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会盟,挟着胤礽受伤的余怒,康熙先声夺人,将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一通好骂,随后又连消带打的把去年的事挨个算了个总账,最后免得不再喂上几颗甜枣,安抚众人,又叫已亡故的札萨克图汗的弟弟接任了王位,也算是皆大欢喜
之前土谢图汗本是有些不服,奈何这一回因了自己的儿子莽撞,将太子害的重伤,而康熙对此事虽然震怒,却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已是放了他一马,他自然也不敢再拿乔,只乖乖听从了康熙的安排。
听康熙将这些事说完,胤礽躺在床上,闷笑起来,轻讽道,“皇阿玛打得好算盘,真是算无遗漏啊,如此看来儿臣这伤倒也值得了。”胤礽心里倒并不是生气,他也赞成康熙这样做。毕竟他这伤已经受了,既然能好好利用,又何必放过?只不过随口调侃一句罢了,谁料到,康熙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你以为朕就不心疼了吗?”看着康熙俯身低头,神色间竟是隐约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连声音都是抖得。似乎是真的心疼了,康熙伸出手轻轻抚着胤礽的肩膀,那里是伤得最重的地方,几可见骨。
“皇阿玛……”感受到那人竟真的有几分内疚的情绪,胤礽无奈地苦笑起来,“儿臣知道您的苦心,也并不怨您,若换做是儿臣,也定然会那样做。只不过随口说一句便罢了,你可别多心。儿臣这点事哪里比得上大清的社稷江山。”
君王的情,胤礽早就想的通透,他是活过一世的人了,被这人捧在手心里过,也曾被他无情的踩在脚底下,这江山与所谓的爱情到底孰轻孰重,胤礽又怎会不知道。因了没有奢望,便不会有失望,本是想拿这事当做笑话似的讲讲,谁料倒是让康熙先一个发了火,又或者自己的心中冥冥中还是有几分怨恨的吧。
这些话,胤礽没有说出来,可康熙却是了然了,偏偏他又一句也反驳不了,当初用退位来激着胤礽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如今他却不敢说,若是日后当真碰到皇权与感情的冲突,他会作何选择。
“你便看得如此通透吗?”最初的错愕之后,康熙恢复了冷静,只淡笑着说道看胤礽,“是了,你与朕都不曾毫无保留,朕又有什么资格叫你为这点小事儿生气呢?”
他竟在气自己对此事反应太淡然了吗?
胤礽微微一怔,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随后则是深深地疲惫,“皇阿玛,儿臣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儿。”“好吧,朕晚些再来看你。”康熙起身,转头离开。
第六十二章:难相待君臣父子
因了受伤不能移动,胤礽在行营里足足躺了七八天,此时多伦会盟已经接近尾声,他这个皇太子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一回,倒是不相干的人断断续续都借着这个事过来探望,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巴结到太子殿下。胤礽心里面乱的厉害,大多都挡了回去,只有亲近的兄弟和那日同生共死过一回的巴特尔来时,才让他提起几分兴致。
而这期间,康熙都未曾再来过一次。说胤礽看他一脸奸笑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怎地不说话了?还真让我猜对了不成?来的时候还如胶似漆,你受伤了,皇阿玛心疼的脸都白了,怎地如今卧病在床,反倒是有反目了似的,真是有趣啊。”胤禩记恨胤礽来时对他动手动脚,现下见胤礽受了伤,病猫似的窝在床上,怎肯轻易放过这机会,口气里的幸灾乐祸只差写在脸上。“哎呀呀,看来还真的不出我所料。”胤禩笑眯眯地戳了戳胤礽的胳膊,“说说看啊,到底怎地了?你可没见着这几日皇阿玛失魂落魄的模样,和那些汗王说话的时候,都是恍恍惚惚的,有时候还会突然不说话了,盯着地面直发呆。任谁都看出来他有心事。”
胤礽听了这话,面上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忍不住皱了皱眉。
“既为人子,便应守着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这些事你少打听,再叫那人以为你在其中挑拨,小心再如上辈子那般……”说到这里,胤礽顿了顿,以他这辈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哪还有什么立场教训这个素来奸猾狡诈的弟弟啊。
胤禩听了也是脸色一变,经胤礽那么一提,不经意的也想起了当年的事,立时阴下了脸。“总归我如今也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再怎么也不至混到那份上。”这样说着,胤禩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嘴角也是微勾,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来,“想来,这皇帝的位置这辈子也是轮不到老四了,至于其他几个兄弟,谁对我总不至比他还差。”
“罢了,不提以前那些闹心的,你也少来讨人嫌。本宫记得,按计划明日便该启程回京了,皇阿玛可有提到我这伤该如何回去?”
