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传说神人天颜,可是倾城得紧。”冥界左护法幽冥冷峻的面上浮上一抹邪笑:“不知那风挽月的容貌,与你比如何?”说罢,轻佻地挑起了怜月的下巴。
“你……全天朝都知道,我怜月可是陛下的人!”怜月一把打开幽冥的手,美眸中有些许惊怒。
“等你看到便知晓了,我这等庸脂俗粉恐及不上他的万分之一。”此话似真似假,语声中带着调笑自嘲。
“好一个不及万分之一!哈哈!本座倒要见识见识。”幽冥站起身,大笑着走出门外。
怜月坐在原地看着墨绿色的人影消失不见,眼中才露出悲伤之色。
原来……真的、我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替身?现在……他回来了,你要置我于何地?是弃之如敝履,还是让我永远消失?不!我不甘心!即使等你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会恨我。千刀万剐,也在所不辞。
嫉妒与仇恨已蒙蔽了昔日君王认为与那个人最为相似的美眸。
……
长安天街。
皇榜之前,人群围作一团,还有后来的人争着往里边挤。
“啧啧,又提高悬赏了?”
“是啊,三万黄金,两座城邑。看来这回皇帝小儿是下了血本了,拼着国破家亡也要救那人。”
“唉,真是自古君王多薄幸。上回是男宠封侯,这回不知又是甚么人,竟得圣眷如此,较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要是有人为我做到这样,便是现在就死了也甘心了。”
“去,去,你想进宫当以色侍君的男宠,也得先撒泡尿好好照照。恐怕入不得朱雀门,就被打出来了罢。”
周围众人哄然而笑,被取笑的少年面色涨得通红。
“一世功名尘与土啊,荣华富贵我不图。面前千条路啊,何必走仕途?嘻笑骂怒,雨罢东边看日出……”
突然,皇榜下哄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转过首来,看着身后,惊讶地眸大了眼。
一个老道,道袍褴褛,形容邋遢,行走之间,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在。老道对众人行以的注目礼丝毫不在意,依旧笑得洒脱,拨开犹在发愣的人群,径自走到皇榜下。
“唔,黄金三万两,城邑两座?看来不错啊。”老道状若无人的自言自语,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已看不出颜色的道袍:“嗯,老头我也该换身新衣穿穿了。”
下一秒,在众人的抽气声中,象征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的皇榜已被一把扯下。
众人不由暗暗心惊,这老道看似仙风道骨,像是有那么点本事,怎么是个傻的。赏赐固然诱人,这皇榜可是那么好揭的?时日愈久,陛下的脾气愈大了,治不好可是要杀头的。那么多号称悬壶济世,不求功名的名医术士入了宫,可是再没有出得午门。唉,可惜了。
“喂,你们哪个是揭皇榜的?”众人还来不及唏嘘,不一会儿就有官兵闻讯赶来。
众人都不敢作声,自发向后退一步。人群中空出一块地儿,那老道站在中间,手中拿着团成一卷的皇榜,对着官兵嘿嘿地笑。
领头的御林卫嘴角不由抽了抽,难道这老头是疯子不成?可是……按照圣谕,揭皇榜都必须即使带入宫面圣。经过一番权衡,最后还是决定把这老头带入宫面圣。
“一世功名尘与土啊,荣华富贵我不图。面前千条路,何必走仕途?嘻笑骂怒,雨罢东边看日出。谁道浮生苦啊,醉眼堪破红尘处,一叶扁舟远江湖……”
在众人指指点点下,那老道又疯疯癫癫地喝着,跟在御林卫的后面,向通往后宫的朱雀门行去。
宸安宫正殿,御龙殿。
“甚么?又有人揭榜,与朕速速请进来!”早已如一潭死水的黑眸又升起一丝希望。
这几日自己试着把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输送到他体内,希望减缓精气的衰竭,却是无济于事。前几日还会偶尔喃喃着醒来,这几日却是人事不省、毫无知觉了。是以听到又有人来,异常激动,却又怕过分抱以希望,带来的是更大的失望。
“一世功名尘与土啊,荣华富贵我不图……”不一会儿,那老道便被带了上来,口中还在不停地唱着那几句。
“大胆!见当今天子为何不跪?”书儿仗着皇家威仪大喝一声,竟连平日耀武扬威的御林卫也是一颤。
“老头我不跪天不跪地,当然也不用跪甚么天子。”老道却依旧是神态自若,处变不惊。
“哦?”不跪天,不跪地……有才之人难免有些不羁礼教之士……挺拔的剑眉拧了起来,陈吟风强压下心中的不满:“不知这位道长尊号?道观何处?”
