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华歌——锦苏

韩嫣立刻跪下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刘彻从小到大是第一次挨打，虽然不怎么痛，但心里还是气得要命，恨不得立刻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只是，看到那张那让自己的倾心不已的脸上写满了隐忍与委屈，怒意便散了大半。

“你胆子倒不小。朕需要一个理由。”刘彻冷冷道。

韩嫣只是抿着唇不回答。

“韩嫣。”刘彻把他扶起来搂进怀中，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韩嫣靠在他肩上，浑身在发颤。

“你在不安什么？”刘彻抚着他的背问道。

“我只想保住你的皇位。”韩嫣低声道，“卫子夫不是臣的人，她忠于的是陛下。”

“但你心里开心吗？”

“……”

“你不开心。朕又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爱我。”

刘彻轻轻笑了。

“所以……”韩嫣道，“我不介意。刘彻，你记不记得当日你对我说，你要的是我的一颗心？对于我来说，也一样。”

刘彻抱紧了他，柔声道：“我永远是你的刘彻，不是你的君。我要你知道，不管今后我身边将有多少女人，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个。”

那一刻，韩嫣忽然觉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他还是当初的那个韩嫣，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凑过去亲吻刘彻，他此生唯一的恋人。

“什么！陛下接了个贱婢进宫？”阿娇转身，愤愤问道。

林宫人道：“是啊，亏得老奴心细，发现名册上突然多了个才人。”

阿娇气的直喘气，“好啊，当初一个韩嫣，本宫忍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喜欢就喜欢。可是这个贱婢算什么？难不成还想骑到本宫头上来？”

林宫人道：“亏得老奴信任韩大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忘记当初立好的盟约。殿下，您可以不能心慈手软。那可是个女人，万一生下龙种，那不就爬到您头上去了。”

阿娇气得声音都颤了：“没那么容易？刘彻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这么个贱婢来侮辱本宫。等着瞧，来人，马上去请陛下过来！”

底下的人马上去通报。

刘彻冷笑道：“朕知道她想干什么，好啊，朕就去把话跟她说清楚。”

韩嫣道：“陛下，切勿语气太过强硬。这皇后，是吃软不吃硬的。”

刘彻冷笑道：“生不出孩子，她倒有理了？这事你别管，朕去去就回来。”

韩嫣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皇后是怎么知道卫子夫进宫的。这事他们明明做的很保密了。难不成……是太皇太后？

韩嫣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第二十四章：刘陵（上）

刘彻一到椒房殿，阿娇就冲上前去拉住他，质问道：“臣妾需要陛下的一个解释，陛下难道忘记了当日的盟约？还是，想用这个贱婢来侮辱臣妾？”

刘彻闷闷道：“朕没忘。”

阿娇冷笑道：“没忘？陛下也说得出口，那请问这次这件事怎么做解释？”

刘彻也冷笑道：“朕是答应过你，只是，朕宠幸你这么久了，你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你这辈子都生不下儿子，难道朕就要陪你断子绝孙吗？”

阿娇已经不再年轻，她毕竟年长刘彻九岁。这现实更加让她恼怒：“好啊陛下，看来真是翅膀硬了。陛下难道忘了，当初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吗？”

刘彻继续冷笑：“你是来邀功的？”

阿娇咬牙道：“臣妾的母亲为了陛下的皇位殚精竭虑，没有臣妾母亲，能有陛下今日。陛下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母亲和臣妾的吗？”

刘彻最恨的就是受人威胁，一听到阿娇此话是真的动了怒。

“你要朕如何？你有本事，就给朕生个儿子啊！不下蛋的母鸡，也敢在这么乱叫？”

这话着实侮辱人，阿娇顿时红了眼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哇”地哭泣来，“好啊好啊，陛下居然敢这么侮辱臣妾。母亲——”

阿娇哭哭啼啼地跑出椒房殿。

刘彻铁青着一张脸回到宣室。

窦太主一听说此事，也气得不得了，拼命安抚阿娇道：“你别急，这陛下居然敢侮辱皇后，母亲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母亲且问你一句话，你还要不要他当这个皇帝？”

阿娇只是气，却从没想过废帝的事情。

“可是，他不是皇帝了，女儿该怎么办？”

窦太主怒道：“他都这么对你了，那贱婢一旦生下龙嗣，哪还有你的位置！”

阿娇犹豫道：“这……”

窦太主说：“母亲只要你一句话，到底是废帝，还是帮他坐稳这个位置。”

阿娇红着眼圈，不甘道：“老实说，这天下没人比他更适合坐这个皇位了。他胸怀大志，野心勃勃，是个英雄……”

窦太主又是笑又是气道：“得了得了，瞧你那副样子，他那样对你，你还帮他说话。”

阿娇嘟囔道：“只要他肯把那个贱婢交给我处置，这件事我就不计较。至于废帝的事情，母亲，您可不能动这个心思。”

窦太主道：“这事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母亲也不便落井下石。你让他收起那些念头，这后宫，除了你，不许有第二个人。”

