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皇上,您多想了。」崇彪紧拥华子舟,彷佛这样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别将不属于您的责任也揽到身上!
」
埋首崇彪怀里,将心跳声全听进耳里,又温又暖,华子舟百般舍不得放开,只想这么抱着进入梦乡,偏偏崇彪不解风
情,忽地又开口道:「皇上,您今晚洞房花烛夜,不睡新人床,却待在将军房里,成何体统?传出去,人们会怎么说
?」
「从你走后,朕就不断想着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今晚,心里也想到你,顺着意念地就走过来了。」华子舟抬头
,澄澈的眸子里微酿着失望。「还是说,其实你并不愿朕留下?是朕自作多情?」
崇彪听得连连摇头,慌张解释:「不,皇上,您睡在身边,臣唯恐把持不住,冒犯龙体。」
华子舟双颊因崇彪的话而染上红晕,笑道:「过去都同睡过那么多次,忍也忍了,不差这一晚才是。」
「不同,过去是不知皇上心意,臣自然不敢妄加冒犯。」崇彪低头轻吻华子舟颈项。「如今真相大白,不再雾里看花
,确确切切明了皇上与臣两情相悦,何须再忍?」
华子舟推开崇彪,皱着眉道:「若是朕还不想,要你忍呢?」
崇彪像是受到打击,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放开华子舟,紧偎着他躺好,有些撒娇地道:「臣明白了,一切由皇上
定夺,在皇上允许之前,臣会努力忍耐。」
「嗯,再怎么说你也才刚从鬼门关踅了一趟回来,身子有待休养,今晚还是好好歇息吧!」华子舟摸着崇彪前额安慰
他:「朕会陪在你身边的。」
第五十七章
久别重逢,又好不容易互诉情衷,华子舟就这么枕着崇彪的臂膀进入梦乡,酣得香甜。翌晨,一声犹如来自地狱的凄
厉尖暤将他们震醒,睁眼相觑不多久,便听得脚步声杂踏而至,汹汹轰开房门,先是几名护卫军走入,而后是宸月,
还扶着一脚已踩在棺材里的靖宁,众人面色苍白凝重,貌似发生严重大事。
未料到皇太后与太皇太后会突然闯入,华子舟急忙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宸月已厉声喝问:「皇上,昨晚乃新婚之
夜,为何你不在房里,却溜到将军房来?」
华子舟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般,低下头,歉疚道:「朕担心崇彪,因而至他房里探视。」
宸月甚怒,道:「担心?大喜之日,竟弃新人不顾,你可知道出事了?」
华子舟瞪大眼,不明所以。「出事?出什么事?」
宸月怒中带惧,扬声尖啸:「蕙妃她在沉龙殿自缢身亡!今晨宫女要去服侍时才发现!」
此话听得崇彪也坐起,与华子舟异口同声:「什么?蕙妃死了?」
宸月拿出一封信,颤抖着手道:「她留下一封血书,说你冤枉她已非完壁,不愿与她洞房,令她受辱甚深,宁可一死
,也要证明她的清白!」
好一招以死相抵!华子舟咬唇握拳,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崇彪自后方轻拍他背部,提醒道:「皇上,咱们先沉
龙殿了解究竟。」
有崇彪当定心丸,华子舟镇定许多,火速下床穿鞋,随同众人回沉龙殿去。沉龙殿入口站着成排的守卫,外围挤满看
热闹的太监宫女,华子舟神情肃穆地推开人群,迳往房内而去。只见梁上还系着已被剪断的丝绢,蕙妃已被安置到床
上,太医们列于床边,各个都在摇头叹息,瞧皇上终于现身,赶紧迈前禀报。
「皇上,蕙妃回天乏术,芳魂已逝,您请节哀顺便。」
华子舟不吭不哼,走到床旁望着蕙妃冷凉的尸首,内心翻涌着惊怒、憎恶,还掺杂几许愧歉——若非他昨夜态度冰冷
