饴糖又倒了一碗底药送到面前,和颜悦色的说:“小雷这病太凶了,里面加了一副药。忍忍喝下去吧。”雷花邻怎肯
,便死活不愿意。饴糖无奈便搬出桃煞:“小雷,公子若是知道会担心的。”雷花邻一听便说:“让师傅快点来好了
,这个药我决计不吃。”
话音刚落,桃煞就推门而入,看了看快哭的爱徒说:“小雷,这药一定要吃,否则你的病是好不了的。”雷花邻有些
委屈,他要是吃了就会慢慢的将师傅给忘了,这药无论如何不能吃。桃煞脸上露出不悦,“啪”一声拍在桌子上,说
道:“胡闹!平时由着你就罢了,现在病了还这么任性!成什么样子!”雷花邻愣了,这时桃煞第一次骂自己,还是
当这饴糖的面,他踢开被子跳下床,歪歪斜斜的向房间外面跑,饴糖要去拦桃煞却不让。门外的阿月见到大主子正给
自己使眼色,赶紧抱住雷花邻说:“小主子,你快快躺好吧,大主子天天晚上都来守着你。你别让大主子担心了。”
阿月的话很有用,雷花邻站住不再跑了,低着头,却也不肯回去。桃煞将那一碗底药端着来到外间,送到爱徒面前。
雷花邻抬头一脸凝重的看着他说:“师傅可知,饴糖师叔说这药里加了一味,为的是让我快点好起来,可是这味药的
味道恶心至极,徒儿喝不下去。”
桃煞端着药碗不动只是回答他:“为师都知道。小雷有些心病,喝了这药就好了。”雷花邻用力掐住阿月的胳膊,阿
月吃痛又不敢说什么。雷花邻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他心想,原来师傅知道吃下这味药的后果,原来师傅是不
在乎自己是否记得他。桃煞见爱徒哭了,一时也有些心酸,他又何尝愿意小雷难过,何尝想让小雷忘记自己呢。正当
他走神的时候,雷花邻突然接过桃煞手中的药碗,一仰头将药喝进去,然后拉着阿月气呼呼的回到房间,将门重重的
合上。
饴糖瞧着桃煞望着手中的空碗发呆,叹了口气便走了。此刻在房间里面,阿月正处在恍惚的状态之下,因此小主子现
在正将自己压在床上,嘴对着嘴将刚才含进口中的药如数喂给了自己!
雷花邻擦擦嘴巴说:“阿月,替我保密!否则我就不要你了!”阿月依旧精神恍惚,只是点点头,脸上潮红,不敢看
小主子。雷花邻则转身打开房门,看着自家师傅正盯着药碗一副失神的模样心中有些窃喜,心想师傅还是舍不得自己
忘记他!但又想到刚才一点情面不留的训斥自己决定先骗骗师傅。
“师傅,刚才是徒儿不好。师傅不要生气了。”雷花邻伸出双手抱住桃煞的腰,赖叽叽的说着。桃煞弯腰定定的望着
他,然后凑上前深深的吻了爱徒。这回轮到雷花邻失神,桃煞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手指轻轻滑过眉
骨,令雷花邻昏昏欲睡,只听桃煞最后说:“雷儿,喝过这药,你离开后就不会想着回来了。我有再大的本事,今生
也只得困于此岛。日后,无论再怎样想要你也都无能为力了……”
第18章
