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桵彬开始有印象的时候也是自己差不多离开那里的时候,好像到那段时间才真正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看清张桵彬所长的样子。
只记得,被那里面的人犯起毒瘾的时候对自己身体的撕咬、摧残、甚至填充……身边总是会有一道飒人的目光在黑暗处注视着这样的自己。
那注视过来的目光,是同情、或是怜悯吗?不需要,这根本就不需要!丝毫不去在意那道目光,甚至都对发出这目光的人感到可笑——这个人桎梏在这个没有希望的地方,他还好意思发出这样的目光?
但也因此,完全没去投射过来主人的表情。日子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不减的是身体状况日渐下跌,不减的是还是那道目光……
直到,那次——张桵彬走到面前对自己说了句:我们一起向这个世界挑战吧。
可笑的看着这个白痴,这个人真他妈的幼稚了,还活在那未萌芽的世界的人,不是傻是什么。
连眼珠都吝啬停留在说这话的人身上,鄙视性地笑了出来,完全不担心这样的回应又会给身体带来灭顶之灾。
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下一个暴力摧残,意料之外,身体竟然没有在这时接到疼痛的信息……不,不是疼痛,是病毒才对。
想了下,可能说这话的人脑袋有点问题,再次笑了下——反正现在只要等待好病毒的侵入,其他,无暇顾及。
耳边在此时又响起声音——你叫许霭吧?我们一起逃脱这里,你很清楚——我们这类人,不应该埋藏在这里。
哟,这个人倒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了,不错啊,在幼嫩的基础上还带有可笑的想象力。
不过,这次终于知道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白痴人的样子——不错,一看就知道和自己年纪相差不了多少。
祖国的花朵啊!怎么在这个地方还有你的踪影?
样貌,还是那句……不错,要埋藏在这个地方是没有形象可言,你的头型被统一、你的服装被统一、连带你的内裤也会被统一。想要有形象,难。
但是这人真不错,不带任何愤怒或是其他的什么表情看着自己。男生标准的五官他是拥有的了,麟角分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比较清新。所以说上天很喜欢玩暴殄天物的游戏。
带笑的继续等待这人的发言。果不其然,这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知道你现在会想些什么,但是,我现在说的也是出自自己内心的话……许霭,你和我都应该逃脱这里。这里,我们该有的灵魂都被埋葬着,所以会活得没有自我。”
“你又知道我在这里没自我了”带点可笑地语气问了句。
“你的身体、眼神都在述说着这个事实。”
往下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呵,这倒是事实,现在自己这样的躯体,路边的狗看到了都不会吝啬一个眼神过来。
至于眼神吗——看不到。
“那你倒说说我的眼神怎么了?”
“你的眼神,看不到这个世界。这点,我想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你的身体一直被人这样糊弄着,你不会去做任何举动,甚至好像这一切与你无关;你的眼神,不会被这样的一切有所变动——非常犀利。”
“这不很好吗?”
“但是,没有焦距。”
停下带笑的表情,看着这人一段时间,“你倒有观察我啊。”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实话告诉你,我还有专门指控别人干你。”
原来一直以来是这人投射目光出来。
仔细地看着这人——不像是会发出同情或是怜悯什么的可笑目光的人,那应该是发出敬佩之类的目光吧?傻不傻,肯定也不可能。
“怎么,因为在这里没自我,就一定要选择逃离吗?就因为这样,就要向你所谓的这个世界挑战吗?”
“我们本质都一样,都是那种喜欢迎接挑战的人,我这样说并不为过。还有逃离吗?你竟然都生存在这里了,你就必须有自我。但是,在这里,这体现不出……所以必须逃离。”
“越发觉得你这个人很可笑了。”再次鄙视性的笑了起来,“你怎么就不认为对于失去自我这个问题——我无所谓。”
“照你的的意思,你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你都无所谓。”
“你要这样认为我无所谓。”转过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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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那句话吧,所以你看穿了我。”
经过一段时间的回忆,许霭突然开口。
张桵彬呆了下,不知道许霭指的是哪一方面,看着许霭的脸。
“你刚才说我是从那时开始就封锁了自己、从那时开始,我就活在我那个世界了。”
反应过来,大概也知道许霭现在说的大概是一些过往的事。
“不是,并不是从那句话开始有这样的感触的,你那时说那句话只是确定了我的猜想罢了。”停下来,放慢语气继续说,“在我一直观察着你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触了。”
“是这样吗我怎么容易被人看穿吗?”
