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终于得手,立刻把小鼓抱进怀里,转头便跑,好像怕孟仟愈随时又会把它抢走似的。
等他跑远了,孟仟愈回头望望,迎上另外四人讶异的目光。
唐今儒环儿七铭惊讶也就罢了,他没想到的是,涂昔竟然也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涂昔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过平静了,以至于他以为他的表情是不会变的。
孟仟愈正这么想着,涂昔第一个走到了自己面前,好奇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起来仍是十分漂亮。
孟仟愈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很有兴致地欣赏起了当前美色。
涂昔被看得久了,终于觉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目光,皱眉道:“有什么不能说么?”
孟仟愈这才笑道:“自然是买来的。”
唐今儒不以为然道:“你别胡说,他明明说不要别人买的。”
“谁让你告诉他那是别人买的?”孟仟愈鄙夷道,“反正是他娘新买的,拨浪鼓都差不多的模样,买来一个糊弄又有何难?”
孟仟愈此话一出,其他人忽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公子,你这是耍赖骗人。”环儿开口道。
孟仟愈无辜地睁大眼睛:“我还出钱给他买了新鼓,难道不是做了好事么?”
“你……”涂昔欲言又止,漆黑的双眼中神色复杂,更多的竟是困惑。
孟仟愈很想听他后面要说的话,可他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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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孟仟愈做了一个梦。
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看到脚边来了一只白狐,狐眼如丝,琥珀双眸,身形纤细轻盈,浑身皮毛纯白,如天山乱雪。
——好漂亮。
他微微一笑,蹲下身想去摸它的头,狐狸伶俐地扭身躲开,绕着他转了一圈,背后数条长尾轻盈摆动,泛起朦胧的光。
他仔细数了一下,尾巴一共六条。
只听过九尾天狐,六条尾巴是修炼不够?孟仟愈正这么想着,那只狐身忽然耀开无数光芒,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再定睛,白狐不见了,眼前站着的竟成了那位俊美无双的涂昔公子。
双眸漆黑深邃,表情恬淡如水,对方向他抬起头,忽然绽开一抹微笑:
“——仟愈,好久不见。”
孟仟愈一愣,随即惊醒。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孟仟愈盯着一片黑暗,自嘲一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前还说唐今儒和环儿他们鬼迷心窍,只是一个好看的人而已,哪至于这么执着?可现在自己竟然梦到了他,原来比他们着魔还深么?
好在梦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否则一定被他们笑掉大牙。
孟仟愈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重新闭上眼睛。
梦中那抹笑容依旧在目。
不知道真正的涂昔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更加好看?孟仟愈心想,这小镇不大,如果下次再见到他,试试把他逗笑吧。
第3章:无语天然
孟仟愈与唐今儒出门还有个好处:无论是何种游玩,唐今儒必定比他要多十二万分的兴趣,或集市或赏景或听戏看曲,唐今儒心里早就打好算盘,孟仟愈既不必操心行程,也不必担心路上无趣。
颐泉既然以湖为名,游湖自然必不可少,第二天一早,唐今儒果真已经打听好了的画舫游船,其余三人自然也无异议,欣然随往。
四人都不是第一次游湖,觥筹交错,美人珠帘,莺歌燕舞,不图什么新鲜,就是闲来放松,娱以视听罢了。
船上歌女虽不及京城那般华丽美艳,然而天生丽质,清新脱俗,也是别有一番趣味,湖上清风徐来,不温不火,不骄不躁,配上美人柔婉的唱曲,很是闲适自在。
环儿在一旁斟酒,孟仟愈找了个姿势舒服地倚坐,耳朵听着小曲,半闭着眼睛假寐,相比之下唐今儒却精神得多,很快与同船地另几个游湖公子打成一片,喝酒游戏,热闹非凡。
有的人喜欢热闹,有的人偏爱安静,这都无可厚非。孟仟愈在这边也挺舒服,只偶尔懒洋洋地朝那边扫上一眼,心想,原来纨绔子弟走到哪里都大同小异。
一天就这样在船上荡去大半,眼看日头又欲西斜,四人终于下了船,打算在街上转转就回去休息,不过小店走了没有几家,看见岔路口大树下围了一堆人,孟仟愈执扇一指,随口道:“那是在干什么?”
唐今儒凑过来瞅了两眼,抿嘴道:“路边是说书的。”
说书的?孟仟愈懒了一天的软骨头终于支起了劲,眼睛也微微亮了起来。
“仟愈,你对这个感兴趣?”唐今儒不屑道,“一个老头子眉飞色舞地讲些打啊杀啊的故事,还不如去戏楼听戏有意思。”
听这些的都是些平头老百姓,这四人穿得光鲜体面,若是挨进灰头土脸的人堆里去,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孟仟愈毫不介意道:“你若不想听,带他们四处再逛就是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好买的,听一会儿就回去。”
见环儿明显对逛集市更有兴趣,孟仟愈也不勉强她,让她跟着其他两人一同走了。
说书人讲的正欢,孟仟愈朝人堆里挤了几步,听到的几句似乎狐仙大战瘟神的奇怪故事。
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孟仟愈不由好奇,随便找了身旁一人问,对方把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外乡人吧?”
