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窗——viburnum

“可你若是修为增加，主家也会更繁盛吧。”

“是，但我对于主家做什么，可以说是无能为力。一旦固定了与主家的关系，成为家神，我就不许再对这户人家做任何事情了，无论善恶。至多，天道需要这家衰退时，灶神会前来让我离开。”

“然后这家就自动由盛转衰了吧。”

“是。”

“但，并非每个大户人家都有家神。”

“嗯，确实如此。”

“那你对于这和家……”指了指头顶上方的位置，辰问，“平日里，都要做些什么？”

“其实，也不必做什么。”叹了口气，丹朱带着辰走到一扇关闭着的门前，“只要驱鬼辟邪，也就是了，闲暇时，我会忙这个。”

说着，他推开门。

门里边，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屋子，屋子正中有修行打坐用的蒲团，而在旁边的多宝阁上，则摆放着一些药瓶和锦囊。

“你在炼丹？”

“不能算是炼丹，只是做些药粉罢了。”略微有点脸红，丹朱从阁子里取下一个镶着金线的白玉瓶递给辰。

轻轻接过，辰看着手中格外小巧的瓶子。瓶身光滑莹润，金线镶嵌成牡丹花的轮廓，软木做的塞子封着瓶口。只有两三寸高的小瓶简直就是一件绝伦的工艺品。

“这里头，有什么？”

“所有药粉当中最好的一种。”有点神秘的说着，丹朱抬手打开软木塞。

辰凑过去看了看，之间瓶子里头满是金灿灿的药粉。

“这是能给主家招福的好东西，倘若遇到灾荒战乱之年，有什么连我的能力都管不了的危难，这药粉，能救家宅一命。”

“很是神奇啊。”撇了撇嘴，辰扭头看向其它的瓶子，“那另外这两个呢？”

“这个镶银线的，是增寿的。镶铜线的，是增禄的。”

“也就是钱了？”

“正是。”

“那这些袋子又是什么？”

“也是药粉。”

“那为何不用瓶子装？”

“福禄寿三种药粉，太过细小，如果用锦囊装，不经意间就会从织锦缝隙里溜走消亡了。”

“……凡人的福寿银钱，又何尝不是如此。来去匆匆的。”

“是啊……”轻轻叹着，丹朱在辰想要去打开某个锦囊时连忙阻止，“神君莫动！”

“怎么了？”收回手来，辰看着一脸紧张的狐仙。

“这个锦囊动不得。”

“为什么？”

“那是……”

“是什么？”

“是驱鬼辟邪的。”指了指绣着正黄色山川纹的袋子，丹朱有几分为难的开了口。

辰明白了。

“啊哈~~就是说，我这个‘妖’一打开，就会被驱走了？”

“……神君法力强大，倒也未必，但多多少少，会有所不适。”

“就不能不叫我神君吗？”让那小狐仙紧张的口吻弄得心里痒痒起来，辰干脆直接换了话题，“那，剩下这几个袋子，都是驱鬼的？”

“哦，不，只有这一个是。另外这几个，功效都不同。这个是解毒归元的，这个是还魂再造的，这个最有趣，我叫它‘消息虫’。”逐一介绍着另外的锦囊，骨感的指头从分别绣着草木纹和火焰纹的织锦上滑过，最后落在那个有疾风纹的袋子上。

“怎样的‘消息虫’？” 听到那样新鲜的名称和“有趣”二字，辰作为“猫”的好奇心被调动出来了。

“就是这个。”抽开袋口的丝绳，丹朱将之托在掌心，却并未伸手进去。而后，眼看着从那袋子里，飘飘摇摇，飞出一只珠光白的小蝴蝶。

“蝴蝶？”

“嗯。”轻轻笑着，丹朱对着小蝴蝶，用辰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眼看着那扇着细小白色翅膀的小虫消失在眼前。紧跟着，极短的片刻后，那小蝴蝶重新出现在屋子正中，而这次，扇动的翅膀，却将空气一点点变得不再透明，堆叠在一起，半空中竟然逐渐有了色彩，最终，展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扇朱红色的门。

“这不是和府的大门吗？”辰挑高了眉梢。

“正是。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他去哪儿，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他就会去，只是带回来的是幻影而已。”

“嗯……有意思。那，能让他找东西或者找人吗？”

“可以，只要那物件或是人他曾经见过。”

“原来。”点了点头，辰再次看着那些锦囊，“这么说来，除去福禄寿，金、木、火、土，四种特质的药粉你都做出来了？只有‘水’还是空缺？”

