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等待——林夕隐

肖茂住的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统一安的都是木制的门。为了安全，有的住户多加了一扇也不怎么牢靠的古老铁栏杆门，少数人家换成了现代那种厚铁门，不过这栋楼大多数都还是和肖茂一样，将就着就用这扇木门而已。

有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在门牌后面斜着打了一个小槽，把发声器插了进去，再把它照原样填平挂好门牌，一般就不会被发现了。

梁浩把录音笔往桌上一丢，打算出门去买早点，顺道买个新灯泡换走廊灯。这时候正巧肖茂从房里出来了。

肖茂有些不好意思地揪着T恤边缘，走到梁浩旁边充满歉意地说：“昨天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不喜欢咱就现在这样就成。”梁浩本想伸手拍拍他的头，可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肖茂伸手拉住梁浩缩回去的手，看梁浩看向他傻傻笑了笑，就红了脸，他低头顺势从侧面抱住梁浩的腰，轻轻地说：“不要问昨天的事。”

“好。”

“谢谢。”

梁浩轻轻拍了拍肖茂的背。

肖茂抱得又紧了些，没有说话。

第二十八章：变天（上）

就在梁浩小心地守着肖茂，慢慢增进二人感情的时候，‘地下’的局势突然之间瞬息万变，只是生活在‘地上’的人们总是后知后觉。

首先打破平静的是鹰帮买卖的军火全数被劫的事。鹰帮买卖军火已经做了许多年，客户群很稳定，根基也很牢靠。这种生意都是刀尖上买卖，要是出了意外，不只引来警察调查什么的，那货源和卖家都不是好对付的。就算是对鹰帮，这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而一般负责这个的都是舒鹫的心腹，飞鹰的二把手当了这么多年愣是一点边都没勾上。里面的人千挑万选，走的路百般思量，一切可能发生的都考虑过了。可即便是这样，才进入国境不久这批货连人带车一夜之间竟然消失了，连个响都没听到。等舒鹫发现出了事已经是几天后了，再去找，连轮胎印都没寻着一个。

舒鹫气得咳嗽不止，这一咳又闹得几乎喘不上起来。他心疼那砸进去的钱，他气丢了最得力的心腹，他不得不怀疑这批亲信中有内鬼，可令他最烦恼的是跟随货来的那个越南军火商的独子，这小子初出茅庐、想见见世面，不幸地是他也一起不见了。

别的人被抓了或是别的什么，他舒鹫压根不在乎；就算是在他面前杀了他的人，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这世上四条腿的鸡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会少吗？只要给钱，吃SHI都有人抢着上，勾践算得了什么。

可是偏偏没了的是那老瘸子的独子，这要是没活着找回来，怕是今后货源完全不用考虑越南了，也许还会麻烦不断……

舒鹫叹了口气，那瘸子势力太大，说不定连缅甸的那个老头都不会再和他做买卖了，真是麻烦啊。

好死不死那土贼臭小子怎么就非得来开个屁的眼界！现在好了，自己保不住自己，还要劳烦老子去救他。

舒鹫越想越生气，心里头为了要费神去救人恶狠狠地骂了越南那个军火商的祖宗十八代。可是舒鹫忘了，瘸子让儿子跟货完全是他舒鹫的建议，完全就是为了拉好长期关系。瘸子觉得让儿子开开眼界也不错，同时为了表达要长期合作的诚意，这才同意了建议。现在丢了人，舒鹫就完全忘了这一出，错都在对方身上。

不过要说舒鹫完全一点线索都没有也不尽然，因为飞鹰前些日子终于和他撕破了脸。不知道飞鹰从哪里搞到了什么证据，一口咬定是他杀了他的父母。本来以为飞鹰不过是个有名无权的‘二头目’而已，没想到这一决裂才发现竟然有这么多人听命于他，倒令舒鹫有些措手不及。

