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雘从极度不清醒的神志中恢复过来,庆幸没搞出“一个戒指引发的血案”,同时暗骂自个太纯太天真,一点经不住诱惑,别人随便说两句,就给当真,还敢大胆地想入非非,傻逼不傻逼?——不傻逼,那管叫比傻逼更傻逼!
和老哥处了这么多年,李丹砂温吞的性子,李青雘可比谁都清楚。小时候,他们兄弟俩被老妈子安排收拾房间,号称锻炼孩子的生活能力。于是,李小弟弟一会把这翻出来,一会又把那丢出去,看上去风风火火、大张旗鼓、煞有其事,再去瞧李大哥哥,动作不温不热不利落,好似拖拖拉拉,慢到急死人。结果呢?李弟弟才收拾一半,李哥哥已经把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还腾出功夫给弟弟帮手。其中的窍门在哪?李丹砂干什么,那都运筹帷幄、有条不紊,他看似轻描淡写,像没卯足全力,其实脑瓜子早比人家多计算好几回了。
外人看李丹砂没用心、不认真,外人讲,他可以再认真一点,再努力一点,那是他们不了解情况。李青雘是了解的。李丹砂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很努力,他只是外冷内热,或者说,他是不善于自我表达,亦或是,找不到好的方式来诠释。
嘿,李青雘,想通了吧?想通了,就别再妄想了,这一次还好,若再来两次在地狱生出个上天堂的盼头,然后再给狠狠打下十八层,量你如何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坚持不住啊,纵有上天入地的功夫恐怕都得经脉俱损了吧,伤不起,真伤不起。
不幸中的万幸,李丹砂的定情戒指李青雘买下来了,5201314的暗语李青雘表达了,今天李青雘算得上比较圆满了。他鼓起勇气跟自己说,小绿啊小绿,你可以幸福地当好人世间最伟大的情圣了。
情圣情圣,何谓情圣?
好小绿标榜道,我是对爱情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圣人。
坏小绿讽刺道,不就是爱情漩涡里最终被剩下的那个人。
爱有多性福,就有多幸福,爱有多痛苦,也有多悲催。
会场的灯光全部亮起昭示着校园义卖会正式结束。
起身招呼陈谅离开的李青雘咯噔一下,心叫坏了。先前光线暗,陈谅脸上的伤也没完全肿起来,看不出端倪,现在仔细再瞧瞧,分明是被人恶意暴力过的模样。
“疼吗?”
“啊?”
“脸上。”李青雘轻轻碰了下陈谅难看的瘀伤,看对方脸色一变,全身都给绷紧了,吓得半死,赶忙把手收回来,拧着眉头想:这不关我事啊,我就蜻蜓点水点了点,绝对没使劲,绝对没有。
“哦,这个啊,没事。”神情古怪的陈谅单手干抹把脸,慢慢道,“又不是女的,要靠脸蛋吃饭。让它去吧。”
放任不管?好是好,可要怎么跟李丹砂交代呢?就算其中有个非常曲折的来龙去脉,连带责任总归逃不掉吧?李青雘深表为难,想了想,试探着对陈谅蠕动嘴唇:“要不我给你买副墨镜?那种明星款的,大半张脸都能遮住。”
“需要再给我配个鸭舌吗?”陈谅做出被打败的表情,“李公子,你能消停点吗?不乱花钱你会死啊?”
“陈管家,你活着不花钱,死了想花还花不了呢!”
陈谅一怔,片刻间,彻底放松下来,嘿嘿笑乐了:“好好好,你是对的。”
“那走。”
“上哪?”
“买太阳眼镜啊。”
“谁说要去了?”
“呃?”