丹朱一愣，随即抬起头来。

“神君……啊，不，您……你、你果然好眼力。”一连换了三种称呼方式，被自己的窘态弄得再度满脸通红的丹朱真想赶快化为原型地遁逃走。

不过，在辰看来，那可爱到可以让他做点什么了。

“我只是还没看到有绣着江河纹的袋子罢了。”淡淡说着，克制着某些对于这个正统的家神来说一定太不正统的冲动，辰一脸装出来的泰然。

“这都是因为，我是火性之体，做不出水性的东西。会对我自身伤害太大。”

“嗯。”想了想，辰还是忍不住坏笑起来，“我记得，媚药就是水性的，对吧？”

“！……”那狐仙皱起眉来了。

可爱到不行！

那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小样子，那脸上还没退去的绯红，那局促不安的姿态，全都让人受不住！

“我只是说说罢了，不必挂怀。”装作缓解气氛似的摆了摆手，邪气的猫妖眯起一双冰蓝色的眼，“不过，你若是真想炼出什么水属性的东西来，可以找我，我五行属土，有我从中帮忙，你必定不会受损伤。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第四章

这次，丹朱没有接受那邀请。

“承蒙神君关爱，可，水性的药做出来，我也未必能顺利驾驭，还是……算了吧。抱歉。”

辰看了看那躬身施礼的男人，脸上仍旧淡然，心里却翻腾起来。

这小狐仙在慌乱了。

和妖类打交道，而且还是个如此强大的妖类，但凡是神也好仙也罢，都会紧张的。更何况，又有那媚药一说。

“我说什么媚药，只是玩笑而已。”“假惺惺”的收回自己的话，辰再度提醒着对方，“只是，你总改不过来对我一口一个神君神君的，又该怎么办？”

“这……我会尽力改口的。”丹朱的慌乱加了倍，跟自己别扭着，他扭头不言语了。

“好，可说定了~”莫名的就是高兴了起来，辰点了个头，继而迈步往外走，“那，我就先不打扰你的清静了~”

“要回地府了吗？”

“嗯。”真想说一句“不想让我走？”，又觉得着实不大符合初识的礼节，辰想了想，还是正正经经和对方道了别。

那天，他带着控制不住的浅笑，回到了冥府。

和秦广王打了个招呼，他往自己寝宫走去。而就在还没踏进大门时，一阵热乎乎的灵动就从他宫门里蔓延出来。

“这孩子……”刚才有几分邪气的笑，此刻全成了宠爱的笑，辰叹了口气，准备随时被扑个满怀。

而事实上，果不出他所料，才走了没几步，那“热源”就飞奔出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辰哥~！！”

“热源”是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黑衣，皮肤相较于辰的苍白，是截然不同的蜜色，再加上红发和琥珀色的眼，这孩子怎么看都像是太阳一般。

“毛球~你什么时候跑到我这儿来的？”抱住那粘着自己不放的少年，辰捏了捏那张漂亮到不像话的脸。

“早晨~”

“这么说，你等了我一天？”

“嗯。”

“有事儿么？”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啦~”边说边在一阵金色的火焰闪耀中化为猫的形态，少年轻盈跳到对方肩头，蹭了蹭那帅气的脸，“前些日子我在京师帮着秦广王捉鬼，你在川滇调查雷神庙遭火焚的事，忙得都碰不上头。”

“那你的鬼，捉得如何了？”随便那猫儿站在自己肩膀，辰一路走回内室，坐在床榻上。

“都捆起来扔进十八层地狱了~”说得挺轻松，那赤金色的猫在落在床上的同时再度回到少年的形态，躺在大哥白缎子的床褥上，抱着枕头打了个滚。

“有没有恶鬼？”

“有啊~作恶多端的凡人死后照例不老实，还奋起反抗来着。”

“结果呢？”

“让我一个火球过去，烧成烟了。”

“阎君不在乎？”

“他在乎也晚了。”

“你啊~”没辙的摸了摸那凑过来枕着自己大腿的家伙柔软的头发，辰靠在床榻边上，一时间没有言语。

“想什么呢辰哥？”粘人的宝贝弟弟凑过来，贴在辰身上，“我可要读你心思了啊~”

“你读好了。”故意刺激对方似的说着，辰弹了一下那小猫光洁的额头。

“嘁……”不满的撇了撇嘴，少年揉了揉脑门。

“哦对了，荧惑。”

“嗯？”

“实不相瞒，我遇上一个很特别的人。”

“人？”

“啊，不是凡人，是地仙。准确来说，是狐仙。”

“狐仙？”被称作荧惑的少年皱了皱眉头，“辰哥，狐仙都是会勾引人的吧，你要小心啊，我还听说，有的狐仙很会炼媚药，专门找凡人或者强大的妖魔交合，只为了吸取精……哎哟！”