,或许蕙妃不致走上绝路?如今,继柳霜月之后,他身上又多背了条人命,沉重得喘不过气。
「皇上,你看看,平白害死一个女孩,该怎么向百姓们交待?」宸月又责备起来:「蕙妃以黄花闺女之身入宫后就住
在蓝玉阁里,循规蹈矩,你怎能信口胡诌,指她失贞,污辱她的人格与尊严?」
蕙妃实在已非处子!华子舟话到唇边,却吐不出来。人都死了,难道要叫人验尸?这又是多大羞辱?事情闹开,连蕙
妃家人皆会遭殃。至于蕙妃与大王爷暗渡陈仓之事既是有人透露消息予他,他亦大可抖出对方身份好为自己作证,然
而这么一来,恐又害及另外一人……何苦来哉?逝者已矣,他并不想再追究,却也因此百口莫辩,成了逼死良家少女
的卑劣君王。
「这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宸月指着崇彪,斥道:「都是你这不祥之人,好端端地抗旨私返,叫皇上为你抛
下新妇,惹得蕙妃寻短,说,你该当何罪?」
崇彪正欲说明,华子舟已因不满宸月归罪崇彪而出声:「母后,蕙妃寻死是朕造成,与崇彪无关。」
「还说无关?若不是你去找他,蕙妃怎会想不开?」宸月提高音量:「皇上你倒是给个合理的解释,何以洞房花烛夜
你不与蕙妃同床,却跑与去将军睡在一块儿?要是给外人知道,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究竟要强迫朕守多少体统才行?」华子舟再也按捺不住,反唇辩驳:「朕打一开始就不
想成亲!朕根本不爱蕙妃!」
宸月厉声问:「不爱蕙妃,你要爱谁?」
「母后,就当儿臣不孝罢!」华子舟摇摇头,深呼吸后一字一句地道:「儿臣不爱女人,爱的是男人。」
华子舟冷不防的自白将崇彪吓出一身冷汗,忧心华子舟遭到责骂的他骇然劝阻:「皇、皇上……」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华子舟犹似豁出去了,面上写满从容就义之色。「母后、太皇太后,儿臣心头系
着的是崇彪,故不欲与蕙妃洞房,未料蕙妃一时心寒想不开,儿臣当扛下此项罪名,给蕙妃家人一个交待。日后,请
别再逼儿臣成亲,害人害己。」
宸月的反应果然激烈,她先是一声尖叫,而后吼道:「皇上,你胡说什么?你爱崇彪?你们俩都是男人,怎能相爱?
岂不是要列祖列宗再度蒙羞!」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靖宁忽然开口,以苍老的声音颤抖地道:「肯定是鹤云仙那男妖的咀呪未褪,还迷惑着皇上,
天杀的男妖,我、我这老骨头要跟你拼了!」语毕,靖宁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宸月的扶持,扑至房里壁炉处,
抽出几根尚燃着火的木柴,夺门而出。
第五十八章
靖宁这一奔,众人连忙跟上,哪知她老人家连个影儿都没,已不知去向。正在慌乱间,惊见远方一隅冒出浓烟阵阵;
按照方位距离,华子舟立时判断出是彼岸宫所在,担心出事,呼左唤右,带人赶去。
大伙儿前脚接后脚,迅速来到彼岸宫,可惜为时已晚,彼岸宫已陷入一片火海,骇人的烈焰张牙舞爪地跃动,远胜过
艳阳的高温汹涌而来,于空气中翻腾,俨如地狱恶神般挡住去路,让人望而生畏。靖宁站于彼岸宫外,手中还握着火
把,脸上带着狞笑,不停甩头,发束、簪花皆尽松脱落地,乱发披散,好似发了疯地高嚎:「死男妖,你下万劫不复
的地狱去吧!我咒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去死!去死!去死啊!」
华子舟心慌意乱,忙命令士兵们快些去打水来救火;宸月上前劝阻靖宁,反被狠狠推开,向来庄重典雅的太皇太后丧
失心神地挥舞火把,彷佛在与谁搏斗般又叫又跳,吓得在场所有人都要相信她活见鬼。
