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军一巴掌拍在严洛晨的后脑上,故意板着脸说:“靠!敢情老子成了你的踏脚石是吧?”
严洛晨摸摸后脑,不好意思地笑,“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你应该说你是我的伯乐。”
于军鄙视他,“就你也配做千里马?别搞笑了!”
严洛晨嘻嘻地笑,有点赖皮的意思。
于军开始帮严洛晨联系报名的事情。联系之后才知道他那在劳动局上班的同学早就下海经商去了。没办法,于军只好又托了另外两个熟人,辗转才联系到劳动局那边帮他报了名。
而苗雨这头,严洛晨给他做事才一个多月,不仅没帮他创收,还让他倒贴了一千多块多的医药费和修车费,现在他又要去捣腾贷款的事而不能上班,对他来说怎么看都是个损失。
原以为苗雨会生气,没想到他却毫不在意,还让严洛晨继续住在他这里,提供一日三餐,直到他培训完毕,并且表示,如果到时候他还愿意在这儿上班就继续上,要自己创业的话,他能帮忙肯定不会躲着。
严洛晨真是感动不已,就冲他认识的这些人,他也觉得自己也没白活这第二次。
当严洛晨等待劳动局那边的培训通知时,由于林湛的翻供,法院重新调查了严洛晨主谋偷盗超市物资的案件,将严洛晨召回了监狱。
“暂时委屈你了洛晨。”这次是由于军来召回严洛晨,他带了两个刑警,开着警车过来,例行为严洛晨戴上了手铐。
洛晨不在意地笑笑,“没什么,这是好事,我很快就能恢复清白。”
于军拍拍他的肩膀,“说的对,虽然现实大多残酷,可咱们也不能完全绝望了对不?”
苗雨帮严洛晨收拾了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交给于军,让他仔细给收好。
严洛晨来苗雨这上班之前,于军就对苗雨说过他的事情,苗雨也坐过牢,或许是同病相怜,他从一开始就对严洛晨默默地照顾着。现在,严洛晨又要返回监狱,他一想到他那个不懂变通的直肠子倔牛个性,就担心的不行。
“洛晨,在里边遇到麻烦得学会权衡利弊,要不是人家的对手,就别那么倔驴,什么事都要滑头点儿,对里边的强者服个软也没什么,只要不威胁到你的性命。”苗雨顶一张娃娃脸说着老气横秋的话语,让严洛晨很不适应。教导完严洛晨,苗雨又吆喝于军:“姓于的,你在监狱那边打个招呼,别亏了洛晨。”
于军有些委屈:“现在竟然连名字都不想叫了,直接称呼我姓于的……”
31
这一次,严洛晨并没有回到当初那所监狱,因为案件重新展开调查,他就被关押在临近市中心最近的一所监狱里,便于随时提审,因而就没再见到周淮。
案件调查比严洛晨想像中要顺利且迅速,这自然是由于林湛的关系,只要他一声令下,张孝廉就主动担下了所有的罪责,包括那帮乞丐的伪证。
严洛晨无奈地冷笑,这世界果然是钱的力量才最大吗?
当初全部指证严洛晨是主谋罪犯的证词证据,一夕之间,黑白倒转,变成了洗清他罪名的水源,多么讽刺的一百八十度变化啊。只要有钱,只要有人脉,只要林湛一句话,比他弱势的人的自尊与人生便能任由他捏扁搓圆。
为什么以前看不清这个世界是这样残酷不平呢?
二审开庭当日,苏君若坐在观众席上对严洛晨微笑,神情中满是对他的鼓励和安慰,严洛晨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厌恶。拜周淮所赐,他如今一看到一脚踏两船的男人就没好心情。
庭审依然肃穆庄严,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当法官宣布洛晨无罪当庭释放时,严洛晨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终于挣扎着清醒过来,劫后余生和终于摆脱了噩梦的感觉,让他差点当场哭出来。
退庭后,于军和苗语高兴地走过去,苗语还拥抱了一下严洛晨,弄得严洛晨怪不好意思的,歉意地看看于军,发现那大块头的脸色果然有些僵硬。严洛晨心里暗叹,这个傻大个啊!
