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关于洛晨的过去,严洛晨自然是想弄明白的,不然,这样稀里糊涂被林湛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像个笨蛋白痴一样,想报复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做,那种无头苍蝇找不到出路的感觉糟糕透顶。
只是……
“你怎么知道我过去的事情?”
周淮移开视线,淡淡笑道:“苏君若在X市是很有名气的人,也有投资地产生意,我对他的事自然知道一些。你16岁就跟在他身边,就算他很少带你出去,也从不在别人面前介绍你,但是只要有心,你们的关系也不难看出来。”
是啊,周淮是商人,为了生意,不管是对手还是伙伴他都会细心的留意,严洛晨以前还见过周淮为了一宗生意收买对手的心腹出卖对方的隐私,如此,他能知道洛晨的事情,也不是很奇怪。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忽然发现周淮坐在他的床上,跟他隔得很近,便拉着被子向床头的方向挪动了几厘米,拉开与周淮的距离。
周淮愣了愣,像是意识到什么,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起身走向自己的病床。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水杯,周淮目光闪了闪,转头对严洛晨歉意地笑着说:“我的手不方便,可以请你帮我倒一杯水吗?”
“啊?哦,好的!”严洛晨的反应有些迟缓,回过神之后一边答应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一瘸一拐走到周淮这边。
严洛晨拿起杯子的时候,周淮说:“我想喝冰水。”
严洛晨想也没想就习惯性地蹙眉回答:“你又想感冒是不是?”
周淮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严洛晨。
严洛晨并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更没发现周淮话里的错误,医院怎么可能会有冰水呢?他拿着杯子回到自己床前,打开他自己的水瓶打开帮他倒了开水,递给他,“喏,天气凉了,少喝冰水。”
“谢谢!”周淮微笑着接过杯子,坐到床上低头凝视着杯子,许久之后才小小的喝了一口,抬起头笑着对严洛晨说:“你也是这么关心苏君若的吗?”
严洛晨想起刚刚在顶楼的遭遇,知道了苏君若跟林湛之间果然关系不纯,下意识皱起眉头,撇过头厌恶道:“鬼知道我关不关心他,以前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
多亏了周淮的提醒,严洛晨才回想起刚刚在顶楼林湛怒极时吐露的实话,不止是这次陷害他入狱,原来连洛晨那半年多在外流浪,也全在林湛的监视内,甚至于他遭到袭击导致脑部受伤,也是他找人做的。
林湛是真的很恨洛晨。
也不知道苏君若有什么好,能让林湛为了得到他如此狠毒地对付洛晨。
周淮微微蹙眉,“不记得?”
“对,不记得!”一说到这个严洛晨就特别恼火,明明不是洛晨,却还要装成是他,除了失忆这个借口,还能用什么来解释他对洛晨的过去一无所知?更可恶的是,这都是拜林湛那人渣所赐。
“发生过什么事吗?”
严洛晨瞥着周淮,反问:“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
周淮被呛了一下,脸色有点发讪,“我知道的只是你离开苏君若之前的事情。”
“哦,那刚好离开他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
“说的这么轻描淡写,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严洛晨沉默下来。
自医院里醒过来之后,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从最初的惊恐无助到最后满腔悲愤,这中间跌宕离奇的曲折和诸多委屈伤痛无人与严洛晨分担,现在这样的时刻,对着周淮,这个曾经把他宠爱到骨子里的男人,除却洛晨的躯壳,严洛晨的灵魂深处那股强烈的倾诉欲望蠢蠢欲动。在他的潜意识里,尽管周淮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但对如今身边没有交心之人的他来说,他依然是自己人,是真正了解严洛晨的人。除了重生这件离奇的事情不能说,作为洛晨遭受的这一切,他还是很想对周淮说个痛快。
严洛晨回到床铺上坐下,把被子拉高盖住双腿,手里还抱着一部分,“刚醒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有那些过去,所以根本没想过要回想以前的事。但是没办法,我碰到了苏君若跟林湛,莫名其妙被他们纠缠,最可恨的是林湛,我刚刚才知道,我在外流浪半年多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我的失忆也是他找人教训我导致的。还有我这次被他陷害坐牢,在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样子对待的情形下,过去的事情才显得尤为重要起来,但是我想弄清楚却不知道该向谁询问,苏君若和林湛我一个都不相信。”莫名又想起临死前的那一幕,他把怨愤的目光对准周淮,“有时候,连身边最亲密最深爱的人都能做出背叛和欺骗的事,还有什么人能值得我全心全意的信赖呢?”
被严洛晨那样的目光盯着,周淮的心尖莫名微颤,“最亲密最深爱的人吗?”
严洛晨冷笑一下,“在这个世上,能相信的,也只剩下自己而已。”
周淮的右手无意识地抓紧床单,低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严洛晨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心里自嘲地笑着,不是已经不在乎了吗?在见过他那般自杀行为过后,得知他也痛不欲生,曾经那些痛恨不就已经释然了吗?怎么此刻又开始计较起过去的事?看着他这样深深自责到痛苦无望的模样,心中没有快感,只有无尽的疼痛,也许自己也是个受虐狂。
许久,严洛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淮慢慢抬起头来,“那你觉得可以相信我说的话吗?