“并不是,一切都来自你那时异常神经的高傲、和你不变的坚韧冷厉的眼神……让我多观察了。”
“这样啊。”许霭感叹了下,“有时候,你了解我,了解到让我都觉得你很可怕了。”
“我一直在强调,我没这么了解你。”
“不见得。”
“因为至今为止,你都活着那个世界……这让我无法深刻去了解你。当你完全活着你那个世界的时候,你像似享受着痛苦的降临。所以我一直对这样的你无法理解你,一直只能看着你的背影。”
“不过,现在。你追逐着李凛,开始踏进这个世界……我倒了解了许多。因为你现在的矛盾,你现在的无助我才真正觉得你也是人……正如你所说,你也是人,你不是神。”
“但是,张桵彬。我的那个世界,你也清楚。”
“我只知道我外在的,内在的我一直无法确定。”
三十九
开着车,透过车窗前镜子看到许多。
不在乎就是城市风景——过往的行人、穿梭的车辆、变换交错的红绿灯、街边大排档集聚的人欢呼共庆、寻觅午餐的人。
是的,不在乎就是这样的风景。外面的风景不会你变成怎样它就有所改变。
加大点踩油门的力度,车瞬间也加快运行了起来。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从早上朦胧黑色的的天空到现在直射的阳光,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个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反而理不清。
是理不清了,逃避、那个世界什么的现在也不想去理会——只知道现在牵扯着自己心灵的人,是李凛。
是啊,张桵彬那句话说得很对——因为现在的你并不是因为李凛有资本啊。至少现在,凛的所有一切就是生命呼吸的意义。
不,不仅是现在。
未来,也是。
怎么会没察觉到张桵彬的感觉,应该早就去猜疑才对的……但是,很多时候,这种猜疑非常没必要。
很奇怪,知道张桵彬对自己存在那方面的情感是非常震惊,但是,现在并没有。
不会觉得内疚、不会觉得关系真的变了、也不会觉得应该去顾虑他。
因为相信他能处理好、他也是那种能挑战自我的人。
所以,一切没变。
但是很累、被这样错综的关系一切窘困在密集的网中,逃不掉。
知道现在这个状况并不适合回去面对李凛,许霭转了方向盘,脱离回家的轨道。
X大门口。
停放好车,便下了车。沿着门口进入校区内,因为此时是午休的时间,校园显得十分萧瑟。但也不其然,也许都还没开学。
校园的景色还是和那时相差不了多少,也是,大多数学校的环境总是保持着愿意,最多的改变不就再新建几栋楼,多种几棵树,其他一切照旧。
许霭沿着校道,凭着以前的记忆,很快走到宿舍区域。抬头望上去,将焦距锁定在第四层第二单元格。
相比其他的或是空白或是稀疏挂在这么几件衣服的阳台,那里多晾了几件衣服——也就表示,现在并没有开学,而且这个宿舍现在有留宿生。
就是那里,那里是许霭从遥远那边戒毒所‘逃匿’到这里的留置的地方,说是留置,很简单。因为本质没有改变,依旧桎梏在一个地方罢了。
直到,毕业佳年。接到许攸(许霭的表哥,正文一提到。)的电话,看到那时的李凛,才觉得终于从桎梏的地方逃离。
说也好笑,那时应该身处在那里都是被桎梏的吧?除了李凛所在的地方——他所带来的天堂。
和楼下管理员打了声招呼,管理员相似认识眼前这个小伙子——这不是当年老是逃课的家伙吗?
激动了起来和许霭打哈了几句。
对于打哈内容,不外乎就是你不是当年的谁谁谁什么之类的言语。象征性的回了几句,许霭也就移动步伐上楼。
许霭走到以前在这里住过的宿舍门口,停下脚步。
看着门牌,从里面依稀传来同学间相互唬弄的声音。
记得那时也是这样,离开戒毒所后,住往这里,遇见罗威、认识黄凯健,关系被连带着连带着认识了闻汀卒。
大学的四年也在这三人的陪同下渡过了。所幸的是这三人都和那时的自己一样叛逆,一样放纵无比,所以便成为很要好的兄弟。
那时,又开始的不入眼到后来的一起抱拳——寻求在这个社会上能够容下自己的归宿地。
轻笑了一下,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其实也不是,只是对于许多人。罗威、闻汀卒、黄凯健这类人强很多,也只有这样,才愿意与他们闯荡。
怕是那时,只是陪着他们的自己,也是照样迷茫的、没有任何目的……只为看到他们能够在这个世界里赢得自己的价值。
而终究,解救他们了……还是解救不了自己。
张桵彬,这个人将内在的我分析得太好了。那时没在身边的他,在外省赢得他个人天地的他,还是可以这样清晰分析出内在的自己。
就是追逐着我,大学三年,提前毕业,带着微笑出现在这个校园。
本质上相差不了多少的人……也是因为本质相差不了多少,所以不会去猜疑、不会去担心、不会去牵挂。
彼此太过了解对方,终究不好。
看着下面的路道两旁的树,许霭叹了口气……对于张桵彬,就算没有李凛的出现,也绝对不会那样的情感。