睡了整整一天,雷花邻醒来后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看到脖子里多了一根五色锦线捻成的细绳,细绳下面坠着一个白
色玉坠。阿月正捧着一件红色的衣服等在一旁,说“那坠子是大主子给的。这玉坠本是大主子娘亲的,原是一对儿耳
坠子,如今大主子将其中之一赠与小主子,算是师徒一场的情分。”
雷花邻握着那玉坠,看了看阿月手中繁杂的衣服,里里外外总共是七件衣服,加之天气凉,还有一件披风跟一个护手
。雷花邻,只是觉得又饿又闷,让阿月将能吃的东西通通拿过来,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专心吃东西。
白鹿和阿月奉桃煞的命令等小主子醒来将其打扮好后接去山上,可左等右等等不到小主子的召唤。两人对看了一会儿
,白鹿敲门无人应,他只得破门而入,可是房中空无一人。白鹿皱皱眉心想,小主子才恢复没多久怎么又开始顽皮了
?他化去人形,嗅觉顿时灵敏了不少,可因为雷花邻吃了不少草药,气息多少有些变化,白鹿叫了阿月一同沿着忽隐
忽现的气味找过去。
雷花邻此刻正一个人没有方向的乱跑,脖子间的玉坠乱跳。他想若是服下那药与师傅便形同陌路,但自己真见到了师
傅肯定是无法装下去的,所以他只能离开。
借由桃煞大婚,逍遥派自行将神仙岛开放,许多人慕名而来,因此岛上热闹了许多。雷花邻想起了九华村和玄天阁,
便决定去哪里住上几日,想到该怎样与师傅交代再回去。他避过大路,走向密林之中,凭着自己的记忆寻向九华村。
结果两个时辰之后雷花邻确信自己迷路了。他沮丧的坐在一棵树下,数着眼前飘落的树叶。
直到第三百片树叶飘落,雷花邻支撑着树干站起来,他想回家了。回到那个在西北戈壁之中,石头砌成的雷首城。
正在这时,前方快步走来一个少年,雷花邻揉揉眼睛张口问道:“芰荷哥哥,你怎么会来?”少年见到雷花邻微微露
出怯意,但很快恢复常色,他来到雷花邻身边说:“我是芰荷的弟弟,芰菱。哥哥他与两个主子去山上跟桃士公子道
贺去了。”
雷花邻打量着芰菱,跟芰荷长相有八分相同,可是气度神态却相差甚远,比起芰荷芰菱生涩了许多。芰菱问他:“小
公子,你可知道这岛上的九华村在哪里吗?”雷花邻心道我也正在找呢,他摇摇头。芰菱有些失望,眨眨眼睛说:“
许是因为有岛外的人来此,公子将九华村的入口给封了。”
芰菱问他:“小公子,你为何不去山上?再有半个时辰公子便要迎娶新娘子了。”
雷花邻抓抓头说:“我是之前被奚路和离火留在这个岛上的,这回他们应是来接我的。”
芰菱恍然大悟说:“你便是雷花邻么,与慕容塨同岁,雷首城雷舜的儿子?”
雷花邻点头,芰菱说:“慕容塨先前跟着两位主人去龙脉拜祭之时对那里修造的机关赞叹不已,离主子告诉他那机关
是雷首城的雷家修造的,还说雷舜有一子与他同岁,叫雷花邻。”雷花邻谦虚的笑笑,他也经常听离火提起奉瑄城皇
城中的八皇子慕容塨。只不过离火提起的都是慕容塨儿时的糗事。
芰菱突然靠近雷花邻小声的说:“慕容塨也来岛上了。雷小公子想不想见见?”