知道胤礽不愿再提前尘往事,胤禩配合着将话题引开,皱着眉道,“大哥昨日和皇阿玛提过一回,想叫你养好了伤再走,皇阿玛不许,说已然养了七八日,应是无碍了。”
胤礽听了,喉咙一噎,心知那人在和他怄气,一时之间,越发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罢了,那就跟着回去好了。”
这话说得轻巧,真到了时候,却让胤礽难受的只觉快要挺不过去了。
趴在马车上随着大队人马出发,背后开始愈合的伤口随着一路的颠簸再次迸裂开来,换药的时候,白布上染满的血让胤褆都在一旁露出不忍的表情。
疼得头晕眼花,又不敢乱动,胤礽紧抿着唇,一声也不吭。
“你渴不渴,我叫人给你倒杯水?”胤褆坐在胤礽身旁,难得毫不掩饰的露出心疼的表情,手忙脚乱的掖了掖盖在胤礽身上的被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用,我没事。好了,别再问了,你今天已经问了我三回了。”胤礽无奈地说道,他现在疼得厉害,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偏胤褆又是个不长眼的,不停的逗他。
“我这不是怕你疼着嘛。”胤褆挠挠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胤礽的肩膀,顺着伤口轻轻抚摸,那动作就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把胤礽捏碎了似的。
这动作太轻柔,胤礽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触感,只能凭着视线和胤褆的表情反应对方到底在做什么,忍不住低笑起来,却不说话,其实受伤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状似聒噪的关心,也足够令人高兴和安慰了。回了京,胤礽身上的伤口已经来来回回裂了数次,折腾得他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样趴在马车上,径直进了紫禁城,这期间,汤药都是照常送的,只康熙却未曾来问过一句。
后宫内道路狭长,不通车马,胤礽又不愿叫人看到自己被抬回去的模样,便咬着牙下了车,坐在肩舆上,由着太监们送他进了毓庆宫。
这一小段路却是真让他疼得发抖,手都忍不住痉挛起来,一路到了毓庆宫,胤礽的额头上尽是冷汗。
瓜尔佳氏早早听了消息,等在那里,一见胤礽过来,急忙将他扶下车,回了屋里,又派人叫了太医过来,好一顿折腾,重新止血换药,直忙活到下午。
胤礽被这伤搅得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瓜尔佳氏挺着肚子坐在一旁,胤礽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便看着那女子温和着抚摸着孩子的模样,他才恍惚想起,算算日子,塔娜应该已经生了,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爷,你醒了。”瓜尔佳氏看着胤礽醒过来,走进了,跪在胤礽身边,柔声道,眼里是难得的温情和依赖。胤礽见此,想问塔娜的情况,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开口,“塔娜那边已经生了吧,男孩还是女孩,怎地本宫在外面这么久,都无人给送个信过来。”
听胤礽一醒来,便问塔娜的事,瓜尔佳氏脸上免不了的一阵掩饰不住的扭曲,僵着声音道,“臣妾本想等太子爷回来再与您细细的说。孩子是个男孩,上个月初十的生辰,臣妾因了太子爷不在,便自作主张找了几个嬷嬷并奶娘照顾他。”
“那塔娜呢?”上个月初十啊,也就是他们启程离京的第二天,瓜尔佳氏的动作倒是够快的。
“塔娜产后大出血,孩子生下来不过一个时辰,便去了。”说到这儿,瓜尔佳氏低下了头,似乎不敢注视胤礽的眼睛。
胤礽似笑非笑地看了瓜尔佳氏一眼,心里掂量着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只觉得这些后宫的女人也是有趣的紧,他们男人们争得是这天下,是这皇位,这些女人则在争一个名分,一个女主人的位置。
天下苍生,是不是都在争来争去的,也不知到头来,到底能争出来些什么。
“你如今也有了身子,再把那孩子留在身边,恐怕会累坏了身子,不如便先放到李佳氏那吧。好了,本宫乏了,若无事,便下去休息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日后不可这样操劳。”听胤礽这样吩咐,瓜尔佳氏的脸色越发惨白了起来,她嘴角抽了抽,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还是没能说出来,只福了福身出去了。
胤礽闭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又是一通昏天黑地。
待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发现有人在自己旁边。
“醒了?”低沉的男声响起,虽是问句,口气却只不过是感叹罢了。
“皇阿玛。请恕儿臣有伤在身,不能向皇阿玛行礼。”胤礽淡淡地说着,又堪堪闭上了眼,一副恹恹的神色。
房间里燃着铜灯,灯火摇摇曳曳,将屋内映得一片昏黄。闭上眼,光线似乎仍能看得见,面前一片暖洋洋的橘色。胤礽心里微微跳得厉害,却只是不动声色,等着康熙率先开口。
,“朕这几日,忙得厉害,没能常来看你,你莫要怨朕。”
“儿臣又不是个女人,哪有那般扭捏作态。何况,比起儿臣,皇阿玛本就当以天下为重,又何怨之有呢?”嘴角微微扬了扬,胤礽睁开眼,笑着说道,忙到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儿子还满身伤口,重伤到不能起身的程度?这招数,胤礽本也见惯了的,恩威并施,先一个下马威,再回头递上一个甜枣。康熙待他与那些蒙古各旗的王爷们又有何不同?