林湛一脸阴郁地朝他们走过来,在严洛晨面前站定,“希望你别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不用多此一举来提醒我这个,我原本就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如果我有的选,我希望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尝过了林湛的手段,严洛晨纵然心有怨愤不甘,也不得不向他低下倔强的头颅,事实上自己究竟有多少实力能跟林湛这样的人物对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凭一股冲动和不服输的劲头能挫败敌人,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林湛整治得这么彻底。
“哼!”林湛冷睨着严洛晨,“我对嘴皮子上的功夫不感兴趣,我要看的是行动。”
严洛晨克制着想在他脸上招呼一拳的冲动,压低嗓音沉沉地说:“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就剩下一点毫无用处的自尊心。受你这么长时间的关照,就为了这点脸皮子,我也不会上赶着去找贱受。”
林湛戏谑地笑了,拍拍严洛晨的肩膀,“行,以前还没看出来你这么有骨气,算我小看你了。”
“操!”苗语低声咒骂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湛对严洛晨说:“洛晨,经过这次事件你应该得到教训了吧?以后走在大街上见到疯狗千万要避开,尤其是有钱还到处咬人的疯狗,要不然,你哪天被咬一口中了狂犬病毒没钱打疫苗,死了都没墓地下葬呢。”
苗雨这明朝暗讽立刻让林湛黑了脸,刚要发作,苏君若带着一身压迫力出现在严洛晨身后,冷淡而深沉地看了林湛一眼,转而嘴角噙笑问严洛晨:“你们在说什么?”
严洛晨立刻让开两步,“没说什么,闲聊而已。”
严洛晨这避让的动作并非忌讳林湛,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避着苏君若,打心眼里不愿意跟他有来往,只可惜顶着洛晨的外表避无可避。刚开始只听了苏君若的一面之词时,他还在想,万一苏君若跟洛晨真的是很相爱的恋人,他该如何自处。失忆能把过去的一切抹掉,那仅仅只是对占据了洛晨身体的严洛晨而言,对苏君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如果苏君若还很爱洛晨,想跟他在一起,肯定会一直纠缠。苏君若这个人太强势,短时间里他可以允许严洛晨找借口躲避,可时间长了就没人能保证他还能有这么好的耐性等着。
严洛晨从周淮那里听说了另外的版本后,这种担心好歹散开不少,知道苏君若跟林湛真的是有一腿,对他来说可是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避开苏君若而不会因为洛晨心有顾及。
只不过严洛晨这么想,不代表苏君若就会配合。
看着严洛晨如此显而易见的躲避之举,苏君若的笑意一寸寸淡下去。严洛晨知道他已经冒火了,因为他之前就说过,为他翻案以后,就要谈及跟他回家的事,但现在大家都在法院门口,身边还有别人在场,苏君若又是那种比较注重颜面的男人,他肯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洛晨发脾气,暴露自己与优雅高贵相反的一面。
果然,苏君若又展开了亲切的笑容,双手搭在严洛晨的肩上,看似寻常,实际上却相当用力地扣住他,暧昧地说:“重获自由,回家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吧。”
严洛晨挣了挣,无果,心里冒出厌恶的火气,可经过这么多,他总算发现自己这横冲直撞的个性有多蠢。苏君若或许比林湛光明磊落,可这并不表示他比林湛简单。
露出一个隐忍而僵硬的笑来,严洛晨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苏先生,同样的话我之前已经说过好几遍,我想,你应该不是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强迫欺压别人的人吧?”
林湛忽然黑着脸大叫:“操,什么叫仗着有钱有势就强迫欺压别人?”
