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然 下——混世精灵

“那是因为你被拖进黑名单了。”

老混蛋当众就直接抓腰勒脖子，街上不明真相的群众只当是有人欠钱不还无动于衷地避开了。

“小胖家里屋顶漏水，天气预报明晚下雨，让我去一趟。”

江宪勾肩搭背地睨他一眼：“小胖是谁？”

“陈妍班里的那孩子啊，前几天在医院里吊水，你不记得了？”

“小屁孩家的事，关你什么事？”

“陈妍一个人干不来。”

“跟她说你晚上有事，去不了。”

“我能有什么事？”

“跟我上床。”

“……”余一然随即把手里的一块糯米糕给塞进了他的嘴里，简直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耍流氓的人。

最后，江宪还是把车给开到了小胖家门口，理由是电话是余一然她妈打的，所以这面子不能不给。余一然到了那，热得不行，小家伙父母都在外打工，在家看着他的奶奶又卧床不起。他们来的时候，陈妍正从屋顶往下爬，余一然急急忙忙地迎上去：“女孩子家的，学什么不好学人爬房梁。”

江宪在边上看他如此殷勤，自己倒了杯凉茶消暑败火。熟料，余一然回头把梯子一搭，回头就将了他一军：“江爷，您不是爱管闲事儿么，您看这不，大展身手的机会就来了？”

江宪把门帘一甩，还真挽起袖子动真格的了。余一然刚想开溜，就被老混蛋揪了衣领，咬耳朵：“你要是敢跟那女的眉来眼去，回去就让你终身难忘。”

余一然笑而不语，进了屋子喝茶，陈妍正陪小胖写作业，这小子才二年级，玩心重，没写几个字注意力已经不知飘散到哪儿去了。余一然坐在边上，没事干，难得面前这么多草稿纸，随手就叠了架小飞机解闷。那小胖来劲了，马上一双眼睛瞪得闪闪发亮，余一然人性光辉地一笑，学着老混蛋摸自己的样子安抚了一下眼前这个名副其实的小孩儿：“乖，写完作业，大哥哥就跟你玩折纸。”

等江宪干完了活落地了以后，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里面奔放的笑声。余一然正跟小胖玩得忘乎所以，笑得像个小疯子，不知怎么的，江宪也就笑了。

忽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江宪惊了一下，回头见到陈妍，捧了水果请他吃。

江宪敲了敲门，把屋子里两个大小孩都喊了出来。

陈妍亲自削苹果，趁有空就顺便聊聊天，问余一然：“你妈说你之前在电视台工作？”

“嗯，苦不堪言啊。”

“那他呢？”姑娘用眼神指了指江宪。

“他？剥削劳动人民的大老板。”

“你是属什么的。”

“兔子。”

江宪啃着西瓜，居心叵测地笑了一下。

“那他呢？”

“他？喂，您贵庚啊？”

“我属猴。”

余一然眉毛一挑：“你不是应该属狗么？”

江宪还没来得及刺他，人家姑娘又发问了：“要是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之前谈过几段么？”

余一然谨慎地翻白眼想了一下，郑重其事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江宪嘴里的西瓜籽突然就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

这回陈妍托着下巴看向江宪：“那你呢？”

“别问他了，人家孩子都差点有了。”

余一然见陈妍终于把苹果皮给削好了，相当然而地便要接过去，孰料那姑娘手腕一拐，直接把东西给送到了老混蛋眼前。

吃完了水果，又陪着小胖玩了一会儿，余一然才被江宪给提留着带走。陈妍执意要送出来，小胖也跟在后头瞎起劲，几步路便到了江宪停车的地方，小屁孩自然是非常不满意，非扯着折纸老师不放，说有话要说。刚好，陈妍想起来自己要去买点东西，就问江宪能不能送他一下，来回也就几分钟。

余一然跟他使了个眼神，老混蛋便很给面子地去执行任务了。

车子一走，小胖就别扭地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巧克力塞到了余一然的手里。

新时代的好青年余一然同志立刻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并且立刻拆了一块含在嘴里。

小胖拉着他的手：“大哥哥，吃了我的巧克力，以后你就不能喜欢别人了。”

“咳咳……”余一然一口的甜，差点被腻死，轻轻拍了一下小屁孩的后脑勺，“这么小，就学大人玩什么喜欢不喜欢，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知道啊，就是想看到一个人，想跟这个人在一起，一起出去约会，一起睡觉，总而言之，在一起就会开心。”

“……”余一然的心从没这么虚过，此时此刻站在小胖面前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摧残祖国花骨朵的大恶人。

小胖见他不答应自己，便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兜了出来：“大哥哥，那个叔叔看上去很坏，老是盯着你看，你们年纪又相差这么多，他还老是对你这么凶，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余一然已经慢慢石化了，站在原地捂着鼻子以防止随时可能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很想说服自己童言无忌，可是这早熟的小屁孩完全不留余地，凑到他耳朵边上又念叨了一句：“晚上不能跟他一起睡觉噢。”

