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绝唇角微微弯弯起,眉眼淡笑地望着一脸怔然的凤倾雅,一个伸手便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以后不许你再离开我。”
突然如其来的温暖拥抱以及霸道而温柔的话语令凤倾雅刹然失了神,呆呆地依偎在君清绝的怀里。
“不许你再说陌路不识那种谎话。”
君清绝用食指轻勾起凤倾雅的下巴,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霸道无比地说道。
“你,喜欢我么?”
凤倾雅半晌回过神来,仰望着君清绝轻声问道。
君清绝闻言微怔了片刻,过后风轻云淡地一笑道。“若是不喜欢,又怎会离不开你。”
凤倾雅听到这回答,心下一震,瞳孔放大,眼眶泛红,俨然已是泪如雨下。
“怎么又哭了?”
君清绝手上温柔地轻拭去凤倾雅脸上的夹杂着雨水的泪水,口里微微不悦的问道。
“少主,公子跟小的一样,是高兴得流泪。”
早已下车候立在一旁的雨桥边用衣袖拭着眼睛里的泪水边说着,心里一阵欢喜不已地想道:太好了,少主和公子终于凑成对了,明天得去月老庙多烧烧香谢谢他老人家。
“是呀,我高兴。”
凤倾雅唇角轻扬,又哭又笑地说道。
“少主,公子身子虚,快别让他在这外面淋雨了,咱进去吧。”雨桥极度关切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便见君清绝将凤倾雅横抱在怀直向漫华宅内走去。
凤倾雅泡了个热澡换上一袭雨桥备好的衣裳,随后又在雨桥的引领下来到了用膳的厅堂。
“公子,少主今晚亲自为你下厨,你一定很开心吧。”
雨桥为入座的凤倾雅斟上一杯清茶,眉飞色舞地说道。
“他,会做饭?”
凤倾雅惊然地不觉手上抖了一下,些许茶水滴在锦色的桌布上。
“这个,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未见过。不过我想,像少主这样的人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吧。”雨桥思忖了一会儿回道。
一道道菜肴逐一被摆上了桌,虽铺张得不如酒席般丰盛,就只是一顿家常便饭,却样样精致,看起来色香俱全。
席间,凤倾雅却没什么胃口,只夹了几口菜,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汤,就因头晕得难受而被君清绝扶回房间了。
雨桥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心下想的却是,难道少主做的饭菜真的那么难吃?所以公子就只吃了那么几口,实在忍受不了所以才说身体不适想回房休息?
可他望着这一桌的菜肴那么色香俱全的,不像是极品难吃呀。
终究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的雨桥拿起筷子夹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尝了尝。
“嗯,很好吃呀!”
入口的口感让雨桥忍不住大举么指地赞道。
雨桥这下明白凤倾雅是真的因为淋雨受寒了才不适的,便连忙吩咐厨房的人煮姜汤打算一会儿就送过去。
屋外雨打蕉窗,声似珍珠落玉盘。明亮的烛火灯盏,照得满室亮堂而温暖。
青纱雪帐里,君清绝轻拥着凤倾雅而眠。
端着姜汤的雨桥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不忍打搅地轻声细步地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这一夜的凤倾雅却是无眠。
半夜子时,他睁着眼凝望着与他同床共枕近在身侧闭目沉睡的君清绝,只觉得这一切却像是个梦一般虚幻,然而,这一切却又是如此地真实。
这样待他如此之好,温柔如斯的君清绝,是曾经无论如何梦也梦不到的情景。
如今真却实现了,反倒心生一丝悲凉。这样的光景谁知能有多久,是梦终会有醒时,若是梦醒了,又是怎样的遗憾与痛苦。
若是这一梦,便成永恒该有多好。
第二十八章:何不相忘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但身为万众瞩目的奉天教教主君清绝却丝毫不曾将这一年一度的盛会放在心上。反而清闲下来,将一切事务交于欧阳流寂,自己就呆在漫华宅与凤倾雅对弈下棋,喝茶赏花,亦或出去坐坐船,骑骑马,散心漫步,仿佛是要将整个漾月城上上下下的美景之处都要游尽似的。
凤倾雅眼中的那个一向漠然寡情的君清绝,一夕之间变得温柔体贴叫人不敢相信,而一直跟着他们二人的雨桥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笑开了花。
铜镜前的凤倾雅,望着镜中的容颜,白瓷般素净的面容,弯若青柳的眉,清澈如水的眸,玲珑似玉的鼻梁,粉嫩如花的朱唇,长得并非是那种令人过目不忘的好看,只能算是容貌清秀。
这样普通的容貌,站在君清绝的身侧令他想起一个词来,蒹葭倚玉树,如何配得上?