突然被大哥在直挺的鼻梁上捏了一把，荧惑中断了那吓唬人的言辞。

“小蠢猫，都不等我说完啊。”

“那你说啊！”更加不满的揉着鼻子，荧惑终于放弃了神乎其神的反面宣传。

“我遇上的，不是野地里的狐狸精，是家神。”

“……哦。”这才明白大哥说的是什么，荧惑点了点头，乖乖等下文。

“他就在京师什刹海边儿上住，是‘和第’的‘一家之主’。”

“和第？就是那个宠臣中堂？”

“嗯，当初那片地方本来就是他的旧居，后来盖起了院落，他就自然而然被封为家神了。”

“……哥~”

“？”

“那狐仙，长得可好看吗？”

“问这个干什么。”好像突然被问到了点子上，辰皱了皱眉，无奈的笑了。

“看来，是好看得很了？”

“是好看得很，怎样？”

“不怎样~~”坏笑起来格外透着妖冶的荧惑扭过脸去，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一个生灵要惨遭毒手了。”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辰皱眉。

“本来啊，辰哥看上谁，第二天谁就被你‘残害’了，难道不是惨遭毒手？”

听着弟弟的话，辰一时间没有了反驳的语句。

确实……

他是个上古猫妖，从最初猫的形态，到修炼出人形，又到后来从和弟弟一样的少年，转变为成年，各方面都完全成熟了的辰，的确为了泄欲下过狠手。山间妖兽，世间凡人，都曾经是他的目标。就算后来被自己那万年猫妖的老爹藏进深山调养过，他还是会在兴致勃发时随便抓个倒霉鬼来“纾解”“纾解”。虽说不会再害了谁的性命……

“我就那么可怕么？”辰吁了口气。

“对我来说辰哥就是辰哥，谈不上可怕。但谁知道那狐狸会不会成了觉得你可怕的人~”

“我不会让他那么觉得的。”

“哟哟~”眯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荧惑脸上的坏笑更明显了，“看来，这次要动点心思了？”

“动心思？”挑起眉梢看了那宝贝弟弟一眼，辰干脆伸手过去揉乱了那一头红色的短发，“我只是不想放肆到乱了规矩，连家神都下手而已！”

“你又以大欺小！△”推开大哥的手，荧惑边背过身去忙着整理自己的头发边嘀嘀咕咕，“谁管你对不对家神下手，笨辰哥……”

那毛球的念叨辰听在耳朵里，却没有挂在心上，他现在倒是更忍不住去想那一身红色衣衫的家神了。那温和恭谦，只在最最隐约的眼波流转处才稍稍体现出一点狐仙应有的妖娆的家神。

丹朱。

果然是红透了的火狐狸啊……

这么想着，闪着一双冰冷眸子的男人不自觉间扬起了嘴角。

第五章

辰嘴角别有一番隐情的笑，荧惑并没有察觉到。因为那火红的毛球正别有一番心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反过来让大哥发现。

“想什么呢？”

“啊？没有啊。”赶紧摇头，荧惑下意识把枕头又抱紧了些。

哼。

辰眯起眼来。

这小东西不会撒谎，或者说根本不擅长撒谎。和拿别人当傻子耍弄易如反掌的猫妖相比，他就是比同类少了很多复杂的心思，于是，那格外格外格外单纯的家伙，马上就被识破了。

“说吧，遇见谁了？”

“谁也没遇见啊，我还能遇见谁……”理不直气不壮的否认，在否认者迎上对方目光时，终于变得愈加理不直气不壮了。

“毛球，不许骗我。”一把抱住那蠢弟弟，辰凑过去用明显比凡人尖锐的犬齿咬了一口对方开始泛红的耳垂，“说实话，遇见谁了？”

“哎呀真的没谁！口”张牙舞爪挣脱开最擅长用亲昵法让他没辙没辙的大哥，荧惑决定坦白了。有什么办法，再不说实话，后头还有更多招数等着他，什么压倒啊，咬脖子啊，变成猫形强制性舔毛啊……

总是想强调自己已经几千岁了绝不是小孩子了的小孩子，还是在猫儿特有的攻势前败下阵来。

“我就是，遇上一条大白狗而已。”

“狗？”

“是啊，我从外头办事回来，去找秦广王那老头交代情况，就看见他从大殿里走出来……”

“等等。你说的……不会就是忠义白衣神吧？”

“鬼知道，秦广王手下大大小小给他办事的人都加起来有成百上千，谁记得住什么忠义白衣神。”

“那，你看见他时，他是兽形还是人形？”

“人形啊，我只是看得出来他的本体罢了。”

“嗯，那他身上的气息，像是多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