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光——矮树

以为这个时候许霭会在客厅或是厨房。然而，没有。

站在客厅，竟不知道该将自己的脚步移向哪里。最后犹豫了一下也就往厨房走了。

煎着鸡蛋，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你到底在逼着自己什么？”

李凛看着眼前冒着油汽的荷叶蛋，双眼无神。很显然，他不在状态。

直到随着油烟伴随而来的烧焦味，才立刻清醒了过来。依照许霭对他说的一些做法将荷叶蛋翻了过来。

——“怎么会这么爱你，我生命唯一的你。曾经自己失去这么一个心脏，现在，我的心脏再也不可以被毁灭的——我会死的。”

“凛，你知道的，一个人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是什么？不是昨天的辉煌，也不是明天的希望，而是现在，所以我现在拥有最好的是你。”

“正因为你是我的阳光、正因为你是我的天堂，我……才可以淡漠这一切，所以我知道，真的。”

“不过，你知道的，每一次的与你一起，你的记忆就有一份关于我的描绘，这样你想赖也赖不掉啦~，多好？是吧？因为这样的我们，这样真实存在在这里的我们……是这么的真实，我们可以不去触摸所有的飘眇，就如所有作家描绘的东西这么飘渺，我们可以身心去体验所有那些笔下飘渺的事物。”

再次伴随着烧焦味的油烟飘入鼻孔里，嗅觉传送着异味，直直将陷入冥想的神经刺醒。

李凛反应过来，马上将火关掉，随便找个盘子将煎好的荷叶蛋放入。

看着这些和失败的作品，无奈的笑了下——自己终究是不适合这些事的。

摇了下头，将盘子端到饭厅的桌子上。放好后转身去冰箱那点昨天吃剩的菜，再加一瓶牛奶。

打开冰箱，开始时的味道随即飘入。

——“她，那时这样和我说：很多人会用酸辣份来形容人生中种种辛酸，说什么虽然是辛酸，但是会让人在经历过后非常回味。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总是吃了一碗又一碗的酸辣粉，那么，人生也是经历了辛酸后刚刚得到什么又开始辛酸吗？这显然不是，要知道，你可能辛酸了一辈子，但是你它使你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了更稳更踏实，这样，下次别样的辛酸你可以轻松躲过。要相信，所有的辛酸尽头都有别样的风景在等着自己的，所以，别怕。”

“那时，我大姐说：鳉鱼，外在的平凡微小、内在的复杂美妙，它的卵就像那句——一个人，若能经得起别人经不起的破折磨难，无疑就是最坚强的人，而许霭，你知道的——上帝的存在，是因为人类这种生物很脆弱、也很懒惰，不愿承担自己的一切，只好一次一又一次把心灵交会给上帝托管。但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灵交付的时候，有的人彻底迷失；有的人就这样坚强无疑……许霭，经历许多困难的事后，你要坚定当后者。”

这次，并不是烧焦的油烟味将李凛唤醒，而是因为从冰箱里漏出来的水冷醒他。

赶紧将要的东西拿了出来，随后将冰箱门关掉。看着从冰箱流出来的水，感叹了下，转身拿个干布将那周围擦干。

擦着擦着，闭上眼睛，微微的急促的气息从鼻孔处传开。将干布扔到地上，就这样不顾地板干布干依靠着冰箱门坐了下去。

异常冰冷的地面又刺激了李凛一下，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去做什么。

逼着自己什么，不就是因为自己深爱着对方所以才没有去刻意回忆什么吗？逼着自己什么，不就是因为太过不了解许霭这个人，所以让自己都不敢回忆起全部的过往吗，那样的话，自己与许霭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的——现在，是这样觉得的。

从许霭以往的话语里，一直透露着他坚韧的品质，一直是这么坚强无比的。就算他在回忆他童年的过往，他身边的人也都是这样坚强着的。

这样的环境下生长着的人，可想而知——可以将所有人类的坚强的意念展现得非常只好。

只是，他总在确认着什么。

这个疑惑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咽喉，无法喘气。

李凛将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

没错的，昨晚许霭是哭了，而且是哭得异常激动的。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表现。不是说他本人没在自己面前哭过……只是昨天，他哭得不太像他了。

使劲地加大手手心的力度，想要将留在脖颈处冰凉的感觉擦拭掉——不愿那无端地感觉一直打断自己的思维，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冥想中。

但是结果并没有将那感觉擦拭掉，反而带来了轻微地疼痛。放弃此时这种白痴的行为，大力将头后部撞向冰箱门上。

——这么深爱着自己的人，自己到底在担心着什么？是不了解那个人而产生的担心还是因为怕他眼瞳深处火焰的熄灭？是的——一定有这样的担心存在，这两个因素至始至终都困扰着自己，怎么会没有这样的烦扰？这些因素不就是爱上他最好的证明吗？