当今圣上的八皇子啊,北朝太子啊,让然要见见真身了!雷花邻用力点头。芰菱掐指一算握着雷花邻的手卷起一阵风
便来到半山腰走,东方邦誉所住的院落。
庭院中一个少年站在一个巨大的笼子前面,凝神看着里面两只雪夜蝶。邦誉则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微微颔首,
不曾正视少年。而少年身穿明姓黄色的长衫,衣服上绣着祥云;披着一件黄色绣了一圈白色皮毛的披风,贵不可言;
头戴镶着白玉玛瑙顶冠,耳边垂下的鬓发尤显得格外秀气。只是少年的眉间仿佛微微皱着,总有一团威仪,显出与雷
花邻不同的城府气度。
东方邦誉说:“太子殿下,院子里凉,不如进屋说话吧。”
少年点头,正要抬步却看到门口的芰菱手牵着一个干干巴巴的小孩,大为不满说:“什么都随便往回领,自己还顾不
过来,总是做这些多余的事。”雷花邻看着少年迈开步子走向房中,邦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然后又莫名的瞧瞧芰
菱,只见他尴尬的吐吐舌头说:“慕容塨闹小脾气呢。雷小公子无需怕他,我就从来不随他的意!”说罢芰菱就要拉
着他走到房中,雷花邻想起自己的身份从未对岛上的人说过,便拽过芰菱耳语:“逍遥派弟子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
先去寻奚路和离火哥哥,咱们回到中原再从长计议。”说完雷花邻就很快离去了,芰菱看自己没了进屋的借口就要转
身离开。这时邦誉自屋里走出来对他说:“太子殿下说,若是芰菱决定留下,殿下自会成,以四年为限。”
芰菱舔舔嘴巴冲屋里喊:“慕容塨,那我就留下啦!你和两位主子何时走告诉我,我好送送你们哈!”邦誉端正的五
官顿时僵硬,芰菱等不到慕容塨的回答直接扭头走了。邦誉整理了心绪回到屋内,慕容塨看着随着他手落下的竹帘间
隙里没有任何人影知道芰菱真的走了,一生气将手边的茶杯“哗啦”推翻,半天不说话。直到邦誉提醒他吉时已到,
才整了整衣衫前往山顶。
说是要找奚路跟离火,雷花邻却来到阿七的住处。阿七一身大红,双颊和嘴唇均搓了胭脂,一双眼睛却有些失神,看
不出任何喜气。一些女眷见到雷花邻,便要往外撵,阿七摸了摸凤冠说:“今儿是公子与我的大婚之日,小雷是公子
的徒弟,就让他留下吧。”于是众女眷便关了房门退到院子外面等待那迎亲的队伍。
一阵凉风夹带着重重的潮气吹进屋来,阿七的精神好像好了些,风中传来的阵阵鼓乐声她也可以听到些。雷花邻告诉
她迎亲的队伍不远了。正当她要张望,阿九一身红妆三两步就跃进屋来,见到了雷花邻说:“你不乖乖的跟着公子,
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今天要做一回‘娘家人’?”不等雷花邻回答阿九自己先笑了,她又绕着阿七打量一番说:“
姐姐今天好漂亮。和公子真是天作之合!姐姐,咱们不能这么容易让公子就娶过门了。等会儿公子来了,我在门口挡
上一挡,咱们闹一回可好?”雷花邻猜测阿九这大概都是跟牛五学的,若是别人结婚这么闹就罢了,阿七的身体哪经
得住呢。阿七却不在意,让阿九去院门口守着,说是不必手下留情。雷花邻瞧阿七的脸色还好,也就听她的话讲屋门
也从里面关好。
房间里贴着大红色的喜字,整个神仙岛也是,三步一盏红灯,五步一支红色锦旗,雷花邻却觉得繁乱。再过一会儿师
傅就会前来迎娶阿七师姐,然后他去找奚路和离火,师傅成家,他回家。很好!
另一边,桃煞身上是黑色绣着金红色滚云纹的长袍,头顶着高高的红色发冠。他脸上始终带着不温不火的笑着,看着
神仙岛上众弟子和远方来的各路宾客。岛上许久没这么热闹了,殿外的喧嚣与花竹,繁重的红色帷幔,盈盈灼亮的灯
烛,还有那满地的红彩。
此刻,邦誉跟着慕容塨来到殿内,坐在较为舒适的一处,看着桃煞平淡的神情心中说不出的羡慕。不同的服饰、不同
的方言还有各色贺礼,桃煞的目光将众人细细扫了一遍,始终未能看到他为之精心准备的那套红色礼服。青牛在一旁
正要张口被他一抬手制止了。
韦晓凑上前说时辰到了,桃煞点头站起来,走到迎亲的队伍前头。圆拙正要扯着沈荃过去,却被拉到一旁。
沈荃一手捏着圆拙的手,一手摩挲着他的后背道“圆拙,我忘记带你给我的桃木辟邪符了。这就去取,你先随他们去
,我去追你。”圆拙正在兴头上拉着他道:“今儿可是黄道吉日,不戴那个也无妨。”沈荃却不肯说:“你先去,我
很快的。”圆拙不再多说便要先走却又被他拉住“还有何事?”沈荃慢慢松开手说:“无他。照顾好自己。”
迎亲的队伍近了,本来热闹的乐声突然乱了,是阿九结的阵法搅了他们。屋子里,阿七和雷花邻在屋里也都笑了。
阿七想起什么,小声交代了一句,雷花邻去屋里角落的黄花梨木柜子里取来一支白瓷小盒交给她。阿七打开盖子,里
面是深红色的膏脂,上面有指肚大小的一块凹下去。阿七挑起小指,用指甲尖抠了一点涂在了嘴唇上。
雷花邻看着说:“还是刚才的朱红色好看。”
阿七笑笑,将那白瓷盒收进袖子里,伸手将红色的盖头罩在头上,端端正正的坐好。雷花邻则紧张的从门缝朝外看。
阿九不会结多重阵法,但是她的阵确实即漂亮又复杂的。几个逍遥派的弟子在院子外面跟阿九纠缠着,好不热闹。
阿七突然咳嗽了两声,雷花邻回到她身边却听说:“你可愿入我门派吗?”