“……”余一然快要飚泪了，心里鬼哭狼嚎地叫，孩子，难道性别不是最大的问题么！

一会儿工夫，江宪果然回来了，几个小动作便把余一然给撵上车，余一然回头跟小胖招了招手，小屁孩笑了笑，然后冲着老混蛋挤眉弄眼，吐了个舌头。

江宪莫名其妙：“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说你年纪太大了，有代沟。”

第四十三章

回老家统共四天不到，一天冷战，一天互相给对方找台阶下，最后一天在家睡得昏天黑地。老混蛋趁着余一然他妈上午去买菜的那点功夫，蛮狠不讲理地把余一然摁在被子里上下其手地修理了一番。

几天没干了，余一然还算尽兴，瘫在床上半天，似有若无地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她妈回来了，敲了门让他们下去吃早饭。江宪套了裤子起来，忽然被狗崽子抓住了裤腿，回头看他，一脸的诱惑。

“想什么呢？”

“老混蛋……我在想……这时候要是秦皓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每天刺激我一下，特别欢乐是不是？”

余一然瞬间把手给抽了回来，翻了个身，背向江宪。问出口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在这么一件陈年往事上反复纠结，实在是一件特别娘们儿的事，转念再想的时候，连余一然都看不起自己了。可没办法，控制不住说出口的冲动，余一然再清楚不过的是，真要是换个人，不是江宪，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宪见他一下沉闷了，又拽着他的手腕，心平气和地抱了起来，帮他把T恤给穿上：“我不想相信他已经死了，但也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

余一然在自己的嘴唇上拉上了无形的拉链，可还是本能地动了动。

老混蛋明察秋毫，即刻边揭穿了他：“要是非要我想的话……”

余一然忐忑不安地迎向江宪的目光。

“那你们俩先PK一下，我再决定。”

“滚你的！”余一然一脚踹在老混蛋的大腿上。

余一然他们走的时候，一场雨刚刚过去，满世界都是潮湿的，炎热被暂时驱散。

每次走的时候，总还是会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看他妈。江宪打开音乐：“等过两年，想办法把你妈接过来住吧。”

“昨晚上跟她提起过，她说年纪大了，重新适应环境对她来说太为难了。”

江宪想了想：“那等时机成熟了，我把总部搬近一点。”

余一然呆住了，木讷地看着他，只简单一句话，比他在那个如果的问题上做任何虚幻的承诺，都要来得切实、温暖。

有时候成全的另一面是穷大方，谢程飞强迫症一般地在日历上圈上一个圈，然后才关灯走出办公室，不是因为太舍不得工作，而是回了家也是一个人。苏孟昭去拍戏的第五天，谢程飞深刻体会度日如年的真实感受。

回到家，泡了碗方便面，一个人看动物世界。在等待泡面软化的几分钟里，谢程飞的手机响起，下意识地看了眼挂钟，竟然比原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接起来是苏孟昭的声音，毫无悬念，谢程飞松了口气，好像每一天只有这几分钟来到以后，他才得以舒心。

“今天提早收工了？”

“嗯，几段重要的场景已经拍完，大家都松了口气，李导演心情愉快，请大家吃饭。”

“少沾酒，免得酒后吐真言。”

“你在吃泡面？”

谢程飞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方便面盒，苦笑一声：“今天是酸菜味，没什么胃口。”

“二十分钟后，超市见。”

“什么？”

“我说二十分钟后我在超市门口等你，突然想请你吃我做的咖喱饭了。”

因为苏孟昭从不在吃饭的事情上开玩笑，所以谢程飞到的时候，果然没有失望。之前苏孟昭休息的时候，谢程飞就常带他来这大采购，一来地段偏僻人气少，二来囤够了粮也免得苏孟昭出来得过于频繁，引人注意。当然，谢程飞嘴上还是要表现得强势一番，总是说这些事其实他一个人出来做便好，苏孟昭不答应，问他是不是见不得人？那一晚也一样，在楼梯底下看到穿得极为低调、扣着鸭舌帽的苏孟昭，谢程飞无奈一笑：“要是知道你搞突然袭击，我可以早点下班替你跑腿的。”

苏孟昭仰起头，这才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难道我就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做一点想做的事？”

于是谢程飞哑口无言，带着他的大明星家属堂而皇之地在偌大的超市里买完东西，驱车回家。苏孟昭像模像样地打开炉子，步骤虽然简单，但一气呵成倒也并不容易。谢程飞全程在一旁观摩，等到香气扑鼻，终于忍不住问：“什么时候跟余一然那小子偷师的？”

孟昭神秘地一笑：“他教街舞还行，传授厨艺就算了吧，他向来对于门外汉嗤之以鼻。”

“我可不记得李逸拍的是一部和厨神有关的电影。”

