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挣脱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复还。我想像着在远处监视我的惶无归发觉树丛中的我只不过是外衣裹着一包草,脸上会是怎样一种表情,不由感叹一句:“果然还是最原始的方法最管用啊!”话还未说完,几十个彪形大汉突然跳将出来,一瞬间将我五花大绑吊在了树上。绑票啊,不会吧,又是哪个冤家派人来玩我?果然,那远远来的人可不就是惶无归么,咦?不对,那张好像旧电影里男主角似的没表情的脸,有说不出的一种陌生感。他在树下站定,也不出声,绑我的大汉却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二少爷,要您回去的是夫人,小人也是领命行事。如果你不跟我们走,这个人就断手断脚,怎么样?请吧!”咦?咦?慢点儿,前面那一句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没等我多想,只听见“嗖”的一声,惶无归突然抽出一根玄黑的软鞭挽了一朵灿然的鞭花,将一圈人震出三尺开外。我的头脑里灵光一闪,突然大叫起来:“惶乌龟,是你么?怎么不会笑了?”对,那始终炫耀在他脸上的轻松而自信的笑容到哪里去了?就是这儿不对劲!血腥的气味已经充上了我的脑门,我好像要抓住一根求命稻草一样拼命地嘶喊:“乌龟,笑一个,笑一个啊!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可惜没有人能听得见我的声音了,鞭花就在眼前一闪,站在树下拿刀指着我脖子的那一个已经被绞成了两半,鲜血溅得我一头一脸,一瞬间,众人的吆喝、刀剑的铿锵、死伤的惨叫,通通浑成一片把我的头给震蒙了。只听见惶无归的冷冷的声音:“想要我回去?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和他不一样,我的心里没有界限,有多少人我就杀多少!”
下雨了,很冷。惶无归把我放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活人了。为什么要这样?脑海里每个人被撕碎的景象挥之不去,呆望着他那张被雨水浇得模模糊糊的脸,我突然急火攻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甩起来给了他一巴掌。他像被我打醒了似的,嘴角又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扭曲的笑,用呻吟一样的声音对我说:“回去只是杀更多的人罢了,还是这样好,以后杀人前我帮你蒙上眼睛好了。”他真是一个杀人狂么?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真实的恐惧感,只是胸口一阵堵得慌,好想吐。
我要跑,我一定要跑!
第九章:诡计
一切照旧,我们每天的最大任务就是走好几十里路,只是现在才知道这种行为的性质属于逃跑。可是他武功那么厉害还要逃跑干什么?猛然想起他削断绳子的最后一剑仿佛是拼命忍耐才没有削到我脖子上的那种感觉,禁不住一阵背心发凉。乖乖,也就是当娘的想要儿子回家而已,用得着一动手就杀红了眼么?杀人狂?看他平时这人畜无害的样子也不像啊,难道另有隐情?不行了,脑子不够想了,总之他是个危险人物,早走为妙。
惶无归一连七天都在讨好我,我正好可以用上全部的功力动脑筋想跑的办法。想来想去,突然他腰间的佩剑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问他:“你不是使鞭的么?挎把剑干什么?”他一听到我终于肯和他说话了,赶紧陪着笑凑过来,但就此问题的复杂性思考了一会儿,试探地瞅了我一眼。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杀人更方便”这几个字,赶紧抓个馒头堵住他的嘴,忙不迭地说:“不用和我说话,给我看看就成。”
