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长天（四）+番外——乐魔猎手

“我不喜欢那种日子，可是我更不喜欢效力于魔界。”

“魔界有什么不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跟你喜欢的日子不是一样么？”

“我是喜欢那种日子，可是我有族人和师父，师兄弟！我跟你不一样！”溟罗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师兄你是魔族后代，与魔界自然是有渊源的，在这里也过得自在。师弟在这里祝你仕途亨通。”

陶无双摇摇头，“溟罗，你太单纯了。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朝溟罗走近一步，温言道，“其实你并不在意现在的情况吧，因为你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我刚进这里，见你满脸期待欣喜，随后便作失望惴惴。说，你在等谁？”

溟罗一下子愣住，他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陶无双，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的反应太明显了，”陶无双叹了口气，收了扇子，用扇骨轻轻敲了敲师弟的脸颊，“你在魔界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吧。唔，让我猜猜是哪一位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抑或青年才俊？”

溟罗咬着牙，感觉那扇骨后是陶无双一对利如鹰隼的双眸，刺得自己无处可逃。他脑筋急转，勉强笑道：“怎么会？我不是只等着你么？”

这时却从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溟罗！溟罗！”只见从竞技场入口处急匆匆跑来一名身穿喜服的清秀侍女，边跑边冲溟罗挥手。

陶无双遂轻笑道：“原来是宫里的奴婢。溟罗，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她的，居然能瞒过宫里的林大总管？”

面对那位陌生的侍女，溟罗反而目瞪口呆，手指着那侍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侍女本来一脸兴冲冲的模样，可见了溟罗身边的陶无双，却是冷了脸，跑到距二人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大声问道：“溟罗，你师兄怎么会在这儿？”

溟罗更加摸不着头脑，这从未见过面的侍女居然认识自己，还认识自己的师兄！

陶无双见此情景，微微一笑：“这位小姐对在下和在下的师弟很是熟悉，令在下万分惊讶，不知道小姐如何称谓？”

“不需要你称谓我，我今天有事，你不要拦着我！”侍女柳眉一挑，撇嘴道，径直走过陶无双，抓住溟罗还没有收回的手指，“走！”

溟罗尚未回话，他想抽回手指，却被侍女紧紧抓住不放。陶无双一扇子横在侍女颈前：“小姐，请留步！”

“什么？”侍女竖起柳眉，冲着陶无双狠狠一瞪杏眼，让溟罗徒生某种熟悉之感。

陶无双颔首微笑，却并不收回扇子，“小姐可知私会奴隶是大罪，与奴隶私奔更是死罪难逃？”

“罪什么罪啊，我要跟溟罗走，你还想拦着我？”侍女冷声道，使劲拍开折扇。她偷偷望了一眼渐近西山的日头，面上隐隐现出焦虑之色。

这一眼被陶无双看在眼里，他心里了然，不动声色道：“小姐坏了宫规，在下想不拦也不行了。”

侍女气鼓鼓地瞪着他，说道：“陶无双，我本来不想跟你作对的，今日你硬是要逼我动手么？”

什么，要动手？溟罗吃惊地看着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这语气怎么跟绯夜那小子那么像？有点狂妄，有点傲气，还有点幼稚。（溟罗，你再说我幼稚，看我不拍死你！）

陶无双收了扇子，露出胆怯的神色：“小姐想如何动手，是想挠在下的脸，还是想抓在下的头发？”

绯夜一听，真的要喷火了：“都不是！大爷我想让你尝尝月夜双刀的好滋味！”说罢，刷地从宽大的袖袍中亮出锋刃闪烁的月夜双刀。

当幽夫人让他速速离开时，他并未忘记自己在竞技场的战利品，也许也是一个关于魔界王宫的纪念品吧。对于寒卿，他并没有那种所谓的仇恨，因为寒卿跟自己并无国仇家恨。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私自利，柔情搀和冷酷。不可否认，自己曾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但是，他始终无法留下来。

寒卿，寒卿，你叫我如何能够留下来？

月夜双刀在暮色的照耀下显露美丽的橙红色光芒，犹如一对温暖的新月。

溟罗吃惊道：“这月夜双刀不是，不是……”