“公子,少主已经在外等候了。”
雨桥的声音从帘幕外传来,惊回了凤倾雅游离的思绪。
他整了整衣冠便掀帘踏步而出,随雨桥一同向宅外而去。
八月初八,白露为霜。
马车向东而驶,渐渐行至城东的一座长桥,这座桥长七里,两岸枫树百株。可惜现在不过才八月初八,尚未至霜降时节,不然,便是一派枫叶流丹,层林尽染,开得如火如荼,艳胜春花的极美景象。
长长的朱色木拱廊桥下,何忘河的河水水流湍急。此桥本名为何忘桥,世人因喜爱此桥两岸的枫树,后又称它为枫桥。
君清绝牵着凤倾雅的手,二人漫步踏上枫桥。雨桥不好再近跟上前去,便守在马车边欣赏起两岸的枫树,此时的枫叶非绿非红,渐起淡黄之色,也别有一番景致。
“为我吹奏一曲吧。”
站在桥廊中的君清绝温柔一笑地递给凤倾雅一只玉笛。
凤倾雅微微一惊,面容浅笑地接过玉笛,开始横笛吹奏起来。
君清绝静静地看着天边渐落未落的日,照得河水灿若金光。脑海中忽然忆起,之前离开木樨山庄去往镜湖竹坞之时的情景。
一叶轻舟宛如天上的云朵般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之间飘浮。
那人低头着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道,“主子,小的为您吹一曲,可好。”
他轻轻一点头,那人便坐在船尾轻轻地吹起笛来。青山绿水之间,轻舟小船,晴空万里之下,湖水清澈,微风徐徐,笛声阵阵。
至今回想起来,其实他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让那人走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君清绝深知自己是一个漠然寡情到极致的人,身边亲故之人更是知晓并且无可奈何。从小到大,除了练功、学习,其它之外的事情他都不曾放在心上,对父王的感情淡薄如纸,形如路人。记忆中除了记得令他厌烦至极的人之外,其它人的记忆都是淡薄。伺候他的仆人一向是三天不到便换一个,以他这般挑剔的怕已是世上无人能及,也无人能容忍。
他一直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会对这世上任何人动一丝一毫的心,也绝不会有那样的人存在。直到一个人的出现,一切都改变了。他会生气,会嫉妒,会担忧,会心痛,会后悔,会温柔,甚至会相思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那个人的,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是爱一个人,只是他的心里时常挂念着他,一时一刻不见就忧心相思,希望让他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哪怕不言不语默默相视。
“咳咳咳……”
一旁吹笛的凤倾雅突然顿觉双手失力,手中的玉笛滑落坠地,沿着朱漆红木的桥面滚出三丈之外。扶着桥栏的他不停地剧烈咳嗽,直到鲜血溢之于口,滴落在地,血迹斑斑。
君清绝蓦然转首神情淡漠地望向手扶着桥栏咳血不止的凤倾雅,一言不发。
半晌过后,好不容易平复咳嗽的凤倾雅抚着疼痛不已的胸口抬起头望向君清绝,那眼神充满了悲伤、憎恨,还有绝望。
“君清绝,你……”
君清绝依旧面无表情,淡漠地看着他。
不可能的,他明明每夜都在君清绝的身上施了针,为期四日毒发的蛊毒已经深入心脾,只要他一吹引蛊曲,毒蛊就会全力发作,为什么君清绝却丝毫无恙,有事的反而是他自己?
他的脑海中忽然忆起那日,君清绝亲自下厨所做的一桌菜。
原来当时他不是吃不习惯那些菜肴的口味,而是君清绝在里面加了蛊毒,他身为绝顶的蛊毒师却惘然不知。他真恨自己怎会如此掉以轻心,如此大意。
他所中的应该便是君清绝九岁的时就自研出了一种名为‘自食恶果”的蛊毒。
自食恶果并不是一种致命的毒蛊,如果食下此蛊的人,不向蛊主下毒,自然不会受任何伤害。但只要中蛊者向蛊主施任何毒,这毒都会原封不动地反噬回中蛊者的身上,而四合散的毒,不会让人丧命,却会令中毒者武功尽失,并且失去心中最在乎的人的全部记忆。他当初下此毒,是为了让君清绝忘掉那个人的存在,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与君清绝在一起。
可却,人算不如天算。若无害人之心,又怎会被人心所害。他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咎由自取么?
“呵呵……原来,那天你早就知道了,你之所以待我这般好就是为了要取我的性命。”
他苦笑了几声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真是小看了君清绝,以他这样睿智慧眼之人,他心知是瞒不了多久的,所以毒蛊也是下得最急速剧烈的四合散。却不曾想,君清绝一早就识破了一切,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没有认出他来,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向他下蛊毒,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在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死局。
“呵呵……想不到有一日,漠然寡情的君清绝竟然可以为了一个人委曲求全地做到如此地步。”
满目苦痛的他凝望着面无表情的君清绝,心痛如刀绞。恨绝到极致的他撕下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那张绝世芳华的脸。
君清绝之所以如此暗暗精心布局,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派人去找那个人么,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拿条件来作为交换,也知道他就算答应了自己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人。他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也算得一清二楚。可惜一向将一切都稳稳掌控在手的君清绝,这次失了最大的算,就算他已经派人找到了凤倾雅又如何!