孟仟愈点了点头。
那人道:“几十年前颐泉镇闹了一场瘟疫,多亏了狐仙的保佑我们这镇子才得以保留,这讲的正是那时的故事。”
自己之所以来这里,不正是要听这样的故事?孟仟愈顿时欣喜,可那人却又道:“只是今天已经是这场快讲完了,公子若想要听,不妨明日再来吧。”
“那好。”既然已经快讲完了,自己从半截听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孟仟愈默默记住了这个地方,退出人群,发现唐今儒他们早就走的没了影,自己想来想去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干脆就此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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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仟愈沿着回去的路走,走着走着便转入一条长街,又是黄昏,路指正西,尽头铺开满天云霞,颇为蔚然。
清晨出门时这条街还挺冷清,此时就已热闹多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在路旁支起,路人来来往往穿行其间,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醇鲜的汤香掺和着初蒸糕点的甜馨四处弥漫,弄得孟仟愈也有些饿了,找家店买了份绿豆糕填肚子。
方方正正的糕点用干净的油纸包着,入口糯软甜香,比不上宫中的品食[奇怪的和谐]精细,然而只要气氛到了,仍是市井独一的美味。
几块点心下肚,孟仟愈再次停下脚步。
不知是缘分还是这镇子太小,昨日那个让人过目难忘的涂昔公子,现在正巧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路边。
孟仟愈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涂昔的外表与昨日无异,身上也是一如既往的白衣翩然,可看到他所站的地方,孟仟愈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的身侧停着一辆平板车,上面堆着半车西瓜,西瓜倒是颜色鲜亮,可那平板车实在是不敢恭维,木板简陋灰旧,就像是不久前才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再看涂昔的位置,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把这车西瓜拉出来卖的小贩。
孟仟愈这么一笑,涂昔也看到了他,目光一顿,似乎又有些惊讶。
这么个攀谈的好机会,自然要把握住的。孟仟愈笑完了,径直走上前去招呼道:“涂昔公子,你可还记得我?”
涂昔点点头,认真回道:“记得。”
孟仟愈看看他旁边那辆车,好奇道:“看涂公子的架势,是要卖西瓜?”
涂昔却没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对,自然道:“这卖瓜的老板忽然有些事情,我帮他看到收摊为止。”
帮人卖西瓜?孟仟愈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自己三次见他,三次他都在帮别人做事。
“……你好像很喜欢帮别人的忙?”
涂昔解释道:“我平常没有别的事做,所以就帮别人做点事情来打发时间。”
没有事做?同是闲来无事,想想京城那群整日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涂昔和那些人相比,俨然是属于另一个世界。
看他说这些话时认真无比,孟仟愈恶作剧的玩心又涌上来,于是道:“我也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阁下可否答应?”
涂昔疑道:“有什么事?”
“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公子能给我带个路么?”
孟仟愈才没有迷路,他故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就等着看对方的反应。
涂昔自然毫无戒心,皱眉道:“是昨天那家客栈么?”
“正是。”
漂亮的双眼流露一丝苦恼,涂昔看看眼前的西瓜摊,再看看孟仟愈一脸可怜,为难道:“你能不能在这里稍等片刻?收摊之后我才能给你引路。”
——应该是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却又一定要先把眼前的事帮到底吧。
可这脑子也太一根筋了,既然没法带路,说一下怎么走不就行了?孟仟愈看他陷入诡异的矛盾,觉得有趣的不得了,心中窃笑,表面却一本正经道:“我等着就是,只是不知要等多久?”
涂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犹豫道:“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到那时天都黑了!孟仟愈知难反进,毫不介意地在旁边找了个台阶坐下,点头道:“好。”
他这一坐下,坐得越久,涂昔就越是过意不去,频频注目过来,欲言又止。
反正没有急事,又有个如此有趣的美人在侧为其担心,孟仟愈故作不见,心里乐得开怀,拿起绿豆糕慢吞吞地吃起来,大有打算等三个时辰的架势。
“对了,涂公子可是本地人?”
干坐着多少有些无聊,孟仟愈随口提问,涂昔又是一愣,点头道:“算是半个本地人。”
孟仟愈想起刚才那个说书人讲到的故事,顺势问道:“既然是本地人,你可知道这里的传说故事?”
“故事?”涂昔目光微动,“故事有不少,你问哪一个?”