一把大巧若拙的好剑,古铜色的剑身隐藏着锋利的光芒,剑柄上铸着两个篆体的小字——君子。“是君子剑!”我惊叫,惶无归的笑容里立刻染上了得意的神色,可惜立刻便被我的哀叹打断。“山河茫茫,天各一方,君子剑终究还是与淑女剑失之交臂!”当惶无归的目光显露出好奇的神采时,我心中暗道一声“好”,很注意节奏地开始解释:“三年前我在西方的一座高山上经高人指点,见识过淑女剑的锋芒,可惜高人告诉我君子剑早已被毁,然后将淑女藏入深不见底的山洞,让她独自一人寂寞千年去了。”惶无归喃喃:“世界上真的有淑女剑么?”然后突然拉起我就走:“有我在淑女剑就不会寂寞千年……”
我们开始往大西北的深山老林里猛钻,幸好没什么追兵打扰,钻得倒也尽兴,经过了许多高山大洞,我都只是摇头,惶无归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似乎对这条意外路线万分满意。又过了几个月,我们来到了无霄山,到处是奇峰怪石,诡岩秘洞,而且满山都是又细又直又结实的杉木高耸入云,我高贵的头终于点了一下,于是两人深深地扎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只容一个人进出的岩洞旁,扔一颗石子进去,完全没有任何声音。惶无归开始做准备活动,我在一旁脉脉含情:“我和你一起去吧!”惶无归不愧是惶无归,一甩头一摆手,潇洒地说:“不用!里面危险,我一个人去!”说罢便英勇无比地纵身跳下,我一面挥舞白手帕一面暗暗在心里倒计时:“三!二!一!”他的身影一在洞口消失,我就立刻跳起来掏出一把铲子在洞口旁铲出一片斜坡,然后掏出一把斧子扑向一棵早已相中的小杉树将其砍倒去枝,再冲向附近的一块比较圆的大石,垫上小石下死劲去掀,问我干什么?这还用说?没听过阿基米德的名言么?“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移动地球”,我现在正在将这个道理发扬光大。幸亏我最近跟乌龟学了点武功,经常负重锻炼,很有一把力气,不一会儿大石就开始咯咯滚动。一次、两次、三次……大石慢慢靠近斜坡,然后顺势而下,咕噜咯噔嘎~嘎~嘎~轰咚!终于刚好卡住了洞口。哈哈,惶乌龟啊惶乌龟,你可千万不要怨恨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杀了那么多人,在里面面壁个十年二十年的,说不定可以洗刷罪恶早登极乐,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我春风满面地走下山去,哪里知道有一个人正更加满面春风地等着我呢。
第十章:争夺
远看白衣飘飘,心想大事不好,转身抬腿想跑,可惜,一条蛇样的白鞭已缠上了我的腰,像弹簧似的把我拉了过去,不用回头我也知道,白鞭的主人就是我的前主人,白鹤山庄的秦大少爷。大少爷用很大的劲儿掐着我的小细脖儿咬牙切齿地笑着:“好小子真有你的啊,才一会儿不见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害得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到处找你!你那个新相好的挺厉害啊,把你看得那么紧,跟踪你们几天了都钻不着空子和你说句话,可是对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滚到洞里去了?我是最了解你的了,还是在麻袋里呆着最舒服对不对?”话才说完我就又进了麻袋,还听见秦大少爷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怎么样?这个麻袋又大又结实又漂亮,是不是对你的新家十分满意啊?”我可怜的自由啊,为什么得到你这么难?可是我对你的追求永远也不会停止!我咬紧牙关,在以下的行程中坚持不吃不喝不动不响的四不原则,坚决装死到底。第二天的某一个时辰,麻袋口终于开了。
伸出头的同时,我的心也凉了一半,左边右边和后面都是悬崖,秦大少爷就坐在剩下的那一面吃着一只鸡腿。如果评选吃鸡腿最美奖,这顶桂冠恐怕要落在此人头上,他吃得不急不燥不温不火,仿佛是在月下自酙自饮,透出一种优雅的气质。可惜本人处于非常时期无暇欣赏,我还有很多事急着要做,先摸摸麻袋,又硬又韧,好像是牛皮做的,确实比一般的口袋要大很多,袋口有几个洞,穿着结实的绳子。我不动声色地把绳子在腰上绑了个结实,然后装作无意间将目光落在了秦少爷身上,突然睁大眼睛喊了一句:“油!滴到衣服上了!”明显看到他全身一震,焦急地仔细察看起自己的衣裳,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已经一翻身从悬崖上跳下去了。