那……许霭，为什么你冰冷的液体此时一直缠绕着我的神经？这么深爱着我的你、这么坚强又脆弱的你——此时，我们彼此需要对方。然而，为什么我们彼此都抓不好对方？

头部的疼痛是麻痹其他感觉的最好因素，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都会选择着摧残着自己。李凛再大力撞了几下，在这样数次的相互作用下，阵阵的疼痛终于也打断了其他的杂乱无章的感觉。

颓废依靠在那里，随着时间的流去，呼吸渐渐有规律的了起来。这样解决不了什么，李凛终于在这样的想法下站了起来。

走回饭厅，将所有从冰箱拿过来食物放在桌子上。

桌子上放在炒焦了的荷叶的，几瓶牛奶、几道菜……很是有模有样。坐了在凳子上，拿起筷子开始尝试自己的杰作。味道真是……

李凛勉强吃了这么几口也就放弃进食了。但是，可以想象许霭如果此时在身边，一定会一直叫喊暴殄天物什么的，所谓天物当然是因为经由李凛的手才可以进化为天物的。

果然，就是不是在想其他什么杂乱的感觉，许霭是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就是再怎么麻痹自己，现实就是这样显示着。

我们彼此都需要着对方。

三十七

“你追逐得太遥远了，以至于我们都无能为力，你知道吗？”张桵彬仍旧没有将抚摸着许霭脸盘的手放下。

被泪水浸透的脸颊此时多么需要手心的温度去暖化它，因为以往没有这样的触摸，此时异常珍惜。

“许霭，在戒毒所的时候，你就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除了你内心的人，好像其他人的无法涉入……因此，你也离我们好远好远。”

“我说我不了解你，是因为我也是怎么也抓不到你。现在，你矛盾了，却觉得自己终可以你的世界里看到我一点透明的影子了。”

“知道为什么吗？”张桵彬说到这里，问了下许霭。那眼神是这般的闪烁。

“因为……你也是人。你刚才说你也是人，不愿我们随便定义你……我们没有定义你，只是你一直在你的世界里，我们才会这样定义着你。你会这样矛盾，是因为你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啊。”

“你内心好像不愿存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你却一直渴望你能踏入这个世界，是不是？许霭？”

动作更加优柔了起来，眼神也充溺着温和，“你一直活在过去的世界里，进不了这个世界……直到你遇上李凛，你便开始渴望在这个世界生存了。是不是这样？”

“那时在戒毒所看到你的时候，你那惨白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幼弱，反而非常的慑人，你是从那时开始就封锁了自己了吗？从那时开始，你就活在你那个世界了吧？”

“从那时开始，你就不被这个世界的什么束缚着。我那时是多么嫉妒你，嫉妒到对你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我是多么地愚蠢、但是，我也开始追逐你了。”

“但是，你离我们太远，所以我只好望着你背影追逐着你。你知道吗？我在追逐你。”

此时，张桵彬的声音再也不复以往那种无所谓、那种带点玩笑的语调。他的声音是这么地真诚、是这么的真挚。被许霭揍过之后的脸微微泛红的肿了起来，可以看出这个人在说话的时候，都会带点疼痛。

只是，这些都无足挂齿。

“你是在逃避，因为你还活在以前的世界里……这点你自己都不清楚吧？李凛的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所拥有的资本让你追逐着他，这点……你自己应该要最清楚才对的。”

许霭被张桵彬的话震慑到了，眼眶溺出来的泪水依旧流着，只是青筋不再明显。

带点不明的眼神看着身下的张桵彬，表情停滞在茫然状态。

是的，张桵彬此时的话是有些触及到许霭自己从进戒毒所开始后的状态了。许霭被张桵彬对他的理解程度惊讶到了——他知道自己那时开始就在这个世界逃避着。

真的，自己被周围的人赤裸裸地解剖着。

直到这个时刻，时间才放慢了它脚步，周围那些细微的声音此时才能被人察觉。

一切回归平静。

有些不一样了，这样有些不一样了。

许霭快速地将自己的身体从张桵彬身上离开站起，衣服在他这样的动作下，还是向前部倾，显得此时的他更加潦倒。

睁大眼睛看着张桵彬，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许久，有些许颤抖的声音响起。

“你……你说你对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你好像是说过的。”许霭直直看着躺在那里的人，现在的他看不出有任何的高傲之感。

“……”

“张桵彬，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说过你对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吧？”

“……”