“老头我号司命,只一游方道人而已。”司命老道抬起首,坦然无惧看着当今天子,面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星眸一眯,已有了定夺:“来人,好生带道长入进去一观。”
甫入得内殿,老道忽地停下步子,对带路的御林卫道:“官爷,老道我诊断时不喜有人在侧。”
“这……”那侍卫有些迟疑,但想到方才皇上的对其出言不逊的宽容态度,还是依言转身出去,立在门外等候。
木门方阖,门后哪还有甚么老道士,俨然是一眉目雅致的青衣男子。
“四殿下啊四殿下,如今他这般作为,倒也不负你一片情深。”榻上人眉头微动,像是听见了他的语声。司命走到榻边,手搭上苍白的额,眉渐渐皱了起来。
前日夜观星象,南斗七星中属殿下的第四星辰光芒黯淡,遂算得殿下有难,特来相帮。怎耐竟是……冥界的幻虚散?!
元神日夜沉溺极乐之中,滴水不进,是以本体日益衰竭,直至虚耗而亡。此方说来简单,解来却甚难,天上地下,神仙妖魔,中此散者极难脱逃。
只是……幻虚散这味邪药的药方只有冥界左护法幽冥知晓,而冥界之人甚少与其余五界为争,这回竟公然对帝君四子下手,究竟意欲何为?唉,也不知四殿下招惹了冥界甚么人。平日凭殿下修为倒是大可招架,只这一回其元神先前本就受创,现竟又落得人事不省的境地。
95.又相对、落梅如雨
堂堂神界掌管命数运势的司命星君看着榻上人影昏迷不醒,也是束手无策。
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再三斟酌了下。看似儒雅的眸中,充满了坚决的神采。
眼眸闭合,单手运起阵势,有青芒随手掌挥动撒落。手心微蜷,拇指按在中指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如此这般,松开指掌,方才茫然的眸中已有了定夺。
帝君有令,不可用观星卜算之术占神界中人之命脉。也罢,为殿下昔日与我交情,今日我司命便为了殿下也一违所谓天规。
……
看到那老道从内殿出来,陈吟风也不及顾上礼节,急急迎了上去。
“挽……他,如何?”
司命星君已恢复那邋遢老道模样,脸上却凝重至极,全不同于之前的玩世不恭。
“不知,陛下可能摒退左右?”
“退下,全都与朕退下。”
一众太监宫女都听命了下去,宫门处的御林卫却迟迟不愿退下。
“陛下,您……”
“怎么,当今圣上智谋武略无双,这位官爷还怕我这老道伤得了陛下分毫?”司命上前一边,略带嘲讽的语气。
说话的御林卫偷偷抬头望皇帝一眼,只见俊面之上冰寒如霜,也正定定望着他,不由连打几个冷颤。
“属下……告退……”这才转身招呼全队的御林卫退下。
“道长有甚么高见?”把那老道引至龙椅下首赐座,皇帝便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有一事老头我也不知当不当问,”司命有些迟疑,毕竟方才卦象之中所见,也只是模糊的轮廓脉络:“陛下可知您与四殿下身份不凡?”
四殿下?是了,似乎那个美得倾国倾城倾了他的心的人,确实是帝君之子,神界的四太子殿下。难道……眼前这个人,是他的母后王母遣派特来救他的么?
“朕……略有知晓。”权衡了一下,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嗯……不知陛下手中可有那一味圣物?”
“甚么圣物,望道长明示。”
“瑶池水精炼出的瑶池仙露……”也不知该不该说。
“瑶池仙露……仙露!”陈吟风如梦初醒,猛得起身入内殿。
不一会儿,出来时,手上已执了个小巧的羊脂玉瓶。
“道长,你说的可是这个?”
司命接过玉瓶,小心地拔出木塞,递上鼻子轻嗅气味。一股清新而又空灵之气涌入鼻腔,端的能叫人浑然忘忧。
“正是此物!”司命星君自身也不由激动不已。据说汲取百年的水精才炼得一滴仙露。一直以来,都只是空闻其名,今日不但亲见,还握其入手心,难免有些开怀。
“陛下……瑶池仙露为西王母所有,可医天下百病伤痛,一滴难寻。可是这仙露……”随即想到了甚么,温和的眸中又涌起了无奈:“据我所知,四殿下已失去神通。这仙露服下后,殿下又会恢复神人之身,术法超群。”从此以后,四殿下还是那个风流不羁的神人,纵再高的宫墙,再高贵的身份权势,也困不住他。
恢复神人之身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当初发现风挽月失去法术的第一瞬间,自己竟然是欣喜的激动的。因为,从此以后,自己便能把他牢牢锁在自己的身边,再也逃不开。
可是……现在,两面悬崖。一面是昏迷不醒、日益衰竭,一面是再拥术法、重复风流。由不得他来选,也没有任何的可选性。他不得不承认,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朕意已决。哈哈,恢复神人之身,何偿不是朕心之所愿。又有甚么可犹疑的?”着深色帝袍的男子起身仰首而笑,状若豪迈,细听其笑之中却又有抹不去的凄凉。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束缚你。是合是离,全凭你的一腔情意。
……
听从老道的吩咐,以少许瑶池仙露为药引,煮以太医院配制的普通药材。如此这般,连续几贴药下去。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本身形日益消瘦,脸色形容苍白,几乎是皮包骨的男子,面色竟然一天天红润起来。就连消瘦的身子,也渐渐恢复常人的丰盈,一身雪肤再次拥有滑腻如脂的丝柔触感。
陈吟风大喜过望,正要寻了那老道赏赐,却遍寻了整个帝京,也没有其身影。
对了,此人如此神通,定与挽月同为九天之上的神人。既然目的已达,神人自然泯灭了踪迹。陈吟风更是加深了自己的看法,也不再去多想,只加紧了日日夜夜守在榻旁,等待那个他醒来的那一瞬间。
洞庭仙府。
青衣的儒雅男子靠在高大冷峻的男人胸前,“络,你说本君这回做得到底是对或不对?”
