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守护 上——恩瞳

少年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得问，“你……你不怕我是来害你的吗？”

宋书全笑起来，“怕什么，我家徒四壁，就在刚才，我身上唯一一样值钱的东西还被一只狐狸抢走了。”

“狐狸？”少年听了有些惊讶，抿了抿嘴，好半天才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这要怎么说呢，是个老道士硬塞给我的玉佩，”宋书全想了想道，“说是可以驱邪避灾，可是我瞧那东西挺值钱的，我就想要还给他，可找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只好先收着。”

“是道士给的啊……”少年自言自语着，随即抬头道，“或许他不会再回来了呢，他既然愿意给你，或许就是送你了，如果你真想还，下次见到说明原因，我想他应该能原谅你的吧。”

宋书全见少年已经被带走了注意力不再想伤心事，笑道，“现在恐怕也只好这样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愣，想了想道，“大家都叫我小桃。”

“小陶？是姓陶吗？没有名字吗？”见少年摇头，宋书全沉吟了一下，“不如叫你陶苒吧？苒字有草木茂盛之意，愿你能如初春的草木一般茁壮成长可好？”说着从边上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写了“苒”字给少年看。

“嗯，好，宋大哥起得都好！”少年兴奋得点着头。

宋书全听他叫自己宋大哥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陶苒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惊慌道，“我……我在镇上听见人家叫你，我……我从镇上跟你过来的……宋大哥，你别赶我走，我真的不会害你。”

宋书全并不是想要为难他，见他又开始露出害怕的样子，赶紧安抚道，“别怕，我只是随口问一下，我不会赶你走的。”

“嗯。”陶苒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来，宋书全见他高兴起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想着日后不用再独自一个人过日子，心中竟也有些高兴起来。

第四章

原本一个人住的小屋多了个人便多了些人气，加上这人还经常闹出些笑话，更是让这个原本沉静的小院落多了不少笑声。

两人相处了几日，宋书全才发现陶苒不认字，也不会做家事，更不用说种田养鸡缝补衣物了，他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一般，等着自己一样一样的教他。

好在陶苒很聪明，所有的事情只要教一次便能记住，倒也并不觉得累。反而更觉得这略显纤细的少年值得自己好好爱护。

就这样，宋书全白日里去镇上摆摊帮人写书信，卖字画，晚上回来教陶苒写字，带着他做些家事，一样一样的教，日子也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夏季。

江南还未进入夏季前常会连着下几天的雨，而大雨过后便是真正的进入了夏季，宋书全屋前的那片桃林也会结出大量的桃子，因是无主的桃林，便经常会有些山下的住户上来采摘，但宋书全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年最好最大的桃子几乎都是被他摘了去的。

“小苒，你过来看，前面那几棵树就是每年结果最多最好的那几棵了。”宋书全向身后招了招手，又指着前边的一棵桃树道，“不过，这颗小碧桃特别奇怪，每年只开花不结果。”

陶苒背着个竹筐跟在宋书全身后，听他这么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指着自己的原身在说话，立刻紧张起来，只能符合着说，“是……是啊，好奇怪。”

宋书全倒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不过，它能开花也不错了，三年前我看到它的时候，它被雷劈断了，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将他扶正，本来还担心活不了，没想到活下来了，也许是受过伤，所以才会只开花不结果吧。”

陶苒愣愣得听着宋书全说，想起自己刚刚醒的时候，那时候全身都疼，只有这个人每天都来看自己，和自己说话，还鼓励自己要坚强得活下去，后来身上的痛感慢慢消失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了灵识，已经是一个桃树妖了，而初醒时的疼痛是因为天雷劈断了自己的原身。如果不是有宋书全，恐怕他不但不会觉醒，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因此，陶苒始终是想要报答宋书全的，可之前自己还未完全恢复不敢轻易离开原身，因此才等了三年，没想到才决定要去找他，他身上竟多了个辟邪的翠玉，好在不知道是哪个贪玩的小白狐偷走了他的翠玉自己才能接近他。

说起来，不知道那小白狐是不是经常来自己身边玩的那只？它偷了玉佩会不会有事？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天生就有灵力的修仙一族，应该不怕那玉佩吧？看来还是要过两天去找找看它。

正在出神，突然听见宋书全叫他，“小苒，你在发什么呆？”

“啊？”陶苒抬起头，红了脸，“那个……我在想，它是不是要修炼……”结过果实的桃树即使成了精也是无法幻化出人形的。

情急之下居然差点说出了实情，陶苒立刻闭嘴希望宋书全没有听到。

宋书全似乎全然没有注意陶苒说了什么，可是接下去的一句话却让陶苒胆战心惊，“确实听说过成了精的东西会有别于常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已经成精了？我听说妖怪修炼需要经历天劫的，说不定那道雷就是他的天劫？”

陶苒一惊，有些惊慌的看着宋书全，“宋……”

