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雨停时——上官辰

两个人拔足狂奔了很久，相对于夏晏青的气喘吁吁，这样的冲刺对本来就有在训练的魏丞胤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也因此他才有馀力紧紧盯着夏晏青牵着自己的手看。

他非常确信自己现在的心跳绝对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来自手心的热度。

看着前面的人飞扬的发、迎风飘起的衣角和不断摆动的纤细双腿……他不禁觉得要是能就这样跑到世界末日就好了。

两个人一路奔到校舍的屋顶才停下来，一抵达目的地夏晏青就放开魏丞胤的手弯腰拼命喘气。

也难怪啦……夏晏青看起来就是不常运动的样子，而且像刚刚那样需要狂奔的事对他来说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发生吧。

想要伸出手去为他顺气，但是夏晏青一下子直起身子，吓得魏丞胤赶紧把手缩回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胡乱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夏晏青的目光落在魏丞胤身上。

原本故意转头看风景想要当作没有发现，但是夏晏青的视线实在太过直白让他有如芒刺在背，他只好转头迎上他的目光。

「什、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揍那个人？」

魏丞胤的嘴嗫嚅几下，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不要说出来让夏晏青困扰。

毕竟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喜欢老师，就算他再怎么不想要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他也无法当着夏晏青的面把这件事说出口。

「没为什么，我就是看他不爽。」

听到这样的回答夏晏青非但没有露出惊讶、疑惑或是不赞同的样子，反而用打量的眼神直直盯着魏丞胤看，让他反而更加坐立难安，一张脸几乎要红透了。

最后夏晏青什么也没说，只是冲着他莞尔一笑。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夏晏青冲魏丞胤笑得开心。不知道为什么，魏丞胤突然有种他跟夏晏青的距离好像突然缩短很多的感觉。

「喂，反正等一下就放学了，我们干脆翘课吧？」

夏晏青逆着光，楼顶的风吹得他发丝飞扬，这也让他的笑容显得异常耀眼。

原来他也是会翘课的啊……魏丞胤暗自在内心惊讶，表面上则是不可置否地点头，然后便随着不知道为什么很开心的夏晏青下楼，两人翻过墙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学校。

两个人一起翘课，有种共犯的感觉，这让魏丞胤忍不住开心地也笑咧了嘴。

「我们这是要上哪去？」

随着夏晏青走了好一段时间，此时天色差不多快要完全暗下来，他们已经走入到了夜晚就变得灯红酒绿的闹区。此时的店家都在准备，为晚上的狂欢而张灯结彩。

夏晏青朝他笑笑并不回答，只是带着他七弯八拐地拼命钻小路，最后从后门进了一家不知道是什么的店。

「这里是……？」

「我打工的店。」夏晏青头也不回地这么说，带着魏丞胤往里头走。

往更里面走，入眼的便是一间还未开店而显得异常安静的酒吧，在吧台里有个人在看报纸，从报纸后头袅袅飘起香烟的烟。

「店长我来了。」

听到声音，被叫作店长的人放下报纸。

那店长看起来颇年轻，从外表看绝对不超过三十五。

一头黑发全部往后梳，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看起来好像总是紧紧皱着的眉头下是看起来好像没睡醒的双眼，只不过从半张的眼皮下却射出锐利的打量视线。

「咦？这不是青吗，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店长边说边张大嘴不雅地打个呵欠，顺手抓抓满是络腮胡的下巴。

「翘课。」

「翘课是坏孩子的行为喔。」店长很快地接话，只是语气里根本听不出任何责备的意味，然后他的目光飘到了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魏丞胤身上，魏丞胤微微向他点头。

「这又是谁？」

「我朋友，来玩的。」夏晏青一边换衣服一边从更衣室往外回答，声音比起在学校的时候显得轻快许多。

「喔。」

好像根本不在意夏晏青随便就把朋友带到店里来，那个店长把报纸一抖又开始自顾自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和魏丞胤搭话的意思。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魏丞胤只好自己四处张望。过一会儿后夏晏青便出来了，看到他的制服打扮魏丞胤眼睛一亮。

夏晏青穿上纯白色的立领衬衫外面搭黑色的西装背心及黑色裤子和皮鞋，细瘦的脖子上打着领结，上臂的袖子用扣带固定好，现在他正低头忙着扣上袖子的扣子。

他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也不再随意地散落在额前和肩上，而是用发带仔细绑好，浏海也仔细地中分梳理整齐，整个人流露出干净而清新的感觉，让魏丞胤不禁看呆了。

「你怎么了？」

一抬头便见魏丞胤呆呆地望着自己，夏晏青低头检视自己的装扮。

「我有哪里没弄好吗？」

「呃，没……你这样穿很、很好看……」

尴尬地干咳几声，魏丞胤结结巴巴地称赞夏晏青，后者则是朝他微微一笑。

「谢谢。」

因为没了过长的浏海的遮掩，夏晏青整张脸被衬托得更加秀气，明明穿着男性的衣服，却让人有种搞不清楚他的性别的感觉。

夏晏青转过身去把流理台的抹布弄湿，随着夏晏青背影看过去，魏丞胤发现店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报纸后头探出头，眯起眼睛对着魏丞胤不怀好意地笑着，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唷』的样子。

