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守护 上——恩瞳

“宋书全，你知道的，入魔之后，如果不愿意完全坠入魔道，那就只有一死。”张笙墨冷冷道，“长痛不如短痛……”

话音未落，张笙墨竟然已经放开宋书全，向陶苒冲去，他用的是御风步，速度奇快，转眼便到了陶苒的眼前。苍狼见状转到陶苒身前想要阻止张笙墨，没想到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松懈，陶苒竟然冲破了禁锢以比苍狼更快的速度迎向张笙墨。

赤红的眼，尖锐的虎牙，瞬间长长的指甲，陶苒的脸已经完全不是方才的样子，眉眼之间全是妖异的魔气。张笙墨以前是收伏过入魔的妖怪的，却大多是丑陋狰狞的，像陶苒这般妖艳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于是，他愣怔了一下，只是这一愣神之间，一只透着凉意的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

是陶苒的手，张笙墨紧张的看着陶苒，眼神还在不断的瞟着一边赶上来的苍狼，入魔的妖怪没有理智，苍狼仅仅是靠近了陶苒，想要施法制住他，全无防备之下，竟被他一把扼住了喉咙。张笙墨见状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随后也不再挣扎，只是看着苍狼。

陶苒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到了苍狼，他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苍狼……”

苍狼一愣，直直望进陶苒的眼里，“陶苒，醒醒，你不能继续下去了！”

陶苒侧了一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缓缓的松开了扼着苍狼的手，“……你是……苍狼……是苍狼……”却在下一瞬间转过头来瞪着张笙墨，“要杀书全的，是你！”没有困惑，是完全的肯定。

张笙墨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随后听见一声“咯啦”的响声，伴随而起的是四面八方的喊叫声——

“小苒！！！！——”这个是宋书全的吧！

“陶苒！！！！——”这个一定是那只狼妖。

“大师兄！！！——”好吵……这些是我的师弟们吧！

“笙墨！！！！！——”竟然还有师父的……

眼前最后看见的景象，是那张美艳到妖异的脸缓缓靠近了自己，缓缓的……缓缓的……

第十五章

陶苒紧紧的咬着张笙墨的脖子，犹如一只野兽一般，吸食着他的鲜血，混合着鲜血的还有拥有着强大灵力的精魄，只需要他一个人就抵上陶苒过去吸食的那些了。

将张笙墨的干尸扔下后，已经恢复神智的陶苒依旧维持着赤红的眼睛和尖锐的指甲，陶苒愣愣的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缓缓侧过头来，视线对上站在一旁的苍狼，然后又看向不远处的宋书全。

“我……这是彻底入魔了是吗？”虽然笑着，眼里却全是哀伤。他再也变回不去了，不能陪在宋书全身边，只能等着天雷轰顶……

望着那张笑得忧伤的脸，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谁都不想看见，可是，谁都看见了。

“苍狼……你，没事吧？”陶苒依稀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在彻底失去神智之前看见张笙墨冲过来，然后自己还扼住了苍狼的脖子……

陶苒慌乱的眼神扫向苍狼的脖子，幸好只是自己的指甲划破了一些皮肤，松了一口气的陶苒再次转头去看宋书全。

宋书全见陶苒已经恢复了理智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惊醒过来，张笙墨死了，智青不可能不追究。想到这里，宋书全几步走上前要拉陶苒的手，“你们快离开这里。”

谁知，刚才还望着他的陶苒却一缩手躲开了，“我是魔物，不能脏了你的手。”说着竟向宋书全深鞠一躬，“多谢一直以来的关照……经此一别，再不相见了。”说完也不再看他一眼，便转身要走。

才转过身子，便听到空中风声咧咧，似乎是有人从他们的头顶飞跃而过，衣袂翻飞的声音。

“杀了人就想跑吗？”智青声如洪钟，陶苒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停住了动作，只觉的身上犹如泰山压顶一般，转瞬之间便觉得浑身骨骼如压碎了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金顶仙音！”柯熠一愣，再看雪焱，果然也如陶苒一般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赶紧用双手捂了他的耳朵，轻念咒语，隔绝了雪焱的听力。随后一手按在他后心，缓缓输入灵力助他回复神智。

柯熠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景象，没想到明明是画中的咒法竟然也会影响到雪焱，不过，自从雪焱见了这幅画之后就一直有些反常，不仅第一次看到画的时候晕了过去，后来见了陶苒和宋书全也说熟悉，现在竟然被画中咒法制住。

想到这里，一个让柯熠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念头从脑中闪过。然而还不及细想，已见那边苍狼有了动作。

智青见苍狼不受自己咒法所制，面上一紧，但也并不慌张，从容的躲开了苍狼袭来的掌风，这才发现苍狼虽然还能行动，但脚下也已有些不稳，便笑了笑道，“果然是修炼千年的妖精，这专门对付妖魔鬼怪的金顶仙音竟然也能忍者么久。”