溟罗你结巴了，到现在还没认出我？

“不是我的还是谁的？”绯夜反问，慢慢扬起月夜双刀，“陶无双，你今日是故意堵在这里的吧？”

陶无双摇头，语带遗憾道：“小姐，今日私奔之事恐怕难以善终。请恕在下无礼了。”说罢，流珠扇啪地一声猛然打开，冲着绯夜就是一扇子打过去！

数百颗黄豆大小的流珠闪烁着白光，如猝然坠落的星辰直向绯夜飞扑而去。

“绯夜，小心！那珠子会炸开！”溟罗提醒道，他总算明白这火爆脾气的侍女是绯夜所变，心里惊喜交加。若是绯夜被那珠子炸到，可是要难受一阵子了。

“知道了！”绯夜大叫，你这个笨蛋总算认出我了。他堪堪闪过一些急速打来的流珠，另一些他避不开，于是舞动月夜双刀，刀刃上寒光浮动，刀气凛冽如冬日寒风，正面迎上流珠。流珠受此攻击，纷纷爆开，一时间，噼啪脆响不断。

那流珠数量多，碰上就爆，我可不能硬碰。

绯夜暗自思忖，继续挥动月夜双刀，锋利的刀气破开尚未爆开的流珠。他突然提气一跃，月夜双刀徒然升至半空，仿佛空中突现两道清寒无比的新月。陶无双看得分明，其中一道新月上已经映出了自己的狰狞容颜。说时慢，那时快，他还来不及施展流珠扇，这道新月已然挟着一阵刺骨的寒风冲着自己的头顶猛劈下来！他急忙一个滚地，险险避开这一劈。

绯夜不想跟他磨蹭，心想时间越长，寒卿发现真相的可能也越大。当下只想快速结束这场打斗，因此招数又急又猛，不乏杀招。月夜刀劈在石板地上，厚重的石板砰然迸裂，石头渣滓四下飞溅，发出尖锐的抗议。其时这只是其中一刀，而空中的另一刀，刀势由下转了个弯，在空中划了美妙的曲线，急速朝着陶无双横削过去！

陶无双根本想不到绯夜的刀势会突然变换，他刚刚躲过那道下劈，在七尺之外稳住身形，便瞧到一道流星般冷光朝着自己凶狠地扑来，心里叫声不好，连忙打出流珠扇，顿时无数流珠倾泻而出，冲向杀气外露的月夜双刀。

流珠的威力较前增大一倍，遇上凛冽的刀气，发出类似雷暴的巨大轰隆声，由此，更加猛烈的爆炸形成一股椭圆形的气流，将其中的绯夜和溟罗震退一丈多远。

“溟罗，你没事吧？”绯夜握紧月夜双刀，冷冷盯着同样被震开的陶无双，头也不转地关照了下溟罗。

心急如焚的溟罗本想阻止这场打斗，可是他也明白，若不是绯夜到来，他与师兄之间也很可能避免不了这场打斗，可是一边是自己敬爱过的师兄，一边是自己交情匪浅的朋友，站在哪边都叫自己为难。这可不是打场架分出胜负那么简单的事。

听到绯夜问话，他看向绯夜，愣了下道：“你恢复原形了。”

什么？绯夜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额前的红宝石头饰闪闪发光，胸前是缠珠龙螭黄金璎珞，手臂上的缠龙珍珠金钏，手腕上的缠龙金丝手镯，还有那脚腕上的缠龙金丝脚镯——逃婚的标志。

暮色越发黯淡，而自己的影子还是看得见的——糟了，寒卿会发现真相的！

陶无双望得也是一愣，随即确证了自己之前的推测。他凝视着有点惊慌的绯夜，高声道：“你逃婚了，难道就不怕寒卿动怒么？”

这话平白直接，恰恰戳到绯夜的痛处。

“要你管！”绯夜一咬牙，却没有立即冲陶无双挥动致命的月夜双刀，反而大声打了个唿哨，声音尖锐刺耳，好像一下子穿透了深蓝的云层。

天际那边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巨大的灰色身影出现在竞技场的上空。它晃动着灰扑扑的丑陋脑袋，寻找着自己的主人。