口袋如愿地膨胀起来,吊着我悠悠而下,正当我为现代科学知识自豪的时候,一棵邪恶的老树从峭壁上斜斜地伸出一条枝干勾住麻袋暗算了我!可怜我一世英明,如今却被吊在半空随风飘荡,恨不能拔下自己的头发连起来拖到地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黑鞭把我拽了下去,落在一个怀抱里,虽然我已经连饿带吓处于半昏迷状态,可是看到凑到嘴边的馒头,还是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猛啃,咒语一样的唠叨今天听在耳里就像仙乐一样:“……我跟你讲啊,这个洞哩,机关很多哩,最后竟然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洞口……”咳!咳!咳!我被馒头呛到,惶无归的大手在背上轻拍,气顺了,我继续啃。“幸好我机智勇敢,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出口,可是你为什么会吊在树上?”听到这里,我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换个方向继续啃,却看见秦大少爷气势汹汹而来。
狭路相逢!我赶紧跳到一边,清楚地看到这两个人目光对接的一刹那眼睛之间迸现的蓝色火花,他们好像都很了解另一个是谁、是干什么的、和自己有什么厉害关系,慢慢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开始了对峙。
这时,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十一章:绝境
莽莽山林中有一个人在狂奔,很快,狂奔的人就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我一面跑一面愤愤然:这俩人刚才还像世仇一样,怎么这么快就达成同盟了?真是太没有原则了!我这么普通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吃香了?后来想想也很合理,世事本就是这样,辟如一个包子好好摆在那儿,连狗都不想去碰。可如果有个人拿起它来想吃了,另一个人势必冲过来要抢,现在,这两个人正在抢得不亦乐乎,可怜了我这个包子,只为了不被吃掉,在崎岖的山林间玩命地跑。差距正在不断缩小中,快没路了,前面是一条深深的山涧,远远看去一座小小的吊桥悬在空中晃悠,我的心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记得口袋子里还有一把小刀,只要冲过去在小细绳上来这么一下子,追兵就自由落体了!哈哈哈!
我冲我冲!冲到了桥中间,只感觉欲哭无泪,原主人已经追到了桥头,而惶无归那个家伙,正在桥对面笑着等我呢。想起一道古老的智力题,说的是后面有一只老虎前面有一只狼你该怎么办?原来说的就是我啊!他们俩倒是一点儿也不急,都很悠闲地冲我打了一个“乖,快过来,给你糖吃”的手势,慢慢儿向桥中间走过来。
恍忽间远远看见湍急的山涧中箭一般驶来一叶扁舟,耳边响起一把美好的声音:“帮主!夹死肚!快夹死肚!”夹死肚?眼中灵光一闪,思绪跟随奇怪的呼唤飞回了我给小乞丐们恶补物理的美好日子,从苹果落地、地心引力一直讲到重力加速度公式唾沫横飞口干舌燥指天划地,青菜、黄瓜、豆腐、慈菇一干人等全都热烈鼓掌,时不时叫一声:“好!”只有小白菜挠着脑门冷不丁问了一句:“帮主,什么叫夹死肚呀?”顿时众生齐倒。我好不容易控制住狂翻的白眼,考虑到白菜特殊的智力水平,不得不一再地忍耐,紧咬钢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导他:“加速度!就是一样东西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越掉越快的意思!记住了?”小白菜满意地点头:“哦!夹死肚就是……”天下除了白菜,还会有谁笨得这么死不抬头?
