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然 下——混世精灵

作者:混世精灵  录入:11-05

话还没问出口,赵警官就先发制人地澄清了:“我家住得远,夜班连着白班,刚好离这破医院近,就借这庸医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他来了。”阎清小声道,用眼神指了指前方。

江宪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甚至什么都没问,第一件事,就是进了病房。秦皓早几天已经被转入了普通病房,手术的成功率并没有被低估,恢复意识只是迟早的事。

阎清一副头疼不已的状态揉了揉太阳穴:“你们说他一会儿出来会不会杀了我?”

赵默冷笑一声:“你把余一然叫来就是替你消灾的吧?”

“姓阎的,当初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做完了这次手术他就会好的么?”

“我是说过他会醒,可我没保证过他所有机能都正常。”

“他失忆了?”

“没这么简单,但简单来说,他成了个傻子。”

“那对江宪来说……他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忽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了。余一然的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一枚定位精准的尖针扎进已经有些麻木的病处。一针见血,是会带来阵痛的。

果然,江宪出来的时候,神色阴沉得就像是末世的写照。有一种情绪大概是可以在空气里迅速传播的,隔了几米远的时候,余一然的心便凉了一截,仿佛老混蛋此时此刻的心情如同一种传染病一般附着在他的心上。

江宪慢慢地走到阎清身边,只清冷地道了一句:“有话跟你说。”

阎清即刻显出大难临头的表情,等江宪先走一步,回头问赵默:“人民警察同志,你是不是应该主动跟过来保护一下无辜的老百姓?”

“医患纠纷,暂不参与。”

“……”

阎清一摊手,视死如归地走了出去。

两人消失在消防楼梯尽头,赵默表面虽然已经拒绝,行动上却背道而驰,并且是提溜着余一然一起摁在了门后边。

不出两分钟,两个人的声音都拔高了,赵默敏锐地抓住时机,撞了出去。果然,江宪已经把阎二少给逼到了墙根。

“老江,请你冷静一点,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解释有用么?你告诉我还要动多少次手术,他才能醒?”

“他已经醒了,你已经看到了。”

“那跟植物人有什么区别!”

“你听我说,江宪,我们已经给他做了非常非常细致的检查,他的大脑并没有器质性的病变……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也不能给一个确切的解释,很有可能和他这十年来的经历有关,有可能在这这次创伤以前就已经变成这样,这些都不得而知。”

“我只需要知道……你还有什么办法……”江宪的冷静和耐性已经消耗殆尽,揪着阎清衣领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说实话……我无能为力。”

一直保持沉默的赵默忽然冲了上去,在江宪挥出拳头的一瞬间从后制住了他。老混蛋已经被失控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在赵默先发制人的一瞬间本能地反击。

赵默根本没料到他会动真格的,即便动真格的,也低估了他在特殊情境下的暴力倾向,被江宪一下给拗了手腕。

“赵默,你他妈的十年前就跟阎清一个鼻孔出气!你倒是说啊,你调查了这么多天,都查出什么来了?!”

一瞬间的事,混乱得难以形容。不知怎么的,就是这么小小的一瞬间,余一然烦了、躁了、不顾任何后果地上前,给了老混蛋快准狠的一巴掌。

江宪忽然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江宪,我他妈受够了,你能不能像个爷们,别他妈总活在过去。你以为他醒了,他好了,你就能心安了,你长久以来的愧疚感就能消除了?别天真了!”

忽然之间,气氛变得分外剑拔弩张,却又有一汪死水般的消沉。

然后,江宪好像忽然醒了,面无表情地与余一然擦身而过。

过了半分钟,余一然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追下楼,跑出医院的大门,江宪已经把车开了出来,在拐出弯以后开始提速,余一然拼命地跑,用跑一百米的速度,疯子一般拦在了车前,刺耳的刹车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划破天际。

上了车以后,余一然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江宪依然沉默,提速,把车开得惊险刺激,漫无目的。绕了一个大圈以后,江宪在某一处把车给刹在了路边:“下车。”

余一然不为所动,迎着那双几乎要渗出血的眼睛。

“下车。”江宪重复,然后五秒钟以后,强硬地打开车,粗暴地把余一然给撵了下去。

余一然几乎是险险地要摔在路沿上,那一刹那,余一然简直觉得,如果手边有手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扔出去砸死老混蛋以解心头之恨,可等想象完了壮丽毁灭的画面以后,发现自己不可理喻。

转了个圈,理清了头绪,才觉察老流氓把自己扔在了家门口,然而这时候,余一然丝毫没有回家睡觉的心情。

谢程飞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看录播的娱乐新闻,其中有一条关于苏孟昭的新片:“让我陪你去喝酒?不合适吧?”