苍狼恨恨得瞪了智青一眼，咬牙道，“智青老道，金顶仙音乃是仙家神功，你从何习得？该不是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也不怕他日渡劫升仙之时天界向你一并讨回？”

智青听了面上一白，正要开口，却听见一旁宋书全急道，“师父，您放过小苒吧！他只是被人欺骗了，他绝不会害人的！”

看了躺在地上瘫软无力的陶苒一眼，再看了看一旁张笙墨的尸体，智青摇了摇头，“书全，我本不想为难他的，本想了断了你与他之间的尘缘，可以助你修行，没想到你大师兄他……”叹了口气，智青继续道，“我曾答应你师祖，遇见妖灵精怪，若不是危害人间，不出手降伏，但若遇见了伤人害命的，定不饶恕，陶苒原本确实是个无害的小妖，可如今在我面前杀了我的徒儿，又入了魔道，你要我怎么……”

“师父！你让我带他走！”宋书全知道今日智青怎么也不能放过陶苒了，立刻磕头道，“我带他到无人的山里，我教他收敛魔性，陪他修炼，渡劫，若他魔性大发再要伤人也只伤我一个好了！师父，我求求你了！”

智青却摇了摇头，走到张笙墨的尸体边，从他怀里摸出掌门令牌，朗声道，“清云观第三十二代弟子宋书全听令。”

见到掌门令牌，宋书全便知不妙，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跪在原地直摇头。智青见状皱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清云观第三十二代弟子宋书全听令。”

“不……”宋书全缓缓俯身磕头，“请恕弟子不能听令。”说完，站起身玩陶苒走去。

他要要带陶苒离开，即使日后可能会被陶苒吸取精魄而死，他也是愿意的。陶苒是他救活的小桃树；是为了他变成了人来陪伴在左右；是为了寻找独自离开的他而被人欺骗最终入魔的。是他起的因，便要由他来承这个果。

转过身扫视了一眼身后的清云观，看到了方才不见人影，现在却躲在门后对他眼露鄙夷的师兄弟们，宋书全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其实本就不该来这里的，他应该和陶苒回到那片桃林，两个人过着清闲悠哉的生活……

“书全……”好不容易寻得一丝神智的清明，陶苒艰难得开口道，“快……接令牌……”

他自然知道那个令牌背后的意义，定然是让宋书全亲手斩杀了自己这个已入魔的妖怪。而宋书全如果不接，那结果可能会比自己死去更糟糕，或许连宋书全的性命都会不保。而自己，如果是死在宋书全的手上，便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不……”宋书全俯身扶起陶苒，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我不能接，如果接了，我就要亲手杀了你，我……下不了这个手。”

陶苒听了微微笑了笑，靠在宋书全肩上，仿佛是再无力气支撑下去。

智青见状一皱眉头，收起了令牌，叹息道，“书全，你有修道的悟性，若勤加修炼他日定然得道成仙，可你……”

话还没说完，身后道观内突然接连响起了请命的声音——

“师父，宋书全这是要救走那魔物，决不能放他走！”

“师父，我们要为大师兄报仇！”

“师父，请严惩师门叛徒宋书全！”

“师父，请让徒儿代为处决宋书全！”

“师父！”“师父！”“师父！”

听着身后的连成一片的请命声，宋书全笑了，将怀里的陶苒交给苍狼，又回到智青面前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师父，是徒儿的错，徒儿如今不指望能够带陶苒离开，只希望师父能同意我一命抵一命，偿还陶苒杀大师兄之罪，并让苍狼带他离开。”

“宋书全……不要……”陶苒在苍狼怀里一颤挣扎着起来，却脚上无力又倒了下去，“你……你这个时候……不要……冒……书生的……傻气！”

苍狼见状赶紧扶住陶苒，“你全身骨头都折了！别乱动！”

陶苒却一把推开苍狼，还要努力站起来。为了阻止陶苒，苍狼只得施法禁锢住他，让他不得动弹。

宋书全爱怜的看着原本温和现在变得妖异并且狼狈不堪的陶苒，笑道，“小苒，我最终还是不能一直陪着你，护着你……你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话音才落宋书全已经五指成爪，向自己的头顶拍去。

智青未料到宋书全竟会自裁，正要阻止，却见陶苒竟奋力撑起了身子，探手要去抓宋书全的手。一瞬间，天地变色，乌云蔽日，一阵罡风从地面席卷而起，吹得四周的人东倒西歪，就连宋书全的身子也歪向一边，要用一手支撑着才不让自己摔倒在地。