“不过，也有可能是还没到产果期？”宋书全伸手摸了摸小碧桃的树干，完全没有注意到陶苒因为他无心的猜测和动作脸色开始由白转红。

物灵可以感受到原身上的变化，陶苒自然也能感受到宋书全手在自己原身上的动作，脸红了起来，早已不记得之前宋书全猜测桃树成精的事了，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宋……宋大哥，我们，去那边摘吧？那边的果子大。”

“也好。”宋书全收回手，转身往边上一颗结满了硕大果实的桃树走去，“这棵树是这边的产桃大王，每年都能摘很多。”

“哦。”陶苒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桃树，那也是棵成了精的老桃树了，陶苒还没有离开这里之前也是认识的，因此现在正看到老树精冲着自己龇牙咧嘴，陶苒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对不起啊……”

“小苒，快过来。”宋书全站在树下，两手各拿着一个大桃子，“今年的桃子比去年的还好，多摘些，卖不掉的话还能做果脯。”

陶苒摘下竹筐放在地上，接过宋书全手上的桃子，“宋大哥，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上京了？”

宋书全本就一直打算上京赶考，只是前两年一直没有存够盘缠，本以为家中多了一口人吃饭，今年赶考的盘缠也无望了，谁知自从陶苒来了之后，他的字画生意竟好了起来，甚至有人指名要他的字画，没多久不仅存够了盘缠，还帮自己和陶苒都添置了一套新衣。

“嗯，差不多。”宋书全一边答话，一边手上不停得挑拣着树上的桃子，“盘缠也够了，等卖了这些桃子，我们就能上路了。”

陶苒听了，笑道，“宋大哥一定能考上的。”

宋书全摇了摇头，“你啊！一山还有一山高，别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陶苒到不以为意，歪着头道，“宋大如果用我前日送你的那支笔考试，一定能高中的！”想到用自己原身的枝桠做的笔陶苒就自豪起来，那可是有灵力的笔，虽然样子有些不好看。

想起陶苒前日拿出的那只歪歪扭扭的笔，宋书全笑出声来，刮了一下陶苒的鼻子，“这么自信？万一我没中呢？”

“呸呸呸，才不会呢！”陶苒学着镇上大婶的样子，一手叉腰道，“豆腐店的王婶说了，你要是考不上状元，那考官的眼睛一定是让黄狗叼去了。”

宋书全看着陶苒学的惟妙惟肖的样子，大笑起来，“我看啊，你现在的意思是，我要是没考上，你就要变成一只小狗去咬那考官了，小花狗！”说着，又用沾了些灰土的手去捏陶苒的脸，果然，除了方才鼻尖上的一点黑外，陶苒白里透红的脸上又印上了两个黑指印。

陶苒不明所以的看着宋书全，完全不知道他正拿自己寻开心，还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叫我小花狗啊。”

宋书全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一旁的老桃树精终于看不下去了，晃了晃自己的树冠，一片叶子从陶苒的眼前飘过，正扫过他的鼻尖。陶苒被扫的鼻子痒，伸手一摸，竟摸到一手灰黑，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宋书全笑得如此厉害的原因。口中叫着“宋大哥，你又拿我开心！”便摸了一手泥要往宋书全脸上按去。

宋书全大手一伸，抓住了陶苒伸过来的泥爪子，笑道，“好了，是我不对，可是小苒你的反应还真是慢啊！”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拉了袖子帮陶苒擦了擦脸。

“是啊，我就是没宋大哥聪明嘛！”陶苒挣开了手，自己抓了袖子擦脸，嘴里嘟囔着，“每次都拿我开心，我又不是玩具。”

宋书全自然是听到了抱怨，伸手在陶苒头上揉了揉，“好啦，我是喜欢你才逗你，不喜欢你，我才不理你呢。赶紧把桃子摘了，下午还要去镇上呢。”

“哦，”陶苒乖乖的拿着竹筐跟在宋书全后边，“宋大哥是因为喜欢我才收留我吗？”

“是啊，”宋书全点了点头，将比较高的枝干拉下来交到陶苒手里，“你那时候像个小乞丐，我觉得你挺可怜的，又看你长得乖巧，挺讨人喜欢的，就留下你了。”

陶苒撇了撇嘴，“我才不是小乞丐呢……”

“知道啦，是相比之下。”想了想，宋书全停下了手上的活，凑到陶苒边上闻了闻，又道，“不过，说起来真奇怪，你那时候虽然脏兮兮，但是身上还是有股桃花的味道，现在淡了，你怎么像个姑娘家一样身上带香？”

陶苒目瞪口呆得看着宋书全的动作，随即结巴着，“我……我不知道……”

宋书全又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陶苒，“现在身上有股桃子的味道。”

“那，那是因为每天都要摘桃子啊！”陶苒辩解道，“宋大哥身上也有啊！”

“有嘛？”宋书全左右闻了闻，“是有点，不过，不如你啊，你身上的味道像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说完，扔下了惊慌的陶苒往另一棵桃树去了，“哟，今年这棵也结了不少果子呢，小苒你快过来……”

