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健一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脱了鞋追着贾跃就往死里砸。
这到底是谁在调教谁还真不太好说。
“在党的正确领导下,在政府的高度关注下,在群众的热烈支持下,X市一中第19届校运会开幕啦!啦啦啦啦啦啦……
”
——校长在校运会开幕式上如是说。后面那些“啦”是麦克风的强大回音,贾爸爸赞助的东西向来质量有保证。
校运会历时三天,前两天是田径赛,第三天是篮球比赛。不知道是不是有某人陪练的缘故,那三天里贾跃的状态非常
好,连着拿了两个年级第一。他领导下的高一4班男女也都是骁勇善战,团体赛、个人赛都得了很好的名次,篮球赛还
得了第一名。
相反的高一1班的成绩就有点不堪入目了,一个奖也没拿到。毕竟都是只顾读书的书生,哪能文武全才,生活又不是小
说。领奖的时候,4班的同学高举鲜花跟奖杯从1班众人面前踱过,一直注重班级间友谊的贾跃还友爱地安慰对方:“
狗屎当然比一坨坨的屎来得硬!”
陆健一迷踪步上前瞄准他的脚狠狠踩下,往死里碾。
“哎哎哎,我提议,今晚大伙去庆祝一下,我请客。如何?”
高一4教众全体欢呼,高喊班长万岁,光头千秋万代。
贾跃痞痞地搭着陆健一肩膀:“哟,小黄貌似不太高兴啊?没事没事,跟哥哥走,有饭吃。今晚哥哥就给你物质安慰
。”
“呸你个丫的败家、下流、白痴男!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陆健一站在街口,望望布满繁星的天空,再低头看看瘫在自己肩上醉得像泥巴的人,咬咬牙忍住骂粗口的冲动。
今晚家里没人,得看家。明明说了不来的,结果10点多的时候还是给通电话催过来了。
“贾嫂,快过来中华街的小酒馆,贾哥跟这儿翻跟斗呢,您来领回去哎。”
陆健一真想大吼一声:卧了个槽的!老子不是贾嫂啊不是!!
扭头,看着肩上那只笨狗脑袋的白痴脸,还是没忍住,甩了那刚长出来点头发的青色脑袋一个五指山。贾跃皱眉挠了
一下头,继续流口水做梦。
千辛万苦地把笨狗拖回家,陆健一掏出钥匙开了门就把人往地上扔,自己回身关了门,坐沙发上直喘气。
刚刚把人拖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给邻居看到了,那眼神都带着点不满。陆健一想想就觉得万分委屈:又不是我出去鬼混
,好心把个酒鬼领回家怎么了?
陆健一越琢磨越气,伸出脚踢了一下地板那瘫酒泥。呆坐半响,还是把他拖到房间床上,再找来热水,拧了毛巾给他
擦身。
“是你这混蛋运气好,要是碰上我老爸在家,你就是给睡死在中华街大爷也不去给你收尸!……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
有的事,干嘛要我来收烂摊子?还伺候你擦身?你这混蛋……”
陆黄瓜边细致地帮贾跃解了外衣,边婆婆妈妈似的念叨,冷不防那酒鬼突然一个翻身,给压在了身下。
“唔……旺财……别吵……亲个……”
贾跃迷迷糊糊地嘟起嘴,跟狗似的嗅着,找到目标,一口亲了下去。
于是,世界一瞬间安静。
………
??
!!!!
给人吻了?给一男的吻了?还是一醉汉?!
陆健一瞪大了眼睛在贾跃身下呆了一分钟,脑子总算重新运转,小宇宙爆发,用力翻身把他推开,坐上去揪衣领狂殴
:“你大爷的!你、你你你、敢……偷袭我?!我……扁死你个混蛋!你大爷的!下流!无耻!”
再一个于是,第二天早上7点,陆家门里走出了一只似猪似熊猫的东西……
6.叶小琳
陆健一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出现那种状况,如果没有那个吻,一切是否会不同?生活是不是会沿着另一个轨
迹轮回下去?
可惜这种问题一向没有答案,“如果”这种东西只存在想象中。所以陆健一跟贾跃之间该没完没了的,还是没完没了
。
自习课上,贾跃摸着下巴深思:我他妈的是不是长得太帅了点?
为什么?小黄同志今天已经偷偷看了自己好多次啊好多次,如果不是自己太帅,贾跃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贾跃想,我真是个妖孽,祸害了小一辈。我有罪,我得拯救迷途的小黄。
于是贾跃说:“小黄,这条路是很辛苦的,虽然我魅力确实无法挡,但……你……哎,你还是,回头是岸吧。哎……
”
那句叹息淹没在下课铃声之中,差点把陆健一气个半死,抓起课本照着光头就拍。贾跃鼠窜着逃出教室,却在门口差
点跟人撞个满怀。
“哎哟喂,你谁啊?不长眼睛的,杵在门口干嘛?”
