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现在站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心里的难受丝毫不比过去少一点。”苗雨闭上眼睛,“有时候真想当初没认识他、没伸出手去让他一直拉着自己就好了,那样的话,至少我现在没这么难受。”
严洛晨忽然有些明白苗雨因为什么而生气。
喜欢一个人太久始终得不到回应,除了得不到的不甘心,大概就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疲倦和失望。于军又是这样在情感上少根筋而且有些许胆怯的人,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也不敢正视,面对苗雨一点点的靠近只能假装无知和躲闪。
对苗雨而言,他一定很希望有一个契机能打破他跟于军之间这样捉迷藏般的状态,他在情感上的付出已经快要枯竭,他也很怕如果有一天再也爱不下去了,他会不会再次放弃自己。可真正当有这样的机会降临的时候,两个人却都稀里糊涂地错过了。
酒后乱、性这样的事情,也许看来并不靠谱,能预见的后果也无非两种,要么于军还是不能接受同为男人的苗雨,从此跟他成为陌路人,要么他因此而正视了自己的情感,最终冲破内心的障碍跟苗雨在一起。
就算是赌博,苗雨也心甘情愿下这个赌注。
可惜的是,赌局开了场,赌博的人却犹不自知,白白浪费了机会。
严洛晨并不擅长安慰别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害怕看见别人难过伤心,以前跟周淮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只有周淮安慰他的份。看见这样的苗雨,他似乎有些佩服周淮,他总能在自己烦躁难受的时候,说出那么多中听而又知己温暖的话来。
在脑子里回想了很多周淮安慰自己的场面,始终没有找到能适合当下说的话,严洛晨踌躇了一小会儿只说了一句:“苗哥,人一辈子不是只有爱情才最重要。我想,你妈妈她,肯定不想看见你是这种模样。”
苗雨的身子震了一下。
严洛晨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苗雨应该是个做事很有目的性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比自己更清楚。
严洛晨的话似乎对苗雨起了一点作用,第二天他就恢复如常,早早的起来到劳动局上课去了,临走还对严洛晨说了声谢谢。
两天后,劳动局的课程结束了,苗雨带着严洛晨去找熟识的店铺老板谈签合同的事情,跑了三天,拜托了好几个人,最后才有一个答应愿意帮忙。为了表示感谢,苗雨请人家吃了一顿饭,花了几百块,弄得严洛晨更加羞愧,发誓以后熬出了头,肯定不会忘记他的恩德。结果这种信誓旦旦倒惹来苗雨一个大大的白眼。
林花花眼见严洛晨申请贷款的事情有了着落,心情也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她一心想跟他合伙做点什么。对此,严洛晨有些不能理解,他一度以为林花花是因为对他有意思才起了这种心思,可林花花却在某天遭到葛欢的打趣时表态,并非对严洛晨有男女方面的意思。既然并非这个原因,那还有什么能使她这样一个富家女上赶着跟他这种并不起眼甚至与她还算不上朋友的人合伙开酒吧呢?
“你到底因为什么非要跟我合伙呢?”
林花花白了严洛晨一眼,低下头继续整理收货单据,“你啊,虽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其实心里一天到晚都在琢磨怎么出人头地吧。”
严洛晨神情一顿,诧异地看林花花,“我表现得那么明显?”
林花花将一叠单据装订整齐,放入文件夹,“不明显,不过我修过心理学,比一般人敏感而已。”
严洛晨垂头,“是很想有自己的事业,我不想被人看轻。”
林花花斜眼看他,“以前受到过轻视?”
严洛晨陷入回忆,想起周淮的家人那五年当中对他的厌恶和讥讽,想到重生后遇到林湛跟苏君若,而后慢慢摇了摇头,“也许吧,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我只是不想……自己在受到别人的欺负时没有还击的能力罢了。”
林花花古怪地笑笑,停下手里的工作,十指交叉托住下巴,“懂得使自己变得强大的人,通常都是很有进取心。而我呢?虽然家里有公司,但我也只是想做我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我要的,是我自己挣来的东西。只有自己亲手创造和体验,才会真正的强大。这一点,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严洛晨一怔,“你该不会就因为这个就要跟我合伙吧?”