严洛晨移开视线看向对面墙上的电视机,慢慢地说:“比起那两个人,我想,你的可信度也许要高一点。”至少,在真相没有揭穿之前,你是那么宠爱着严洛晨,而他死后,你会这样悲伤,到寻死的地步,那种自灵魂深处渴望着死亡的眼神无法装出来,那说明你还是深爱着他,不仅仅只是因为愧疚和悔恨——尽管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周淮浅浅一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原来我也就只剩下这样的程度了。不过,尽管是这样,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不管你能相信我多少。”
周淮所知道的有关苏君若和洛晨的事,基本上跟苏君若当天对严洛晨说的差不多。只是有一点跟苏君若当天所说的不太一样,便是苏、洛俩人的关系。记得苏君若当天所说的是,他把洛晨当成儿子般照顾,而洛晨却在他默默的关怀下渐渐对他产生爱慕之情。两个人经过一些波折后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可周淮不是这么说的。
周淮很肯定地告诉严洛晨,苏君若跟洛晨的关系的确是不单纯,可并不是彼此相爱才在一起,而是苏君若单方面的强迫。洛晨因为骤然失去双亲,精神上受创,有过长达两年时间的自闭病史,后来经过不间断心理医生的治疗才慢慢好转,却比一般人要敏感和脆弱。身边不再有任何亲人,洛晨便对苏君若十分依赖,视他为生活的重心,所以当苏君若对他提出那方面的要求时,他自然没有拒绝。把这种看做两厢情愿也说得过去,只不过是针对肉、体而言,关于爱情和心灵,只怕并非如此。
严洛晨深感疑惑,“你怎么知道洛……我当时并非自愿?”
“自然是有人亲眼所见。”
“谁?苏君若家里的佣人?”除此之外,严洛晨真的想不到还能有谁会亲眼看到苏君若强迫洛晨的画面。
周淮却不回答,转移话题,讲起了林湛。
苏君若跟林湛在一起也不是一年两年,他们俩的事情也没有遮遮掩掩,甚至可说是高调,当然,这只是林湛那样张狂的个性才导致如此。林湛比洛晨长得漂亮,家世好,出身好,个人能力也相当出色,20岁出头就靠自己创办了一家室内设计公司,年收三百万以上。苏君若喜欢他也是情理中的选择,只是在得知他们的事后,洛晨吞安眠药自杀了,幸得佣人及时发现,才幸免于难。
严洛晨了然,难怪求职那天第一次见到苏君若,他就说了“大半年前你假装自杀骗我,被我识破之后又玩离家出走”那样的话,原来真的有那种事。
“但是,既然是被强迫,那自杀也不该是为了苏君若跟林湛才对吧。”
周淮说:“谁知道呢?感情的事总是说不清楚的,虽说那种事是苏君若强迫你,可你当时心里的想法也根本没人知道,也许你其实是喜欢苏君若的呢?”
严洛晨被恶心到了,苏君若这人明显就是一伪君子,他才不会喜欢这种人。
周淮沉默了几秒,突然很认真地问严洛晨:“你现在还会在意苏君若吗?”
严洛晨深吸一口气,对上周淮的视线,“在意?你指什么?他跟我的过去还是他跟林湛偷情?”
周淮张了张嘴,眼中露出些怀念和无奈,最后笑着低下头去,声音极轻地说:“这尖锐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他。”
“你说什么?”严洛晨没听清周淮说什么,不由得蹙眉问道。
“没什么。”周淮抬起头,微笑,“只是突然觉得你的个性有种让我很怀念的温暖感觉。”
30
苗雨拿着出院证明和缴费单据站在严洛晨的床下边,无奈地看他:“洛晨,你也太任性了。喏,手续帮你办了。”
严洛晨伸手接过缴费单,看看上面统计数字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千块钱给苗雨:“苗哥,谢谢你!这是医药费和摩托修理费,等摩托修好了,算账的时候要是还差钱就从我这个月的工资里扣吧。”
苗雨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了。
严洛晨微张着嘴,半晌才讪讪地把钱放回原处,默默感动地笑了。
苗雨一开始就说过,他这是工伤,不会要他自己出钱的。
躺回床上,情不自禁回想起今天清晨偷偷离开病房的情形。
天色刚刚有点亮度,他就悄悄起床,幸好只是暂时住一晚,没有积攒什么多余的用品,不用额外收拾耽误时间。还是克制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周淮,他才静静地离开病房。因为时间太早,医院里出入的并没有几个人,严洛晨没有遇到阻拦他的护士。
昨夜跟周淮说了很多话,都是围绕洛晨的过去。严洛晨弄清了洛晨的过往的同时,也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周淮找人调查了洛晨。
作为一个外人,周淮怎么会如此了解洛晨跟苏君若的过去?显而易见,他调查了洛晨。可是为什么突然会调查洛晨?
