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刘萧送安平回家,并约他明天去游泳。“男人不会游泳多丢人!暑假没剩几天了,抓紧时间把游泳学会了吧
!”他说。
游泳!教游泳啊!那豆腐吃的!刘萧喜滋滋地往回走,嘴里唱着:豆腐,豆腐,我爱你……
25.拒绝
刘萧空欢喜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收到安平的短信说不来游泳了。刘萧赶紧回一个问为什么。
“我的脚不大方便。”安平回。刘萧这才想起来他的脚有点跛,原来这些天的相处中,他直接就把这点给熟视无睹了
!
其实脚有点跛应该不影响游泳,人家截肢的都能游呢。但考虑到安平可能不愿意把身体的缺陷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众
人面前,所以刘萧也没再勉强他。“不如我去找你玩吧?”他发了条短信。
“我有点事。”安平拒绝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有空了再给你发短信。”
“好吧。”刘萧失望地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还去不去游泳呢?去!吃不成豆腐,去看看豆腐也成。不过游泳池里的豆腐都不入他的眼,刘萧又失望了。安平啊安
平,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脱光,看光,吃光!他暗下决心。
如果安平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吓得两腿发抖。但他不知道,所以只是一路小颠小簸,来到吴越门前。
他怎么可能不来!想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昨天才拉了手,怎么可能凭刘萧三言两语就断了念想?刘萧不让他亲近
吴越,他就不会自己行动吗?
他扣响了门。
“安平。”
“越……”安平敏锐地感觉到吴越的一丝不自然,他站着没敢动。
“进来。”吴越侧身,声音如三月的春风般温和。
安平心里一荡,心跳又快了起来。
“坐吧。”吴越说,“喝什么茶?”声音还是很温和,但这样的对白,对于昨天刚刚拉过手的两个人来说,未免太客
气也太生分。
“随……随便。”安平感觉到气场有点不对,他本是个敏感的人。他局促地握着手,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也许刘
萧说得没错,做情人,可能真的不适合他们。以前单纯做朋友,毫无希冀的时候,他何曾这样紧张过?
一杯绿茶放到安平面前,溢出淡淡的清香。
“安平……”吴越坐在一侧的凳子上,艰难地开了口,“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安平看着他,眼睛澄澈透亮。
“我……”安平象小动物一样惴惴不安的表情让吴越不忍心说下去,他使劲握一下拳头,下定决心。“我们还是做朋
友吧,象以前一样。”他说。
安平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水汪汪的,几乎要掉出眼泪来。
“我……你……安平,这条路不好走。”
“我不怕!”目光是坚定的。
“我觉得,你……还是更喜欢女孩……”
“不对!”安平觉得自己的血翻腾得厉害,刘萧可以不负责任地胡说八道,吴越怎么能这么说!他明知道自己爱的是
他,爱了这么久!“我只喜欢一个人,那就是你!你说是男人还是女人?”安平太激动,身体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吴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没想到一向温和腼腆的安平也有发狠的时候。
安平猛地站起来,抱住吴越就吻。生涩而狂野的吻让吴越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初,子龙也是这样的呢!毫无章法的乱
啃,那么清晰明了地表达了他的渴望。
吴越闭上眼睛,身体渐渐放松,任安平抱着他。当安平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吴越轻唤一声:“子龙……”瞬
时,两人都僵住。
吴越爱赵子龙,安平是知道的,他忘不了赵子龙,安平也很清楚,他甚至有吴越会一辈子想着赵子龙的心理准备。但
在激吻后突然听到他喊出别人的名字,安平的心还是扎扎实实痛了一下。他转过头,不让吴越看到他遮不住悲伤的眼
睛。
“对不起……”吴越轻声说。
安平不想听到这三个字,一点都不想!以前,都是吴越强迫那些欺负他的小孩对他说,现在,是吴越在说。安平从来
都没觉得这三个字这么刺耳。
“安平,对不起!”吴越整理一下心情,说:“我想过了,不管你是不是gay,我都不能和你在一起,这不公平。”
“我……我……愿意的……”安平早已没了刚刚的气势。
“我不能,对不起。”不知要说多少个对不起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吴越生平第二次感到如此歉疚。第一次是出柜时
面对伤心欲绝的母亲。
“越……”安平手心冰凉。
“安平,你那么好,应该找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人相伴终生,而不是我……”这个死了心的人。
