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一）——落忆凡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陆峰一脸歉意地打算弯腰去捡拾地上几根发声的元凶，也就是之前他故意弄下台的银质调酒棒。有些人可能发现了自己的失神，连忙做几个动作佯装一下。有的大概依旧没有自知，只是朝着陆峰奇怪的看了一眼。

不过，在陆峰看来效果挺不错的。笑嘻嘻的弯腰去捡起了那几根有功的棒子，起身后正好看见唐易尘垂眼看着他。似乎是询问他怎么回事。欣欣然抬起握着调酒棒的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不小心掉地上了的！”

唐易尘看了看也没有打算说话，动了动腿脚便站直了身子。总算身子是舒服些了，转回身，换上了一幅干净地白手套，拿起一个干净的酒杯，又干起来老动作抹酒杯。“阿尘，那个。”吧台外侧传来了一个声音，唐易尘默默地抬起头，是先前的那个侍应生。

抬了抬眉，等着对方说话。侍应生好像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一样，抬手挠了挠头，顺带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勉为其难的说：“刚才那个9号桌的客人说，想请你去陪他喝一杯。”仿佛寻求解脱似的一口气说完，而后便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吧台内的唐易尘。

听完这个还叫不出名字的侍应生的话，唐易尘没有过多的表情，甚至连抬头看一眼9号桌那的客人的意思也没有。静静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皱了皱眉头，“我不在这陪酒的，你没告诉客人吗？”淡淡地问了一声，对方的神情显得更加无辜了。

常来‘彼岸’的客人都知道一件事，便是酒保阿尘从不陪客人喝酒。原因嘛！其实就是老板决定的。那时杜以寒刚知道唐易尘不会喝酒，吃惊之余当然也做过几次尝试，最终确定了这个让人有点胸闷的事实后，连夜就决定给了唐易尘的一个“特赦令”。

从那时候开始，一凡有客人要求陪酒的都会被打回票的。

“我当然说了，可是那位客人说‘那就叫阿尘自己来对我说’”说着小侍应生还有模有样的学起了那客人的架势，看的一旁的几个客人忍不住大笑出声，引得小男生小脸霎时红的像煮熟的虾子，瞪着那双不算小的眼珠子直直的瞅着唐易尘。

这么一来，就算唐易尘想笑也不能笑了，撇了撇嘴角，“我知道，你去吧！”话音刚落，就看见小侍应一溜烟的跑了，看了看那个人影，无奈的垂下眼帘，没多想便脱起了才戴上没多久的白手套。肩上突然搭上了一个手掌，没有转头他也知道是谁。

“阿尘，要不要找杜老板？”陆峰关切的话语传来，唐易尘挺了挺身子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看了那人一眼，“没事的，我去看一下。”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陆峰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希望这样可以传达自己意思。显然陆峰知晓了，然后看似随意的握了握男人的手，看到男人眼神闪了闪便松开了自己的手。

唐易尘没有再说什么，转了个身直接走开了。他不是没有看到陆峰有些失落的神情，但是看到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无声的叹息，笔直的走向9号桌。其实从之前接到订单到完成调酒他始终没有注意过9号桌这边的客人。

现在看过去，桌子边坐着3个人，全都是一身黑色的西装，不过看的出坐在中间的那个更加有气势，感觉上更像一个领导人物。对方似乎在看着先前自己调的那杯‘香槟朱丽浦’，而整张桌子上也就只有那么一杯酒水。不禁产生的疑问，来酒吧不点酒，那来做什么呢？

还在考虑这个疑问，人已经走到了桌边。唐易尘挺直这腰杆，环视了一下桌边的三位，略一颔首便开了口，“三位，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语气是典型的服务语，没有丝毫的不敬，只不过脸上少了点笑容。

说完来意，唐易尘还是将视线停留在中间的那位身上。对方似乎还在审视面前的酒杯，也不回答也不看他，酒吧内有些喧闹的气氛像似有隔音层一般，完全没有打扰到现下悠闲的观酒人。