「……干、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种被看穿的感觉，魏丞胤横眉竖目地反瞪回去。只是店长并不吃这套，只是嘿嘿笑了几声又把脸藏回报纸后头。

不知所措地瞪了店长一会，魏丞胤决定不理他，转身跑去找夏晏青。

「我来帮忙吧！」

「啊，谢谢你。那就请你把椅子从桌子上给搬下来吧。」

在开店前的准备期间魏丞胤和夏晏青两个人就一边聊天一边做准备，气氛显得挺愉快的。

翘着脚坐在吧台后头的店长则是悄悄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脑袋里头在思索着什么。

「原来你晚上都在这里打工？学校不会禁止吗？」要是魏丞胤记得没错的话，凛高是禁止学生打工的。

「当然会啊，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所以要保密唷。」夏晏青向魏丞胤眨眨眼，示意他不可以把今天的事给说出去。

晚上七点之后酒吧便开始营业，不多时里头已经挤满了人。

这间酒吧的规模并不大，但是还是容进了大约有三、四十名客人。店内拨放慵懒的bossa nova，客人们在舒适的沙发上低声交谈，这么多人在说话倒也不觉得有多吵杂。

吧台前也坐了不少人，有些是为了取饮料和酒，更多的是为了搭讪酒保——夏晏青和店长。

令魏丞胤感到意外的是那个样子的店长居然会这么受女人们的欢迎，不过他似乎没什么兴趣，只见店长从头到尾抿着唇，任凭对方说的口沫横飞却硬是理都不理。

和他比起来夏晏青的态度就好多了，这让魏丞胤有些担心。

不过好在夏晏青总是轻飘飘地带过，不着痕迹地和客人们保持适当的距离，一边动作迅速又不失优美地准备好所有人的调酒。

魏丞胤坐在吧台里头的高脚椅上，脸上尽是遮不住的开心笑容。

虽然很不爽不断有人想要吃夏晏青的豆腐，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和夏晏青之间居然有所谓的『小秘密』就让他禁不住心情飞扬起来。

除了他们俩之外没人知道，这就表示了连老师也不知道夏晏青在这打工的事吧

夏晏青身上的名牌只有『青』一个字而已，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个店长只喊他青的原因，他也莫名地觉得这样的称呼很适合夏晏青。

「呐，青～～这孩子是新人吗？长得很可爱呢～～」

一位女客人单手托腮靠在吧台上，描绘着精致彩绘指向坐在里头的魏丞胤。

因为不好穿着校服在酒吧里头到处晃来晃去，所以在店长的允许下魏丞胤换上了店里头的制服，同时也帮忙一些洗洗擦擦的工作。

明明是同样的衣服，夏晏青穿起来显得中性的制服穿在魏丞胤身上倒是显得阳刚多了，他的身板很好地衬托出衣服的质感。

只是他穿衣服不像夏晏青那样中规中矩的，两只衣袖豪迈地卷到上臂处，衣领处也没有打上领结，扣子还开了两颗。

原本魏丞胤也是像夏晏青那样穿得整整齐齐的，但是店长看了之后皱起眉头，硬是把他的领结给扯掉，还把扣子给扯开。

他一头染成灿金色的头发被店长用发蜡全都往后梳，看起来竟也有几分混血儿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店长为什么要这样，但是既然他坚持魏丞胤也就随便他。反正夏晏青也说了这样很好看。

明明规模很小，员工的衣服质料却意外地好，而且仔细一看所使用的器具和酒的种类也蛮高级，就连装酒的柜子也是高级品……看来这家酒吧的背后可能有所位的金主在撑腰吧。

魏丞胤忍不住转头偷看店长，那个人正不雅地打呵欠，看起来依然是没有清醒。

到底是什么的人才会愿意出这么多钱让这样的人开店？

回过头来，夏晏青还在跟那名女客人说话，而那名女客人画着精致眼妆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像是蛇看青蛙的眼神让魏丞胤惊了一下。

「那是我的朋友，不是新人。韵姐你不要这样吓他。」夏晏青淡淡地说道，但是语气中警告及保护的语气不言而喻。

「咦～～真是无趣。我还以为他难得找了一个合我口味的孩子呢……」柯韵嘟起她红艳的嘴唇，还是不断以审视的眼神看魏丞胤。

到了十二点店才打烊，客人三三两两地散去，最后就剩下他们三个人在店内。吃完店内简单的供餐之后便开始着手收拾，店长却是一副爱困的样子。

「累死我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好的。」

店长打着呵欠往里头去了，魏丞胤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人从头到尾都打着呵欠没有停过，明明也没有看他作多少事情，到底是累在哪里？

「今天谢谢你帮这么多忙。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带你来玩玩的，没想到居然让你做这么多事……」

