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邻见到:丹雀穗禾、毕方、白泽、重明、帝江、夔兽雷鸣。
“雷鸣?”雷花邻看着这个叫雷鸣的男子,眼如日月般明亮,鼻梁挺直,嘴唇饱满,双眉浓密,一看便是重情之人。
雷花邻摸摸自己的鼻子,莫名的对着人生出几分亲切,也许是他的名字与自己的家乡一样,也许是这人身上的一分气
质与父亲一样。
自玄天阁下来至九华村,天地又是一片黑暗,青龙九华领着雷花邻走向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是一处大的宅院。青龙
径直走进去,玄天跟在后面,其他的村民却没有进去,各自散了。白鹿与饕餮谭纹似乎有争执也没有跟进去。
九华带着雷花邻来到正堂,只见里面八个比雷花邻稍长的少年站起来纷纷行礼,原来是九华的八个儿子。雷花邻曾听
说龙生九子,心里猜测是不是还有一个。九华说:“还有一个小九子在外不肯回来,名叫螭吻。”八个少年将雷花邻
围成一圈,都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让他有些害羞。玄天则拨开众人,将雷花邻按在座椅上,对其中一个少年说:“
快快奉茶。”
九华与玄天坐在正座,问起雷花邻的来历。九华他们多年不见岛外之人,更别提人类的小孩,见到雷花邻如此礼貌又
不失孩童的稚气,长相乖巧可爱甚是喜欢。便有意留他在此过夜,雷花邻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是夜,雷花邻与九华八子玩闹到半夜才睡,只觉得睡梦中四肢被人摆正放好,绞在胸前的手被人分开放进锦被之中,
然后柔软温凉的唇蹭在自己的额头、脸颊、嘴唇。雷花邻满足的笑了。
第16章
之后数日,雷花邻一直在九华村和玄天阁居住,刚开始白日游戏作乐,晚上宴饮寻趣,过的真是无忧无虑的日子。雷
鸣与九华八子都非常喜欢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雷鸣喜好击鼓,家中有一座鼓楼,摆放十五面大鼓。雷鸣击鼓的时候会先脱去外衣及双履,穿一个赤红色的坎肩,露
出精瘦的胸膛,将长长的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然后舞动大锤,大喝一声,“咚咚”的擂起鼓来。青龙八子与雷花邻
再一旁开心的大呼,夔兽雷鸣的击鼓表演,他们平日也是难得一见的。
看过击鼓,丹雀等人又拨弦奏乐,翩翩起舞,重名反弹琵琶,翎羽飘飘,真有点像飞天;谛听穿了一身紫色束腰衣服
,上面绣着金色文鸟,手执长剑,随着花鼓的鼓点舞起剑来。就这样玩到半夜,雷花邻躺在雷鸣的腿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雷花邻觉察到一阵风掠过耳畔,他迷迷糊糊的在飘着淡淡龙涎香的房间里醒来,帐外只有两盏如豆的
夜灯徐徐燃着。雷花邻嚎然大哭……当他哭到脑袋发晕,声音沙哑时,只觉得眼前人影憧憧。雷花邻忙收住了眼泪,
吸着鼻子,抹了抹眼泪,才看清,小小的一间客房里围满了人,用看珍兽的眼光看着自己。就连凤凰玄天都顾不得仪
态,赤着双脚,披着头发就来了。
最先说话的是雷鸣,他坐在床边上,伸手轻轻拍着雷花邻的后背,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雷花邻满脸通红,时不时吸着气,话不成句的回答:“没、没什么。做、做噩梦了。”
雷鸣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出其不意的低下头凑到雷花邻的脸庞,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还挂着眼泪的脸。
“啊!”众人暗暗惊呼,然后期待的看着雷鸣,雷鸣砸吧砸吧最说:“咸的。”
雷花邻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用力推了一下雷鸣说:“讨厌!”然后掀开被子,跳下床,不顾众人的阻拦,用力挤出
人群光着脚跑出去,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以雷鸣和青龙八子为首的众人。
