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儿还没高呢,他也没健忘症,至少清醒时候记性比谁不差——某次醉酒後,被人留了一叠钱,回来还被赵小0乐过,乐得就是他被人开苞
了他都不知道!
这一桌这叫一个吵闹,袁振很是有些无所适从。小闫也迷惑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诸如——肯定是你啊,头一回你过来陪酒,又一回你让包
你的扔下车……
当机立断。
龙语当机立断,拿过酒瓶酒杯就给这二位斟酒——喝吧,喝酒堵你们嘴先——越说越离奇了!
袁振跟小闫糊里糊涂吃了龙语敬的酒,再想说话就没机会了。龙语言谈间很巧妙,三句两句就“送客”了。小闫还想说什麽也被龙语堵了,
拿了他名片,说日後有需求还要烦请两位。啥意思?再明显不过——好走不送。
二人回了自己那桌,大眼瞪小眼。不出五分钟,袁振喊了结账。
人生就是一副茶几,上头堆满了杯具。
太悲剧了……
袁振怎麽想怎麽悲剧。要不是这龙语精神上有问题譬如多重人格,那就是自己睡了一……良民。
倒不是说龙语多遵纪守法,这良民委实是用於跟卖的区别开来。
他还真不像精神有问题的。为什麽啊?他说话时候闪烁其词的样子充分显示出他的刻意掩饰。会掩饰就说明……他有印象。
袁振不知道龙语是否记得自己,也不确定来来回回几次他到底给他留下多少印象,他只知道至少龙语不是一无所知。也是,喝的再大,也总
有酒醒的时候。记得再不清楚,经小闫一提醒……
是,他每次都问“你谁啊?”可问的时候他没一次不醉酒的!
你说你又不是杨贵妃,你醉酒又不好看,还天天醉。太不讲道理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出了餐厅,袁振就跟小闫话别了。虽然小闫提议他们再去喝点儿,但你想袁振哪儿还有心思呢?小闫也能看出来袁振有点儿别扭,可委实不
知道该说什麽才好——轻了重了都不是。最後只得象徵意义说一句:咳,发生都发生了,不赖你,他那种酒鬼,只能自己对自己行为负责。
袁振勉强笑笑,替小闫先拦了计程车。
在路边点了一根烟,袁振并没有再急著招呼计程车。他回头看向灯火闪烁的餐厅霓虹招牌,再看看繁华的这一条食街,脑子里就能浮现出一
个辞汇:世事无常。
该!
肯定是报应。
袁振想。
谁让你干嫖“娼”的事儿呢?
当然,也诚如小闫所言:他那种酒鬼,只能自己对自己行为负责。
然而,在批评龙语的同时,袁振不能不批评自己。
索性,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倒是也不欠他什麽。够可以了,要说谁欠谁情儿了,也是龙语欠他的!
抽完一支烟,袁振丢掉了烟蒂,这才伸手拦车。街道窄,街边又都是停车位,再加上司机一般不爱往簋街来,袁振好半天都没打上车。倒也
应该,刚给小闫拦时候顺利要算他命好。
夜风有些凉,袁振紧了紧衣领,继续伸手拦车。他决定再等等看,还没车他就走出去再说。
眼看著终於来了一辆打著空驶标志的计程车,袁振还没伸手,肩头就被重重拍了一下:“嘿!你!幸好你还没走。”
一回头,身後站的不是别人,正是龙语。
“我不姓‘嘿’。”袁振微微皱眉。他跑出来干嘛?还嫌不尴尬?
“我也没说百家姓有‘嘿’。”龙语叼著烟,不忿的吐出一口烟。
袁振回过头,不想理他了——经验告诉他,理他准没好事儿!
“到底怎麽回事儿?”龙语上前一步,站到了袁振身旁。
“我还想问你怎麽回事儿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说起来了。说起来之後龙语就窘迫了——袁振一五一十从‘陪酒’说到‘洗衣服’。你说那几次他到底喝成什麽操行了
啊!
且经他这麽一说,龙语隐隐约约也都有了印象。
比如头一回,那是一大帮人庆祝他回巢,他喝得太多还去送一个朋友走,朋友走了他再回来……就进错了Pub门,找不著人可看见朝他招手的
,他就举著瓶子过去了。你还真不好赖他,每次总有几张陌生脸孔,都是朋友的朋友。
第二回跟任伟一起也是看演出喝大了,计程车走到一半儿他恶心,下了车找地儿吐,谁知道好死不死就吐在了袁振门前。
再来,熊猫环岛那次,那也不能赖他,想吐能不下去吐?吐完就被袁振拉走了……更是害得赵昕跟他急赤白脸!
然而,前提却都是他先喝大了。
除了捂脸,龙语还能干嘛呢?