过了半响，唐易尘依旧原封未动的站在桌前，他只是在等待着那个人的需要，而这些必需的克制力，早在这些年里锻炼的习以为常了。既然那位客人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自然不会影响到他自己的情绪，类似于上次的意外自然不会再出现。

身子处于前倾30度的位置，腰间因此有了一点点酸痛，左臂因为需要挂上白色的长方巾不得不保持一个直角姿势，右臂稍显轻松的反手与后腰处，这样的一个侍应生的一贯姿势维持了久了真的不怎么舒适。

明白人看了，也会不自觉地有些不爽，但是从唐易尘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还是一贯的平静。

“你就是阿尘？”终于，那个气势不凡的男人开了口，随着说话的同时也抬起眼看向了唐易尘，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面不改色的回视那个奇怪的男人，并没有被那双蓝眸扰乱心神，唐易尘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犯酸的腰部得以疏解一下，“是的，先生。”

清冷的声音响起，就如同这个人在别人心中留下的印象一般，虽然透着风一般的清新，却带着冰粒般的冷漠！

男人笑了，喉结因为主人的笑声上下滑动，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一样，甚至还抱有赞赏的颔首。不过在唐易尘看来，这种笑意却丝毫没有传入那双幽冥般的蓝眸里，有了这样的怪异感知不禁让唐易尘后脊背犯凉。

“好，很好！那我是否有幸请阿尘喝一杯酒呢？”带着些许的征询意味，脸上还挂上了能够让冰雪融化的地笑容。唐易尘搞不太懂这个男人的末名变化，只是停顿了一两秒也就平平淡淡地开了口，“这位客人，非常抱歉！我不陪酒的！”阐述一个事实而已，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唐易尘没有想到自己的回答竟然会引起另外两个黑衣人的动作，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站起，并且已经一左一右的把他给夹在了中间，这么一个架势倒是吓倒了周围的一些人。

唐易尘只是少许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颇为无力的想到：最近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小人了！？怎么竟碰上这样的麻烦事情！忍下扶额，揉太阳穴的冲动，唐易尘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还是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目不斜视的依旧望着桌子对面的那位蓝眸正主。

蓝眸男子也在同时回视着唐易尘，眼中闪过了一瞬的吃惊，不过也就一瞬间，而后又恢复平静，随意的看了另外两名男子一眼，那两人便会意的向旁推开了一步。唐易尘依旧平静的站着，他在等待那个男子发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似乎猜到对方会给出的答案，所以在看到唐易尘老实的摇了摇头倒也没有怎么特别意外，反而倒是露出了一脸的戏虐神情。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幽冥的蓝眸闪着亮光，看的唐易尘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呵呵！不知道也没关系。”看似心情不错的拿起酒杯，对上自己的薄唇，一口将杯中的液体饮尽。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子，还意犹未尽的晃了晃，“这酒调的不错，似乎不是按照惯用的香槟酒量啊？”唐易尘看着男人的双眼眨了眨，为的是掩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些许佩服。

他当然知道自己加入的香槟酒比正常的调配时大多数人会加入的180mL要多出少许，但是调过很多次却只有孙昶和面前这个男人发现了这个细微变动，大部分人只是会说味道似乎比以往的更好，但是却没有什么人说出好在哪里。

“先生的味觉很棒，我的确是多加入了些许。”一脸恭谨的说出自己的对那人的评价，唐易尘看见对方微笑着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感觉似乎想要自己在解释一下，顿了顿便又说，“我想这个酒被命名‘香槟朱丽浦’自然应该侧重于香槟，所以我只是依照几份配料和白兰地相应的调整了一下香槟的含量，这样一来，酒水的色香味应该可以发挥的更好。”

