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窗——viburnum

文案：

辰与丹朱的故事。迷恋大狐狸的同学请看过来。

ps，本文与《别那猫妖不当神魔！》

《火龙吟》《旦夕间》都是关连文，

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从另外几个文里找到线索解答。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辰，丹朱 ┃ 配角：荧惑 ┃ 其它：猫妖，火龙吟

第一章

后海的晨，亦喧闹，亦宁静。

夜店刚刚关门，银锭桥头偶有行人经过。吱吱喳喳的麻雀成群在檐头蹦跳，鸽子飞过早春稀疏的枝头，留下一阵悠扬的鸣哨。

过了银锭观山的石碑，顺着前海北沿，走过来一只体型健硕的白猫。

白猫通体如雪，一双冰蓝色的眼透着难以描述的冷。它一路走得轻快，不觉间就已经穿过长长的南官房胡同，到了恭王府的墙根。

只是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恭王府高大的院墙，又悄无声息落在地上之后，白猫一直往王府最深处走去。

这白猫，并非普通的猫，因为它会变幻人形。你也不能说它是普通的妖类，因为他远比现世那些小妖小怪高深得多。

他生于上古洪荒时代，亲身经历过神魔之战，亲眼目睹过沧海桑田。女娲补天，精卫填海，所有只在神话传说中才记载着的场景，他都一一见过。

他叫辰。

作为硕果仅存的上古猫妖之一，他对于何谓“历史演变为传说，传说演变为神话”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然而在他漫长到好似天文数字一般的寿命里，却直到两百多年前，才遭遇了一段令他难以割舍的情感。

也许，这该说是幸事，也许，这该定义为可悲。但对于辰来说，那只是货真价实的难以割舍。

令他割舍不起的，是这恭王府庭院最深处的地下宫殿里，那个有着一双褐色眸子的男人。

丹朱。

丹朱是狐仙。

红色的，火属性的，身为五大家神之首的狐仙。

作为家神，职责不外乎就是保护宅院不受恶鬼的侵袭，若是家神力量足够强大，一家之主还可以加官进爵财源茂盛。

辰第一次遇见丹朱时，这火红色的狐仙刚刚掌管了前海西侧的那片宅院。

“和第”。

飞扬跋扈权倾朝野的武英殿大学士选中这块地方修建他宅邸的那天，就是丹朱成为神道上所谓“一家之主”的日子。而他的住所，也随着这片豪宅建起来的过程，从小小的地穴，变成了奢华的地宫。

而辰，正是这时候出现的。

听命于冥府的他，闲来无事在京城闲逛，无意间，进了丹朱的势力范围。

他绝忘不了第一次看见的那新任家神的模样。

棕红色的头发，褐色的眼，清秀俊雅中透着英气的五官轮廓，还有那一身的大红锦袍。

这并非辰头一回见到家神，却是头一回见到漂亮成这样的。

但更令他惊讶的，并非对方的容貌，而是那种态度。

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那双褐色眸子里的紧张就很快消退了，红衣的男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接着用温和平缓的语调开了口。

“神君，驾临此地，有何贵干？”

神君？这家神居然这么称呼他？

“我哪一点像‘神君’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辰饶有兴致等着对方回答。

他本以为那狐仙会不知如何答复，然而答复比他预料的要来得早。

“您身上有地府的令符，听命于地府者，以神君相称，并不为过。”低垂着眼睛，丹朱如是说。

他的话让那猫妖更加惊讶。

“你很厉害啊，能看见我身上的令符？”

“能。”

“这么说来，你的修行一定已经在五百载以上了吧。”

“正是，丹朱自宋度宗咸淳四年得遇大势至菩萨点化，至今已有五百一十九载春秋。”

“大势至？”辰一愣，“药师佛的得意门生？”

“是。”

“他如何遇见你的？”

“这……”突然有点脸红，丹朱低下头，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时逢大势至菩萨临凡，到这苦海幽州，于西山脚下行走时，无意间踩坏了我的洞穴。我那时年幼无知，张口便咬在了菩萨脚踝上……”

“你咬他了？”简直要笑出声来，辰悬浮在半空，翘着二郎腿，托着下巴看着对方。

“是咬了，但菩萨并未怪罪，只是问我因何不问是否无意便开口咬人。”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说，菩萨本应是佛祖心肠，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踩坏了鸟兽居所，无论是否有意，都是罪孽。如何……咬不得？”越说声音越小，丹朱脸上的潮红也愈加明显，“结果，谁料想，菩萨并未恼火，反而坐下来与我辩了许久的佛法。后来，临走前告诉我，让我去幽州水源茂盛之所修行，早晚会有所成就。”

“所以，你就这么跑到京城来了？”

“嗯。”