严洛晨心里不由得敲响了警钟。
也许周淮看出什么了,所以他才会说“只是突然觉得你的个性有种让我很怀念的温暖感觉”这样的话。也或者,他只是单纯地对身为洛晨的他产生了什么兴趣。可是周淮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应该不会对洛晨这样的男孩感兴趣……不,话不是这么说的,周淮之前能背着他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还生了孩子,没准也能对别的男人有兴趣呢?
靠!周淮那混蛋,嘴上说忘不了严洛晨,自虐又自杀,可一转眼就对洛晨有了想法,难怪他这次出现给人的感觉较之前有所变化,不再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有了几丝人气儿,有原来是心有寄托了。
严洛晨双手枕在脑后,十分躁恼和不安,也因为这样的心情,今早天还没亮他就从医院悄悄溜了回来。一面担心周淮会从自己身上发现什么端倪,一面又痛恨他对洛晨的在意。周淮这个混蛋,重活一次竟然还是会受他的影响。
果然自己还是太没用了,只会逃避和抱怨。
闭上眼睛,又看到自己从周家二楼摔下去的画面……
这道以生命划开距离的沟壑,不可能跨过去的。
成为陌生人吧,永不相见。
这是对他而言,心灵上最好的治愈方式。
可能是苗雨把严洛晨受伤的事告诉给了于军,严洛晨出院第三天下午,于军就来了,带着一大兜水果。苗雨在铺子里看见他的车从前面转角开过来,便将剩下的工作交给林花花,自己转身进了旁边的仓库。
于军下车,习惯性地先看一眼铺子里的前台,发现并没有苗雨,眼神暗了暗,直接从铺子外面的楼梯上了二楼。
严洛晨其实伤得不算严重,就是脚踝的伤影响走路,这几天没有上班,他对苗雨充满了愧疚。
于军安慰他说:“苗雨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你不用觉得内疚,受伤也不是你的错。”
严洛晨说不出话,他不敢说其实是他自己骑车骑得太快,加上又走神,才撞到花坛上去的。
现在是上班时间,葛欢等人都不在屋里,张嫂出去买下午要吃的菜,因此只有于军跟严洛晨俩人。
于军自己动手洗水果,严洛晨坐在餐桌边上发呆,直到于军端了水果出来,他才回神,“于哥,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途径可以弄到很多钱?”
于军把洗好的水果放下,拉了张凳子坐下来,蹙眉问道:“啊?什么意思?”
“嗯……就是……”严洛晨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蹙眉纠结了一下,才说:“就是像借钱一样,一次可以借一大笔钱,但是,又不能要利息。”
于军花了好几分钟来消化严洛晨这句话的意思,最后幡然醒悟,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还真知道有这么一个途径。”
“是什么?”
“下岗职工再就业无息贷款。”见严洛晨一副懵懂的模样,于军细细解说:“这个名目呢,以前只针对下岗职工,不过今年开始,对象扩大到了个体经营者。你只要能办理一个个体经营许可证以及税务登记证,经熟人介绍去劳动局报名参加再就业培训,到时候劳动局再给你发一个什么证明,凭这几个证件你就能在银行一次性无息贷款5万。”
严洛晨猛地想起林花花曾跟他提到过想和他合伙开酒吧的事,神情顿时兴奋起来,“那于哥你能帮我牵线报个名吗?”
于军拿起一个橙子剥皮,“可以啊,劳动局里有我的老同学。不过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我想试着自己做生意。”那天晚上被林湛一番恐,又从周淮嘴里听说了洛晨的过去,再联想到自己前生在周家人眼里的形象,严洛晨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林湛骂洛晨是个连做饭都不会的庸才,是个只能依附着苏君若活着的废物,而严洛晨自己上辈子同样如此,依附着周淮,碌碌无为,即使他内心并不希望这样,但在外人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
不能一味怨恨别人如此苛刻,也要反观自己的缺点,站起来,动起来,改变现状,使自己成为别人眼中上进、有担当的人,这不是只靠想象就能达到的,必须真正意义上的让自己行动起来,不管达到那样的目标有多艰难,会不会成功。
为了不再跟周淮有牵扯,这样的改变势在必行。人一旦有了事业,就会浑身充满力量,内在气质和精神面貌也会发生改变,重要的是,他必须通过这种改变,使自己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使自己再遇周淮时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宁静和淡然。
于军激赏而又欣慰地笑看严洛晨,“洛晨,你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居然这么有想法。”
严洛晨没有不好意思,“人不能一直靠别人,有人愿意帮助你,也是认为你有值得帮助的价值。”笑着回视于军,“于哥你当初一而再的帮我,想必也是认为我还不至于沉陷在那种境地里无法自拔的吧。”
“你终于想通了!”
严洛晨点点头,有些感概,“是啊,所以,我必须抓住你,趁你还能帮我的时候,不遗余力地往上爬。我还年轻,就算失败了,也还有重头再来的资本,不搏一回,我这次说什么也不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