老实的说出缘由，唐易尘便又闭口站好，俨然是一个受过培训的侍应生应该具备的样子。男子终于露出的赞赏的神情，这一次露出的笑意直达了蓝眸深处。

这个阿尘的确很特别，想来这一次似乎来对了。之前在别人口中听说‘彼岸’里有一个不错的酒保，他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却没有想到就连自己那个品酒品到挑剔的朋友也说出‘阿尘’这个名字时，他是真的对这人有了兴趣。向来对于特别的东西都会有着占有欲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试鲜的机会了。

今天到了‘彼岸’，他就选了这处桌子坐下，其实第一眼看见这个站在吧台内的男人，他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好感。人的长相毕竟是第一个入眼的，而这个阿尘的容貌也就属于清秀了，个子不高，身材也属于偏瘦的，类似这样的人在他的天地里随手便能抓上一大把了。

所以他连点酒也都是唤了个侍应生去的。只不过，这里的座位视线很好，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清阿尘在吧台内调酒的全过程。从他准备配料开始，自己的视线似乎就离不开了。

动作很干净，利索的完成了每一个步骤，每一个配料的加工到最终的融合都是选在最佳时机。而最特殊的一点，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一个酒保必备的用具：量酒杯。

沉默了片刻，蓝眸男子在一次开了口：“阿尘，是不是可以请你去我府上调酒呢？”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语气很诚恳。唐易尘被对方突然的转变话题给弄糊涂了，只是很奇怪的回了一声：“咦？调酒？！”带着些傻气，呆呆地重复了对方话中的最后两个字，很明显，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男子似乎被唐易尘一改之前的清冷神情后透出的孩子气模样给逗乐了，眨了眨蓝眸顺便大方的露齿一笑，就连唐易尘身旁的两个男人似乎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而事情的主人公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就在唐易尘还在努力的理解对方的话时，不远处去传来了一个让他熟悉的声音，“闻人少爷也喜欢我们家的阿尘吗？”淡淡地语气却透着不可忤逆的魄力。

第二十八章

‘彼岸’的酒吧有两个，一个是在地下一层的，那处永远都是闹哄哄地，放着吵闹的音乐，配有专门DJ。而这里，更多地是为了品酒而来的人准备的，放的背景音乐始终都是悠扬的乐曲，适合于静心聆听，配上美酒、依人的确能够消除一天下来的疲劳，当然纯粹是来买醉的人也有。

大家都是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圈，各自聊着各自的事，配合这悠美的音乐交谈着，整个环境倒也不会显得吵闹了，也算得上有那么一些惬意人生的感觉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唐易尘回了神，先不去考虑蓝眸男子的话，他只是本能的转身朝着声源。杜以寒依旧保持着他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漫步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见到唐易尘再看他，便略带深意的朝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在唐易尘看来，似乎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他知道杜以寒是来帮自己解围的。安心的轻唤了一声已经走到自己几步之遥的男人，“杜老板！”恭敬的语气是发自内心的。

一直走到唐易尘身边，杜以寒才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搭在了男人的一侧肩头，亲昵得将另外一条手臂环上了男人的腰，带着一脸宠溺的笑容望着显然已经被自己的举动惊的全身僵硬、石化了的男人。

不用看他也知道对面的蓝眸男子现在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同现在处在自己臂弯内的唐易尘。这出戏要是演不好，断然是现在的自己也不一定能保全这个男人。心里在迅速的思量着，表面却依旧平静，在外人看来其实就像是在调戏自己情人的男人罢了。

借着两人对望的姿势，杜以寒一脸情深地朝着唐易尘因为吃惊而半启着的双唇轻轻地啄了一口，嘴对嘴的，望进眼眸的是男人迅速扩张的瞳孔。露出一抹意犹未尽的笑，稍稍侧偏了一下头，看上去就是将他的唇稍稍移动了一点，纵使处在自身前后的两个黑衣男子也顶多看着像是在亲吻对方的脸颊。