“可……可……”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很好。也因为这样,你忽视了身边很多优秀的人。缘分其实一点都不神秘,不难求
,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放开胸怀去接受。”
“你……也是!”安平看着他,“不要为了他封闭了自己的心。”
“我不会,你放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越……我……我……我们……”
“我们一辈子都是最好的朋友!”吴越重重点了一下头。
“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吴越为难。
……
安平早早回了家。虽然他们都希望依然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他们也确实会做一辈子好朋友,但有些事发生过,尴尬就
不可避免地存在了。安平没办法再象以前一样赖在吴越那里喝茶、看电视、聊天或者无所事事。
第二天,安平一整天都没回刘萧的短信,也没接他的电话。第三天,就在刘萧准备冲到XX大学去找他的时候,安平却
主动发来短信。
“他拒绝我了。”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刘萧回。
于是刘萧几乎天天往XX大学跑,就像当初安平往吴越这里跑一样。
安平很苦恼。现在,他都不敢去找吴越。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做过的事情。毕竟勇敢地牵过他的手,吻过他,有过一段
朝夕相处的日子……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细细品味。
刘萧又为他出谋划策了。“安平,你现在怎么不去找吴越了?是不是觉得怕尴尬?”
“嗯。”
“我有一个办法让你们不尴尬。”
“什……什……么办……法?”安平一下子有了精神。
“你交个男朋友。”
“啊?”
“你交了男朋友,过得开心,他的歉疚自然就少了,顾虑也少了。这样不就好了?”
“可……”
“可你没有合适的人选是吧?没关系,我可以暂时假扮你的男朋友!”原来如此!刘萧自然不会傻到又把安平推到吴
越身边。
“我……”
“来吧,牵牵手适应一下。”刘萧说。
26.父亲
开学没几天,吴越的亲舅舅,他的导师,被查出肺癌晚期。老人住在医院,吴越每天去陪他一会儿。
吴越的母亲和妹妹吴因也赶来了。病榻前,年过半百的母亲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湿了眼睛。老人笑着摸摸她
的头,说:
“丫头……都这岁数了,怎么还看不透?”
“哥……”这看不看得透是一回事,想不想得开又是另一回事。看着至亲的人疾病缠身,将不久于世,谁能云淡风清
?
“丫头,别难过。大哥这辈子虽未大富大贵、飞黄腾达,但也过得颇自得。世人或为三餐所累,或为名利牵绊,我能
一辈子衣食无忧,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已经很幸运!这副老旧的皮囊弃了就弃了,没什么
舍不得。”
“哥,你倒看得开。我是俗人,没你洒脱……”
“不管俗不俗,人在岁月面前都是平等的。这时间,都让我年轻时偷来用了,也怨不得身体不争气。好在想做的事情
都尝试过,虽受能力和运气所限,不可能都成功,但努力过,就不甚遗憾。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成就,没做什么惊天
地、泣鬼神的事,也没做大奸大恶之事,唯一对不起的人,是高中的端木老师。那时候不懂事,跟着别人批他、斗他
,唉……端木老师多好一个人啊,总是那么温和地对我们笑……结果,被我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兔崽子斗得腰都直不起
来啊!”老人眼里升起雾气,他抬眼望前面的白墙,眼神迷离。
这么多年,他总也忘不了那天亲手把“反革命”的牌子挂在老师脖子上的时候老师看他的眼神。短短几秒钟的对视,
让年轻时的他心沉得不能再沉。他看不出老师眼里是什么,只觉得胸口很闷。于是他跑掉了,以后再也没去批斗过任
何人,整天躲在家里看书。做了几年工人,国家恢复高考,他考上了。去大学报到之前,他去学校找过端木老师,但
已物是人非。后来,他离开家乡,再后来,成家了,再后来,事业有成了……但老师看他那眼神,依然清晰地在他记
忆里徘徊。
“小越,小因,这人啊,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能做亏心事!害了人,一辈子都不安心呐!如果我现在还有什么放不下
,就是他……如果能找到他,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也就……可以瞑目了。”其实他本不必如此自责,那些事,追根
究底是那个时代造成的错误,他也是被上位者误导和蒙蔽的。况且他本性善良,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他却自责
了一辈子!不知是否因为端木老师看他的那一眼。
吴越从来没见舅舅这么伤感过。“舅舅,您找过他吗?”