“我说,你是对的,当然,我也是对的。能省则省,李小少爷。”陈谅推推李青雘,催促道,“走了走了,先去把五万二千零一十三元一角四分的账单给买了吧。”
在陈谅的推搡下,李青雘跑到后台pos刷卡,一次性全额付款后,提到了今晚的战利品。打开首饰盒子,里头果然躺着陈谅多年前被偷走的那枚戒指,唯一令李青雘吃惊的是戒指里圈刻得竟不是李丹砂的名字缩写,而是陈谅的。他不由感慨这俩口子到底有多不懂浪漫,难道他们的脑袋里只有手术手术和手术?害他一场自鸣得意、精彩中不失悬念,悬念后旗开得胜的竞拍活像表错情。
李青雘大失所望,戒指塞到陈谅手里不再关心。
离开义卖会场的路上,不少人认出了那位身材高挑、长相帅气、出手阔绰、用5201314这个华丽的数字抢尽风头的年轻公子爷,特别是几个女孩子,眼睛闪亮亮地对着李青雘和陈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李青雘觉得他简直就像个冤大头,想到李丹砂看见陈谅遭罪,定会露出心疼肉疼的表情,自己犹如干掉瓶陈年老醋,酸得快把胃都融了,还得往里灌。而不知情的外人还当他喝得是可口可乐,打着满足的气嗝,甜得得瑟。
靠!快点把陈谅送还给李丹砂吧,多一刻都忍耐不下去了。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你认为你已经翻山越岭,一波三折,糟糕透顶到不可能再更加糟糕了,偏偏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状况等着你去好好享用。
李青雘的车子刚驶出校正门,就给两辆迎面而来的跑车挡住去路。
像走秀会似得,两男两女从酷到嚣张的跑车里不紧不慢地走下来。这四名青年年纪轻轻,座驾不凡,奇装异服,前卫时尚的打扮只求风度不管温度,要说他们不是二世祖,真他妈没人信。
“是不是认错人了?”陈谅问。
李青雘说:“我也希望认错了。”
为首的青年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响车窗,高档车的优势在于车玻璃的敲击声很清脆,但再清脆的声音在此情此景下进入李青雘的耳朵里,他只感觉耳膜发痛,头皮发麻。
叹口气,放下车窗,李少爷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脸:“兄弟,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听到没?混蛋们,绿哥说你们挡路了,还不快靠边停去。”为首的青年朝旁边的一男一女挥挥手,旋即把自己半个脑袋伸进来,一脸献媚地说道,“绿哥,带妹子兜风呢?一块啊。我们给您护驾。”
“妹你头啊!滚回家戴隐形眼镜去,别来烦我。”
“是是是,都五二零一三一四,那还哪能是妹子,定管要叫嫂子啊。绿嫂,乃威武啊!”
“再放屁,我从你身上碾过去,信不信?”
见李青雘怒了,年轻人不再打趣下去,抓了抓头,陪着笑道歉:“小绿,开开玩笑嘛,别当真。你看,我特地大老远跑来堵你,你总该给我个面子陪我玩一会吧。”
被这么一说,李青雘倒左右为难了。面前的人名为高山,私底下大家都管他叫高手,因为这家伙的能耐非常了得,可以用只手遮天来形容。如果以李家的能量为标杆与其作对比,可以说两者相差几条马路的距离还有余。先前李青雘就是拜托高山威压住郭志勇,最终得以在义卖会上竞拍成功。不能否认,确实欠了人家一个人情。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即便高山和自己的交情非常深,打打骂骂吵吵闹闹十多年,离老夫老妻的关系也就差在没滚过床单,平日里,他拿高山当小弟使唤办事,高山甘之如饴从无怨言。可这回不同,一来欠着个刚出炉的人情债,正热着,二来又是高少爷亲自迎接,亲自开口,李少爷若不留余地,一口回绝,不仗义,是不?
“高十三,我说你也真够烦的,哪天不能叫我出来,偏偏挑今天。”经过一段权衡,李青雘决定退让一步,朝陈谅的方向努努嘴,“这样吧,我先把他送回家,晚点我过来。”
“回什么家啊?我刚收到消息,雷神和小日本干上了,精彩大对决即将上演,错过这个村再没这个店,咱不快去组团观摩太他妈可惜了。是吧?嫂……哎,您怎么称呼?”
“啊?哦,你好,我叫陈谅。”
“额?陈谅?你就是陈谅!”
“你……认识我?”
“呃……应该算是我久仰您的大名吧。”知道李青雘边上坐着的人是陈谅,高山的态度立即就疏远了,客套地说,“呵呵,陈先生,您别介啊,我是经常听你们家小绿提起您,可名字一直没对不上脸,这不,搞出场乌龙,害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玩乐圈子,其实我都听不太懂。”
“嘿嘿,什么年轻人,也不年轻啦,现在真正玩票的那帮子小孩那才叫年轻,比我跟小绿当年敢玩多了。”
高十三不愧于十三的名号,听他说话,李青雘越听越吐血,内心咆哮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哪里有经常提起陈谅?我说得都是我哥的事,好不好?要不是你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以死要挟、苦苦相逼,逼得我都快蛋疼了,我会有闲工夫跟你磨嘴皮子?还有还有,什么叫做“比我跟小绿当年敢玩多了”?我玩什么了我?你的狗熊事迹跟我有毛关系啊?不往我身上泼点脏水,你就不痛快,是不是?啊?
