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一）——落忆凡

第三十章

端坐在饭桌前，唐易尘几乎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放在饭桌上的手，一旁是陆峰在准备午饭的声音。刚睡醒那会他还真的被陆峰给吓到了，可当自己想要起身坐着时，一不小心的自己的大腿就刮碰到那人下半身的某个处于兴奋状态下的部位。

头顶立即传来了一声倒抽冷风的声响，身为男人的自己就算再白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真的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阿尘，我先起吧！”陆峰的声音响起，同时他也一个翻身下了床，光着上身便往门外走。

一直到人走出了房间，唐易尘才从床上坐起。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自己的房间没错，那为什么陆峰会睡他的房间呢？这么一想，前一晚的记忆一点一点汇集，想到最后唐易尘竟然发现是自己在迷糊间留下陆峰的。这下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大男生了！

所以到目前为止，唐易尘都还没有正眼瞧过陆峰一眼，也没说上一句话。“中午就随便吃点，一会我们在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吧！我看你冰箱里的都没什么了！”放下一碗蛋炒饭在唐易尘面前，陆峰选择了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鸡蛋还是前天晚上去买药时顺带在便利店买的，所以不算特别新鲜，但是肯定比冰箱里的其他几个要好。看了一眼男人，那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机械的用汤勺舀着饭往嘴里送。转了转眼珠子，陆峰便猜出唐易尘为什么这么不自在了。

“阿尘，昨晚你还有烧，我看你怕冷，所以就自作主张的和你睡一张床了，不过，我保证，昨晚我只是抱着你睡，没有做其他的事，你不要不开心了，好吗？”露出一脸乖宝宝讨好大人一样的表情，直直的瞅着唐易尘的脸。

一抬眼，唐易尘便看到了那孩子气的神色，他知道陆峰是想逗自己开心，也怕自己自责，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才默默地吃起了饭。陆峰笑了笑，他知道唐易尘心情好些了，他也自然开心了些。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简单地午饭，陆峰便拉着唐易尘一起去了大型超市疯狂的采购了一番。就在唐易尘开始为钱包担心时，陆峰却已经笑嘻嘻地付完帐推着小车看着自己了。“陆峰，我们两个人确定需要这么多东西吗？还有，你怎么去付钱了呢？”

走到那人身边，唐易尘不免有些报怨，怎么说自己也比对方年长，照顾两人起居的琐事总是应该他来关心的。陆峰一脸笑的阳光，抬手便搂上了唐易尘的肩膀，“阿尘，你看，你收留我住在你家，又不收我房租，那我也应该有点表示的吧！”

笑的一脸无害的陆峰一手推着小车，一手搂着男人，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就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兄弟。

被陆峰的话说的一时无语的唐易尘也忘记了计较两人现在的亲昵姿势，只是顺着那人的步子一起往前走着。陪着陆峰一路逛了许多店铺，看着这个大男孩试衣服，买这买那的。自己一直就站在一旁，除了点头摇头给他些意见，基本上不需要开口说话。

这样的场景竟然让他有些温馨，就好像他和陆峰两个人一直就是这样过生活的。简简单单地，却是满足的。

也许看到陆峰就会想起小琨，唐易尘渐渐地也不想总是把那人推得远远地。其实如果把他当成弟弟一般，两个人相处倒也不会觉得有多大的压力。陆峰有时会拦着自己的肩，有时也会拉起自己的手，就像一对兄弟一样的手足情深。

常常觉得孤单的自己，也会想往有人陪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孙昶。孙昶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呢？唐易尘心里头清楚，他对孙昶有着一份不一样的情愫。不同于对小琨的，也不同于对陆峰的。

已经回过家的两人，把冰箱塞了个满，原本唐易尘打算就随便做顿晚饭打发一下的，却被陆峰半拖半拉的带出了家门。最终两人来到了一家西餐厅，陆峰看上去似乎常来的样子，他们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大男孩夸张的伸了伸手脚，调皮的长舒一口气，“哇！好累哦！好久没有这样逛过街了！”