陶苒看着宋书全的背影，心理滑过一丝担忧，宋大哥该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吧？他知道真相会不会赶自己走啊？算了算了，只要他不被吓到就好了。

第五章

树木花草都是有根的妖，刚化了人形不能离开自己的原身太远，因此必须在身上带着原身的一部分。此次上京何止千里，陶苒便有些担心，虽然身上已经带了原身的枝桠，但还是生怕一不小心现了原形，因此便趁宋书全去镇上摆摊的时候折了许多原身上的枝桠做成随身的小物件，以加强自己和原身的联系。

临行前一天，陶苒趁着宋书全去镇上的时候进林子去找了小白狐，那白狐好像知道陶苒会来找自己一般，竟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洞口前等着，面前正放了那块翠玉。

陶苒本来还怕白狐不愿意还，谁知那白狐见他来了，竟站起来留下翠玉转身就走，陶苒傻傻得看着那块翠玉，那是驱邪辟妖的宝物，自己一碰它恐怕就要魂飞魄散，正在犹豫间却听到一个女声道，“不用怕，我已经作法让它失效了，你拿回去吧。”

陶苒生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发现果然没有什么反应，便高兴得拿了翠玉谢过白狐回去了。待将翠玉交给宋书全并告诉他是白狐亲自送回来时，宋书全直叹神奇。

宋书全将翠玉小心的包起放在包袱最里面，杀了院子里最后一只鸡，吃一半还有一半用油纸包起来留着路上吃，随后便锁了院门带着陶苒上京去了。

两人一路北上，湿热的天气渐渐好转，但依旧很闷热。陶苒一瘸一拐得跟在宋书全身后，宋书全也时不时得回头看一眼。

刚才进城的时候，看到一个孩子差点被飞奔的马踩到，陶苒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推开孩子，结果，把自己的脚崴了，疼得几乎站不稳。宋书全要背他，他却死活不愿意，非要自己走，走了两步脚踝就开始钻心得疼，又怕喊疼宋书全会担心，只好龇牙咧嘴的跟在后面，每每宋书全回头，还要装作并不是很疼的样子，咬牙跟上。

“前面有个客栈，咱们今晚在那里休息吧！”宋书全指了指前面一块写有“惜福来客栈”的招牌回过头来等陶苒。

陶苒看了一眼客栈的牌子，才道，“为什么不去为考生准备的客栈啊，这家一定很贵的。”

宋书全看了他的脚一眼，“谁让你傻小子充好汉，你这脚再走几步怕是要废了，银子可以再想办法，脚废了可没得换。”

陶苒很想告诉宋书全自己的脚只要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甚至都不用大夫来看，没必要住这么好，可是，普通人崴了脚可不会好得这么快，这事情太不符合常理，怕说了被宋书全怀疑，只好低着头跟着他进了店里。

两人进了客栈要了房间，小二带着两人去厢房的时候不住的用眼角扫两人。为了省钱，陶苒坚持要求只要一间房，加上陶苒长得清秀，小二这般见多了人的，自然是要生出些想法的。

到了房间，向小二要了盆热水，随后将陶苒扶到床上坐好，“把鞋脱了，我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陶苒缩着脚就想躲，生怕被宋书全看到会自愈的脚伤，但却被他一把抓住。

“听话，我看看，若是严重的话，我得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说着一手抓着陶苒的小腿，一手除下了他的鞋袜。

陶苒脚踝的伤其实能在妖灵精怪超常的自愈能力下恢复，可是他刚才受伤并未休息让伤恢复，因此，这会儿看上去依然红肿得厉害。

宋书全伸手在他伤处捏了两下，疼得陶苒直抽凉气，“疼！”

“好像没伤着骨头，一会儿给你热敷一下，要是不见好，我再去请大夫。”说着一边轻轻地开始替他揉捏起来。

陶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一张脸道，“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别捏了，哪有少爷给书童捏脚的。”

宋书全笑着刚要说话，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大约是小二送热水来了。”宋书全说着起身去开门，门口却不是小二，而是个道士。

“这位道长有何指教？”

那道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宋书全，一甩浮尘，“公子可还记得贫道？”

宋书全皱着眉头端详了道士好一会儿，突然高兴道，“啊！是送我翠玉的道长！见到您真是太好了！”说着便将道士往屋里迎，“道长快进来坐会儿。”

那道士倒也不客气，抬脚就进了屋子，宋书全又是让座，又是倒茶忙得不亦乐乎，而道士却一眼望见了坐在床上的陶苒，眉头皱了皱，正要说话却被柯熠打断了。

“道长，这块翠玉太贵重了，还是请您收回。”宋书全已经从包袱里拿出那块翠玉，递到道士眼前。

道士抬手取过翠玉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了，随后却将翠玉放到桌上，“此物赠与公子乃是因为公子与它有缘，还请公子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