飞鹰要为他的父母报仇，来势凶猛。帮里的一些老人虽然并没有表示站在飞鹰一边，可不少也开始怀疑舒鹰当年死得诡异。

舒鹫猛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当年舒鹰的死他的确是动过手脚的，谁让他这么信任那个小护士呢。不过那个女人可真不是他动的手，他还犯不着浪费精力去杀舒鹰那么多的情妇中最没地位、最没威胁的一个。

舒鹫烦躁地一脚重重踢开挡路的东西，要不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他妈一只手就可以捏死这小兔崽子。

舒鹫突然双眼爆睁，这个节骨眼上？妈的，这种‘节骨眼’八成也是这小兔崽子搞的。小子，哼哼，我们走着瞧！

实际上，就是在军火被劫的第二天，虎帮也遭了秧，准确的说是虎帮的继承人遭了秧。

虎帮的继承人名叫王念颖，是虎帮王老爷子的养子。因为王老爷子思念自己当年丢弃的孩子王文颖，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如今王念颖已经快满20了，帮里的东西都猜到了七七八八——老爷子也有意让他接手自己也好颐养天年。

只是说是王念颖将要接手，可总是差着那么点什么，老爷子一直没有放手给他。王念颖左寻右觅终于发现了老爷子藏起来的秘密——他的亲生儿子已经找到了。一经调查，原来几年前老爷子就找到他的亲生儿子了，他的儿子现在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二十多岁，名字叫肖茂。这些年来老爷子暗地里为此做了很多事，却愣是没让那肖茂知道，更没让他王念颖知道。

王念颖不得不有些怀疑，老爷子这么多年口口声声要把虎帮交给他，却一直拖着不肯真正交给他，这会不会是一个缓兵之计？而实际上他是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继承。

此念一出，王念颖有些坐不住了。这些年老爷子和夫人对他都很好，真真是当儿子来疼的。可他从十几岁就和弟兄们出生入死，也没少给虎帮做事。要他把一切都拱手让人，他不甘心也做不到。

很快，像是老爷子也发现王念颖知道了，干脆就在帮里公开了这事，还让大家三缄其口不可以和肖茂有任何联系。由此，帮里的人开始常常被派去暗地里保护肖茂或者清理掉对他不利的人，而且老爷子也渐渐很少说交权退休的事了。

王念颖越想越来气，本想折腾折腾肖茂，可是那人简直是傻人有傻福，阴差阳错地都躲过了。结果力气费了不少，肖茂倒是毫发无损，他自己却被老爷子发现给狠狠训了一顿。

这下老爷子越发不信任他了，王念颖甚至觉得有些大事老爷子都开始避讳他。日子忽然变得如履薄冰，王念颖开始怨恨起肖茂来，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出现，他和老爷子关系一直很好的，接手帮派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不仅老爷子天天一门心思在肖茂身上，帮里甚至出现了支持肖茂的派系。

那小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来和他抢？

王念颖一气之下动了做掉肖茂的念头，只是仍然总是不成功。最成功的一次也仅仅是撞得他受了点伤，可和自己的铁哥们儿却因此丢掉了性命，自己的心腹猴子也被丢出帮外还限定了在本市的活动范围。一下子王念颖就像是被剪除了左膀右臂，没了助力。

老爷子对他是手下留情的，这么明显的事却没有处罚他，也没有拿走他手上的地盘和其他手下。王念颖也消停了不少，虽然仍旧讨厌肖茂，却没有再动手，想学学所谓的韬光隐晦。

王念颖和老爷子的关系刚刚回温，谁料和他少联系的猴子却差点好心做了坏事。猴子好容易逮到机会帮里低层的愣头青要找肖茂书店里店员的麻烦，他趁机想替王念颖除掉肖茂，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安静救了肖茂。

安静是个妖冶的女人，和她的名字完全不相称。不知道的人以为她不过是靠着当舒鹫情人时得到的秘密和靠睡觉当上的干部，可熟悉的人都知道安静是一个相当有手段的女人。漂亮不过是她的武器之一，而不是唯一。