“确实很厉害啊小狐狸~~”脸上的赞赏格外明显起来，辰进一步追问，“那，只能说你生来有灵性，否则也无法与佛辩经。”

“我……确实是生来就通人语的。所以，才被父母和兄弟姐妹逐出家门。”

“果然……”略作思忖，辰边仔细打量那张漂亮的脸，边继续询问，“那，你何时开始，化为人形？”

“崇祯元年。”

“已是明末了啊。”

丹朱点头。

“由此说来，你这躯壳，还很是新鲜呐~”说着格外让人不知如何接下去的话，辰从半空降下来，站在丹朱面前，“不像我，这身皮囊，已经用了太久了。”

“神君……何时有了人形，可否告知？”

“具体年份早就忘了，只记得，那时凡人尚且不知铁器为何物。倒是懂得建造房屋了，可多数看来只是草棚。”

“这么说，还是蛮荒时代？”眼里流露出明显的讶异和惊惶，丹朱不由往后退了半步，他看着那一身白衣的男人，怎么也想象不到面前站着的，竟会是个远古神魔。

然而仔细看来，那眉眼，那神色，倒真的是透着远古的莫测的。

再加上那银色的头发和冰蓝色的眼……

“以前，我的本事大得很。”带着无奈笑了笑，辰吁了口气，“只是年头太多，很多都退化了。只留下这张脸还是老样子。”

丹朱没有言语，只是带着回应般的浅笑再度垂下睫毛。

他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

毕竟这不是和他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地仙，就算能力再怎么退化，这有着地府令符，却遮盖不住一身妖气和鬼气的男人，还是颇有危险性的。能力退化，再怎么退化，想必也照例能轻而易举夺取他性命吧……

“放心，我只是偶尔过来，你我只是偶尔相遇，随便交谈两句，我不会残暴无知到轻易取了家神性命的~~”以猫妖独有的法术读取了对方的心思，辰突然朝着丹朱靠近了一步，他感觉到对方上升的体温，轻轻挑起了嘴角，“狐仙大人，我在地府时间太久，返回阳间也几乎未曾来过这古幽州。你若是得闲，可否做做向导，带着我四下里游览一番啊~？”

第二章

丹朱没有拒绝辰的要求。

他带着他，在京城里绕了一圈，虽然前提是，天黑之前必须回去。

“你一旦天黑，就会变回原形么？”那一身白衣的男人眯着眼笑，表情像极了狡猾的冥府之猫。

“不，只是，家院不可无人看管。”低头躲开那冰蓝色的视线，丹朱抿了抿嘴唇，“新建的宅院，气脉尚未稳定，倘若疏于看守，会有野鬼入侵。”

“嗯。”点了点头，辰看着那格外恪尽职守的家神。

果然漂亮啊……

连睫毛都是棕红色的，虽说是雄性，却天生有种狐的妖媚，只是，这妖媚被地仙的正气遮盖了不少，变得模糊不清，只在偶然间不经意流露出来。

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那种勾引人的气质呢。

“真可惜……”辰撇嘴。

“神君说什么可惜？”

“哦，没什么。”简单把话题错开，辰拢了一把银色的头发，“你先对我改改口吧，别神君神君的叫了。”

“不叫神君，那……叫什么？”

“我叫辰。”

“辰？”

“嗯，辰星的辰。”

丹朱一时间没有答话。

果然，这个男人就像是辰星一般，没有耀眼的高高在上的光芒，却有好像夜色中幽幽冥火般引人不得不去观望的气质。

他太神秘，太深邃，太冰冷，一身的玄机，让你揣摩不透。而越是揣摩不透，你就越是想进一步深究，就像被冥火一路引向不知何方。

从没见过冰蓝色的眼。

那是真的如同碧空之蓝印在透明的冰雪上的感觉，这样的颜色，搭配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更是显得冰冷。再加上那银色的头发……

上好的银丝缎也不过如此吧，那不是凡人老去时灰白的头发颜色，那是真真正正的银色，如波光，如月光，如辰星一样。

那男人和他一样，并非满清的打扮，他一身大明衣冠，对方，则是完全不知哪朝哪代的衣着。一身白衣没有明清的繁复，亦非唐宋的潇洒，更不是秦汉的飘逸……

“这是羲皇爱穿的样式。”读取了那突然不说话的狐仙深层的心思，辰低头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袍，“我曾在羲皇和娲皇身边呆过，修出人形之后，一直穿着这样的衣着。后来，这样子被凡人学去，于帝王间流传……不对，那时凡人还没有帝王呢，只有部落首领。再后来，传于夏禹，盛于商汤，衰于周武。待到大秦一统天下时，已经没人记得这衣裳样子了。”

辰说得轻松，丹朱听得惊异，就算已经知道了这妖类来自上古时代，可如此具体的描述，还是让他觉得对方比自己高深太多太多，和这妖一比，自己这个所谓的仙，简直就是微尘般的存在了。