「死男妖,该下地狱的贱胚子,生来就是害人,迷惑咱王朝的皇帝,乱了伦理,坏了江山,折损多少人命!」靖宁振
振有词地辱骂,宸月劝不住,只好作罢地杵着看她演出张牙舞爪的戏。
闹了大半晌,主导灭火的将领满头大汗地跑来向华子舟禀报:「皇上,风恰好往这儿吹,火势又大,恐怕一时间收拾
不住,为保龙体安康,请您与皇太后、太皇太后先行回避才好。」
说是如此说,太皇太后仍举着火把在原地乱舞,华子舟亦不想离去,他面有难色,忧心地对崇彪道:「朕答应了鹤云
仙,要将他与先皇合葬,要是这么离去,岂不又对他食言?」
崇彪望着陷入火海的彼岸宫,也想不出如何是好,叹气回应:「摆在眼前的事实是熊熊烈火挡路,说不定他的尸首也
已遭焚毁。」
华子舟盯着漫天大火,神色好不甘心,于是崇彪又道:「咱们也可等扑灭了火,再入内寻找他的骸骨,同样能履行与
先皇合葬的约定。」
一旁的靖宁还在发狂,所有难听的话语脱缰野马似地尽数倾出,左一句男妖,又一句贱人,听来甚是刺耳,华子舟眉
头愈皱愈紧,渐而不耐烦起来。打量火势,见门已崩坏,俨然有个入口,他挥挥衣袖,往前走去。
崇彪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头一震,赶忙大踏步抓住华子舟右臂:「皇上,您想做什么?」
「朕要进去将鹤云仙的遗体带出来。」华子舟斩钉截铁地道:「朕不能眼睁睁看他生前受人逼迫而死,做了好几年孤
魂野鬼,如今还要受火焚之苦!」
华子舟说得大声,传到宸月耳里,她立时发出怒斥:「皇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逼那男妖死了?」
「母后,当初是您答应将他与先皇合葬,谁料您食言,害他孤守彼岸宫多年无法与心爱之人相聚,后又派道士驱赶,
现竟以火烧灼,未免太过份!」
「你说什么!」宸月气得身子发抖:「言下之意,全都是我的错吗?」
「儿臣现不与您争辩。」华子舟冷冷抛下话语,想也不想地转头往火窟就冲,崇彪见拦不住皇上,于宸月与靖宁的尖
叫及其他侍卫的惊呼中跟着冲入。
靖宁虽有些疯狂,倒也看见华子舟与崇彪先后冲进火场内,未料心爱的孙子糊涂到这等程度,她是恨得牙痒痒又急得
心慌慌,害怕皇上一去不复返,扔下火把跟着向大火漫天的彼岸宫里跑。
一个接一个,宸月错愕得来不及反应,只见皇上与将军先后消失大火中,紧接着太皇太后又奔过去,她正欲喊人阻止
,岂知门口梁柱因耐不住火烧高温而倒塌,直往靖宁身上压去。可怜老太婆在世上最后留下的仅是一抹哼声与惨遭火
噬的臭皮囊,七魂六魄转眼间被阎王爷给收去。
入了火场的华子舟与崇彪自然不晓得靖宁横祸压顶的事儿,华子舟顾着在黑暗中大步伐前进,凭印象来到鹤云仙房里
,即使光线不足,他依然一眼就望见鹤云仙的尸首躺在床上。
幸好,床铺虽已开始着火,鹤云仙尚未被烧到。
华子舟迅速扛起鹤云仙,才回头踏出一步,听得头顶传来哔哔剥剥的迸裂声,鹤云仙悬系白绢自缢的横梁自天而降,
朝他压来;千钓一发之际,从后头赶来的崇彪蹬地飞起一脚,将粗壮的木梁踢开,张开双臂抱住华子舟往旁边滚。
稳定翻滚的势子,崇彪以责备的语气道:「皇上,您太不自爱,可知要是您有个万一,臣的心会多痛?」
但也等不及华子舟多解释什么,崇彪蛮力一抬,将华子舟与鹤云仙全扛到肩上,两步并作一步,跑给死神追似地往外
冲;身后不停传来屋顶倒塌坠地的轰隆声,很是惊心动魄,恍若阎王爷派了牛头马面率军追赶,死亡紧跟于后,一失
足、一不慎,三魂七魄将被尽收拾,毫不留情,全无商讨馀地。
最后跨步一跃,终于逃出火场、脱离险境,慌乱成团的士兵见将军背着皇上出来,全都涌来想帮忙,一名士兵则惊慌
失措地向华子舟报告太皇太后死于非命的消息。华子舟大为震惊,低头叮咛崇彪先将鹤云仙搬回房里,他欲留在现场