“我也说过我会排斥的吧？你现在到底什么意思？”此时许霭的眼神是这么的无助，好像想从对方口中确认些什么。

周围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一切还是这么的平静。

面对许霭此时看过来的眼神，张桵彬觉得自己的内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真是，自己现在还再刺激着他什么啊。

跟着站了起来，就这样与许霭面对面。

“张桵彬！？你他妈什么意思”

“……”

“你——”

“我只是追逐你而已，并没有那个意思。”张桵彬快速地回了过去。

“不，我相信刚才那个一瞬间你看我的感觉——那个并不属于兄弟间该有的感觉。”

“……”

“真的这样了吗？”许霭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看不到一点的血丝。“张桵彬，你回答我啊！”

“……”

“你回答我！”咆哮了起来。

“……”

“张桵彬，你这个狗家伙，回答我啊！”

可能是因为许霭的声音过大，从外面可以听到其他门开声、议论等的声音。只是现在，什么扰民的举动都无暇去理会——只要眼前的事能够将解决掉。

张桵彬紧闭着的双唇终于在许霭着般的注视下，打开，“是，我说是。该死，现在我只能说是！我也不想，我一直把你看为我最高的追求，但是，几时变质了自己都不清楚。看着你，看着你，一直在看着你，你的所有在不知觉中束缚了我你知道吗？！”

伸出手，锤了心脏的部位，“将这样的心情封锁在自己心理最深处，但是它还是在里边拼命的割绝着自己。你知道吗！？”

“在戒毒所，你在面前任人欺辱时、你在被我指控的那群人欺辱时……看着你那不变的骄傲眼神。我就开始向往着你了，你他妈知道吗！？”

“你拯救着他们和我的时候，你便也成为我精神依托，你真的一直是我的精神依托人的……只是，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间里，这种依托它变质了，真它妈的变质了！”

“看不得你任何的不稳定，我追随你到上海；看不得你的顾虑，我不会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我只能反过来拯救你，祝福你。你他妈知道吗！？”

“就是你这么能给我心灵上冲撞的人，我就这样陷进去了……但是，许霭，现在你在我面前说着你的矛盾，说着你的脆弱。我却也想去争取你了——如果，李凛能够在你身边真的是因为那资本的话。”

再次突如其来的接受了许霭的一拳，身体向侧边倾斜了下，只是，没倒下。

好像预料到自己会再次遭受许霭的拳头，所以事先站稳脚。

“你他妈在讲什么？你这个人，你刚才都说了什么天杀的话？什么如果李凛能够在你身边真的是因为那资本？你再说一句，你他妈给我再说一句，你有胆再说啊！”愤怒的眼神一下子显露出来。

“谁他妈和你说我因为他有资本，所以我愿意他在我身边啦？！你他妈刚才都说了什么。”带着愤怒无比的表情，抬手扯起张桵彬的衣领。

张桵彬笑了下，“现在，你自己最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因素。”

许霭停下动作，看着张桵彬。微张开的嘴唇此时并不知该继续讲些什么。

放下手，无力地往旁边的沙发坐了下去。颓废地弯下腰，将手插入头发。

“你会矛盾，很简单，只因为现在的你并不是因为李凛有资本啊；你会逃避，也很简单，因为你还活在以前的世界里没真正走出来啊。”

“所以，许霭。别迷失自己了……”

三十八

抬起头，看着张桵彬。找不出刚才还在还在愤怒的表情，也找不出无助的表情，更找不出刚进来时被无尽伤痛刺伤着的表情。

就这样，无表情地看着。

外面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下去，随着关门声的发出，周围也跟着消失了所有的声音。

“张桵彬，别爱上我。”许久，许霭终于降下声音，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静静地陈述着。

心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刺疼——因为，这是一早料到的事。

“这种事你最清楚的，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是说真的。”

“爱上就爱上，我有什么办法？”不避讳直视着许霭的眼睛，“但是，许霭……我爱你，与你无关。”

“你爱我的话……我们是成不了朋友的。”

“我知道，那不要成为朋友、不要成为兄弟吧。我们，就成为知己吧。”

仍旧看着张桵彬。终于，许霭不带感情的表情露出些许的无奈。

跟着笑了下，“你他妈不一直是我知己吗？”

张桵彬走了过去，就许霭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是这样啊，我都还不知道。”

许霭将后背倚在沙发——感觉从昨晚到现在那种绷紧神经的感觉终于有所松了下来。

第一次看到张桵彬是在戒毒所。

进去的第一天当然对那里面的任何人都不会分出任何心思去观察，说真的，现在根本就说不上那里曾经有谁和谁……那些人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