那男生无辜地揉揉脑袋:“你以为我愿意啊,外面有人找。”
贾跃疑惑地探出头去,只见走廊拐角处站了个女生,穿着白裙子,低着头,有些怯怯的。
好家伙,魅力果然无法挡!
贾跃做作地咳了两声,整整衣领走了过去。
身后的陆健一站在门口看着,手里还抓着课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皮。
“那是谁?”
带话的男生嘿嘿笑了两声:“2班的班花啊,叶小琳,孤陋寡闻了吧兄弟?”
陆健一垂下了眼皮没理他,转身走回了座位。门口的老兄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走了。
后来什么时候上课的,又是什么时候下课的,陆健一都不知道。虽然极不情愿,可陆健一发现自己一直在回想昨晚的
那个……吻。
那样突然发生,又骤然结束,一瞬间空白。可自己也知道,充其量不过是他把自己当成了他家那条京巴狗。
“该死的!我他妈这是在纠结个毛啊!又不是女人,给人吧唧了口难不成还失身了?!”
突然惊觉自己好像把心里想的吼了出来,陆健一担心地抬头,却发现人早走光了,也不知道放学多久了,而旁边贾跃
的位子还是空的,课桌上的书本还在翻开的第87页。
陆健一盯着桌上写着贾跃二字的笔记本,心里越发烦躁,干脆拿起油性笔,刷刷刷地涂了个遍,再把书桌弄得一团乱
,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踢翻椅子走出了教室。
“我让你泡妞,泡泡泡,泡死你个混蛋!……啊!嘶……”
——低头暴走的后果就是容易撞到人。陆健一恼火地揉揉脑袋,刚抬起头想骂人,就听见那该天杀的混蛋的声音了。
“小黄?你赶这么急干吗?”
陆健一看了看眼前明显面有喜色的贾跃,心里的不爽加倍:“干吗?回家!我可不像你,连课都不上了,我还记得要
回家呢。您继续泡您的妞去吧,让开。”
贾跃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嘿嘿,哪的话。我……我跟她没什么的,单纯是那女生单恋我来着。我这
不是魅力太大嘛……”
陆健一一看,脸沉得更厉害了:“……没什么,没什么,看你笑得那贱样!我说什么了吗你就没什么,继续得瑟吧您
。我回家了,回见!”
说完就把贾跃推到一边,也不理身后那人的嘀咕就气冲冲下了楼。出了大楼几步,听见身后教室里传出来某人的哀嚎
跟咒骂,心里终于有种扳回一局的快感。
虽然贾跃说了跟那个叶小琳之间是“纯洁的同学关系”,说那天叶小琳找他表白但他没有答应,说那天他们其实是在
天台“谈论人生哲理”……但陆健一就是不爽,且看着叶小琳频繁来找贾跃,越来越不爽。
这就是“纯洁的同学关系”?纯同学会旷了课跑天台去“谈人生哲理”谈一个下午?明明是2班的,天天一下课就跑到
4班来,你一女的,好歹矜持点儿!一来俩人就腻腻歪歪的,纯他妈个洁!你个贾跃也不是好货,那会儿是谁骂2班骂
得最大声来着?
陆健一叼着笔筒,低头看资料书,用最大限度的斜眼偷瞥门口又在一块儿聊得火热的俩人。
“哎,可怜啊可怜。贾大哥有了新欢,忘了旧人,冷落了贾嫂啊。可怜啊可怜,啧啧。”
陆健一忍不住拍掉肩上的手,又来了!自打这星期以来贾跃跟那叶小琳打得火热之后,那些男生就开始天天拍着他肩
膀叹息,搞得好像他是怨妇似的。陆健一真想大吼,老子又不是他谁,他跟哪个女人好上了跟老子有毛关系啊!
也对啊。陆健一终于想起来,他跟谁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自己干嘛在这纠结来着?
那几个男生被拍掉手了也不以为意,继续嘻嘻哈哈地调侃着。李大头说:“哎,贾光头这行为不对啊,这是明显的背
叛革命背叛党啊。当时咱们可是一起鄙视2班的,他他他,他现在还搞2班的女生。这不是明显的挖墙脚吗?这女的是
来分裂咱的啊!”
陆健一一听,脑子里灵光一闪,貌似打结的思维给解开了。嗯,因为那女生是2班的人,而贾跃同志这行为明显的就是
背叛4班。叛徒,所以自己会生气,会纠结。绝对是这样。
他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拍,无视被吓到的众人,正气凛然道:“没错!就是这样!同志们,现在敌人
已经跑到咱家门口来了,我们的意志不坚定的贾同学快要被敌人给引诱成功了。我们不能这么放任下去,得拉回他的
神智,让他看清楚真相!”