林花花双手一摊,“有什么不可以?自己创业,最重要的是高涨的信心、吃苦的耐力以及渴望强大的野心,我觉得你很具备这些特质,而我,刚好也需要这样的合作伙伴。”
33
如今开一家酒吧要多少钱?严洛晨不知道,但他清楚,五万块绝对不够。
严洛晨19岁时在万森源的酒吧做过服务生,对于六年前的行情,他还是有些记忆。当年万森源的酒吧在X市还是很有档次的,店里的装潢设计十分有品位,配有单独的精致小包厢,装修一项就花费了近十万。酒吧的地段处在市中心的黄金位置,租金昂贵,三百多平的店面年租就要八万。酒吧里配备的硬件设备上乘,大部分酒水都是进口的,有专业的高级调酒师以及常驻的歌手和DJ……这所有的项目算在一起,万森源当年的启动资金是三十万靠前。
时隔六年,物价翻了几番,就算开一家普通的酒吧,不配置包厢和歌手、DJ,最起码也要四十万靠前。
严洛晨趁送快件的空当,在X市的中心地段四处走走看看,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出租的店面,也趁晚上的时候去酒吧较多的鑫兴路转悠一下,随便进一家酒吧,点一杯便宜的啤酒,跟调酒师聊一聊酒吧装修方面的事情和现在人工工资。
经过多方面了解,严洛晨大概计算了下,在鑫兴路开一家酒吧,最低也要五十万左右。这个数字一旦在脑子里成型,严洛晨就感觉自己的一腔热情要付诸东流了——
五万块岂止是不够啊,根本就是凤毛麟角。他现在只有五万,还没到手,按照他目前的人际关系和偿还能力,剩下的四十五万从哪儿来?于君和苗雨可能多少会借他一点,可他们的钱都来之不易,尤其是苗雨,如果自己到时候亏了,拿什么还给他们?
难!
回到苗雨的店里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刚好到了一车快件。严洛晨袖子一挽,帮着大庄一块儿把货给卸了。
林花花清点数量、按区域分类登记之后,悄悄碰了碰严洛晨,低声说:“晚饭就别在苗哥这里吃了,我请你去出去吃,跟你商量点事。”
严洛晨知道林花花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跟他合伙开酒吧的事情。当那个五十万的大概字数得出来之后,严洛晨就有些灰心,没有足够的钱入股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他也在反思,自己什么基础都没有,仅凭当年做过几天酒吧服务生的经验就想开酒吧,是不是有点急于求成或者异想天开……
两人下了班后去了个小菜馆,说了很多有关酒吧的事情,最后话题停在关键性的地方——钱!
林花花在文华街看中了一个地方,不是临街的门店,在二楼,面积大约四百平,以前是旱冰场,后来有了真正的滑冰俱乐部,那里的生意就垮了,那老板不想亏更多,所以着急转租,连带一年半的租费,一共只要十二万。装修方面,她爸爸手底下有一只专门做室内设计的团队,请他们来做,设计风格以及建材方面都有保障,佣金的话还可以先赊欠。那么,剩下的就是购置店内的设备和酒水的储备,算上租金,差不多也就30万不到。
林花花家里其实是很有背景的,严洛晨也是工作十多天后才知道,原来他爸爸是永盛房地产的老总。当时他震惊得好半天瞠目结舌,惹得苗雨他们都怜悯地去摸他的头,纷纷叹息:哎,这可怜的娃儿,现在才知道林花花的身份。
对于启动资金还不充实的他们,装修这一块,请林花花的爸爸帮忙,先欠着他,酒吧营业之后慢慢再还,的确是个不错主意。
严洛晨蹙眉,“可是我现在一共才五万,还没拿到手。我们俩既然要合伙,肯定要一人出一半,就算初期只要三十万,我们每人也要先拿十五万,剩下十万我……”
林花花想了想,“要不我多出点,你少出点?”
严洛晨摇头,“不行,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帮我罢了,我怎么能让你吃这么大的亏?”
林花花恨不得拿筷子戳他的脑袋,“你秀逗啊,到时候咱们按股份比例分红呗,你投入百分之几的股份,就拿百分之几的利润,很公平好不好?我像是为了别人让自己吃亏的人吗?”
严洛晨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对哦,看我还念过高中呢,这都不懂。”
林花花这样的富二代都不愿意靠家里,希望靠自己干一番事业,干自己喜欢的工作——明明有了那样殷实的家底,明明可以无忧无虑,学业事业都因父辈创造的优渥环境而一帆风顺,不必担心未来会过得困窘,却依然坚持自己的理想。
真是既羡慕又佩服!
他们那样的人都能挺起脊梁做自己想做的事,严洛晨他就更应该坚强。
苗雨拿回了严洛晨的培训结业证,居然得了个优秀学员的称号。之后就是要去工商局和税务局办理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严洛晨拿着洛晨的身份证跑了两天,交了两百多相关费用,把这事给弄妥当了,只等三天后拿证件。
这边,苗雨知道严洛晨和林花花要一起开酒吧的事,也在托人顶替他俩的位置。对于苗雨,严洛晨始终愧疚,觉得自己很不够义气。
苗雨说严洛晨这种心理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一个个体,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为了这些,就更有自己想干的事,旁人是无权干涉的。即使是夫妻二人,其中一方要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家庭和睦,另一方也同样无权干涉。
严洛晨听了之后出神了很久,感动之余情不自禁想起了从前,如果跟周淮在一起的那几年里,有这样一个人能跟自己说这么一番话,他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不过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晚,命运赋予他新的希望,只要好好把握,就不会重蹈覆辙。酒吧是他的希望,眼前的确还很困难,不过只要坚持住,熬过这个坎,将来就会越来越好的。
严洛晨信心满满。
不过,现实却总不如幻想的那般一帆风顺。
一星期过去后,严洛晨一大早就到工商局拿营业执照。
“不好意思严先生,我们暂时还不能把证件给你。”
严洛晨震惊地瞪着办事人员,“为什么?之前不是没问题的吗?”