“你来不来?我刚被江宪那混蛋给踢下了车。”

“喝酒免了,伤身。”

“去你的,别给我来这一套,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计划要孩子了?”余一然吼得路过的人一通侧目,“出来,你不是想看我跳钢管舞么?今晚上爷成全你。”

“疯了吧你!”谢程飞越听越觉得不妙,抓了车钥匙,哥们义气地跑了出来。

室内光线太暗,谢程飞刚到的时候,真没分辨出余一然的脸色,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那张脸,实在臭得不能看。

看桌上的情形,余一然已经干掉了两瓶啤酒,见他来了又张口叫了一打。

谢程飞听得心惊肉跳:“玩什么呢?比谁喝得多,今夜送男人?”

“不玩什么,我就是高兴。”

“有你这么高兴的么?”谢程飞很不客气地去扯他的脸皮,“笑得假得要命。”

“别揭穿我行不行?你有苏孟昭这么个好老师教表演,我呢?我就是想像你当时被失恋那会儿一样,表现得人模狗样一点。”余一然说着又把空瓶换了一瓶新的。

谢程飞一手夺了过去:“我必须要纠正你两件事,第一,我再强调一下,我是主动失恋,不然怎么有更好的选择和人生?第二,你本来就是狗崽子,如假包换。”

余一然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玩几下幽默就能高明地让我高兴了,你还真以为我没心没肺?”

“可不就是么?”

余一然快被他气死了,好像刚才老混蛋那一踹都不及谢程飞的辛辣来的断肠刺骨。

“好吧,说说看,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江大爷忍无可忍把你给扔下了车?”

余一然的情绪终于安静了下来:“因为我甩了他一个耳光。”

“……”谢程飞很自然地抽了口凉气,难得地张嘴维持惊讶状五秒以后,“他又劈腿了?”

“没。”

“那是为什么?”

“谢程飞……”不知是不是几瓶酒下肚,余一然变得很不正常,好像之前藏在心里的那些事、那些情绪全被酒精给带了出来,名字喊出声的时候就带着委屈的哭腔,“都他妈过去十年了,你说他凭什么就放不下?凭什么天天就围着那半死不活的人?凭什么我就这么倒霉?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苏孟昭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人没找着,现在轮到我了,却什么事儿都撞上了,现在那人醒了,变傻了,他就疯得六神无主。”

“你说的没错,我余一然是没心没肺,就算真的不是,我也已经表演得很好了是不是?他十年来都没放弃找这么个人,前一次他去云南认人的时候我出了事儿,我被人打成那样我说什么了?这一次人总算是找到了,我知道他一直守在医院,我就尽可能地让他省心,我给他送饭,没什么事我尽可能地不出现、不打扰他,我还问你有没有可靠的医生能帮忙,还想怎么样?我还能做什么?是不是等他醒了,我还应该主动自觉地把位子让出来,成全他们,重塑人生?”

谢程飞很认真地听,一点都没有打断他,只是等他说完了,还是一副毫无反应的样子,让余一然多少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你说完了?”

“说完了。”

“这么说吧,余一然,你面前就两条路,要么你给个台阶让江宪下来,要么干脆分了,什么烦心事都没了,你选哪一种?”

“我他妈的凭什么要选?”

“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余一然忽然抓了外套,站起身来。

“去哪儿?”谢程飞揪住他的衣服后摆,“真想表演钢管舞,我就把江宪给你叫过来了。”

“撒手,回家睡觉。”

“什么?你特意把我喊出来就是为了找个司机再把你给送回去?”

“你真善解人意,我就是找你出来发泄,现在发泄完了,我舒服了,难道还留你一起去开房么?”

谢程飞跟着他:“我真想掐死你。”一路走,却一路笑。

第五十章

余一然这一巴掌下去,连着三天没跟江宪有过任何联系。并不是不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只是不想撞在枪口上,让事态变得更加恶劣,所以,索性放任自流,等老混蛋情绪过了以后,再做打算。

陪陈妍和小胖玩了几天,转眼国庆长假就这么过去了。余一然替他们买了回去的车票,来的时候是江宪派的车,回去却今非昔比,陈妍不明真相地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你回去把我的事跟江老板说了,所以他不乐意来送我们了?”

戳到痛处,余一然假装太平盛世,不予理会。

“嗯……”陈妍眼珠子一转,结合这几天余一然同志的日常表现下了大胆的判断,“怎么?吵架了?”

“美女,你真的知道得太多了。”

“放心,分不了,他心里有你。”

“你怎么知道?”

“直觉。”陈妍信誓旦旦,“这样吧,我再赌一次,明年这时候你们要是还在一起,就回来看我们。”

“要不是呢?”