“配合我！”轻的几尽无声的低喃却准确的传入了唐易尘的耳里，回眸冲着男人一笑，杜以寒旁若无人的将自个儿的脑袋靠在了男人的肩头。

唐易尘当然听见了杜以寒的话，虽然还没有立刻弄明白，但是被平日里自己敬仰的杜老板这么一靠近，双颊上还是很自然的浮起了两抹红霞。羞涩的半垂着眼帘，不敢去看那个一脸笑意的杜以寒，只好不知所措的将视线停留在那人的鼻尖。

蓝眸闪了闪，却看不出闪过的是什么情绪，将目光停留在那个叫阿尘的脸上，把这人的害羞姿态全副记在脑中。“闻人少爷，怎么有兴趣来我这儿了呢？还是也被我们家阿尘的酒香给吸引了呢？”

杜以寒依旧一脸春风的笑，半眯着的眼眸看着对面的闻人煜。向来他同闻人家的人一直都是处于互不干涉的相处方式，无论在公在私，杜以寒都不认为闻人家的人好对付。只是没想到，今天唐易尘竟然能够把这家子的少爷给引来了。

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唐易尘，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外貌清秀的男人却有着佳酿般越酿越香的特质。

闻人煜，闻人家现今的九少爷，自从开始掌管家族的事业起，只在7天内就将自己家族中的阻异分子全部歼灭。他的母亲是一个外国的妓女，所以从出生开始他的身份就得不到家族中的其他人认可，所有人都以他那双幽冥的蓝眸排挤他。

无奈，闻人家这一辈中的男丁虽多，有能耐的却不多，在老太爷的挑选下，闻人煜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九少爷却同另外两名所谓的血统高贵的少爷一同住进了闻人家的主屋。那年闻人煜应该刚刚年满10岁，是历来年龄最小的一个入住主屋的少爷。

这些资料都是花了好多条性命换回来的，并且是一点一点叠加起来的，闻人家的人做事都很干净，并且选择的都是最为简便的方式来处理。白道上即使知道却也不能轻举妄动，而黑道上，出于利益关系大多也都忍气吞声的不敢过多的造次。

这位九少爷更是将闻人家族的处事风范发挥到了极致，所有人都不得不对这个不得宠的九少爷刮目相看。

在外人看来这个九少爷还有一个奇怪的嗜好，他为自己建了一个天地，那里容纳了他亲自从各个地方收集而来的能人，什么样的怪人都有，只不过这么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成为大家的瞩目对象，甚至有人还拼命的想要挤入那个圈子。

但凡他九少爷看不上眼的，你就算是挤破脑袋也进不了，可要是他九少爷看上的，也多半逃不掉进去的可能。而这点，也是杜以寒现在最担心的一点。像唐易尘这样的一个老实人，要是被带进了那个天地，他的路就只会有一条，一个字‘死’！

“他是你的人？”简简单单地几个字，闻人煜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发问了。话虽然是对这杜以寒说的，眼却还是盯着唐易尘。

杜以寒笑吟吟地站直了身子，然后顺势单手揽住唐易尘的侧腰，一改往日的嬉笑，收起来那幅笑颜，紧绷着一张英俊非凡的脸庞，话语掷地有声的回答道：“不错！阿尘是我的人！所以他不会去任何人府上调酒！”语毕，杜以寒却又突然换了个样子，又是以往一般，脸上挂着笑。

“当然，若是闻人少爷喜欢喝阿尘调的酒，那我倒是不介意闻人少爷常来哦！”看似简单的一句类似邀请的话，却在此时让人听着感觉有那么点逐客的意味。就连一旁努力放松身子的唐易尘都听出了他这个老板话中的含义，免不了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位闻人少爷。

这不看到也没事，可是真的看了后，唐易尘立刻就后悔了。他对上的正巧是那双幽冥地蓝眸。就像有那么一股漩涡一样，揪着人的身子向深处陷下去。垂下眼睑，避开了那道摄人心魄的视线，同时却感受到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唐易尘没有反抗，顺势将身子更向杜以寒的怀里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