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然 下——混世精灵

“阎清，你是不是特别不希望我跟老混蛋在一起？”

“唉？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余一然，我敢打赌，你要是正常的话，就一定不希望秦皓醒过来。”

余一然冷冷地一笑：“你错了，他醒不过来对我有什么好处？让老混蛋一辈子往医院里跑？”

“靠，赵默说你小子非但倔，还乐观得很奇葩，看来一点没错。”

最后阎二少还是领着乐观青年余一然回了医院。秦皓的情况有所转好，观察了一天，已经稳定，只是还没有意识。江宪从病房里出来，赵默告诉他，已经找到秦皓父母在加拿大的联系方式。

江宪想了又想，摇了摇头：“先缓缓吧，他们年纪也大了，要是秦皓再出了什么事，对他们来说又是一次打击。”

余一然跟着阎清站在边上，直等他们说完话。江宪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声：“来了？我去洗个脸。”

等老混蛋的时候，余一然靠在病房外，从帘子缝里往里看。赵默拍了拍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算了吧，还是等哪天江爷心情好点的时候，我跟他提申请吧。”

“怕看了之后对自己失去信心？”

余一然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不如秦皓？”回头就找护士麻利地换了衣服进了病房。

进去的时候，余一然真没多想，只是想看一看，让老混蛋挂念了十年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病房里的光线很暗，各种仪器发出的单调低频的声音让人感觉压抑。余一然走近看了一眼，隐约看清那张脸的轮廓，再慢慢靠近，忽然就滞住了，怵在那像是被摄了魂。尽管隔着氧气罩，尽管那张脸显得苍白、和过分的消瘦，余一然愿意相信，在他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定很漂亮。

“怎么样？作何感谢？”赵默殷勤地迎接他归来。

“太可惜了，要早十年认识，我真看不上老混蛋。”

“说什么呢？”江宪姗姗来迟，“进去看过秦皓了？”

“恩，他睡着了，睡够了就会醒的。”

江宪嘴角下意识地扬了扬。阎清早饿得不行了：“能不能先吃饭，后说话？”

江宪看了眼他带回来的外卖，摇了摇头：“走吧，余一然，一起出去吃饭。”

“那我们呢？”

“你跟赵默凑合着吃吧。”

赵默紧了紧制服纽扣：“我从来不凑合。”

第四十六章

那一晚，余一然好歹是吃了一顿不凑合的，从馆子里出来照例是他开的车。江宪在车上就睡着了，难得的困乏写在脸上。车在喧闹的市区街道上穿过，红灯，停车，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回家的人们、抑或享受着夜生活的年轻人，市井的味道漂浮在夏末的空气里，是辛辣的。

余一然看着江宪，好像忽然意识到这便是生活，从当初的暧昧、浪漫、打打闹闹里头脱开身，渐渐地开始接受更多的考验。在滚上老混蛋的床的时候，余一然仅用了一秒钟思考，大致的考量，是他愿意接受这个家伙的一切，包括好的，不好的，当然，也应该有现在、未来，以及过去。

车子重新启动的时候，江宪的手机开始振动。余一然看了眼屏幕，接了起来。与此同时，江宪就像被上了发条一般醒了过来：“怎么了？医院……”

“嫂子来的电话，想跟你约个时间谈谈分手费。”余一然递过去。

江宪的神色立刻阴沉下来，三两句打发完，当着余一然的面把那个女人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怎么了？她不肯？”

江宪摇了摇头，似乎是头疼，用手扶着额头：“没有精力跟贪得无厌的女人斗智斗勇。”

余一然想了想，很豁达：“那就过段时间再说。”

到了家，江宪倒头就睡，大夏天的裹在被子里盖得严实。余一然替他把空调调到适宜温度，然后轻手轻脚地滚进被窝。江宪睡得并不踏实，翻了几次身，最后挨到余一然的身体的时候，本能地抱了上去。尽管那个姿势并不舒服，但余一然还是踏踏实实地睡了。那一晚，他好像又梦到了自己问老混蛋，你知道寂寞是什么？

到半夜里，江宪忽然惊醒了，连带着把余一然一起闹了起来。

“怎么了？”

“热。”江宪一头的汗。

余一然把空调被掀了，下楼倒了杯冰水上来。

江宪这才喘了口气，像是刚刚才缓过来。

余一然没问他做了什么噩梦，江宪进浴室冲了个凉，穿上衣服，出去了。很快余一然听见楼下传来的车子发动的声音。他坐起身，靠在床头，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直等到江宪回来，才拍灭了床头灯，假装睡去。

苏孟昭的八卦在第二天成功升级，谢程飞到公司的时候，底下的人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处理完前一天遗留下来的工作，谢程飞接到苏孟昭的一通秘密电话：“程飞，打开你的主页看看。”