“哼,我冷沦岚漪得不到的,绝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他一字一句地瞪着君清绝说道。
“呵呵……便让那人与我一同下黄泉去,将你彻底忘得干干净净。”
冷沦岚漪望着君清绝笑到极致,那笑容美丽得嗜血。
一阵暮风吹过,些许未红泛黄的枫叶被吹舞着浮落在河面上,将要日落的天边忽然飞来一群青鹤,君清绝瞥了一眼那群翩翩于飞在夕阳下的青鹤,眼眸中泛起夕阳般的悦色。
“以前的种种,我全然没放在心上,但今日你敢动他,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冷沦岚漪听到君清绝这般珍惜那个人,心中是痛上加痛,口上却仍然倔强而狠毒地说道。
“哼,即使我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非死不可。”
“你既然不爱我,我也绝不允许你爱上除我以外别的人。”
“要怪便怪他命苦,偏被你爱上。”
其实,直到这一刻,冷沦岚漪对与凤倾雅的羡慕多于憎恨。即使凤倾雅为君清绝而丧命,他也该是死得幸福的,至少君清绝深爱着他。而自己呢,由始至终,君清绝都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不论他从前做过多少事,耍过多少手段,在君清绝的心上都不曾有他半寸位置。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那么平庸之人,却始终对我不屑一顾?”
冷沦岚漪始终想不明白这一点,为什么人中龙凤的君清绝竟会喜欢那样平凡普通的一个?
“还是你根本就不是喜欢他,只不过是因为他为你解了蛊毒?”
到了这一步,他还在心存妄想,就算君清绝不爱他,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可是,如若那人在他心中没有位置,以他那样的高傲的人又怎么会如此费力伪装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装得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在你眼中,什么是喜欢。”
君清绝目光淡淡地瞥向他,漠然地问道。
“这么多年来,你费尽心力不择手段哪怕是废了我的武功也再所不惜,所为的,并不是喜欢二字,不过只是心中的虚荣与欲望在作祟罢了。”
多年煞费苦心,用尽法子,最后换来的不是一句喜欢,却是全盘否定。
冷沦岚漪木然地望着君清绝,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这世上的事与人,不是什么都要最好的,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君清绝目光淡淡地望着天边渐渐被渲染成画的晚霞暮色,神色柔和了几分说道。
“我喜欢他,与他是否平庸,没有半分关系。”
言罢,他便轻然转身而去,声音冷淡如风地飘散在无力倾倒在地的冷沦岚漪的耳边。
“你的武功已经尽失,至此,前尘往事,烟消云散。”
冷沦岚漪睁着双眼,看着渐渐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背影越来越模糊的君清绝,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你,喜欢我么?”
“若是不喜欢,又怎会离不开你。”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可是他不知道,真正的凤倾雅是绝不会,也绝不敢这样问君清绝,所以,从他那一句话问出口时,君清绝就已经察觉到了破绽。他之前在凤倾雅的身上下了如影蛊,但这个突然归来的‘凤倾雅’身上却没有。再加上,君清绝到了栀园时发现欧阳流煜和凤倾雅已经离开了,然后一路寻着去了福贵楼,看到的却是六滩脓水,一眼便知冷沦岚漪已经来到中原。所以当下他打算先不寻回凤倾雅,待他解决了冷沦岚漪再去接凤倾雅回来。他深知冷沦岚漪是个心狠手辣,占有欲极强的人,若是让他知道凤倾雅的存在,难保不会有些意外,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喜欢的人有一丝丝的意外。
不过,爱情总会令人失去冷静的理智。他在回漫华宅的马车里并没有感应到如影蛊存在,但一听到雨桥说凤倾雅回来了,便高兴的什么都忘了,所以他飞出马车走过去拥抱凤倾雅的那一刻,是真以为他回来了。
暮色四合,晚霞笼罩。
躺在枫桥上的冷沦岚漪脑海中的记忆开始逐渐消散,关于君清绝的所有过往曾经的记忆一点点地从他的脑海中逝去如烟。
“不……我不要……我不要忘记……”
他双手紧捂着他的头,声嘶力竭地痛声叫喊——
此时的何忘河上,赏夕阳的画舫中,有女歌姬,在忧伤轻吟浅唱:
明知,明知,君心不在我。
何苦,何苦,相思泪成河。
早知,早知,如此绊人心。
何如,何如,当初莫相识。
明知,明知,痴心付东流。
何必,何必,枉自思断肠。
既知,既知,此情已枉然。
何不,何不,相忘于江湖。
第二十九章:惊鸿一决
天将入暮,烟雨欲下,漫华宅外。
清冷的初秋,微凉的拂风。玄墨般的青丝长发,浅若烟波的斗笠青纱,朦胧华丽的淡紫雾绡在微微拂风中轻然飘扬。
凤倾雅惊异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冷沦岚漪,三分为他与君清绝般配不已的芳华容貌,却有七分是在为君清绝担忧。
“你……你为何上门来寻他,与他究竟有何怨仇?”
冷沦岚漪闻言,只是优雅一笑,竟艳过春花,胜如秋月。
“公子误会了,我与他乃是青梅竹马,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来寻他回去与我成亲。”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娶一个男子?”凤倾雅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何不可,我们两情相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本来应该一生一世在一起。”冷沦岚漪一脸理所应当地傲然不可一世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