处理;崇彪点点头,望了已夷为平地的彼岸宫一眼,火势依旧强大,是以他小声道:「皇上,您请多保重。」
华子舟回应一声,兀自转头穿进围在太皇太后遗体旁的人群里,宸月尖锐的责骂声立时劈头而来,丝毫不顾皇上尊颜
;字字句句怒斥传入崇彪耳里,疼在心底,但为完成华子舟所托,他未再久留,迅速离去。
第五十九章
皇城一夜之间殒落三条人命,免不了人心惶惶,大家嘴上不说破,心里头却各自暗想是否正德王朝受到诅咒中了邪,
怎么会弄成这样。先是男伶状告皇上负心,血洒喜宴;接着新嫁入的妃子悬梁自尽,留下血书哭诉皇上污辱清白;而
后连年迈的太皇太后都横死火场,如何不叫人惊恐?背脊一路凉到头顶,谣言此起彼落。皇城陷入愁云惨雾,却也不
是人人皆忧,过往未得先帝宠幸者全脸上淌泪、心底暗笑,其中最欢喜者,莫过于华子昊等人。
「真没想到事情演变至此等地步。」华子景提着一只国画石壶,悠哉地将热茶倒入杯地,满室清香。「还以为弄死一
个男伶就够瞧的,却滋生出严重事态。」
「这不是挺好?咱们正好可以藉此大肆宣扬。」华子然拿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神情。「百姓们
若听到皇帝逼死蕙妃,又令太皇太后葬身火窟,肯定群情激愤。再派些暗桩入民间带头喊出造反口号,必能得到众多
支持,迫华子舟滚下龙座、脱去黄袍的日子不远矣。」
华子昊也拿起茶来喝,边道:「二弟在婚宴上使的那招插曲对我们相当有利,夏国君王夏傲天脾气本就暴烈,宴会前
我已向他灌了好几盅迷汤说华子舟是个狗皇帝。晚宴时,那男伶一出,不仅珍馐佳肴没吃到,还被洒了一身腥血,燃
了满肚子气!」
华子然神情疑惑道:「大哥,这我就不明白了,听闻夏傲天向来不服我朝,他满腔怒气对我们有何好处?」
「当然有好处,他受气在心,必定极需找到出口,我们与他结盟,借刀杀人,让他派兵来讨伐华子舟,待华子舟死后
,咱们接收帝位,趁他军力耗竭之际再出奇不意地发兵攻下夏国,拓展版图。」华子昊转动茶杯,嘴角微扬,漫逸着
奸邪。
听完他说,华子景击了个掌,神情兴奋地赞道:「大哥真是聪明,既能夺得帝位,又能拿下敌人,实在是一石二鸟之
计!」
「男伶命贱也罢,太皇太后是死有馀辜,只有蕙妃头头尾尾都可惜了,一夜之间香消玉殒,平白牺牲。」华子然望向
华子昊:「大哥,你不是挺爱蕙妃的吗?听闻死讯,怎不见你有半点哀伤?」
华子昊朝华子然瞄过一眼,鼻里发出不屑之声,语气甚是轻蔑:「你还真是不懂,女人,不过是床第间的玩物,玩坏
了,丢掉再换一个就是,哪有什么好哀伤?当初看上她,就看那张脸蛋儿漂亮,身材标致,皮肤白嫩光滑,一对酥胸
柔软有弹性,哪个男人抗拒得了?再说,她又是好人家女儿,以清白之身入宫,干干净净的,能夺得此等尤物的初夜
,成就感可是比什么都高。」
「处子落红后,身价也跟着大滑,是吧?」华子景发出呵呵的笑声。「没想到大哥也惯爱破处,享受占当第一人的快
感。」
华子昊跟着笑,华子然则是瞪了华子景一眼,故意嘲讽:「你这好男色之徒,也懂什么破处落红?」
华子景哼了声,撇撇嘴道:「你别以为男人就不会,未经人事的后庭给阳物那么一撑,同样会出血!死在晚宴上的小
男伶儿,不只初夜,跟我巫山云雨的前几回,每次都流着血喊疼呐!」
「行了行了,别提这个。」华子然举手作投降状。「我一听到男人同男人做那档子就浑身发毛,恶心得要命,你住嘴
罢!」
「什么话?你要是玩过一次后庭花,肯定对女人失去兴趣!」华子景还想再说,华子昊却拍他一下,道:「够了,别
说了,我也不爱听这个。再说,夏傲天应该就快来了。」
「大哥,你约了他来谈?这么快?」华子然疑道。
「当然,打铁要趁热,趁他还未回夏国前将计策讲定,之后才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