严洛晨懒得理他,看也不朝他看,“而且我现在有工作也有地方住,真的不需要……”
“洛晨,”苏君若的嗓音沉了几个度,嘴角虽然依然挂着笑意,可双眼闪着不悦的寒光,“我记得我那天说过,事情得到解决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的。”
严洛晨点点头,看着苏君若不避不闪,“记得,可是又怎样呢?我并没有答应。我已经把过去全忘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只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活着。你一直用过去来要求我跟你回家……”沉默了几秒,“我从医院醒过来之后,才知道自己这半年多以来一直靠要饭生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去找过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期待过你去找我。可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我那时候为什么要离开你?即使一个人过了半年多之久、没有尊严没有人格的乞讨日子,也没有回去找过你一次。”
在苏君若看来,即使洛晨当初是因为知道他跟林湛的事情才离开家,可他现在失忆了,应该也就忘了他跟林湛的事情。可他不知道,林湛跟周淮其实早就用不同的方式告诉了洛晨一切。当然,严洛晨肯定不能不管不顾地就过去的事情来直接质问苏君若,并非真正洛晨的他没这个立场,他本身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只要能摆脱这两个瘟神,他就谢天谢地了。
“苏先生为什么不想一想,也许我当初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你断绝关系呢?”
苏君若果然怔住了。
严洛晨从肩上拉下苏君若不自觉松了力气的手,转身笑看于君和苗雨,“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临走前没再看林湛和苏君若。
苏君若深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洛晨,我再给你一段时间考虑,这是我最后的退让了。”
严洛晨觉得好笑,退让,你真的有退让吗?还不是老样子在威胁。如果真的有退让,当初就不会不顾洛晨在外流浪半年之久而对他不闻不问了。不过这跟他关系不大,苏君若虽然为人强势,但好歹不是林湛那样手段恶毒的人,只要他坚持,苏君若总不会绑架他回去吧。
回去快递站点自然是跟大家伙儿好好庆祝了一下,苗雨为人大方,格外让张嫂买了很多好菜,做了满满一桌子,大家聚在一起庆祝了大半夜,最后包括于军在内全都伶仃大醉。当然,除了严洛晨和张嫂。
任命地把大庄和葛欢搬到他们同住的屋子里,又扶着苗雨回他的房间,林花花被张嫂带回了她的屋子,最后就只剩下于军。
于军个子实在太高大了,严洛晨本身也喝了很多酒,脑袋晕乎乎的,又把站点里几个同事搬运回屋,所剩力气真的不够把他扶进他们那间屋子。
“于哥,醒醒了,于哥。”严洛晨拍着于军的脸,试图把他叫醒,让他自己站起来,这样他扶着他也省点力气。
于军果然被拍醒了,迷迷瞪瞪地眨了几下眼后,摇晃着站起来,“啊,什么时间了,我该回去了吧。”
严洛晨赶紧扶住他,“还知道回家,意识比我还清醒啊。不过你这样子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走,我们屋子里还有一张空床,我已经铺好棉被了,我扶你去睡。”
“啊,哦,好啊!”
严洛晨他们的房间跟苗雨的房间对门,过道很窄,只有一个半人的距离,加上于军比普通人来得魁梧,严洛晨扶着他根本就挤不进去。
严洛晨的酒劲似乎也上来了,脑袋晕乎乎的,心里直犯呕,他有些难受地抚了抚额头,对于军说:“于哥,我松手了哈,我们房间是左边那个,你自己能走进去吧?我有点想吐,得去厕所,你能行吗?”