的确，唐易尘也好久没有这样逛过街了，一方面是没时间，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没有闲钱。其实同陆峰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过的挺快的，看着面前的大男生熟练的点着餐点，时不时还偷偷冲着自己说些悄悄话，无非就是什么好吃，什么不划算，唐易尘一直紧抿着的双唇终于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的坐在这样的西餐厅里休憩吃饭了，唐易尘已经记不得了，或者说是不愿去记起。那个时候一家四口却也甜蜜，一晃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样了。抬手支在桌面托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最后才将视线停留在窗户外的一家人家身上。

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双儿女，他们是刚刚从自己车上下来的，泊车仔正准备去停车。男主人似乎赛了些小费在男孩手中，一旁的女主人亲热地挽着自己丈夫的手臂，一旁的十多岁的儿女嬉笑着粘着母亲。多么温馨的一幕，温馨的却如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窝。

眼睛酸酸的，一眨也不想眨的盯着窗外的一家四口，直到他们走进了对街的一家饭店。看不到了，就像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从前一样！故意的把那一切藏在心底，不愿去碰触，唐易尘知道，每每去碰触一次，自己的心就会软弱一次，那个样子却不是他现在需要的。

眼眶里有了些东西，它们想出来，他知道！“喏！给你。”轻轻地低语，同时伴随着一张纸巾出现在眼前。唐易尘呆了呆，随后便伸手接过纸巾，快速的将那些从眼眶中流出来的东西掩盖在纸巾下。

吸了吸鼻子，转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陆峰，“谢谢！”放下纸巾，不自觉地却在手指间把玩。唐易尘觉得自己在陆峰面前已经丢脸丢尽了，都一把年纪了却还老是在比自己小的男生面前哭哭啼啼的。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陆峰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对面的男人手上不停的虐待着那张小纸巾。他一定一直都很孤独吧！刚才望着窗外的眼神是那么的忧郁，又充满着向往。一直都是孤孤单单地承受着所有的压力，为的就是守护着自己那个唯一的亲人。

不能说的委屈，不能说的痛苦，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只是重重地压在这具单薄的肩膀上。多想抱抱他，让他知道现在起有自己可以陪伴他，让他能够相信自己会支持他。

藏在桌下的双手却在自己的膝盖上紧紧握成了拳，他不能，这样做的后果只会让这个看似坚强的男人逃的更远，把自己藏的更深！一条长期处在深海中的鱼，如果再捕获后立即出水，那鱼只会无法适应而逐渐死亡。

现在的这个男人就如同那鱼一样，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承担着所有的一切，他已经学会不去相信别人，更何况是把他压迫成现在这样的男人。也许在他的眼里，所有想要接触他的男人都是带着那种令他恐惧的欲念的。而突然自己向他示好他会不信，这也是一种正常的反应。

一顿饭吃的很轻松，陆峰的确是一个开心果，虽然唐易尘没有笑得太多，但是在陆峰看来，这人双唇不再紧抿着，时不时地嘴角会微微扬起，这样的他看上去更为秀美。

清秀的容颜，白皙的肌肤，配着精致的五官，带着些许忧郁的神情，唐易尘就像水墨画中走出的俊秀人儿一般，给人一种怎么也看不腻的感觉。陆峰当然也注意到一旁邻桌上的那些窥视的目光，这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庆幸能够在男人身边。

回到家，唐易尘还是习惯性的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然后等着陆峰换洗好之后两个人才一同出门。一路上，陆峰还是一如既往地侃侃而谈，唐易尘却总觉得四周有些不一样。坐上了公车，唐易尘回头朝着车窗外看了一眼，似乎什么人也没有。

不安的转回头，抬手抚了抚眉心。他从西餐厅开始就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有一种自己被监视的感觉让他很不安心，感觉上就如同被豹子盯上的猎物，对方在暗处，而自己却在明处！

