记得,”林残将头靠在树干上,道,“五十年前,我们也是如此从魔都逃出来,到了这里。”
“……怎么不记得。”过了许久,卫琰哑声道。
“没想到五十年后,仍是一样境地,”林残道。
他仰面看着枝叶间隙间的天空,墨蓝色的天幕被切割成细碎的小块,密密匝匝。
他犹记得那时候,异尘一边逃命一边粘着他叫小残残。一直哭的林达,发了疯似的雷龙,昏睡不醒的卫琰。
清晰的如同昨天。
卫琰摇着头,“不,不一样了。”
头也不回离开的异尘,死在异地的雷龙,与他心有隔阂的卫琰……林残想着,嘴角勾出一缕苦笑,“的确,不一样了
。”
那时他还有与他并肩作战的好友,有异尘。
如今却似什么都没有。
虽然,他还有林达,他竭力要护其周全的弟弟。但如同五十年前一样,那是他要保护的,而不是能与他分担的。
他如今满心的疲惫,对谁也不能说。
“雷龙不是我杀的,”他道。
卫琰的脸偏转向他。
“这些年,我们之间是有分歧。我碍了你,你也碍了我。的确,我想扫清你的势力。但不是现在,这对我而言不是最
好的时机。雷龙的事也罢,血药的事,彭长老和金族长的遇害,都非我指使。”林残继续疲惫地道。
“……我明白。”卫琰说。
“至于藏在地下室的,的确是上古魔王,”林残道,“八年前,我为了给达寻药,率人进了这里……”
八年之前,一向体虚的林达染了一场大病,几乎要折腾掉性命,林残四处寻医仍是无药可治,后来他偶然间在魔都祭
天坛内发现一个暗格,里面有一本血染的古史书,上面提到说亡灵之森的零星草与摄魂萤可延灵续命。他便派人来找
,前后几拨人都是有去无回,他便凭记忆亲自率人进来,却不料无意间发现了魔王的封印之地。
“那书上曾提过,‘王者陨落之地位其西’,是指的魔王,我原本不信,不曾想真的找到。”他说着。
卫琰却摇了摇头,“不,那里面的‘王者’,不单指魔王。”
林残看向他。
卫琰面上的表情淡淡地,继续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拿到的那本书,缺了一页。”
林残一愣。
卫琰道,“三千年前天魔圣战,魔界地脉受损,魔王元气大伤,加上三皇子下落不明,魔王郁郁而死,天界军长驱直
入。而这时有一名叫‘晟’的人,自行集结各族,共立议会,起兵抗击天军,最终将天界人逐出界外。”
这个传说在魔界早有流传,只是不知道那个领军人的名字,而且据传那人在天界退军之后不久便突然消失,再无下落
。林残皱眉看着卫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又怎么知道那书缺了一页。
“那书上缺的一页,说的是当年的事情,”卫琰道,“魔王其实一直未死,而是藏于魔都苟延残喘。晟在大败天军之
后,回师魔都,要废除魔王,自立为王。然而他将魔王封印之后,却被议会中其他人背叛,他们趁他与魔王战后筋疲
力尽,将他也杀死在了这里。他临死前发下毒咒,亡灵永远盘桓在此,三千年后,便会卷土重来。”
他说很轻很慢,但林残看着他开合的薄唇,突然感觉到寒意。
“你……”他警觉地直起身。
卫琰将头偏向他的方向,月色下嘴角依稀轻轻地牵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怎么?”
“你怎会知道?”
“因为那书,是我放在天祭坛的。”卫琰说。
林残身子一僵,第一个反应就是扬手化延影剑,但在那之前就听见身后风声。
他一侧身,短刀锋利的刀刃从他臂上擦过,他空手抓着那刀刃,回过头只看见双手握刀的林达!
那把刀还是他送与他弟弟防身的。
手臂上血滴滴溅落在地,他看着林达。林达脸上一片迷茫呆滞,与他一般幽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熟悉的异样光芒。
林残僵硬地回头看向卫琰。后者扶着树缓缓地站了起来,嘴角牵着许久不见的淡淡笑容,面朝着他。
接着,卫琰微低了头,将额上暗绿色的额饰全部拉下。
他的双眼仍是眼皮深陷,枯萎可怖。但额头正中,竖立的狭长邪眼,在当年的可怖伤疤之下,竟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那分明是一只完好的眼球!
不可能!林残退了一步。当年他亲眼所见,卫琰的三只眼睛皆已爆裂,他也亲眼见他自己用刀将伤眼挖出。
“这是我与晟的交易,”卫琰道,“他给我力量,我替他为王,替他复仇,替他统领魔界,甚至一统三界。”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林残道。
他摇着头,不可置信,但又不能不信。
他想到邪眼善识人心,如果是上古的力量,说不定更能摄人心魄、操纵旁人。
林轻也罢,林天云也罢,甚至领兵反他的几个议会军头领,都是如现在的林达一样,被cao纵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