夏晏青一边清洗杯子一边这么说，这时的魏丞胤把桌子擦干净后便开始动手吧台边的椅子全都搬上桌。

刻意挑体力活来做，他发现自己不舍得让瘦弱的夏晏青做这些事。

「不用在意，我觉得很好玩啊。我还是第一次进到酒吧里头呢。」

因为可以看到你的另一面，这让我很开心。这句话魏丞胤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头说，并没有真的说出口。

「你觉得开心就好。」夏晏青微微笑着。

果然不是错觉，他和夏晏青之间的距离真的缩短了很多。

虽然之前也不是多生疏，但是魏丞胤可以很清楚感觉到之前的夏晏青在他们两之间筑起一道透明的墙。

明明是笑着的，却让魏丞胤觉得他的笑非常虚幻，若有似无的。

而现在，夏晏青是真的在对他笑了。虽然魏丞胤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他知道那道墙已经消失了。

把店里头收拾好之后夏晏青把店门锁好，两人便相偕踏上归途。

虽然已经是午夜，但是街上的潮杂人群依然没有散去，夏晏青和魏丞胤走在距离闹区有点距离的街上，安静地听着附近的人声及车声。

正在感受街上的繁华，走在前头的夏晏青突然说话了：

「呐……今天下午你会对他们动手，是因为他们在说有关我跟老师的事吧？」

夏晏青并没有回头，声音也并不大，但是声音切切实实地传到了魏丞胤的耳中。

「……」

魏丞胤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愿意证实有那样的传言存在。不过正因为他没有说话，这也间接承认了夏晏青并没有猜错。

「谢谢你袒护我，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因此为自己惹上麻烦。毕竟你可是篮球界未来的明日之星……」

夏晏青话没说完魏丞胤就冲动地打断他。

「所以……他们说的是、是真的吗？」问完后闭上嘴巴，魏丞胤屏息等待夏晏青的回答。

只见夏晏青的脚步停滞，并没有马上回答，而像是在想些什么。

魏丞胤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听到答案，也不确定听到回答之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嗯，是真的。我喜欢老师，很喜欢很喜欢……」

夏晏青一开始并没有回头，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在听到回答的那一瞬间魏丞胤摇晃的身影，和他一下子发白的脸色。

「这个是秘密，所以不可以说出去喔。」

但是幸好，他在夏晏青回头之前便让自己那悲惨的表情给隐藏起来。这个时候他庆幸自己不是站在路灯下，夜色掩去了他脸上藏不住的地方。

「……好。」

得到魏丞胤的承诺，夏晏青略略带着害羞向他微笑之后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魏丞胤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个人的背影，他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内心的苦涩不断蔓延开来，让他连嘴里都在发苦。

一阵风吹过让他觉得全身都在发冷。他早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在听到夏晏青亲口承认之后他还是受到非常大的打击。光是看着夏晏青的背影都让他感觉到心痛。

呐……要怎么样，他才能够忽略那样幸福洋溢的神情？

那样的表情，他要怎么骗自己夏晏青对那个人只是一时的憧憬？

他脸上洋溢的那已经不只是幸福而已，而是这辈子已经别无所求的表情。

「连努力都不努力就想要放弃，还想要得到我的同情？作梦吧你！」

明禹说过的话在他的脑中响起，让他忍不住嘲讽地笑了。

可是，可是明禹啊……你知道吗？那好像已经不是只要他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了，光是那样的笑容，他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给他……

刚刚觉得好像已经拉近的两人的距离，现在看来好像又变得离了有半个地球那么远。

告别夏晏青回到宿舍，明禹已经倒在床上睡死了。

魏丞胤随便冲个澡也和衣倒在床上，却是怎么样也睡不着。他的脑袋里头一直闪现夏晏青那又害羞又幸福的笑容，那让他的心一阵又一阵地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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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张奎昊跑到魏丞胤班上来找他。

「……什么事？」站在教室的外头和他说话，魏丞胤不免感到有些尴尬。

毕竟昨天才知道他和夏晏青之间的事，这让魏丞胤根本没办法用和平常一样的态度面对张奎昊。

「那个，你昨天……那个……还好吧？」

张奎昊难得说话结巴，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他的态度让魏丞胤不免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猜测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紧张。

「……还好。」

「因为你昨天没有理由就突然打人，后来又跟晏青一起翘课，所以我很担心你们……」

听到这里他已经知道张奎昊想要做什么了。

因为从那些人那里问不出魏丞胤揍人的原因，但是又担心自己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跑来跟他套话吗？

看来这个人已经慌了手脚了。

虽然夏晏青没有告诉魏丞胤他们两个是不是有在交往，但是张奎昊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夏晏青喜欢他？

「……没什么事啦，他们从以前就常常找我的碴，所以我才忍不住想教训他们。夏晏青只是为了不要让我又回去找他们才硬是拉着我翘课。」

「是嘛……」

张奎昊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魏丞胤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就算他也喜欢夏晏青啊，但是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是会愿意为了夏晏青抛弃一切的人。他只是害怕自己可能会丢工作，害怕所谓的传言越传越大而已。

为什么夏晏青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