“以前因为做了亏心事,怕见到他。后来再去找,就找不到了。自从到了这个城市,就断了要找他的念头。可这临了
,还是放不下。”老人叹气。
“舅舅,您有端木老师的照片吗?”或许可以利用网络帮他找找看。
“没有。”老人摇摇头,“我可以给你画张像!”
“好!”吴越到护士办公室借来纸和笔。
老人把白纸垫在一本《国家地理》合订本上,沉思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画下了第一笔。五六分钟,轮廓出来了,是
一个俊秀的年轻人。老人再作润饰,十分钟后一双悲伤的眼睛跃然纸上。
吴越诧异于纸上之人被画得如此传神。舅舅一口气画完,未作任何修改,恐怕是早已熟稔于心。
“这么年轻?”吴因问。
“秦老师只比我们大了八九岁,当时,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老人似是沉湎在往事中。
“现在也该有七十多了吧?”
“是啊……”
“舅舅,再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吧,好找一点。”吴越说。
“他叫端木修,跟小越差不多高,脸色有点苍白……不爱说话,喜欢看着我……看着人微笑……他素描画得很好……
”老人长叹一声,“其实我前几天已经让小桐(舅舅的女儿,吴越的表妹。舅舅比妈妈大五岁,但因为上大学、出国
深造,所以很晚才成家,小桐比吴越小了许多)去找了,如果你有空,就帮我留意一下。”
“好!”吴越点头。
想起往事,老人有点疲惫。吴越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让他好好休息。
回到家里,妈妈张罗着去买菜做饭。儿子整天吃食堂,妈妈心疼,她住这儿的几天要给他补一补。
妹妹无所事事,拉着吴越在校园里散步。
“在学校工作真好!”吴因羡慕地说,“环境好,又自由,还受人尊敬。哪象我,混个小公务员,前途惨淡,每天要
看领导脸色,还要被全国人民骂!”
“骂骂有什么关系,不喜欢听别去网上看就行了。再说,骂归骂,还不是有铺天盖地的人想考公务员?”
吴因也就是随口发发牢骚,这么轻松稳定的工作,现在上哪儿找去?幸亏父亲当时很有远见地阻止她去外企工作,还
花了好多钱,托了很多人把她弄进政府机关。
“对了,哥,你也该回家去看看爸了!”
“那也得他让我回才行啊!”
“你在等他低头呐?你知道他的脾气,这可能吗?”
吴越沉默。老头子脾气倔得很,在家又说一不二惯了,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妥协。
“其实爸爸很爱我们……”
“他更爱自己的面子。”
“哥哥,你偏激了。他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可他的要求,我做不到。”
“死心眼!谁让你真做了?你口头上应承他一下会死啊?”
“你是说让我骗骗他?”这个妹妹从小就精灵古怪,逃课、赖作业,无所不能,没想到越大越出息。
“老人要哄的!”
“嗯。”吴越想,爸爸从小偏爱妹妹不是没道理。“我要答应了,他就会让我去相亲!”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就当见网友好了,见完面找个理由推了。你这样的智商,总不会编个理由都不会吧?
”
“哦!”原来,事情是要这样处理的!
“你别倔了。不管对外人还是对家里人,做事情,总是圆滑一点好,不伤感情。”
吴越觉得妹妹象个长辈一样在教育他。难道自己在学校待的时间太长,人都待傻了?
“爸爸年纪大了……”
是啊,吴越又想起舅舅,不免有点伤感。岁月不绕人,父亲,老了吧?自从出来上学,见父亲的次数就寥寥无几,这
些年,还堵着一口气不回家……当真是太不孝!
“还记得小时候吗?”吴因说,“爸爸出差回来只会给我们带两种礼物:松子糖和弹子糖。”
经历了长期物资匮乏的年月,在父亲概念里,给孩子吃的零食只有这两种,十几年都没有改变。吴越记得。
“后来我们长大了,会自己买巧克力、鱼片干什么的,再也不喜欢吃他买的弹子糖了……”
但爸爸出差回来还是给他们带这两样。吴越也记得。
“再后来,商场都没弹子糖和松子糖卖了,他……就不知道该买什么了。买了几次东西没人吃,就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