“阿尘，你怎么了？头又疼了吗？”陆峰不安的看着一旁的男人揉着眉心，担心的问道。收回手，唐易尘斜眼睨了陆峰一眼，想了想，“没有，只是有点累，你别担心了！”偏过头，继续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他不想把自己的不安也转移到陆峰身上。

大巴停在了一个路口，不一会信号灯跳变成了绿色，车子便缓缓地启动了，路上的车子、行人来来往往地有很多，大家都是匆忙的赶着自己的路，有回家的也有出门的。所以，在这样的繁忙的高峰期，很少会有人多留意在大巴后面相隔两辆车的车位上始终都是行驶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今天的‘彼岸’似乎特别热闹，原因很简单，有个客人为自己爱人办了一个生日聚会，所有在酒吧的人都获得了免费的一份酒水。这是一种摆阔的行径，唐易尘的脑袋里唯一的一个念头。要知道，在‘彼岸’的消费指数是很高的，不过来的起这里的人多半也是多金的人。每人一份酒水，而且还都是统一的‘黑色露西亚’。

这么一来可把唐易尘和陆峰给忙坏了！唐易尘依旧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的调酒，陆峰却收起了平日里的嘻嘻哈哈，心里头是把那个请客的主的家里头的十八代祖宗都给仔仔细细的问候了一遍。

‘黑色露西亚’整体说来它的酒精度很高，毕竟用的到伏特加和咖啡利口酒都是有一定酒精度的，但是因为有了咖啡的独特香味与风味却使得此酒的口感变得很香醇味美，所以大部分的客人还是比较乐于接受的。

就这样，在热热闹闹地庆祝中，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陆峰！那么唐易尘呢？他依旧保持着他自己的作风，让人瞧不出他是喜或怒！

凌晨3点后，陆峰同唐易尘两人一同走在小路上，两个人可能都累了，彼此间显得有些沉默。过于寂静的环境或许有些压抑，陆峰终于还是在两人等在车站时忍不住开了口，“今天好累吧？不好意思，下午拖你出去陪我买东西。”

唐易尘这个时候还在留意他们周围的环境，那样的感觉应该不是错觉吧！可是注意了半天却依旧没有看到什么人影。陆峰的话似乎是一个提示一般，也许自己真的太累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侧过身子，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些的大男生，不似自己这么不健康的白皙肌肤，陆峰的肤色看上去就像别人常说的小麦色，健康青春，身材也绝对堪称完美，为什么他却会对自己有着一份不太被大众认可的感情呢？

在这个社会，对于同性之间的爱，大部分的人们还是不能接纳的，甚至有人都会感到恶心。好比他自己，虽然现在的生活让他不得不躺在其他男人的身下，做着如同女人一般的事情，可是他却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同性恋。

起码到今天他仍然无法接受自己去爱一个男人，或者一个男人说爱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一直没有去深究。自卑也好，自怜也好，自欺也好，他还没有真正思考过。很多事情，潜意识里，他不想去想的太透彻，这或许也是一种逃避吧！

第三十一章

唐易尘没有立刻回答陆峰，他只是自己在思索一些事情。一直到两人都坐上了回家的夜宵车，他们依旧选的是偏后的两人坐，陆峰依旧让唐易尘坐在里侧。两人之间的沉默就这样维持了几站路。

陆峰小心翼翼地看着唐易尘的侧脸，微垂着的眼眸，视线停留在车窗外。平静的神情，根本猜不到男人在想什么。

唐易尘突然间转过头，他盯着陆峰的眼，看了好一会，而后才又叹了一口气。“今天下午我很开心。”就在陆峰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男人却先开了口，“我很久没有这样逛过街，吃过饭了，太久的时间了，都是我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动了动上身，好将自己整个人埋进座位里。眼神里有着一份落寞，却也只是一闪而过。陆峰看着男人慢慢地闭上双眼，心想也许现在的对话应该告一段落了，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发出声音的唤了一声‘阿尘’。