不明真相的谢经理打开网页，轻轻按了一下刷新，原先平静的表情突然骤变，身体前倾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你下手这么快？”

“你这招坦白从宽这么有用，当然要趁火打劫了。”听苏孟昭的声音，想必心情不错，“怎么样？给你招揽了这么多粉丝，是不是有了一夜成名的感觉？”

“……”

“程飞？你不会后悔给我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没有，我在找李逸的名片，想问问他下一部电影需不需要我加盟，我担心到时候自己会很忙。”

谢程飞挂了电话，托着下巴重新浏览了一遍苏孟昭刚刚更新的这条状态：关于昨天某杂志的报道，隔壁邻居小哥看了以后非常愤怒，原因是记者只拍出了他的五分帅，所以邻居小哥宣称，以后再也不碰我的试验品了。最后是拖着一个@符号把自己的账号给曝光了。

谢程飞对着屏幕情不自禁地笑了好一阵，然后心情愉快地又一次拨了余一然的电话，这一回，好不容易，总算是接通了。

半小时以后，谢程飞在电视台边上的健身房逮住了这小子。

“你这几天去外太空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余一然沉默不语，对着沙袋一顿痛揍。

“我给江宪打了电话，他又说有什么事让我找你，你们串通好的？”

余一然依旧尽心尽力地击打，就好像跟这玩意结了几辈子的愁。

谢程飞揣度了一会儿：“好吧，余一然，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这一次，他回答得反应迅速，“想得美。”

谢程飞见他终于正常，把手机往他眼前一凑，余一然瞄了一眼：“今早我就看见了，我们组几个姑娘还在议论纷纷，谢程飞，你倒是勇于献身啊，就没想过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

“万一那些粉丝不买你的帐，万一适得其反，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算你提着人头去见江宪都无济于事。”

“余一然，你说清楚，就算演砸了，也是提人头去见孟昭，跟你家那个老混蛋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把他的生意给搞砸了。”余一然一拳头砸在沙袋上，那玩意儿晃晃悠悠差点打到谢程飞的人。

“那现在恰恰相反，我是不是应该问你的金主去领赏？”

“邻居小哥，等你因为这场风波被公司扫地出门的时候，你大可以让苏孟昭适当给你点补偿。”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其实换份工作未尝不可，老天真要是给我这个机会，我倒是可以争取跟你抢抢饭碗？”

“我操！”余一然一个左勾拳挥出去，把沙袋砸得上下颠簸。谢程飞只不过伸手轻轻一弹，那玩意儿便快准狠地撞回了余一然的胸口。

“砰”的一下，余一然仰面摔在了地上，谢程飞上前来扶他，那小子还不情愿，居然就赖在地上不起了。

余一然对着天花板喘气，好像这么一摔反而舒服了，这几天里，那些想到的、一度积压在心里面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就被抽离了出来，反而平静了许多。

谢程飞见他终于把手伸了出来，他也就趁势抓了上去，谁想那小子眼皮一翻，手一滑，便这么无端地晕了过去。

送进医务室被灌了半杯糖水以后，人终于醒了，谢程飞也算松了一口气，坐在跟前，拍了拍余一然的半边脸：“谢天谢地，江宪没把你喂饱？”

余一然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上的水渍：“程飞，问你个事……你认不认识什么名医？”

谢程飞倒吸一口凉气：“江宪染了什么要命的病？不会是艾滋吧？”

余一然喝了一口糖水，侧着脸对他僵硬一笑：“秦皓找到了。”

谢程飞愣了一下：“……我发现每一次在我倒霉的时候，你好像都比我更倒霉。”

余一然的眼神立马瞪得杀气腾腾。

谢程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小狗崽，乖，你的主人不会抛弃你的。”

余一然笑了一口白牙：“他敢！！”

蒋雨燕回来取东西的时候，只有余一然一个人在家。这位前女主人回房间收拾出一堆衣服以后，在客厅里滞留了一会儿。余一然没搭理她，他的任务不过是按照老混蛋的意思，替她开个门，顺便提防一下别少了什么东西，当然，更不能多出什么东西来。余一然回忆了方才的那一幕，当这位风光不在的女士发现自己的钥匙无法打开大门的时候，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赤裸裸的讽刺：“江宪给自己找了只看门狗。”

余一然一笑了之，谁让老混蛋给自己起了个这么荒唐的绰号，并且名扬四方。蒋雨燕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盯着他：“你不怕我？”

余一然递过去一杯花茶：“我为什么要怕你？”

蒋雨燕伸出涂着血红指甲油的手指，指了指他的腰腹：“你忘了？”

“没忘。遭这次罪，能让江宪从婚姻的坟墓里走出来，也算值了。”