雷花邻要去扶她,阿七推开他的手。雷花邻见她手里攥着一只绣着桃花的荷包。阿七再次问:“你可愿意入我门派?
”雷花邻如实回答:“小雷不愿。”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阿九的阵终究是给破了,只听众人撞开了院门,欢笑着进了院子。众人纷纷挤到门前,圆拙嚷
道:“该是公子来请!”邦誉在后面喊:“不是,该让阿九进去接出来。”圆拙骂道:“笨,这会儿什么是不是的。
接到人就成,阿九进去了又得折腾一番!”
于是桃煞被众人推到门前,他抬起手做敲门状,略微迟疑便直接推门而入。屋内正中坐着蒙着红盖头的阿七,旁边站
着雷花邻。
这两个人的安静让逍遥派众弟子突然也安静下来。桃煞不看低着头的爱徒,迈步进去直接来到阿七面前。
“婳儿,我来接你。”
许久,阿七没有回答,雷花邻侧眼看她心中隐隐不安。
“阿七。”
依然没有人回答,雷花邻想起刚刚那没有任何味道的胭脂顿时身上冒出冷汗,他忙摇着阿七的胳膊喊道:“阿七师姐
!阿七师姐!!”阿七的身体确如树叶般缓慢倒下来,桃煞见了忙伸手将她捞过来,一把抓下红盖头。雷花邻见到七
窍流血的阿七师姐骇的腿发软,跪倒在旁边。
一时间在场的众弟子都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桃煞,他喊道:“去请饴糖过来。快!”众弟子慌忙的分派人去请
饴糖,其他人却不知错所的站在门外,邦誉见状吩咐霓裳悄悄的将迎亲队伍领回去;让圆拙悄悄的告诉在正殿的掌门
;让韦晓将岛封锁。然后他来到桃煞身边说:“公子,今日大婚一事天下皆知,为了我派名声,公子可先与阿九成婚
……”
话音未落,桃煞就打出一掌,邦誉被打出数丈远重重的撞在门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绞痛,眼冒金星,鼻腔
中是浓浓的血腥味,一开口便吐了一口血。桃煞没有回头看他只说:“名声是他人给的,我不在乎。今后我的事情,
无需你记挂!”邦誉扶着门框勉强站起来,他收拾了仅有的体力狼狈的走了。
很快熊脂背着饴糖赶到了,桃煞按照熊脂说的将阿七好生的放在床上然后到院子里等。雷花邻自始至终就没断过眼泪
,他一直跟在桃煞身后。桃煞深深的吸口气回身看爱徒问:“怎么回事?”
“阿七师姐让我取了一个白瓷盒,用那里面的红色膏脂涂在嘴唇上。那个……怕是毒。”雷花邻回答。
“阿七怎会无故服毒?”
“徒儿不知。”
“阿七可说了什么?”
“阿七师姐问徒儿,可愿入逍遥派。徒儿回答不愿意。”
桃煞愣了,稍时又烦躁的在院子中来回走,突然想起奚路也在岛上便派人去请。很快两人踏风而至。奚路跟随桃煞进
了房中,离火则弯腰替雷花邻抹去眼泪,并问:“可愿意随我们回去?”雷花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