韩嫣见到刘彻铁青着一张脸，便道：“不是说不要跟皇后吵了吗？”

刘彻道：“她一来就质问朕，居然还敢要挟朕。朕不废了她，已经给她莫大的恩惠。”

韩嫣沉吟道：“陛下，您必须舍弃卫子夫，把卫子夫交给皇后处置。稳住太皇太后，首先就得稳住皇后。”

刘彻冷笑道：“朕别无办法，不是么？”

次日，卫子夫被抓近了暴室，开始那宛如地狱的一年。

暴室，属掖庭令管，其职责是织作染练，故取暴晒为名。宫中妇女有病及皇后、贵人有罪，都幽禁于此室，因亦称暴室狱。

无休止的折磨，那是日后卫子夫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

这个天子，对她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这场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也许是稳住了皇后，太皇太后也暂时取消了废帝的念头。

建元二年夏，淮南王刘安入朝觐见。刘彻笑道：“我这叔叔，喜欢读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潜心治国安邦，着书立说，算是个人才。”

韩嫣笑笑，他见过淮南王，觉得他深不可测，不可不妨，但外人在，实在不便多言。

他与刘彻在花园闲逛，只听得身后一声娇脆的女声道：“陛下。”

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橙色衣衫的妙龄少女，明眸善睐，那眼睛仿佛有光闪动，那样灿烂。只是，她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叫住他们。

那少女走到韩嫣身边，笑道：“嫣哥哥，好久不见了。”

韩嫣愣住了，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少女撅起嘴道：“嫣哥哥难道是不记得妹妹了？”

韩嫣觉得头疼，看着相貌确实有点眼熟，但脑海里却没有一丝印象。

少女不高兴了。刘彻这才笑道：“陵妹妹，你可别逗他了。若不是有人跟朕打过招呼，朕恐怕也是不记得了。谁叫你这么一个小丫头，已经变成这绝世佳人了。”

少女掩嘴笑道：“陛下可真会说话，倒叫妹妹不好意思了。”

韩嫣还是迷迷糊糊的，刘彻只觉得他呆呆的样子可爱到了极点，真想瞒着他，但没办法，只好提醒道：“也难怪你不记得，这是小时候和咱们一起玩过的陵妹妹，淮南王的女儿。”

韩嫣顿时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不过是六七岁的奶娃娃，只记得这个小姑娘当时特别喜欢缠着他，惹得刘彻不高兴了好几回。只是，都过了十多年了，谁能想到当初这个小姑娘居然出落的这样亭亭玉立了。

韩嫣马上行礼道：“臣有罪，见过陵翁主。”

刘陵不高兴道：“什么翁主不翁主的，嫣哥哥这是要跟妹子见外不成。”

小时候是小时候，如今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总不能还和过去那样。韩嫣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刘陵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刘彻笑道：“既然妹妹来了，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吃些东西，朕叫些声乐来助助兴。”

刘陵笑道：“那妹妹可是却之不恭了。”说罢，却向韩嫣妩媚一笑。

韩嫣心中不好的预感仿佛更深了。

第二十五章：刘陵（下）

酒喝的很尽兴，刘陵嘴甜，刘彻心情更是畅快。

韩嫣见他喝得无节制，便劝他少喝些。刘陵看见了，忽然扑哧一笑。韩嫣抬头看着她，刘陵笑道：“嫣哥哥这样，仿佛是我皇嫂似的。”

不知道她是童言无忌，还是故意讽刺。韩嫣只扬起嘴角笑笑，没出声。他知道他笑容的魅力，果不其然刘陵看罢竟有些出神。

散场后，刘陵走到韩嫣身边悄声道：“不知道嫣哥哥有空可否赏光，到妹妹舍下来坐坐？”还未等韩嫣回答，她便笑着离开了。

刘彻见她走远，瞬间沉下脸来道：“来人，替朕盯着她。”

韩嫣心下了然，道：“原来方才陛下是装的。”

“淮南王进京不怀好意，朕怎么能不防着点。”刘彻又问，“你觉得这个刘陵如何？”

韩嫣道：“这还不清楚，不知道她是真的天真，还是暗藏心机。”

刘彻有些不悦，口气酸酸道：“朕还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粘着你。”

韩嫣忍不住笑道：“真是的，小时候的事情你还拿来吃醋。”

刘彻道：“今天你朝她一笑，那丫头都看得出神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公然在朕面前红杏出墙？朕可得好好罚你。”

韩嫣笑道：“你身为天子，居然跟小姑娘吃醋。可不叫人笑话。”

刘彻笑笑，扬眉道：“既然她这样亲近你，你干脆去探探她的虚实。不过，别被小姑娘的美貌给迷惑了。”

韩嫣行礼笑道：“诺。”

才过了没多久，便有人传了书信过来，韩嫣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简单写着：“嫣哥哥，晚上能否到舍下一聚。刘陵。”