“你以为你赢了么，小毛孩？你觉得像江宪这样的男人，会选择结婚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地位、形象？”

“那还能有什么？”

“你没有什么？”

“没有你这么贪。”

“我怀孕了。”

余一然挑了挑眉：“早就听老混蛋说了，恭喜，哪位大老板？”

“江宪。”蒋雨燕起身，收拾了一下衣摆，“半年前江宪就决定做试管婴儿，他没告诉你？”

秦皓的第二次手术非常顺利，至少阎清是这么说的。余一然赶到的时候，江宪正逮住阎大夫不放：“你不是说动了这次手术，苏醒的可能很大？”

“江宪，请你先冷静一下，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秦皓的情况很复杂，他送来的时候已经迟了，缺氧的时间过多，更何况后脑有遭受过重创的痕迹……”

“姓阎的，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我要的是结果，秦皓什么能醒？”

阎大夫被逼到墙角，一脸无奈，看见余一然来了，就像见了救星：“小然然，你脸怎么了？”

江宪愣了一下，回头的同时把阎清给放跑了。

余一然伸出手，盛上一盒凉面：“先吃饭吧，吃完了再等。”

江宪叹了口气，坐下来，似乎略略平静了一些：“碰哪儿了？”

余一然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儿？没什么，去库房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回头叫护士给你处理下。”

“不必了……不痛……不痒的。”余一然这个“痒”字刚吐出口，就见江宪霸道地凑上前，撩开碎发看了一眼。刚巧有护士路过，江爷冷冷地要了一个创可贴，撕开了往伤口上重重一拍，“你小子，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给弄得体无完肤。”说着，摸了摸余一然的头。

第四十七章

“……”狗崽子不知道为何，鼻子忽然就酸了，好不容易忍回去大半，又被老混蛋的深情凝望给勾引了出来，“是啊，上一次你不在吧，我就出事了；这一回，一想你吧，撞墙了。以前我一直怀疑，是不是你这人太霉了，现在又仔细想想，好像是因为你缺席了，所以才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

江宪把凉面的包装打开，自己扒了两口，又夹了一筷子塞到余一然的嘴里：“你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余一然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晚饭时间？”

“不是……心情转好了一点，至少有胃口陪人吃饭聊天。”

余一然拿胳膊肘捅他：“别说得好像我逼你三陪一样！”

江宪又低头吃了两口：“这家凉面还挺特别，知道我喜欢用花生酱拌番茄酱。”

“余记凉面，量身定做，先吃后付款。”余一然摊手。

“赊账。”江爷霸道依然。

“赊多久？”

“只要余记还给我送凉面，就一直赊着。”

“……”余一然托着下巴，好一会儿没合上嘴。

江宪把碗吃得底朝天，完了忽然顺口问了一句：“赵默这两天有没有找过你？”

“没……怎么了？”

“没什么，想问他一点事，这小子跟我玩失踪。”

余一然嘴里的最后一口面就好像涂满了花生酱一般粘在喉咙里，“江宪，我也有个事问你。”

“什么？”

余一然犹豫了一会儿：“没什么，我妈打电话说陈妍想带小胖来玩，让我照应一下，所以我想，我得回去住几天。”

“行啊，那孩子挺有意思的。”

“是么？我以为你会嫌小孩子太烦，你跟蒋雨燕的事什么时候办？”

“怎么？你着急了？”

“没，我就是问问。”

苏孟昭的八卦风波蔓延开的第七天，谢程飞在凌晨收到了大老板的一封邮件，言简意赅，只通知他第二天具体会面时间与地点。谢程飞逐字逐句地揣摩了一番，得到的信息无非是重要、紧急、并且是只限于两人之间的一次会谈。

刚巧苏孟昭从片场打来电话问候邻居小哥，谢程飞很小资地坐在阳台上吹晚风：“孟昭，明天就要朝圣了，恐怕凶多吉少。”

苏孟昭气定神闲地笑笑：“拭目以待。”

“也好，被失业了以后我全职作你的经纪人或者二十四小时助理。”

“负不起佣金。”

谢程飞对着夜景会心一笑：“查过是谁把照片给漏出去的了么？”

“还不知道。”苏孟昭那边似乎有了一点骚动的背景音。

“怎么了？”

“郑凡帮我出去买了点夜宵，先去填饱肚子了，早点睡，明天记得穿帅一点。”

“遵命。”

第二天谢程飞果真玉树临风地去见了大老板。得到风声的人寥寥可数，所以候在门外看好戏的人并不多。除了一年一度的年会和屈指可数的几次重要会议，谢程飞能见到这位气场强大的叔叔的机会并不多。谢程飞进去，坐下，恭敬地递上一个白信封，大老板看了一眼，也向他推出去一个白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