一出牌坊雷花邻愣住了,他看到多日对自己不管不问的师傅正背着手站在那里。雷花邻心中一时高兴,眼泪又出来了
,他冲到师傅身边紧紧抱住。跟在后面的众人看到桃煞也都停下来,纷纷行礼。
桃煞回了礼说:“爱徒顽劣,叨扰多日。”
雷鸣正要说什么,青龙九华向前迈了一大步说:“公子不必客气,我等早年受惠于逍遥派东
方氏,在此居住多年也多亏了老掌门和公子。小雷住在这里区区几日又有何妨。”
桃煞点点头对爱徒说:“小雷,与他们道别吧。”
雷花邻痛痛快快的抹了眼泪,笑呵呵的对众人说:“晚辈佟雷,就此拜别。择日再来谢过。”
青龙摆手,九华八子却很是不舍,一个劲儿的要与雷花邻做个约定,被青龙用眼神警告过才悻悻的安静下来。玄天突
然大呼一声,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仪态不整,身形一闪就躲回玄天阁。雷鸣看着桃煞左右着小鬼的心情,心里有些不
是滋味,他将一面手心般大小的玩具鼓送过去说:“小雷,若是遇到危险,就念出我的名字,击打鼓面。此鼓之声可
定人心魂,暂时失去知觉。”
岂料雷花邻不肯收说:“雷鸣哥哥,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再说有师傅在,小雷不会有危险的。”
桃煞拿过鼓,反正面端详了一下,将其递到爱徒手中:“拿着吧,不要弗了雷鸣的一番好意。”雷花邻这才痛痛快快
的拿过小鼓,将其挂在腰间,主动抓住桃煞的手,生怕师傅又跑了。桃煞对向九华、玄天众人告别,然后抱起爱徒坐
在白鹿身上离开了。雷花邻缩在师傅怀里对众人摆摆手,一脸的满足。众人看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之中
,最先动的是九华,他拍拍身旁一个儿子的脑袋说:“公子特意让爱徒来此住了多日,你八人可安心留在岛上了?”
“是。”青龙八子回答。
雷鸣笑笑:“早先神族用我的皮做了一面鼓,自我死后,人界天地之间有一处以我之名命名的水,有一处守护水的城
,有一群守护城的人。世间若有人得惠于这一群人,必念我的名,以敬畏、以感激。神族做到了!”雷鸣又对九华说
:“我等已成上古传说,但看到那小鬼,我便觉得自己还活着,哪怕仅是活在人界的交口相传之中……如此甚好,又
有何求。”
桃煞抱着雷花邻坐在白鹿山上,将自己身上的粉色长袍一并包住他,将爱徒那双冰凉的小脚丫好好藏在自己的衣摆之
中,一时无语。晨曦微凉,雷花邻缩着脖子黏在师傅怀里,因为之前哭过,脸上挂着道道泪痕被晨风吹的有些疼。桃
煞用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爱徒的脸,他何尝不是时时刻刻想着这个徒弟!雷花邻只道师傅觉得冷,一双小手在师傅的
后背握住,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师傅不冷,师傅不冷。”
行至住处,众妖怪都整整齐齐的等在门口,看到大主子终于将小主子找回来了才长长了吁了口气,再看到小主子在大
主子怀中那乖巧的小模样,心想小主子可算是回来了,还是那么懂事、乖巧,让人不禁欢喜。
桃煞最近几日哪里也不去,无时不刻都陪在爱徒身边,像平日那样用膳、教习功课,逗弄爱徒,提点妖怪,半夏、柳
芭和宇文来找过桃煞都被拒之门外,雷花邻心中一阵窃喜。
一日过了晌午,一个叫韦晓的弟子前来,桃煞犹豫了一下还是见了。原来是圆拙托他来请桃煞,因为沈荃的劫数已至
。
桃煞正要离去,但见爱徒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一脸的认真便只得抱起他,另一只手握住韦晓,使着轻功和风阵速速赶
往圆拙哪里。
那是在林中的一处高台之上,凉亭之中,散乱着几样果品和两只茶杯,圆拙脸色苍白、赤红的眼睛、一脸仓皇的看着
躺在地上的沈荃。桃煞来到沈荃身边,见他口吐白沫、面堂发黑、四周抽动,对着韦晓说:“快去将找半夏来。”
雷花邻见到沈荃的样子只觉得可怖,他拽了拽师傅的袖子,桃煞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说:“小雷,可否帮师
傅一个忙?”