“小灰！”绯夜大叫，他还以为小灰会被锁住什么的，没想到它还是来了。

溟罗和陶无双看见这灰翼应龙俱是一惊，就听到绯夜又叫：“溟罗，你赶快先骑上去！”

陶无双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跑，他立刻打开流珠扇，流珠急如骤雨，颗颗猛力打向正欲奔向应龙的溟罗。而绯夜眼睛也不花，当即一记月夜刀挡住流珠的强大攻势，另一记月夜刀凶狠地朝他的脖颈之处掠来，心想若是陶无双装聋作哑也就算了，若是他要拦着，自己也绝不会对着溟罗的昨日师兄手下留情。

陶无双仓促避开月夜刀，冷笑道：“别以为逃跑会那么容易，寒卿估计就快过来了——捉奸拿双？”

这句话触痛了绯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他立刻跳起来尖叫：“你不说会死么？我今日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溟罗，在龙背上找个脊棘抓好，别摔下来了！”

此时溟罗刚刚爬上小灰的背，看着绯夜被陶无双缠住，心里也是着急，大叫道：“你不要跟他纠缠了，赶紧上来！”

说的也是，今日大爷我的逃跑大计比修理你更加要紧，算了，不跟你斗了。绯夜哼了一声，迅速凝聚灵力于吹毛断发的月夜刀刃，鼓动潮水般的刀气，冲着将要打开流珠扇的陶无双叫道：“今日一定要敲掉你的牙！”

陶无双见刀气前所未有的凶悍，也是吃了一惊，急急抖动流珠扇，想要抵挡那看似势不可挡的冰寒刀气。没想到那刀气迎面扑来，却是没了那凶悍劲儿。再一瞧，绯夜已经提着月夜双刀快步奔向灰翼应龙。

小灰看到主人跑向自己，兴奋地叫了一声，拍了拍宽阔的翼翅，扇起一股股烟尘。

“咳咳，小灰，你冷静点。”绯夜捂住口鼻嚷道，双足一蹬地，便跃上了龙背。这下子逃跑大计成功了八成，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一边抓住溟罗的后襟，一边大叫：“小灰，快飞！飞得远远的！”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怒吼传到耳畔：“绯夜！”

他转头一望，吓得险些从龙背摔下来——那急步走来的人不是寒卿还是哪个？

117.龙神重生（上）

自从绯夜中毒濒死之时，寒卿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暴躁易怒。他从宫人手中接过最新的军报，白纸黑字，却是一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都是亲眼见到绯夜喝了合卺酒后无助倒下的景象。

他以为没有什么不是在自己的牢牢掌握之中，可是身边的绯夜却是个例外中的例外，城府并不深沉，手腕也不狠辣，就连灵力也是半碗水，尽管身藏龙魂之珠，那个少年也并没有特别超群之处。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却扰得自己几乎乱了心神。

他努力镇定下来，一字一字看着那军报上的信息，看了一点便升了火气：“这就是最新的军报？对方的兵马，将领，部署等等全然糊涂！”他将军报砰地一下子摔到宫人脸上，“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陛下！陛下饶命！”宫人惨呼出声，可随即便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了下去。

他靠着御座揉了揉额角，淡淡问道：“寝宫那边如何了？”

旁边立即便有宫人上前恭谨禀道：“王后尚在昏睡。”

“御医呢？”

“御医说王后经过诊治，不久便会醒来。”

哦？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他应该高兴才对。然而，寒卿微微蹙眉，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暗红色的眸子沉下来，就像窗外浓浓的暮色。他沉吟半晌，突然起身，大步向寝宫走去。一行宫人不明白王怎么忽然就走，惊疑之下就紧紧跟了上去。

寝宫早已恢复之前的寂静，唯有侍奉的宫人安静地侍立于宫殿内外。他快步走进卧室，看见绯夜仍静静地躺在玉床上，面色青灰，连缀了金叶的长发亦是纹丝不动，套了缠丝黄金手镯的手腕显得异常纤细易碎。