苏孟昭关了火，开始往外盛咖喱：“猜得八九不离十，正是李导演教的，看不出来吧，他一个人有时候还会下厨房。”

谢程飞未经允许就用手指沾了一点尝尝味道：“嗯，好像有点酸。”

苏孟昭莞尔一笑：“我还真加了一点醋。”

谢程飞洗了个手，转身便贪婪地搂住了他的腰：“好像没几天又瘦了。”

“角色需要，我还真怕吃了这一顿体重就超标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做点小运动，帮你消耗能量……”

苏孟昭是隔天大清早回的剧组，跟李逸借口说洗发水用完了必须要回去一次，李导演请客吃饭，主角不在，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竭力挽留，可是苏孟昭说了，他的那种洗发水是托人带的，话说到这份上，李大导演也是识大体的人，自然不会再强求。

因此苏孟昭走的时候，还真从谢程飞这拿走了一瓶他们公司生产的限量纪念款洗发水。谢程飞不知其中奥秘：“怎么突然想起来投我所好了？”

“收的你们其他产品的佣金，免费为你们的洗发水做广告，没有比我更称职的代言人了吧？”

谢程飞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起来，最近你潜心拍戏，新闻和通告也少了。”

“怎么？嫌弃我人气不复，想找个更红的？”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但对于你的粉丝可不是，有空看看你的微博，最近想你的人可不少。”

“知道你想告诉我，你很想我，不必这么拐弯抹脚。”苏孟昭情绪满满地跨出家门。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电话。”

又是坐了整夜的车，余一然腰酸背疼，只想扑倒在大床上好好睡一觉，然后第二天早晨可怜巴巴地去台里报到。这个假放得不短，波折却不断，耗得他身心俱疲。此时此刻，余一然对自己唯一的心理暗示便是所有不顺都已经成为过去，第二天醒来，他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余一然刚从车里下来，江宪就好巧不巧地接了个电话。

仅仅几句话，甚至余一然根本没听见老混蛋吭声，手机就挂了。

“嫂子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

江宪抬起头的时候，余一然才感觉到不对劲，因为那个眼神忽然变得很执念很陌生。

紧接着一瞬间，江宪毫无征兆地把车发动，转了个圈沿着来时的路开走了。

余一然惊险地避开了车身，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分钟后，车子又倒了回来，江宪停在那，看着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沉着嗓音开口：“上车。”

“出什么事了？”

“赵默说……人找到了。”

谢程飞请了半天假，下午进公司的时候，隐约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起初他以为是自己过分敏感，苏孟昭不过是回来一个晚上，就已经让他变得不正常，谢程飞无奈地自嘲一番以后，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

恰巧有人在里面小声聊天，谢程飞进去的时候，那两个其他部门的员工忽然就停了下来，彼此尴尬地一笑，退了出去。这一回，谢程飞从他们的眼神里分明地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他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没有错过任何的会议、也没有犯任何的差错，似乎公司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谢程飞不满地扯了扯领带，给助理发了一个即时消息。

五分钟以后，谢程飞一脸沉郁地从办公室里出来，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员工忽然把手里的一本杂志突兀地收进了抽屉。

谢程飞走过去，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能借我看一眼么？”

对方一脸的如临大敌，半晌才把东西交了出来。谢程飞匆匆地扫了一眼封面，再翻到内页，最后还了回去：“谢谢。”

他转过身，深呼吸，转到天台，给苏孟昭打了通电话，无人接听。

他想了想，又从通讯录里调出了余一然的号码，一样毫无反应。谢程飞叹了口气，他很想跟这小子说，有生之年他也上了八卦杂志了，然后听听这个口嘴里吐不出像样的家伙会嘲笑他什么，可是在那么一个不该错过的紧要关头，就连姓余的小子都遗忘了他。

江宪把车开到医院门口，一路上彼此都没说话。到了该下车的时候，老混蛋反而迟疑了，默默地盯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其实这么多年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找，好像成了一种强迫性的习惯，一直停不下来，又或者……只是想证明自己当年没犯错。余一然，对不起，刚才反应过度了。”

老混蛋这么可怜巴巴地跟自己道歉，余一然还真是不习惯了，身子一探，倒是替他把车门给打开了：“上去吧，句号总是得画上的。”

第四十四章

江宪终于还是下了车，回头又不放心地问余一然：“你在这儿等？”

“我就不上去了，免得撞见你跟一大男人抱头痛哭的场面，你嫌丢人，我不习惯。”

余一然说完便钻回了车里，把车载音响打开，一个人坐在那打瞌睡，可根本就睡不着。故作轻松毕竟只是表面功夫，于私，余一然其实并不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秦皓若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他不是对老混蛋没信心，更不是低估了自己，他只是很留连现世的安稳。可就像他自己对江宪说的，过去的事，不管有多坏有多难忘，终究是要画上句号的。该放下的却一直扛在背上，久而久之，是会把人给压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