“经历那么多的朝代变更，听过见过的，太令人艳羡了。”低低念叨着，丹朱一声轻叹，“我时常觉得自己见识短浅，看来，果然啊……”

辰听着那样的感慨，看着那样的表情，没有丹朱意料中的表现出骄傲或是怜悯的神色来，反而有点突然的笑了一声，而后，便是自嘲一般的言辞。

“你和我这个老不死的妖怪比个什么？”

“您怎么这么说自己？”

“怎么？我哪一点说的不对？”辰略微收敛了几分笑容，但是自嘲还在，“我既是老不死，又是妖怪啊~”

“可……”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那样的话，又见了对方脸上怎么看都觉得带了几分猫儿调皮的神色，丹朱一个没忍住，竟笑了出来。

那笑容让辰心里一颤。

脸上不露声色，然而心里真的一颤。

事后想想，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辰有了将这个总爱穿着大红衣衫的男人据为己有的冲动。

“这边是关帝庙，前头不远，就是海潮庵。”隐约感觉到气氛的特殊，丹朱定了定神，把话题重新拽了回来，他指着水岸边的庙宇，表情有几分感慨，“大明时，我就是在海潮庵门口，遇见的太倏神。”

“谁？”辰一愣。

“太倏神，他是……”

“光阴之司长，白马太倏，你见过他？”

“神君……那个，辰先生。您知道太倏神？”

“敬称不必有，先生是多余。”对方有几分慌乱窘迫的样子简直可爱透了，辰随手折下旁边树上一根柳条，用青翠的柔嫩柳叶扫过丹朱的鼻尖，惹得那地仙一阵慌乱脸红时，他却自顾自的说下去了，“太倏神和我爹很熟，宋太祖时，我被我爹带着，去过他的虚空之境。”

“虚空之境？”抹了抹鼻子，丹朱问。

“嗯，虚空是可以凌驾于万物乃至神界与古西天的所在，或者可以说，你我都置身于他的地盘，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虚空的裂口时隐时现，但现在能感知到那些稍纵即逝的通路的人，几乎绝迹了。”

“那，那太倏神，应该是资格最老的神君了吧。”

“嗯，没有比他岁数更大的了，我爹和他一样生于盘古纪年，却都比他小上三千岁。”

“三千……”

暗暗叫了一声“天呐”，丹朱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他一身远古时代的强大妖气，他在伏羲和女娲身边生活过，他爹爹和光阴之神很熟……

“恕我无知，盘古纪年，是何物？”丹朱一边偷偷怨恨自己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小狐仙，一边忍不住问更多的问题。

辰倒是很乐于回答似的。

“开天辟地第一个纪年，就是盘古纪年。盘古死后，到神魔之战结束，是古陆纪年。三清主中天，燃灯主西天，大地由神佛分而治之的时代，是主神纪年。三清退位，玉皇继任，燃灯退位，释迦继任，新神纪年就开始了。之后……就再没更替过。”

“那就是说，现在还是新神纪年？”

“按理说应该是，但凡人日渐繁盛，有了自己的历法纪年，以朝代更替和君主年号为准，什么远古纪年法，就再无人过问无人知晓了。”

“难怪……我都从未听说过。”

“因为你不是‘老不死的妖怪’啊~”轻轻笑着，以那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透着某些原始野性的气息让那小狐仙轻轻一个战栗之后，辰微微抬手，用柳条在对方腰间的八宝攒珠玉带上滑过，语调像是要求，又像是蛊惑，“等天黑之后，带我去你的府邸内宅观瞻一番吧，我可是还从没见过狐仙的住所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三章

丹朱仍旧没有拒绝辰的要求。

他不知怎么了，就是想和这妖类多说说话，那些上古时代的见闻让他心驰神往，那些只在神话传说中了解到的过去竟然真的存在过，就在这双冰蓝色的眼里，那些神乎其神的事情，都如同影画般闪过。

他真的无法拒绝。

于是，他带着辰，去了他位于“和第”地下的寝宫。

从供奉着家神牌位的小神龛进入，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亭台楼阁就在眼前，雕梁画栋一幅不亚于王府规格的气派。

“很漂亮啊~”辰挑了一下眉梢。

“哪里。”丹朱带着点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主家兴旺，家神也会跟着沾光罢了。”

“就是你刚才路上跟我说过的那个中堂大人？”

“嗯。”

“家财如此之多，怕不是好路子来的吧。”辰边说边抬手摸了摸游廊柱子上精雕细琢的花纹。

“我……不想议论主家的是非。”有几分为难的说着，丹朱扭过脸去了。

“好，那就不提。”对那狐仙有了几分刮目相看，辰跟着他往前走。

“其实，家神无法决定或是左右主家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