无言的尴尬笼罩在俩人脑瓜顶儿上,形成一朵挥之不去的乌云。
袁振不想跟龙语纠葛上,奈何就是一直打不著车,今儿也邪性了!
“你内蒙古的?”龙语又点了一支烟,总觉得不说点儿什麽更诡异,於是没话找话,倒是想起看见过袁振身份证号儿。
“对。”
“你们那儿地儿挺大的哈。”
“是。毫无疑问呼伦贝尔是中国面积最大的市。”
“那你打车著什麽急呢?你们那儿更难打吧?”
哦,跟这儿挤兑我啊?袁振鄙夷的笑:“不敢跟京城比。”
“那肯定不能比。你看我们一故宫就多大呐!”
“谁说不是啊,我奇怪皇上知道故宫有多大吗?”
龙语语塞。他一写剧本的愣被堵的没话说了。
“要我说,应该把故宫的地面都换成旱冰场那种,进去的一人一双旱冰鞋。”
这句话音刚落,袁振可算打上车了,计程车溜边儿一停,他就拉开了车门。
不曾想龙语按住了车门,使得袁振关不上门也就令车暂且开不走。
“咱俩这没算完。”龙语吐掉了烟蒂。
“我听听怎麽一个没完。师傅,您稍微等下,这人有点喝多了。”
“我就今儿没多。”
“这句听著稍微有点信服力。”
“少跟我废话。我告诉你,我出来就想闹明白怎麽回事儿……”
“你明白了已经,对吧?”袁振插嘴。
“就因为明白了我才告诉你——没完!”
“怎麽个意思?”
“你欠我的,你给我补回来。”
“诶,这可太逗了,怎麽成我欠你的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已经干了一件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这事儿不能算完!”
“你别趁机骂我不是人。”袁振看著龙语,“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先搞清楚立场再说话。你给我添那麽多麻烦,我说半个字了?
”
“立场?说到立场我就来气!我告诉你我不介意跟你419,我介意的是……你让我bottom!我这辈子没这个位置过!”
“那我得告诉你一个硬道理: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去你大爷的!”
龙语一个分神,袁振给车门带上了,“走吧。”
司机一起步开出去了,龙语反应过来後其行为是咆哮。
袁振乐著靠在後座上——你骂去呗!给你压下头怎麽了?我看你就欠压!对,欠!你小子还少欠我的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司机绷了很久,开出去好几条街了才开口:“你们刚才说的什麽暗号啊?”
“暗号?”
“听半天也没听明白一句。”司机从後视镜里看著袁振。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倒都听的明白,可那还叫什麽暗号呢?”
司机乐了,袁振也乐了。司机乐是觉得袁振幽默,袁振乐是因为龙语实在很可乐——你已经干了一件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
寡。
10
龙语坚持到散局才离开。第二摊坚决没参与。回家是不到十二点,钥匙插进锁孔,一拧门就开了。客厅亮著灯,龙小猛没在,狗窝里空
荡荡。
眼睛扫向茶几,龙语看见了赵昕的那串车钥匙。
洗了把脸,往沙发上一坐,烟点上没抽两口有人从外面开了门。龙语回头,看见龙小猛喘著就奔进来了。赵昕将狗链子挂在玄关的钥匙
架上,换了鞋往里走。
“我就特别纳闷儿。”龙语吐出一口烟,“为什麽每回你非得给狗链子挂那儿钥匙扔茶几上。”
“我乐意。”赵昕进了厨房,开了冰箱,拿了一听可乐出来。
“是,千金难买您乐意。诶你丫干嘛不给我拿一听。”
“拿一听什麽?啤酒?”
“有劲没劲啊,几个月了,没完了是吧!我他妈这几个月喝多过嘛!”
“喝呗,谁也没不让你喝。”
龙语抽烟,赵昕喝可乐,一时间再没人开口。
“你今儿怎麽来了?”
半晌,龙语先吱声了。
“我怕小猛憋死。”
“呵。就今儿怕啊?我天天回家没点儿,也没见你最近来过。”
“你明儿不滚蛋浙江嘛。”
“你丫就是过来看我今儿喝多了没有对吧?”
龙语明天下午的飞机走,目的地是浙江东南部的楠溪。今儿参加局得算非去不可,这一走就得不短一段日子。
赵昕没说话,继续喝他的可乐。
“你是不是对我特失望啊。”龙语碾灭了烟,难得认真的看著赵昕。
“这话是怎麽说的。”赵昕看向龙语。
“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
“你啊你。”
“我怎麽了?”