雷花邻点点头。
桃煞抬抬下巴说:“替师傅安慰安慰圆拙,告诉他沈荃不会有事。”
“最近这是怎么了,岛上接二连三的出现病人。不过也好,我与师傅的医术有了用武之地!”半夏背着医箱跟着韦晓
来到亭中,嘴巴还不老实。
桃煞不理会他说:“半夏,沈荃不是遇到什么劫,是走火入魔了。你快给他看看,若是需要运功,告诉韦晓与我当怎
样做。”
“走火入魔?”慌了神的圆拙被雷花邻领到一旁,本来情绪稍稍稳定了,一听是走火入魔立刻又激动起来。雷花邻轻
轻晃着他的手,一脸的担心,圆拙皱眉,稳定情绪问:“怎么可能是走火入魔?神仙岛逍遥派何来的魔?”
桃煞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半夏亦是沉默,唯独韦晓说:“圆拙师弟,沈荃师侄在你身边竟也会走火入魔,可见‘道高
一尺魔高一丈’此言不虚。”
圆拙拧起眉毛问:“何意?”
韦晓有些嘲讽的看着他说:“沈荃比你高出的便是那一寸心魔。”
第17章
三日之后,沈荃渐渐转醒,精神好了一些,圆拙便问他为何会走火入魔?沈荃闭了眼睛将头依靠在圆拙的肩上,有气
无力的说:“为的是早日挽住你的手,而不是仅仅站在你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圆拙的肩膀放松下来,沈荃满意的揽
住他的腰,两人黏黏糊糊靠在一起。
门外,韦晓想要推门而入的手垂下来,他冷笑一声扭头离开。在院子外面碰上前来送药的半夏,韦晓说:“那个沈荃
已经好了,你我不必再费心了。”半夏想想,将手中的药一丢,跟着韦晓向外走去。
“你便让沈荃那样胡闹?”半夏问。
韦晓鼻息哼了一声说:“圆拙一味的护他,公子和掌门也奈他不得。”
半夏拂去身上落在身上的叶子,看着秋日渐短的白日,心中有了一丝悲秋的心情,说:“我来岛上也有几年了,医术
增进不少,可在修道上不得要领。师傅他身上不爽,平日多在庐中休息,采药和日常起居都由我和熊脂打理。熊脂化
为人形不过数年,生性愚笨、不能体贴他人……若是我此生都不能渡劫得道,在我短短十数年身后,师傅该由谁照料
呢?”
韦晓侧目看着半夏说:“难得你们这些寄宿弟子都有这份孝心。”
半夏说:“韦晓师叔何必这样说。我们几人不都是安安分分的奉师修道。”
韦晓说:“沈荃可是你们几人中的?何况当日你在掌门面前可说为了长生不老才入我门派。”半夏听了正要解释,韦
晓又说:“无妨,我不过是本派一个执事。多少有些多疑,半夏不要往心里去。”
半夏只得将话吞进肚子里,心想谁不知道你这个冷血执事的本事。表面上乐呵呵的,见人不笑不说话,可你那笑容里
面善意的微笑从来都是少之又少的!韦晓见他腹诽露出温和的笑容说:“我还要给公子回话,就此作别。”
半夏说:“麻烦韦晓师叔给公子带个话儿,孟儿师哥已经醒了,七日之后便可行动。我看那人不像是要久留于此。此
人怎样处置还请公子定夺。”
韦晓的笑容忽而变得锋利晦暗,眼睛微微睁了睁说:“知道了,也就在有这种麻烦的事情时,才轮到我去传话。”
秋风吹过,韦晓潇洒的甩了衣袖,飞扬着衣摆快步走向山下。半夏看着韦晓那自信的身影叹了口气,想着当初自己以
过了半生的“高龄”前来岛上,引得众人侧目。阿七那个小姑娘倒是厚道,不会以貌取人。自己的师傅饴糖也很善良
,带自己如同兄弟一般。可是他本是一个医生,来这里寻长生不老的法子也不过是希望带回去与世人分享,而今在这
里时间不短了,却没有一丝进步,算是怎么回事呢?