但是比那些‘熟悉的人’，猴子还知道安静最可怕的是她杀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死’的。所以，一见到她的出现，猴子立刻停了手，乖乖放了肖茂走人。他宁愿被老爷子杀掉也不想被安静杀掉，所幸安静也没想动他。

很快猴子给王念颖传了信，他要离开云南了。王念颖也赞成他出去避一避，这种时候他留下来对自己也是一个威胁。虽然安静是站在支持王念颖反对肖茂的一边，可谁也保不准她会不会把这事告诉老爷子。

猴子走了之后完全断了消息，快两个月来王念颖忙着获得老爷子的信任四处拓展业务，差不多都要忘记有这么个人这么个事的时候，猴子又突然出现了。

对，不是‘来’了，是‘出现’了。

王念颖刚从外地回来，回到家忽然觉得乏得厉害，连四肢都软软地没什么力气，便早早睡了觉。等一觉醒来，差点吓得他精神失常。

清晨王念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猴子赤条条地和和他睡在一起，头枕着他的胸，而且他自己竟然也没穿衣服！

一阵厌恶的感觉袭上来，王念颖一掌推开猴子边骂道：“见鬼！你他妈在我床上干什么？！”

猴子被他一推，僵硬地翻了过去仰面躺在这双人床的另一边，他的整个脸青黑还有些臃肿，先前压着的那半边脸此时完全呈现在王念颖面前，那上面布满了丑陋的暗紫色尸斑。

王念颖被吓得摔下床去，坐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等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发现猴子已经死了多时了。他家没有被撬，也没有东西被翻过，对方仿佛就是专程为了来吓唬他的。

王念颖杵着头在客厅里思量了很久，觉得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最后当夜壮着胆子把猴子拉到西山偷偷给埋了。

通过这事，王念颖醒悟了就是抢也得把权给抢过来，所谓韬光养晦根本是傻不啦叽地在等别人动手。帮里支持肖茂那些人恐怕也并不是真的支持肖茂，不过是想阻止自己接手，趁机给他们自己创造些好处，有人甚至想趁机夺位。现在手都伸到他家里来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帮里怕是要乱了。

那个肖茂不抵事，他王念颖可不是无能之人！与其等别人动手，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王念颖开始组织自己分散在各处的人手，试探可收服的人，虎帮的夺位之变蓄势待发。

城市隐隐开始躁动。

这里最有势力的两个黑帮都自行卷入了争斗中，帮派内你争我斗不得安宁。至于其他小的帮派更是被抢了货的、被抢了地盘的、被举报了的、甚至被灭了的层出不穷。

甚至，连警方都遭到了打击——警方扫黑大队联络部隐蔽的楼遭到袭击，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鹰帮。

为了行动方便又不太扎眼，扫黑大队的联络部设在一栋看似普通的小三层旧楼里。联络部负责的是各个线人、卧底的联络，地点隐秘。除了联络组本身的人之外就只有BOSS知道这个地点，楼里也设有专门设备防止电话跟踪。

联络部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而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地方，可是谁都没想到这里会这么快就被发现。而且对方如入无人之境，楼里的十个守卫甚至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全军覆没了。而里面的联络员也都差点丢了性命。唯有一个人和其他人相比只能算‘轻伤’，还保住了联络部的秘密资料。

这个人名叫叶莲。

第二十九章：变天（下）

叶莲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警官学校，身体算不上强壮甚至有些矮小，但是因为拼命练习不论运动还是实搏斗他算得上是好手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头脑很好，反应很快。

联络部遭到袭击的时候，叶莲在阳台上吸完烟，一走回走廊里就闻到一股有些奇怪的香味，像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又有点像香蕉水的味道。乍一闻就让他皱了眉，心里愤愤骂道，到底是哪个穷鬼买的这种劣质空气清新剂，比洁厕液还恶心。

就在下一秒，他听到楼下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再加上四肢突如其来的奇怪无力感，联想到那个夹杂在空气清新剂里的诡异味道，叶莲迅速转身跑回阳台上。