“书全……”嘶哑的嗓音，伴随着逐渐平息的狂风响起，宋书全的面前是强行冲破了禁锢浑身染血的陶苒。

血汇聚到陶苒的指尖，随后一滴一滴滴入泥土，强行冲破禁锢的代价便是被逆风袭击，挺得过便生，挺不过便被逆刮的罡风割成千片万片。陶苒虽是挺过了，却也浑身是伤，衣服被撕扯的犹如破布片一般挂在身上，脸上手上，只要是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口子。

“书全……一命抵一命……也不该用你的命，”喘了口气，陶苒继续道，“是我做的孽，是我杀的人……应该，由我来还。”

“小苒……”望着已经被血污遮盖了样貌的陶苒，宋书全张了张嘴，却只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便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惊慌的试着要动一下手脚，随即便发现自己的身子也动不了了。

是陶苒对他用了禁言咒和定身咒，而这种低级的咒术没有解咒的咒语，只能由下咒的人来解，即使宋书全的法力能减少咒术对他的控制时间，但也是需要时间。宋书全一瞬间慌乱了起来，他知道陶苒要做什么，他想要阻止。

“你不要慌，听我说完。”陶苒笑了笑，却牵扯到脸上的伤，“你看……我已经这样了，一定……也活不了多久啦。这八年来……我一个人找你，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弱小的小桃树妖了……一个人走的话，我不会害怕的，也不会被人欺负的。”顿了顿，喘了口气，陶苒继续道，“书全……像我刚刚说的，经此一别，再不相见了……”

站直了身子，陶苒转过身向着智青，“还要劳烦道长，替我引雷灭顶。”

智青的视线越过陶苒的肩膀在宋书全的脸上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将视线转了回来，“你既有此觉悟也不枉书全对你的一份心。”随即智青祭起童子递上的桃木剑，口中默念着引雷的口诀。陶苒转过头来视线扫过苍狼，并未开口，却可以在他眼里看见谢意和歉意，还有离别的哀伤。

风动，云动，智青的衣袂翻飞，桃木剑直指天空，空中闷雷滚滚如擂鼓，看着眼前带着一丝笑意的少年，智青也不得不在心中赞叹，只可惜遇人不淑，却落得如此下场——

“天火——落雷！！”

一道刺眼的闪电从天而降，仿佛是要斩开大地一般直直落向陶苒的头顶。宋书全张着嘴努力得想要喊出些声音阻止一切，可最终也只是发出了一个嘶哑的音节，在轰响的雷声中显得那么轻微，或许根本没有人能够听见。

但智青却看见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从眼前窜过，转眼没入林间。

第十六章

“喂，柯熠，为什么在画里我们能看却不能帮忙呢？”赵漓泱坐在书房的角落，看着虽然已经恢复了原样，但图中却多了个青色人影的桃花图，好奇道，“你和雪焱看上去都很厉害，应该可以救他们吧？”

柯熠并不打算理他，用毛笔蘸了一下砚台里的墨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赵漓泱觉得无趣，收起了画，走到他边上，伸着脑袋看他在纸上写的内容，“……陶苒终是在天雷中化为了虚无，纵然宋书全如何嘶喊也无济于事……”念到这里，赵漓泱停下来，歪着头想了想道，“不对啊，我明明看到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有一条黑影闪过，应该是那只狼吧？”

柯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说什么？”

“看见有黑影闪过啊。”赵漓泱摸着下巴，“不过，也有可能是宋书全？阿熠，你不再进画里去看看吗？这样就能进去了吧？”说着，便伸手要去碰那幅画。

“等等！”柯熠伸手拉住赵漓泱，“你想干嘛？”

“看后面的事情啊，等你写的话，不知道要等多久了。”赵漓泱瞥了一眼桌上的纸，“再说了，你觉得这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

柯熠也顺着赵漓泱的视线去看桌上的书稿，事实上，他也觉得这幅桃花图的故事没有说完，否则，那图怎么会变了样，可是，天雷之后三人就被一股力量送出了画里。虽然他还能再施法进入，但雪焱以他之前受伤为由严禁他使用法术，而雪焱似乎是极其不愿意看见这幅画，一回来便离开书房，至今也没有再踏入过。

赵漓泱看柯熠眼神发直盯着书稿，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喂，回魂了，就算那小妖怪入魔之后变得美艳不可方物，你也不能对雪焱变心哦！”

柯熠拍开赵漓泱的手，“赵漓泱，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漓泱愣了愣，随即又摆起嬉皮笑脸的样子，“唉？你也和宋书全一样被雷劈到了？我是你的好朋友兼死党赵漓泱啊！”

“被雷劈的是你吧？”柯熠依旧不温不火，“我打过电话去美国了，没错，就是去赵漓泱的家里。赵伯伯告诉我，赵漓泱一年前去露营的时候被落雷击中，一直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但是就在两个月前，他失踪了。”

“呃……”赵漓泱撇撇嘴，“会不会是我爸跟你开玩笑呢？我突然跑回来，他可能不高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