想起阿七,半夏转了弯走向阿七的院子,虽然有他与饴糖尽心呵护,可是阿七的精神一日不及一日,怕是见不到神仙
岛的第一场冬雪了。
韦晓将话儿带给了桃煞,雷花邻看着师傅沉默不语,于是也托着腮苦闷起来。那个道士要是走了,就辜负了孟儿,要
是留下则不会有好。桃煞抬起眼睛对韦晓说:“在喝那孟婆汤之前,入我门派比孟儿还重要;如今该轮到孟儿了吧。
让那道士留下,将他交给孟儿。”
雷花邻看看师傅,继续托着腮。韦晓告辞后,桃煞摸着爱徒的脑袋说:“小雷不同意为师的决定?”
雷花邻说:“徒儿听说强扭的瓜不甜……唔……”
桃煞捏着雷花邻的下巴,扬起来,双眼直视着他说:“小雷,自阿七始,我派弟子不会再被人辜负。”
雷花邻揉着下巴,想起师傅要娶阿七的事情,心中又是一股气恼。他一下子站起来拿着一只竹篮向后院走去说:“徒
儿去摘些新鲜的蔬果,师傅稍等!”桃煞任他一个人去,自己坐在桌边,然后抬眼看了兔妖,阿月立刻打了一个激灵
跑向小主子,还说:“小主子慢走,让阿月帮您拿竹篮吧。”
当雷花邻消了气回来,桃煞正抱着狐狸窝在床上休息,狐狸那毛茸茸的身体所在桃煞怀里,眯着眼睛,显然是很享受
。雷花邻又是一阵不满,终于忍不住将狐狸抱起来放在门外对自家师傅说:“师傅!”
“何事?对了,为师多日没有检查小雷的功课了。不如现在开始吧!”
雷花邻傻眼了,结果惩罚是每日用过晚膳之后便不得出门。雷花邻倒也不在意,只要师傅在,终日不出门又怎样?这
样想着,第二日桃煞就离开了。
两日之后,妖怪们带来桃煞要与东方婳结为夫妻的消息,日子定在本月的十五。
雷花邻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问:“东方婳是不是阿七师姐?”重妖点头。雷花邻在瑟瑟秋风中跑到
了屋顶上躺着,连续三天从日出一直到日落,
第四天雷花邻大病。
东方饴糖骑着一头棕熊来给桃煞的爱徒瞧病。雷花邻自从在神仙岛上住下就没吃过几顿好的,平日生活没也有人照料
,连续三天受了秋寒,这病便像野草燃火,一发不可收拾。饴糖给他号了脉,然后写了方子让半夏速去采药。不消一
个时辰,小屋中就药味弥漫,好在雷花邻懂事,让吃药就乖乖的吃。
傍晚的时候,桃煞才现身在爱徒身边守了许久一直到次日黎明。饴糖告诉他,小雷身上受寒是一方面,加上平日没有
人照料,体制大不如前;还有就是小雷年纪小,可是心思深,逍遥派弟子没心没肺的什么事都不在意,可是他就记住
了,这也是他这次大病的原因之一。
桃煞想了想在饴糖的耳边低语,饴糖一脸讶异,为难的看着他说:“倒是不相冲,对小雷的身体也无损害,可是公子
,为何如此对他?”桃煞说:“三日之后就是我与阿七大婚之日,我想在那之前将小雷的事情办妥。有劳饴糖!”
雷花邻被饴糖摇醒,又到了吃药的时候。他半睁着眼睛将一碗底要一口含进嘴里,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哇”的一声
全吐了出来。
“这药……”雷花邻眼中泛着泪光,抹着嘴巴,这股恶心的味道正是孟婆汤和妄念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