康熙听胤礽口气尽是讥讽,心下也是一抽。狠心晾了胤礽这么久,正是因为心知在自己心中,这天下这江山终究才是头等重要。胤礽那孩子虽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岂是真的无所谓了?康熙心知肚明,清醒到早已明了一切的地步,那么他既然给不了胤礽倾尽一切的感情,便只能给他一个放手的机会。试着冷落他,对他不闻不问,却忍不住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牵挂,想那孩子背上的伤,想他倔强的眉眼,想他说自己比不上江山社稷时眼底怨念的眼神,康熙只觉得自己想得心都碎了。可是,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熬到了今日,康熙终究是忍不住了。估摸着胤礽应该睡下了才跑到毓庆宫来,他本来只想偷偷看他一回,谁料偏巧胤礽在这时候醒了,一时之间,康熙心里五味陈杂,形容不出的滋味,只想将这孩子压到身下好好蹂躏一番,逼他再也露不出那样扬着眉毛,美目斜睨的表情。这样想着,康熙俯下身,轻轻吻住胤礽的唇,轻轻的噬咬,感受少年温良而柔软的触感,“朕的保成,总是如此,口是心非。”
胤礽没有动,任由康熙这样温存,只是带着些许歉意和愧疚的吻并不能抚平心里那早已纠结成球地疙瘩。
“皇阿玛,若不然……还是算了吧……”胤礽哑着声音道,“这或许本就是错的。”最初的激情过后,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是难以承受的质疑和脆弱的极点的关系。这深宫之中,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稍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彼此的立场,情绪,身边的人和事有太多纷杂的矛盾,以至于根本无法让这段感情找到一个真正的平衡点。胤礽忍不住疲惫的想,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重生回来,他或许可以改变兄弟之间的关系,却终究无法和康熙培养出亲密无间的感情。只因,他是帝王,他是太子。华
他们是父子,更是君臣。
第六十三章:情到多时情转薄
康熙定定地看着胤礽,少年没有看他,而是将眼睛撇向一边,平和的面容下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只淡淡的,显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模样。“你当真这样想?”他闭了闭眼,低声开口,就在几天前,这孩子还曾经微笑的对他说他不曾悔过,可如今却又是他主动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儿臣当真是这样想的。”胤礽轻声道。
其实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你若生气,朕给你赔罪便是,这一回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康熙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手却攥得紧紧的不敢松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有些事,不在一起时候或许当真感觉不出来,康熙原本以为只要两情相悦,无论日后传出什么来,他总能护着胤礽周全。现如今,却还未到那时候,便成了这副模样,倒是他们两个,先一步自乱了阵脚。
“朕知道你从来最有主张,你若当真下定了决心,朕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你,只是此事,你不如再仔细想想,十日后,朕再听你的答复。”康熙深吸了口气,将心底的疼兀自按下。
再等多久,答案也还是这样,胤礽张了张嘴,心中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这般低姿态的挽留,想来已经是那人的极限了,他想起那一回他把康熙气得吐血,终究是没忍心伤他。
到头来,先在这段感情里失了衡心的,竟反而是他自己。胤礽在心里惨笑,也不知,是谁爱谁更多些,才成了今日的这个居面。
在床上将养了十日,胤礽背后的伤口终于彻底愈合,可以下地走动。好不容易能动了,胤礽第一件事,便是叫了李佳氏将塔娜生的儿子抱过来。
那女人已死,当初哈图到底如何和常宁搭上线的事终究是没了下文,胤礽此时,也没了心思注意那些,只是那孩子,总归是自己的血脉,得好好照顾。
无论母亲是什么身份,无忧的孩童总还是将衣食无忧的长大,胤礽小心翼翼的摸着婴儿熟睡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前一日他仍是在乾清宫里玩耍的小童,如今竟又当了阿玛了。
因了这孩子还未到百日,是以并未取名字,李佳氏便一直唤作宝宝。
“宝宝还真是好带,什么时候都不闹臣妾,吃了就睡,醒了就知道笑。”李佳氏坐在胤礽身边,说起孩子,眼里难得有一丝毫无防备的开朗,显然是真的喜欢小孩。
胤礽见了心情也好了些,难得有了兴致,又伸手去逗弄怀中的孩子,小孩儿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胤礽,嘴角含笑,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两只白嫩的小手抓着胤礽的拇指,玩的正起劲儿。
“看这模样倒是挺俊的。”胤礽低笑着说,仔细打量着孩子的眉眼。
李佳氏听了,拿着帕子掩嘴一笑,说道,“这不正是随了爷的长相吗。”
“不像,这鼻子这眼,一看便不像本宫,只不过怎么看都眼熟的紧,本宫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了。”胤礽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回忆了半响,也想不起这熟悉的轮廓更像谁几分。
“哎,臣妾倒是看出来了,宝宝不正是随了万岁爷嘛。瞧着鼻子眼的,还真是像极了。”
听李佳氏提起康熙,胤礽脸上一僵,装模作样的打量着怀中的孩子,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态,随后才发现,这孩子还真是像极了康熙。那五官轮廓,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真是讽刺。
“好孩子,也不知日后,可有你皇玛法那么厉害?”胤礽一边说着,嘴角勾起个笑容,心里却略微有些恍惚,掩饰似的在孩子的头上亲了亲,才将他交给嬷嬷抱着,又和李佳氏说了些家常。过了一会儿外面传了消息进来,说是康熙到毓庆宫来探望太子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