孟仟愈道:“刚才在那边的树下,无意中听到说书人讲,十几年前颐泉镇闹过一次瘟疫,是有狐仙下凡祛除了灾难,可有此事?”
涂昔双目一沉,思忖半饷,缓缓道:“瘟疫确实是真,但故事许是编出来的,只因这件事过去太久了,如今这镇上,经历过那场瘟疫的人只剩下一位了。”
“……原来如此。”
孟仟愈有些失望,心想问年轻人是没有指望了,涂昔却继续道:“不过这位老人家我认得,改天可以带你去见他。”
孟仟愈顿时喜道:“这真是太好了!”
孟仟愈不是个古板的人,如果放在过去,这种正经认真的性格他只会觉得滑稽,可放在涂昔身上却觉得很可爱。
当然,这有一部分大概是以貌取人的缘故。
最后一块绿豆糕下肚,孟仟愈站起身来拍拍手,等得够久了,真让他等三个时辰他可受不了。
涂昔一愣,抬头看他,一脸的不明所以。
孟仟愈笑道:“你如果把这些西瓜都卖完了,是不是就能提前收摊了?”
涂昔道:“那是自然。”
“那好,这车西瓜我买下了,”孟仟愈悠哉悠哉地甩开折扇,“现在你可以给我带路了。”
“……你要这么多?”涂昔低头对着满车西瓜,皱眉道,“可是……”
“可是什么?我如果不全要,你现在走得了么?”
涂昔摇摇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可是我要一个个的给你称价钱,太麻烦了。”
“……”
……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性格还是趁早改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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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仟愈,你到底买那些西瓜来做什么用?”
“当然是吃啊,你想干什么用?”
回到客栈,孟仟愈有气无力地摊在一边,倒不是因为买了这些西瓜,而是他真的累死累活的帮涂昔把这些西瓜都称了一遍。
环儿瞻仰完院子里那一车西瓜,好心开解道:“没关系的,这几天热,冰在井水里的话可以吃好几天。”
孟仟愈默默地对环儿铺设的台阶表示了感谢,却还是实话实说道:“如果不找些乞丐分了的话,就凭我们四个,等它们烂掉了我们都吃不完。”
第4章:盛情难却
……又梦到他了。
依稀间想不起别的的内容,只记得与他并排站在一处高地,脚下是苍原莽莽。
不知要做什么好,身旁的人却悄然挪近,一双眼睛如夏夜朗星。
“不用担心,”涂昔的语气安静,和现实中的那人如出一辙,他认真道,“只要我在这里。”
这种一本正经的认真表情,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很有趣。
孟仟愈就笑了出来,可这一笑完,心口忽然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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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上午的阳光已把屋子照得透亮。
已经很晚了,其间竟没有人来吵自己起床,这让孟仟愈很是诧异。
环儿不在,他慢吞吞地起床穿衣,刚把外衫披上,房门忽然大开,环儿一头扎了进来,开口就喊:
“公子!你可算是睡醒了!”
像是憋了很久的气,此时终于全舒了出来。
孟仟愈挑眉道:“……有事?”
“别磨蹭啦公子,涂公子一大早就来找你了,一直等到现在!”
孟仟愈一愣:“那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环儿皱眉道:“涂公子说既然没醒就等你醒了再说,不让我们吵你。”
孟仟愈笑道:“这话一点不错。”
环儿看他还是悠哉悠哉的样子,不禁急道:“公子既然醒了还不快些?涂公子已经等了好久了!”
孟仟愈安慰她道:“反正他平常也没急事,让今儒和七铭再陪他聊会儿天就是了。”
唐今儒现在的确正如其言,环儿一时间无话可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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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白衣实在显眼,待梳洗完毕,孟仟愈一出房间,立刻看到客栈大堂中坐着的白衣青年。
涂昔也察觉到了他的出现,远远地点头以示招呼,对面的唐今儒原本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见此情状只好停下,眼睁睁看着孟仟愈坐到这一桌来。
“涂公子这么早找我,所为何事?”
见孟仟愈神情悠闲,全然没有一丝愧色,唐今儒不满道:“涂公子在这里等你这么久,你好歹也道个歉吧?”
孟仟愈还没说话,涂昔已经摇头道:“无妨。”
——涂昔并没觉得时间浪费,而是把等候也当做是一件事来做,自然不会介意什么,他继续道:“昨日我向你提到一个经历过瘟疫的老先生,你今天若是无事,我便带你去见他。”
孟仟愈想起昨天的话,立刻道:“好。”
并没打算在这里呆太长时间,如果想要编出一部书来,收集素材也得要抓紧时间才行。
“好什么好?”唐今儒他看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答应了,不由气道,“去找什么老先生?我都在戏楼给你定好位置了,不然涂公子也一起来听戏——”
孟仟愈打断他道:“要听戏的话你带七铭环儿去吧,我要去听老先生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