“不知道该怎麽说你才好。”
“那就别说了。”
“我觉得你太较劲了。”
“呵呵。”
看著龙语又点上烟,赵昕不禁皱了皱眉。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太了解他了。龙语很难快乐,是说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不是说那种装出
来不得不表露的快乐。你看著他整天笑不羁的,其实……
而他之所以不快乐,是由於心重。你觉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活一天算一天,但其实内心里他有许多在乎的东西。同时,他又对自己
有很高的要求,一旦不能达到就会异常的痛苦。
赵昕能感觉到龙语越来越忧郁,但追根究底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又说不上来。大抵……要回到他放下写作的那一天。正经、严肃的写作
。
龙语一直立志成为一名问鼎文坛的作家,赵昕一早就知道他的志向。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相距遥远的。他不是没努力过,该说他付出
了太多心血,只是……这样一个浮躁的年代,他还没开始就已经过时了。
与此同时,龙语又是一个无法对现实低头的人,越是撞得头破血流越是激起他的斗志。可想而知,那样奋斗过後再收获的失败会是何种
高度上的惨痛。
然而,遭遇惨败,龙语并没有一蹶不振,比之更严重的是绝对的自我否定。
人一旦自己将自己否定了,那麽,旁人再去如何劝说也是徒劳。
再有哪般的不甘心,他也认定自己是个失败者。
促使龙语放弃写作的因素不仅仅有他的惨败,还有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从小家庭环境就很优越,令其习惯了高品质的生活,於是对於
既不能实现自己理想又不能满足自己生活需求的写作,龙语可说是彻底心灰意冷。
这种心灰意冷颇有些死心的意味。
也是由於这层失败,後面再多的成功都无法弥补他的空虚。
说起来,作为编剧,龙语是绝对成功的。这样一个年纪,收获如此多的奖项与肯定,换作别人免不了要欢心雀跃,然而这对於龙语,反
倒成为了自我嘲讽的绝佳工具。
他有些偏执了,执著於对自我的歪曲。
如何,才能让他走出这种状态呢?
两人沈默的坐了许久,後来龙语的手机响了,才打破他们各自的黯然出神。
龙语接了电话,敷衍的说了几句就挂了。
“任伟?”赵昕大致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嗯。”
“他一会儿过来?”
“嗯。”
“你等他吧,我差不多回去了。”
“赵昕。”
走到门口,赵昕听到龙语叫他,他没有戏谑的喊‘赵小0’而是很认真的喊了他的名字。
“怎麽?”
“我再怎麽样……你也别对我失望好吗?”
“你能不能别搞这麽煽情啊?弄得跟电影最後一幕要生离死别似的。丧!”
赵昕走了,龙小猛比龙语厚道,一路送到了门口。
龙语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说起来,他与赵昕是相反的两类人。这种截然不同他们在许久前就已都心知肚明。赵昕是个非常豁达的人,有担当也有不变的行为准则
。他善於取舍,信任自己,从不会自我怀疑或者否定。一旦是他决定的事,他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他不怕失去什麽,他愿意对自己的行
为负责。就好像,因为伍岳,他放弃了他一贯坚持的理想。他怎麽能够那麽决定,别说龙语不懂就连伍岳也不懂。赵昕是典型的一根筋,他
所决定的任谁也难能改变。
想到这儿,龙语不禁有些羡慕赵昕。这羡慕不仅包括他的条理分明,也包括他对於情感的执著态度。他跟伍岳中间那麽多事,都能被他
处理的不成事。他是用尽一切去维持这段感情的。这一点,龙语始终做不到。他想,或许是因为他更爱的是他自己吧。他从不会为别人放弃
什麽抑或割舍什麽。
安静的空间,时间流动缓慢,任伟按门铃的时候,龙语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是从Pub直接过来的,背著琴,外套将他包裹的严丝合缝。
“起风了。”任伟坐下来,顺手就拿过了茶几上的半罐可乐。
“那是赵昕的。”
“是麽,他过来了?”
“已经走了。”
看著任伟进了厨房,龙语觉得索然无味。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的。”
“正好,那你上午送我去趟海淀那边儿。”
“干嘛?”
“有个吉他沙龙,我想去。”
“出门就是地铁。”
见龙语那德行,任伟没再说话。
两人看了会儿电影喝了几听啤酒,快四点了才回卧室。
龙语丝毫没有想做爱的意思,那令任伟觉得很无趣。他翻身就要睡,任伟向前凑了凑,环住了他的腰。
“你还不睡啊,明天不是上午就出门吗?”
龙语并不回身,这令他看上去不是在跟情人说话而是与那面冰冷的墙对峙。
微凉的手钻进了龙语的睡衣,那只手不安分的想扯下他松垮的睡裤。
龙语伸手按住了任伟,却换来任伟一句甜得发腻的话:“来嘛,你一走又不知道哪天回来。”
“我要是永远都不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