正想着,我已经从高高的吊桥上无意识地坠落下来,与船尾的水面进行了一次全面接触后,被眼疾手快的朱富贵一把拎上了船。桥上的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又同时出鞭,虽然任意一条都可以立刻将我五花大绑,可惜它们在空中缠绵在了一起,拧成了一把黑白大麻花,两人一时都无法挣开鞭子,又都不肯撒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去。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十二章:扬名
顺流而下向东南,一路风光,好比乾隆下江南。有吃有喝不说,时而还有彩旗飘飘、锣鼓喧天、夹道欢迎等等热闹节目。为什么?谁让我的小乞丐们都出息了呢?时光荏苒,掐指一数,从那次大逃亡开始,这一趟跑跑跳跳也过了三个年头,豆腐做了某将军的谋士,谋策了几次大胜仗;韭黄跟随一商海有志青年转战南北,一举成为南江首富;青豆结识了一个马帮头目,运用现代物流管理思想发展了汪国最庞大的一支跨国营运队伍(都怪我看的杂书太多)……总之,这群小乞丐用勇气和知识震惊了江湖,江湖人在吃惊的同时,不约而同地在他们的口中听到了诸如“我们帮主曾经说过”这样的言语,顿时对这个久不现身的神秘丐帮帮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在朱富贵与小白菜以骗吃骗喝为目的的宣传战略下,当然大批大批地涌到岸边一睹庐山真面。虽然我穿得很厚蒙着脸还低着头,走上岸去的时候还是听到了一片抽气声,仿佛把我的那份氧气全给抽光了一样,害我差点窒吸。偷偷往四周一瞟,各种怀疑、试探的目光像一根根钢针扎在我的身上,顿时让我的冷汗顺着脊梁骨流了下来。天哪!我平生最怕做这种众目睽睽的焦点,简直好像放大镜下冒烟的蚂蚁!好不容易逃进客栈擦擦汗,就听见朱富贵与小白菜抱着一大撂名帖开始商量:“去哪儿吃饭好呢?都不错的说……”“这里是青山县的地面,茭白的那一位不是在西边的浓城做太守么?还有莲子的那一位也在十里外的青华山上做山大王,听说组织的规模挺大的……”“好为难啊!哪儿比较好吃?”“听说浓城太守是个清官,搞不好要喝稀饭……”“那就去青华山吃山大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白菜真聪明!”……我疑惑,我怎么会教出这么两个把师父当饭票把兄弟当肉票的家伙?可谁叫他们一直牵挂着我的安危一路从繁城跟踪到山区,虽然有强人在侧不敢出面可关键时候还是救了我第二次呢?他们叫我不许乱跑我也不敢不听。
不过去喝杯茶不算乱跑吧。我除掉伪装偷偷溜到隔壁的茶馆叫了三壶浓茶刮胃,一路上竟然没有人注意到我。心刚放下了一点点,突然听到“丐帮帮主”四个字,两条腿竟条件反射地摆好了逃跑的姿势。冷静!冷静!我拼命扭转自己的姿势回复正常,却忙中出乱碰掉了一只茶杯:“哐当”一声!可还是没有人注意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堂里一个唾沫横飞的大胡子身上:“我今天运气好,江边上那么人,我挤啊挤啊,不知怎么的就挤到前面去了,一抬眼!啊……”“怎么样怎么样?”“快说说丐帮帮主到底长什么样?”旁边的人都急着催他,他反而卖关子地咳了两声,故做神秘地说:“真是一个奇人!身高八尺,高大俊朗,长得那个帅!”“你看见他的相貌了?我听人说他蒙着脸啊?”“你猪脑子啊!那么高大挺拔的好身材,怎么可能长得丑?”“就是就是!他的徒弟们都长那样了,连浓城的薛太守都……”“你们还要不要我讲了!”大胡子不高兴了,大家伙儿立刻安静下来,听大胡子继续叙述细节:“先开始江边还有人小声议论说,没想到江湖上那么叱咤风云的丐帮帮主竟然显得那么年轻,不知是否练就了什么返老还童之术,突然他老人家停下脚步,一双闪电一样的眼睛冷冷地扫视一周,顿时所有声音都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听见噼啪一声,那目光一瞬间就封住了我的全身要穴,让我冷汗如雨动弹不得啊!”“这么厉害!”“那当然!这还算轻的,我还亲眼看到旁边有几个道行浅的江湖兄弟支持不住就这么倒下去了!一个时辰后大家才缓过劲来啊!到现在我还想不透这到底是什么玄妙的武功!”四周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惶惶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