“把江老板介绍给我啊?”

余一然冷笑一声:“我就算真被淘汰了,那也轮不到你。”

忽然人群骚动,开始检票了。

从超市抱了一堆零食的小胖姗姗来迟。陈妍很有范地从余一然手上顺过行李袋:“就送到这儿吧,祝你好运。”

余一然麻木地点点头,猛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回去以后……跟我妈……”

“我会好好跟你妈交待的。”

“靠,你做人就不能不这么直白么?”

“你想多了,对我没好处的事,我可不会白白投入精力和时间。回去以后,保持联系,记得时常汇报一下夫夫生活。”

“你是不是太八卦了一点?”

“艺术来源于生活,指不定下次我写的小说里有你的影子。”

“谢谢你的好意,丢人现眼的事我干多了,没关系,江老板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行了,到时候写完了一定让江老板先过目,走了,不送。”陈妍笑得眉飞色舞,无怨无悔。小胖扑过来把零食全兜给了余一然,最后狠狠地抱了一个:“余哥哥,别带回去给那个坏叔叔吃,我们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余一然笑得都要哭了,揉了揉小家伙的脸蛋,道了最后一次珍重。

人生就是如此,来来往往,谁都不是谁的终点。

和老混蛋冷战的第四天,余一然在家睡了一整天,把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遗憾全都补回来,也把先前跟江宪斗智斗勇的精气神给重新拾掇了回来。睡醒了就吃,叫了两大个外卖pizza,才吃了一个,便满足得像头猪。余一然光着身子趴在床边盯着剩下的那一只瞧,恍恍惚惚、目光呆滞地打了个饱嗝,想吃,还吃得下,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余一然才迟钝地领悟出其中的不寻常:他点了一个有好多青椒的美式大饼,不受自己欢迎的口味之一,却是老流氓的最爱。

真他妈犯贱。余一然指着青椒骂自己,然后忽然神神叨叨地笑了,笑得七分狼狈,三分凄苦。

再然后,懒洋洋地躺在那,直等到pizza就这么凉了。什么都不想,对余一然来说,一直是一件比难还要难的事,所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些让自己心烦的事。

躺在今天回顾那天的事,余一然算明白了,自己是在沉默中爆发了。情绪,出发点,方向,什么都没错,只是毫无征兆的那一巴掌太不留情面。

余一然在阳光底下打了个哆嗦,想起上一回在家那时的吵架,江宪指着他训斥,说他不该不给自己面子。静下来这么一想,余一然有那么点反省的自觉了,老混蛋这样的人,活到了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年岁,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在公众场合,在老同学面前,被一毛孩子甩了一耳刮子,说出去,只能是个天大的笑话。

天就这么悄悄地黑了,余一然舒服够了,忽然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到点了突然地启动了。从床上蹦起来,然后窜到厨房起油锅,不消片刻,油光光的余式炒面便装盘出炉了。

到第二天,余一然已经开始上班,一早上又是忙得手忙脚乱,等闲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索性就打算在楼下茶餐厅凑合一顿。平常,余一然很少来这,理由不外乎性价比低和不合胃口,但个人喜好毕竟不能阻止附近的上班族们对这一家的拥戴。这个时间,餐厅里依然人满为患,余一然跟着服务员径直走进去找空座,半路上,突然从暗处伸出来一只脚,差点就把余一然给绊倒在地。

余一然一抬头,就看见了赵默。掉头就走,下一秒就被警察同志给揪了回来。

“坐下聊几句,耽误你几分钟。”

余一然皱了皱眉头:“赶着吃饭。”

“替你叫了。”

果然,话音刚落,服务员已经把菜给端了上来,余一然看了一眼,恰好是自己来这家首选的套餐,于是一点没客气,抓了叉子就动手。

赵默抱着胳膊笑:“江宪还真了解你。”

“什么?”忙着吃饭的余一然根本没听清。

“没什么,江宪这几天冷静了很多,秦皓那定时去,姓阎的毕竟不是万能,所以找了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帮他做会诊,恢复恐怕还是要一点点来。到点了,他就回去,公司的事还是照常,只是吃得不好,前两天请我们去家里吃饭,到了那餐桌上空空荡荡的,说是要自己下厨。我跟阎清都觉得他疯了,结果他真没令我们失望,烧出一桌色香味俱无的菜,还声称这是跟余一然那小子学的。”

“他会学?他就是个爷。”

“炒面他吃了,吃着就吃着眼睛就红了。”

“赵所长,您说话能客观一点,能别带感情色彩么?”

“昨天他想给你打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又放下,思量半天又借我的手机,最后还是没打。我说江宪,至于么,你还怕个毛头小子?”

推书 20234-09-22 :画屏(FZ 第二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