那个封闭世界里的记忆,其实也渐行渐远,因为天堂在这个世界。追逐这个世界的天堂,那个世界的踪影并没有以前那般可怕,冰冷。
被万般抑制着的眼泪再次划过许霭的脸盘——
再见,我曾经最深爱你;
再见,我心中的维纳斯。
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自己的踪影了,以为从那个逃匿的家乡出来,被麻木地资格在黑暗底层的监狱就可以忘却自我,自我抛弃,自我厌恶,自我迷失。
但是,逃匿出来的我,找到我最终的天堂。
四十
进入这个充满园田气息小区院内,在一个纯白配有密码按键的门前按了门铃。
廖楚泯按完门铃,手是有握着拳头的。不是对害怕或是什么所做出的举动,只是……感觉,真的什么都改变所表现出来窒息般的无奈。
开车进入这个地方时,就发现这个地方布满温馨,不愿融入世俗之地。在繁华的市中心不多见的绿茵,在这里,它随时布满你的视角。
与快节奏的城市步调相比,这里的一切显得非常慢条不絮。这里很安静,充满安静的气息。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廖楚泯廖楚泯突然发觉——现在站市中心高楼顶端的自己是这么得可笑。
这样做的到底了什么?是为了证明给心中那个人,自己一直是心中那个站在前头的那个人、自己的一切并没有改变,所有的未变只是为等你的回来。
然而,自己是没变。但是,对方却彻底地改变了。
犹如他所作的画体现出来的安谧,悠然基调,他所生活的地方也是这般充满温馨安谧。围绕他周围的,真的彻彻底底地不一样了。
也许,就像那天显露出淡淡忧愁的人说出的——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那样,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是将所有以前充满整个灵魂躯体的爱的回忆呼唤出来,也许,都改变不了什么。
廖楚泯加大握拳的力度,手掌边缘微微出现了指甲所带来的血印。
就像这里建筑风格一样,开门的速度也是慢悠。
李凛睁大眼前看着此时站在门口的廖楚泯,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所有的错综的情绪一下子杂然而来。
本能地,顺着廖楚泯的身体往下看,却看到廖楚泯握着拳头的手,淡红色依附在那指甲上。
屏了一口气,不住的心疼了起来——这些,控制不了。
“你没必要这样对自己。”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
说出了这句,李凛心不住的惊了一下。说出话,完全本能,连给大脑过滤的机会都没。
廖楚泯也被李凛这话震了一下——原来,也不是没有在他那里是空白的人。嘴角露出了微笑,同时也将握拳的手松开。
抬起手,将这带血的手掌显示在李凛面前,“你终究放不下我的。”
被这话又惊了一下,李凛的双眼睁得更大,看着廖楚泯。安静了一段时间,便也开口。
“你是我曾经重要的人,不可能完全放下的,这个,就算现在不愿意,但是心里的感觉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它的情况。”
坚硬了嘴形,用颇显无奈的语气说了句“还是没变,还是一样残忍。”
“如果你想看我的改变,我做不到。就算,所有的记忆的记起来,现在的我还是我——廖楚泯。”
将眼皮张得更开,出神地看着李凛。
这个语气,很熟悉。太熟悉了,以至于这么不现实。
在这样的一段对话结束后,所有的声音又回归自然。
直到——车门被关的声音传入耳边。
许霭下了车,看清站在门口的人,定在车门旁,不过很快就转回思绪——这天,好像要让所有发生的事,将自己彻底地征服掉。直到再也没有呼吸,一切才肯罢休!
很自然地绕过廖楚泯走到李凛跟前,露出了这一天久违的微笑,“我家凛,我回来了。”依旧是那个只属于在李凛面前才会露出的语调,仿佛所有的经历在这个语气的遮掩下,都不曾存在。
逆着光走过来的许霭,好像是从别的不真实触摸不到的世界来到这个被填满人间色彩的地方。
跟随着这个声音,李凛眼珠的焦距彻底锁定在许霭脸上。
——无血色,这样的相似在透露着此人生命快走到尽头;眼眶周围也带了些红肿,本来最应该骄傲的双唇……此时也比许多人幽白了许多,好像缺少生命源泉的灌输……干裂。
廖楚泯也被这样的许霭惊讶到了——记得上次在那个酒吧,这个人高傲不羁的气息,无形中就能给人于压力,那时他整个人就在散发着高峰菱角兰花的傲气。并不是此时没有那样的傲气,也并不是那样的气息不存在。只是,那时的你可去触摸,而现在的你,你找不到触摸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