众人一楞,接着噼里啪啦地开始鼓掌、吹口哨、叫好,一时间陆健一感觉自己一米六几的个子瞬间突破了一米八,无
限高大。
直到有人噗嗤一声,娇滴滴地笑了。
陆健一转身一看,贾跃黑着个脸站在身后,叶小琳靠着门,捂着嘴笑得正欢快:“这太搞笑了……贾跃,你们班的人
真好玩。……不行了,笑死我了。”
叶小琳一出声,陆健一就看到贾跃脸上的黑线更明显了。见他环视了一周,缓缓开口:“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声
讨大会?谁给你们这个胆子的?”
众男生齐齐咧嘴,一致地指向陆健一:“贾嫂说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听众。”
陆健一一秒钟没犹豫,竖起中指:“我凸凸你们这帮见风使舵的孙子!”
“……小黄同志,这边还有女的在呢……”
陆健一回过头,看那叶小琳笑得更厉害了,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眨眼睛,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健一摸着头站了好久,总算等到叶小琳止了笑,看她抬起头。
“抱歉,有些失礼了。陆同学你好,我是叶小琳。你果然跟贾跃说的一样,特别好玩。嘻嘻,我能跟你做个朋友吗?
”
声音很好听,一如她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陆健一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难怪贾跃会喜欢。
7.三人行
这场景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这是陆健一几天以来心里出现最多的句子。
自从跟叶小琳认识了以后,因为三个人上下学刚好同方向,叶小琳就提出让跟他们俩一起上下学。所以以前是他跟贾
跃两个人一起上下学的情况就变成了现在天天三个人,俩男一女的怪异组合。
贾跃是觉得没什么,乐乐呵呵地跟在后面跑。就是苦了陆健一,越想越别扭。好几次陆健一都想跟贾跃说,你们俩谈
恋爱干嘛扯上我啊喂?
而且……看着原本只有两个人一起走的清晨跟黄昏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总有一种被入侵了的感觉。可具体被入侵了什
么、被什么入侵了,陆健一却说不上来。
每次一起走的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地落下他们两步,拉开点距离。看着他们俩在前面有说有笑的有些落寞,可总觉
得这样比较好。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好像在闹别扭。跟个女人似的,无缘无故地闹别扭。陆健一特想甩开他们自己走
,可每次都给叶小琳热情地拉回了队伍去。
“陆同学不喜欢我吗?”
“没有……”
“那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呢?我想跟陆同学当好朋友的哎,如果陆同学真的不喜欢我的话,我就走好了。”
叶小琳低着头站在面前,手里紧抓着的书包肩带都拖到地上了,路过的人少不了回头好奇地张望几眼。陆健一有些手
足无措,只能摸着头干巴巴站在那里。
脑袋给人敲了一下,陆健一抬起头,发现是贾跃。
“你个小黄,人不大,欺负女孩子的本身不小。人家一这么漂亮的女生能主动跟你做朋友,那是多大的荣幸,你还扭
扭捏捏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小琳,这家伙是害羞呢,别往心里去,其实丫是高兴得要死。咱们走吧,快迟到了,待
会给主任抓了可就麻烦了。”
贾跃拉上叶小琳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陆健一还站在原地不动,冲他喊:“还傻站着干嘛?想当路灯啊?”
陆健一抿抿嘴,跟了上去,这回没再跟他们保持距离。
*** *** ***
时间好比流沙,总在谁也抓不住的瞬间悄悄流逝。转眼间,期中考快到了。
一中的规定,高一级非重点班的学生,如果能在第一学期期中考时考进年级前70名内,就可以转入重点班。
因此这次期中考对于一些削尖了脑袋想进入重点班“改造”的同学来讲,是唯一一次机会。
“你们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从今天开始,我每天下午放学后来给你们俩特训,谁也不准逃。”叶小琳在某个万里无
云的早上如是说。
于是,陆健一跟贾跃俩人的类地狱式考验开始了。
叶小琳不愧是重点班培养着的人才,把他们班老师那些讲课时的一板一眼给学了个透。再往手里抓根教鞭,那就是活
生生的老姑婆第二代了。
——这是贾跃说的,在某天被叶小琳的习题折磨个稀巴烂之后。他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特别沧桑,他还说:“我已经
不行了,我的思想我的人生我的自由全被人强 奸了,我要反抗,我要起义!”
“您是要强 奸回去吗?”陆健一叼着笔,作好奇宝宝状问。
贾跃捂着胸口倒退三步,伸手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小黄……孤一直以为你是纯良无害
不染风尘的,没想到你……你的心已经彻底被愚昧黑暗给蒙蔽了玷污了,你堕落了。小黄,别怕,孤会拯救你的。孤
这就去找那老姑婆,孤跟她拼了……”
一转身,楞了一秒钟,迅速向后转,顺拐着挪回座位。笔还没拿稳就给人揪住耳朵拖了出去。
陆健一稳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写字,下笔有如神,表情异常认真,认真得仿佛窗外没有发生4班男同学被2班女生殴打
的人间惨剧,不论是老姑婆的发飙跟贾跃的惨叫都入不了他的耳。
君不见那小小的稿纸上只有俩字:
淡定
考试那天,叶小琳站在教室门口很认真地跟他们俩说:“别怕,细心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