那男办事员遗憾地说:“是这样,您之前提交的申请资料还不够完善,主要是您的身份证明。”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身份证复印件就行了?”
“是这样没错……只是……”那男的说话支支吾吾,神色游弋,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哎,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是有人不想你拿到这证件,从上面扣住了。我一个办事的,也不好说什么,你自己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严洛晨顿时面如死灰,心跳如雷鼓,血液沸腾,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以洛晨的身份在这个城市里活着,能故意难为他的,除了苏君若跟林湛还能有谁?
严洛晨快要被气死了,为了这五万块,于军托了好几个熟人才帮他在劳动局报上名,他自己也是生怕因为培训成绩不好而一直不敢懈怠,都这么小心翼翼和努力了,到了最后的关头,还是功亏一篑。
苏君若和林湛这两个阴魂不散的王八蛋!
苗雨打了电话给于军,几个人聚在客厅里商量这件事。
严洛晨气得砸了桌子一拳,“肯定是林湛那个王八蛋,之前找人打洛……我,后来又陷害我坐牢,现在又来这么一手,他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于军双手环胸,摇摇头,不赞同道:“我倒不认为是他,如果只是为了不让你好过,他当初直接拒绝苏君若就让你待在牢里吃苦就足够了,何必多此一举又把你从牢里弄出来?林湛对你下手两次,几乎都是致命的打击。暗中扣押你的营业执照这种小把戏,充其量也不过五万块,他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
严洛晨疑惑道:“那不是他,就是苏君若?”
于军说:“不说绝对,但肯定百分之八十。你该不会侥幸地认为,他要你跟他回家的打算是说着玩的吧?苏君若这个人道貌盎然的,但是骨子里深沉阴暗的很。”
苗雨站在边上,一边倒水给他们,一边白了于军一眼,“你他妈很了解苏君若吗?连他骨子里很阴暗都知道?”
于军被骂了,讪讪的,“你别小看我警察的直觉嘛!”
苗雨又赏他一个白眼,而后坐下来淡淡地对严洛晨说:“苏君若那种男人,就算你不失忆也该把他一脚踹了。如果是我,一刀子把他给抹了也有可能。”
“你别瞎说!”于军拿着杯子正要喝水,听见苗雨的话便顿住,生气地瞪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别老是把这种话挂在最边上。”
苗雨看他一眼,冷哼道:“老子不过随口一说,干你屁事!”
于军顿时一口水憋在喉咙里差点没缓过气来。
严洛晨连喝水的心情都没有,又沮丧又恼火,“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近乎崩溃地抱着头恨声低吼:“难道真的要我去杀了他们才能清净下来吗?”
34
于军赶紧劝阻:“千万别有这种想法,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难道你还想回去吗?以真正的罪犯的身份回去?”
严洛晨顿时萎顿了,松开手软若无骨地靠进沙发里。
林花花一脸同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轻易就妥协,苏君若不是扣押了你的证件吗?那说明他肯定对你有什么要求,你先别顾着难受,好好想想,他这么做的目的有哪几种可能。”
于军冲林花花竖了个大拇指,“说得好!”指着严洛晨,批评道:“洛晨你真该冷静一下。看看小林,人家可比你沉着多了。”
严洛晨也觉得自己还不如林花花镇静,脸上顿时有些羞愧。
苗雨说:“如果是林湛的话,你就别想拿出来了。林湛和你本来就是情敌吧,之前就那么恶毒地整你。我记得庭审那天,苏君若为了要你跟他回去,说过跟林湛分手的话,如果是那样,林湛肯定更嫉恨你,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无可能。如果是苏君若的话……”
严洛晨愣了一下,扶额困苦地说:“如果是他,自然是用来胁迫我跟他回去。”
事实果然如严洛晨所说。
一周后的中午,严洛晨送完了快件,悠闲地骑着摩托往回走,走到半路时发现被一辆黑色的沃尔沃与他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跟在他旁边。他诧异地侧头,看见落下的车窗里露出苏君若浅笑盈盈的面孔。
严洛晨心下一沉。
苏君若从车窗里微微探着头,笑看着严洛晨,对他喊:“洛晨,要拿回你的东西,就跟我好好谈谈吧!”
再一次来到金鼎丽都,严洛晨的心情比上次更加恶劣。
苏君若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严洛晨,眼神里毫不掩饰他的思念。
严洛晨现在又长出了黑黑的头发,虽然没有长长,可除了后脑上的那道疤,其他地方都是浓黑一片。出狱后因为工作的关系,人精神了不少,脸上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不再是最初的黝黑粗糙,双眼大而有神,放眼一看,俊秀清爽,比保释那段时间好看了很多。
严洛晨被苏君若看得浑身不自在,动了下身体,蹙眉道:“苏先生,我能问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营业执照扣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