紧靠着阳台水泥墙蹲着，叶莲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缓解了不适的感觉。

那个气味虽然被刻意隐藏，可是对于知道的人还是可以基本分辨出那是乙醚的味道。所幸叶莲虽然缺少现场的实战经验，但还是迅速搞清了状况躲过了一劫。

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敌人的目的，甚至也不知道敌人是用什么手段让乙醚扩散在楼里又为什么这么做。乙醚到达一定浓度的时候一遇到明火就会爆炸，叶莲犹豫起来。

他身上除了‘那部手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通讯设备，这种地方又不能让一般警察进来，如果没人按响警铃，那就算敌人没有动手里面的人也会因为吸入过多的乙醚致死，各种情报也会落入敌手。可如果敌人是想引起爆炸的话，他甚至躲在这里犹豫的档口都有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

如果有人按了警铃……

有些东西要是让人知道了就麻烦了，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叶莲下了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头冲了进去飞快地往厕所跑。在厕所里拿到湿毛巾捂住闭口之后他才又匆忙奔向自己的地方，并途中顺手按响了警铃。

办公室里的人果然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叶莲也没有浪费时间去叫他们。等他收销毁了一些东西，并启动了全系统的入侵模式后，因为地处三楼，他不得不考虑从楼梯下去是不是安全。

他们是后勤人员，并没有配备枪械。整栋楼里唯一有武器的只有那些守卫，可照情况看来，那些人八成已经被摆平了。

就在叶莲决定冒险从楼梯下去的时候，迟来的敌人出现在了楼梯口，因为带着呼吸罩，叶莲看不清他的长相。

没有时间多想，叶莲拔腿就往阳台跑，如果掌握好技巧的话，从三楼跳下去也不一定会死，至少比待在弥漫着乙醚的房间里和敌人冲突来的安全多了。

敌人看到叶莲的一瞬间却愣了一下，脱口叫他：“叶葵？！”

原来这敌人不是‘他’而是‘她’。

叶莲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回了头。这一回头让她看清了他的长相，瞬时惊讶极了，立刻追了上去：“等等！”

叶莲哪里会等，他甚至为自己的回头后悔不已。叶莲并没有别的选择，右手一撑上了阳台的围墙上，在那人惊叫的‘别跳’声中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所谓技巧，也许是因为叶莲本身比较矮小，或者也许是上天眷顾？落地几个翻滚之后，叶莲除了一只脚骨折和擦破皮之外没什么别的伤。

虽然伤势不算轻，可叶莲知道待在原地很危险。所以他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回头看到敌人从阳台上不见了之后，叶莲更是拼了命地想加快行走的速度。一段算不得很长的路耗尽了叶莲所有的体力，他满头是汗，眼前也有些虚晃起来。

这个柴房长期无人使用，结果就是里面被丢了许多建筑废料甚至垃圾，是蟑螂、老鼠及不明生物的乐园，因此这里更无人使用。叶莲躲在里面忍着污浊的气味，仍旧不敢放松警惕。等到听到越来越多的警笛声和人声他才艰难地从柴房里爬了出来，见到认识的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叶莲直到进了医院才终于昏了过去。

楼里的人都被救了出来，并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因为叶莲的勇敢，警方的暗线都保住了，实际上那些人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他回去按了警铃才能及时获救的，只是其中不少都因为乙醚吸入过多不得不转入重症监护室。

至于叶莲，左脚骨折，并且由于仍强迫行走，导致骨头完全裂开并捣坏了部分肌肉组织。

按照医生的说法，他要是再多走一步，骨头就要插穿皮肉露出来了。

对此，叶莲只是笑了笑，逃命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别的啊，那女人身上完全是杀气，一看到她的时候叶莲就被震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歇斯底里地让他快点逃。

而她竟然说出了‘叶葵’，难道真的像组织上查到的线索那样，是鹰帮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