“谢谢你！”紧闭着双眸的男人轻启淡粉色的双唇，隐隐地说出三个字。陆峰一怔，因为这几个字的声音太轻，轻的他以为只是自己的幻听。视线呆呆地盯着男人的嘴唇，努力寻找着先前这处动过的痕迹，却只是看见男人似乎颇为不自然的向里侧偏了偏脑袋。

一个满足的笑挂上了陆峰帅气的脸庞，依旧看着男人的脸，可是心里却荡漾着幸福的涟漪。

他不介意，不介意唐易尘这样的别扭，因为他知道，男人这样的举动已经在开始接受自己在他身边的存在，所以他很开心。为了这一点点地改变，为了这一声轻微的感谢，这些足以代表自己的努力是有回应的！

两个人回到了小窝，两个人彼此有着自己的心事。唐易尘没有在开口说话，他一到家便早早地冲了个澡便回房睡下了，他在考虑第二天去便利店打工的事情，心里想着已经那么多天没有去了，不晓得店长还会不会留下自己。

陆峰自然不知道唐易尘大清早的要去打工，见他没有打算在同自己说话，也只好自己躲进了房间。看了看床上才买回来的衣服、裤子，无奈的只好轻手轻脚将东西整理在一旁的大皮箱里，虽然不知道还会在这里住多久，不过，能多一天，对他都是一天的快乐。

这一晚，等唐易尘和陆峰都睡下后，在他们居住的小区附近出现了几辆黑色的奔驰车。不一会几个黑衣人便从小区内悄悄跑到了车旁。一辆车子的后车窗轻轻滑下，黑衣人对着车窗内说了些什么，然后在那些黑衣人的注视下，车子的车窗又缓缓合起。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有会在这个时刻来到这么一个显得有些破旧的住宅区。不一会，所有的车子也都隐身于夜色之中，就如同它们出现时的悄无声息一样。

迷迷糊糊睡到了早上6点，唐易尘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起了床，他不想今天继续旷工。洗洗漱漱的一直忙活的6点半，一个人跑进厨房正在捉摸的是不是应该帮陆峰也准备一份早餐。“早上好！阿尘也那么早就起床了呀？”身后传来了陆峰爽朗的声音，害的唐易尘一吓，拿在手上的一颗新鲜鸡蛋很不幸的脱离了他的手掌，落地开了花。

忍不住朝着冰箱翻了个白眼。“呃！抱歉！”转过身就看见一手在挠头的大男孩，抬手摆了摆示意对方不用在意，回身又拿了一个。陆峰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的去了浴室刷牙洗脸。

等陆峰一切忙妥来到厨房，唐易尘已经做好了简单但是有营养的两人份的烤肉松鸡蛋三明治，他已经独自坐在饭桌上吃了起来。见到陆峰进来，伸手指了指桌上另一份。陆峰笑了笑，然后就坐在了一旁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

“一会我要去便利店打工，你自便吧！”把最后一口早餐咽下肚，唐易尘才开口对着陆峰说。见到男人已经起身，陆峰赶忙开了口，“你要去打工？”抬着头，手里还抓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傻傻地对着自己，唐易尘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峰没有停顿，立刻把手上的三明治一把塞进嘴里，然后嘟囔着腮帮子，努力的作了个口型：‘等我’！

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唐易尘拿起桌上的那杯那人还没动过的温奶递给陆峰，“我去换衣服，一会再走，你先吃完吧！”没等对方回答，他就率先离开了厨房。虽然不晓得陆峰为什么要自己等他，但是看到那人一副着急的样子，他也不打算多问，一会路上在说也不迟。

就这样，没过多久，陆峰和唐易尘两个人一同离开了小窝。一直走到一个车站，唐易尘才知道陆峰是要去学习，不由得对这个阳光大男孩又增添了些好感。不过是越来越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了。

“好了，这里应该有去你学校的车了，我先走了。”仔细的看了看车牌，唐易尘确定有车能够在陆峰去学校，他才开了口。陆峰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下班？”看着男人转过身后又回头，似乎考虑了一下：“今天吃不准，起码6点以后吧！”然后便回过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