“啊?啊,可以可以。”于军胡乱地点着头,咕隆着挣开严洛晨的搀扶,左右摇摆了几下,走进过道里。
严洛晨见他似乎还行,转身朝厕所走去。
碰的一声,于军关门的声音响了一下,严洛晨也没在意,只当他是醉酒用力不当。
32
严洛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葛欢和大庄都不在床上,看来都去上班了。幸亏头天晚上酒喝得不算很多,严洛晨没有宿醉后的头疼,可是,当他洗漱完毕回来,看见于军顶着一只发青的眼睛从苗雨房间里出来时,骤然混乱了。
“于哥你昨晚不是睡在……”我们屋子里的吗?不对,他昨晚去了厕所之后回来,因为房间里已经关了灯,他也晕乎乎地没注意过于军有没有在房间,今早醒来,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他就以为于军已经回去了。可现在这样子,难不成,他昨晚晕乎乎地跑进苗雨的房间里了?
于军顶着一头乱发和一只黑眼圈,衣衫凌乱,幽怨地瞪着严洛晨:“我记得是你扶着我的啊,你怎么把我丢到他的房间去了?”指着他那只黑不拉几的眼睛,“你把我害死了。”
严洛晨刚想解释,穿戴整齐的苗雨瞬间出现在于军身后,娃娃脸像雕塑一样硬邦邦的,“洛晨,是你把这头大狗弄到我房间的?”
严洛晨吓得一抖,下意识举起双手,“冤枉,我只扶着他到过门口,我当时要吐了就去了厕所,是他自己走进去的。”
“恩?”苗雨锋利的眼刀对准于军。
于军怔愣了几秒,回过神来也忽的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苗雨咬牙切齿地瞪了于军长达一分钟之久,严洛晨跟于军都噤若寒蝉,保持投降的姿势不敢挪动分毫。最后苗雨面无表情指着大门口对于军下令:“滚出我家!”
“啊?”
“你想变成熊猫是不是?”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生气我马上走!”于军脸都来不及洗,落荒而逃。
于军走后,苗雨反而更生气了,把客厅里的几张凳子用脚踢得噗通作响,东倒西歪。严洛晨心惊肉跳地猜测,该不会昨晚他们俩发生了什么吧?
苗雨站在客厅喘着气,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半晌才看向严洛晨,说:“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恢复了自由就老实给我上班。”
严洛晨还是很惧怕苗雨的,不过,丢下这样子的他去上班,好吗?
“是不是于哥他……”
严洛晨话还没问出口,苗雨就打断他,“没有,什么都没有。”
既然没发生什么,那你干嘛一副被强暴了的样子?严洛晨张了张嘴,却没敢把话说出来。他看了看还在失神的苗雨,自己过去把倒在地上的凳子全都扶起来摆好。
本来还想问一下关于劳动局培训的事,案件重审的时候他被重新关进监狱没办法参加培训,苗雨自告奋勇说要代替他去的,到现在也快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只有几天就要结束讲课了……但是现在苗雨这个样子,正在气头上,他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他。
“劳动局那边只有两天就结束讲课,你趁这段时间赶紧把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给办了吧。”就在严洛晨拉开门准备下去上班之际,苗雨萎靡地坐进沙发里,揉着额头语气疲倦地开口了,“哦对了,办营业执照还需要一个店铺租凭合同。这个,等过几天我去问下房东,看他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有门面出租的熟人,帮你签一个临时合同。”
原来苗雨已经帮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咨询好了,而且真的代替他参加了这么久的培训。严洛晨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明明跟苗雨认识也没多久,他却把自己当成亲人一样照顾着、帮衬着。
“谢谢你,苗哥!”千言万语,总归要化成这一句来表达。
苗雨侧过头看他一眼,又转回来盯着前面的电视屏幕寂寥地笑笑,“谢什么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在最难熬的时候,如果没有人拉一把,只怕就要自暴自弃、愤世嫉俗,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严洛晨因为这段话而动容,心中柔软酸涩,哪怕他现在有了第二次生命,如果没有于军和苗雨从旁拉他一把,他也无法挺直脊梁说,我现在站在这里全是靠自己。而苗雨当年的处境比他更灰暗,如果不是于军死命地抓着他,不让他堕落,今天的苗雨又会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