寒卿坐在床边，一只手抚上绯夜的手腕，那冰肌下的脉搏就如少年的呼吸一样，浅到难以触及。

“宣御医来。”

他的指尖凝起一点青色的光芒，流入绯夜的脉搏，再次探入他的丹田。心下骤然一沉，那丹田空旷有如荒野！于是，他增强灵力，试图探索那静息的经脉。近乎于零！他什么也没有探到！躺在床上的少年却在这强大灵力的冲击之下突然化为一阵诡异的黑烟，随风即逝。

惊诧的心情也就那么一瞬，寒卿随即起身，内心好似暴雨前的天空，阴翳沉重。略一思索，他不禁咬牙：“幽姬——幽薇！你好大的胆子！”

接着，从宫人那里传来御医的消息：那御医已经被杀，尸体被藏在御厨房的灶里。

他不再犹豫，当即下令：“命廷卫封锁王宫及王城，任何人不得出入！”紧接着，他快速离开寝宫，径直向着竞技场方向而去。那种被蒙骗的感觉在心头快速卷成大团大团密布的彤云，将他完全笼罩起来。

你居然骗我！

你居然敢伙同幽薇来骗我！

枉我还信你一回！

绯夜喝了合卺酒后无助倒下的情景此刻变得极为可笑，连带寒卿觉得自己也可笑至极。所有的一切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割了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伤痕累累，支离破碎。

他应该封住绯夜所有的退路，不给他想要的龙，杀掉他的朋友，然后将他牢牢地锁在寝宫里，一步也不得离开。他承认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退让，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刻的糊涂，和……心软。

还未走到竞技场，他便听到一声高昂的龙吟，这更加确证了他心中的怀疑。如果前一刻，他心里还是伤痛里带着恼怒，这一刻他心中便只有狂怒了。

果不其然，那可恶的小子正跳上灰翼应龙的龙背，而龙背上正是那个叫溟罗的男人。不远处站着试图抵挡月夜刀的陶无双。

“绯夜！”

寒卿攥紧拳头，怒火冲上喉咙，发出令他自己也惊诧不已的吼叫。

望见简直是今生克星的寒卿，绯夜险些从龙背上摔下来。溟罗也是万分吃惊，他也没想到魔王会亲自来抓人。

寒卿的脸色跟他的声音一样，全是怒火！绯夜几乎不敢多看那暗红色的眸子一眼，那里面燃烧的火焰端的就是一个要将他活活撕碎了吞下去的气势，而浅蓝的眸子在沉沉的暮色中就像一个空茫的洞，令他心虚不已。

“小灰，快飞起来！”绯夜厉声大叫。

溟罗焦急地望了地上的陶无双一眼，抿紧嘴巴。此刻的他无法跟昔日的师兄说上一句道别的话。同窗情谊也好，师门恩怨也好，就此告一段落。不可延续。以后若是再见面，恐怕只能兵刃相见。

陶无双沉下脸望着龙背上的二人，收了扇子，思忖纵然我不能阻挡你们，还有寒卿。

小灰很听话，得了主人命令，翅膀扑打得更欢，扬起阵阵混合着尘土的风。绯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竞技场位于王宫的边缘，风因此特别的猛烈。在小灰即将冲向空中的那一刻，他感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耳朵里都是呼呼的风声。

寒卿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此轻易离开，满腹怒火之下，手中凝聚强大的灵力，顿时一道雪白的闪电立刻打向灰翼应龙。

小灰也是灵活，只是敏捷一偏，堪堪避过这道足以叫它毙命的闪电。闪电在半空中轰隆作响，好像有谁在天空中敲打巨大的铁锤。绯夜心惊胆战，他隐隐感觉到下一道闪电小灰可能很难避过——以寒卿的实力，他不可能打偏第二次。

“小灰，赶紧飞离王宫，向着西面飞！溟罗，你抓紧了！”绯夜不敢去望寒卿暴怒的脸，他紧紧抱住溟罗的腰，脑袋趴在溟罗宽阔的背上，这样自己会稍微感觉安心点。当然，这对同样慌张的溟罗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但对于将这看得一清二楚的寒卿来说，不啻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