男人一阵沉默,就在司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开口:“是对是错,全凭他们的造化了。天下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司命星君没料到一向冷峻,铁面无情的司法天神口中也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张大了口不敢置信。
是的,络便是司法星君很少有人知晓的名。
“不过……”男人皱起了浓眉。
“嗯?”
“听你所说,你算出陈吟风手中有娘娘赐的瑶池仙露,并让其以之为引,救治殿下所中的幻虚散?”
“是啊,怎么?”儒雅的脸上满是不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娘娘赐为何赐其仙露。一瓶仙露甚是难得,南极仙翁亲自去瑶池讨了三次,娘娘也只舍得匀了半瓶予他。可是你说陈吟风手中有满满一瓶,他……一介凡人……”叫络的男人脸上一片凝重。
司命再次为之一愣,心中不由钦佩眼前这个看似粗犷的男人,实则心细如发:“络……”
“嗯。”
“我们也在凡间此处羁留甚久了罢?天上一天,地下百年。按照神界纪年算来,也要过去将近一整日了。一旦被帝君发现,我们这般也是违逆天规。”清秀的眉眼,谁又读得懂其中的不舍与眷恋。
“嗯……”络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我……下凡停留已是逆天,与你……是逆天,助殿下私算命脉又是逆天,我……不能再……络,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从宽厚的怀中起身,定定看着那副想铭记的眉眼。
自从认识他以来,这个人,嘻笑怒骂,千千万万年,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神情。并告诉他,他不想要他受到伤害。
“好罢,明日我们便一道回神界,正好我巡视下界的期限也到了。”
96.凉夜伴孤吟
由此看来,这人间看似繁华一场,正值盛世,实则隐藏酝酿着一场亘古的浩劫。
……
溟水之西,又是桃花盛开。梦里有俊朗的男子,白发红眸,靠着自己叨叨诉苦,竟然有些孩子气。想伸出手触摸,却发现自己只是一棵无法动作的花树。
下一秒,周遭的环境突变,苍穹转眼已是乌云密布,惊雷阵阵。他可以看见南面天际,天兵天将如铺天盖地的蝗虫般遮蔽了整个天空,挡住了微弱天光。队列正前是神界诸神,雷神丰隆,春神巨芒,北神玄冥,日神羲和,月神望舒,火神祝融,水神共工。青凤的翅羽扇动,他的母后周身带了七彩的霞光,宝相端严。
他看到那些所谓不可一世的神祗竟然都拿出了诸般法器,拚了神兵神将,以数十、数百、数千、甚至数万朝一人席卷而去。那人应对自若,披肩的长发飞扬,手中乌金剑翻飞若雨,腰间的双蝶墨玉佩发出妖异邪光。恍惚间激战了三天之久,那人终于不支,白发沾了血污,血色的眸却是更加鲜红,他单手执剑撑着地,口中溅出血色花朵。瞬间,化飞为龙,震天的龙吟,充满了绝望,染尽了悲凉。龙影腾飞逼来,诸神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人,出现在南天尽头。眉目阴鸷,看似沉稳内敛的男人,是了,这个人便是当年的帝君,他的父君。虽然岁年奔走三千,可如今藏在帝冕后的容颜丝毫未变。那个男人,双手拉开火红的,传说中后羿射日的弓箭,对准了那对着诸神风火雷电,负隅顽抗的黑龙。
弓弦在神力下张如满月。
不!父君,不要!不要伤他!他疯了似的大喊,却没有人知晓。
他最后只看到了蜿蜒成溪的血,还有耳际那惊心动魄、震耳欲聋的悲吟。
“不……不要!”风挽月如梦中惊醒,双目猛得睁至最大,一下从榻上弹了起来。
入目哪见血流成河,唯有安静静谧的宫室,最喜的龙涎香幽幽慢燃。一时还有些怔忡,竟无法反应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挽月,你终于醒了。”男人激动若狂的声音传来,身体被揽入一处温暖的所在。
“你没事,真好。只要你没事,我甚么都愿意为你去做。”男人双手如铁钳,用力之大,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
风挽月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如梦中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容,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如今是梦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