韩嫣淡淡笑笑，收起了信，决定走一趟。

“嫣哥哥，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刘陵笑着挽住了韩嫣的手。

韩嫣不动声色地拉开她的手，刘陵仿佛一丝都没觉察到，还是含着笑。那笑容甜美而又天真，实在让人猜不透她。

“翁主找我有事么？”

刘陵不高兴了，“嫣哥哥今天在陛下面前跟我生分，妹妹能理解。可都到舍下，还一句翁主不翁主的，可是故意要跟妹妹划清界限不成？”

韩嫣有些讪讪，道：“不敢。”

刘陵轻声道：“哥哥恐怕不记得了，那时候妹妹年幼并且怯懦，被那几个小皇子欺负，是陛下和哥哥出面帮了妹妹。哥哥忘记了，妹妹一直记在心上。”她说完脸上不由浮上一抹红晕，露出些许少女的娇羞姿态。

这话可说的很明白了。韩嫣一下子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和刘彻的关系从来不是秘密，想必刘陵进京也早就听说了。今日此番话，她究竟想怎么样？

刘陵见韩嫣没话，便有些尴尬，勉强硬着头皮道：“哥哥不必放在心上，妹妹只是说说罢了。今日请哥哥来，只是想叙叙旧，没别的意思……”眼睛微微一垂，掩饰不住神色间的失落。

韩嫣有些不忍，她到底只是小姑娘，能有什么能耐呢？

即便有，她还未作出什么来，自己倒防她防的跟什么似的，也确实不像话。

想到这里，韩嫣便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跟陵妹妹划清界限。只是，如今我俩已不比当初，一句话便有可能成为众人议论的话题。妹妹毕竟是淮南国的翁主，我的名声不要紧，只怕连累了妹妹。”

刘陵淡淡一笑道：“哥哥不必解释，妹妹都明白的。进去坐坐吧。”

韩嫣也只得应了。

之后气氛很好，韩嫣发现刘陵虽为女儿身，有时候见识到不浅，两人算得上是湘潭身后。只是当他告辞时，却有些苦恼了。

刘彻让他来探探虚实，他该怎么向刘彻汇报？总不能说刘陵喜欢的是他，所以邀他相聚吧。

不知道刘彻知道后，先死的是他韩嫣还是刘陵？

韩嫣苦笑笑，这问题可就大了。私心上来说，他并不讨厌刘陵。再者，即便淮南王心怀鬼胎，也未必跟刘陵有什么关系。韩嫣不信，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城府。

回到宫中，刘彻便立刻问道：“怎么样？”

韩嫣只是有选择性地回道：“并没有什么，她不过是想邀我过去叙叙旧。也说，淮南王是支持陛下的，想来是想通过我来表忠心吧。”

刘彻道：“淮南王支持朕这种话你也信？”

韩嫣道：“不是，但刘陵应该没有恶意。”

刘彻的表情看不出一丝起伏，只淡淡道：“才一个晚上，那丫头就把你收拾得这么服帖。朕真是低估了他，更高估了你。”

韩嫣觉得他语气不善，隐隐觉得不详，想要解释，刘彻就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他力气极大，捏的韩嫣痛的要命，不由得皱眉想要推开他。只是刘彻力气太大，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怨恨地望着他。

刘彻的眼中满是阴厉，冷笑道：“一口一个哥哥妹妹的，朕是不是太宠你了，让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韩嫣只觉得背后一凉，原来，他去刘陵那里，早就被人监视了。

刘彻，你居然这样不信任我？

韩嫣平时很会忍耐，但碰到刘彻的事就经常无理智。一生气，就猛地拍掉刘彻捏住他下巴的手，怒道：“你居然派人监视我？”

刘彻扬唇笑笑，但眼中丝毫没有一点笑意，“幸好朕派人跟了过去。朕就知道，刘陵找你不怀好意。你说，用什么方法让她在这世上不知不觉消失呢？”

韩嫣立刻道：“不行。”

刘彻眼中更冷了。

韩嫣从来不知道刘彻也会是个醋坛子，或者说只是因为占有欲？这事必须说清楚，不然不知道他一冲动起来会做什么。

“刘陵死了，淮南王必然要追查。陛下不宜在此刻跟淮南王杠上。再说，刘陵真的只是怀念小时候罢了。至于我的心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刘彻只是冷笑道：“朕从前以为朕明白，但眼下可难说了。人心难测，难道，你就从不曾变过？”

韩嫣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刘彻只是在吃醋，说的也是气话。只是平日多半是刘彻哄着他，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了。控制不住情绪，便赌气道：“陛下不相信，那就杀了臣。臣愿以死明志。”

刘彻冷笑道：“眼下头一个要死的，就是刘陵。朕的人，也敢染指。”

韩嫣咬住了唇，心里气得无处发泄，干脆不吭气了。罢了罢了，你替他着想，他偏要无理取闹。韩嫣早就不记得小时候事情，只与刘陵谈了一晚，感情能有多深？他其实是个很薄凉的人，这一生，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和他青梅竹马相恋，让他倾慕不已的刘彻，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还有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同母胞弟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