李青雘恨得磨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下脸。赶人走。
事实上,高山也乐得被赶。自从明白坐李小少副家座上的人不是李小少的“五二零一三一四”,而是李大少的“五二零一三一四”,他逗趣的兴致一路下滑到跌停。本来,他是想唤绿哥、绿嫂一块凑热闹去,顺带和绿嫂培养培养感情。结果绿嫂不是绿哥的媳妇,而是绿哥的亲哥的媳妇。就算他闲到蛋疼也不想找这么完全不搭的家伙玩一道啊,更何况,若因此惹毛了小绿仔,晚上谁都别想玩痛快,不值,太不值。
口头说好晚些时候老地方会合,高山便速速请安告退——又一出戏戏剧收场。
深感身心疲惫的李青雘终于能送陈谅回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哪儿不对劲,老怀疑是不是还会发生什么大变故,一路上,提心吊胆,喘喘不安,几乎类似神经错乱,出乎意料的是,送陈谅回家的差事却非常顺利,连路口的红灯都没吃几个。
把李丹砂的“心肝宝贝”送到公寓楼底放下车,李哥哥还没到家。陈谅说他们每台手术短的三、四小时,长的可能十几小时,甚至二十几个小时,所以李丹砂今晚是不是会通宵加班,不在手术台边上看着,绝对料不准。
这工作强度,太心疼人了。李青雘想把李丹砂关家里当金丝雀养着,可又想,真给他养了,金丝雀比主人狠,眼睛一瞪,主子变虫子,你说,怎么养?只能挨着可望不可及的份!
不过,没见到李丹砂也有没见到的好处,至少不用当面解释陈谅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于是带着想见又怕见的心情,李青雘与陈谅告别,马不停蹄赶去赴高十三大爷邀的约。
老据点依然犹如跑车展,或三五结群,或四六结党。李青雘许久未露面,如今一眼望去,个个稚嫩的生面孔。悄悄说句难听的,按高十三那打扮扎这群孩子堆里,简直就是扮嫩中的极品。岁月不饶人,什么年纪干什么事,不要命瞎疯的场合永远都是孩子们的天下,你老了,你就是格格不入,不再属于这里。
越靠据点中心,越是人头攒动,用两条腿开11路还好,用四个轮子跑几乎就是寸轮难行。好在不赶时间,今也不准备开跑,李青臒这部车没改装,真比怕也比不过人家。他索性就近找了个停车位,慢悠悠地徒步往里头走,到未尝不是一种消遣。
悠哉游哉,随性观光,竟然这么碰巧给李青雘撞见有小朋友在玩“咬香肠”的游戏。这游戏是据点的保留节目,游戏规则为两队人马各带一位女伴飙车,要求途径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时,女伴进去买一根香肠,最后比谁先到达终点。奖惩一般是输的一方把买来的香肠上交给赢得一方。此外,赢家可以挑选输家中的任意一人“咬人肉大香肠”。地道点的胜者会选择男方“咬”,反正都是享受,不地道的猥琐男就指明姑娘“咬”,他们管叫舒服还得养眼。
这本是一场公平公正公开愿赌服输的游戏,李青雘见怪不怪,只图个热闹。然而,当看到那个被强按住脑袋,对着“人肉大香肠”露出绝望目光的小男生时,他完全愕然地睁大眼睛,傻了。
在这同一刹那,可怜的男孩也注意到了路过的李青雘,好像一下子认了出来,眼中布满求助、求饶、哀求、乞求。尽管他并没有听到他说话,可从他的口型中,清清楚楚看见“李哥”两个字。对了,上次,他给他下跪的时候,也是这么叫的。
瞿长星,陈谅的小舅子,既然认都认出来了,对他被人强迫口
交的处境视若无睹,那不符合李青雘能救则救的做人准则。可叫他像天神般跳进人群大喊一声:住手!那也不是想干就能干得。逞英雄、耍威风必须得有雄厚的资本,显然,此时此刻他手头上可没有。所以,能做得第一件事只有给高山打电话,话很简短,就一句:“十三,有人逼我媳妇给他咬香肠!”
“又是你媳妇?你他妈到底有多少媳妇?告你,我这次要再信你,我是你儿子!”
“没时间跟你解释,反正你快点过来,不然我媳妇就要失去贞操了。”
“你在哪?”
“外围,有很多人的地方,你速度点,我挂了。”
不去理睬高山在话筒里头“喂喂李小绿李小绿”的爆吼,李青雘把手机放回兜里,奋力挤进人群,猛地扬声怒斥一声:“瞿长星,你个臭不要脸。”趁旁人集体石化的空挡,他扬手甩下去,没打错人,打得就是瞿长星,一巴掌把瞿长星的嘴打飞离丑陋到恐怖的“人肉大香肠”。
这一个大耳光,不仅打得瞿长星发闷了,在场所有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瞠目结舌。很好,要得就是此般效果。
李青雘并不打算靠单打独斗来装
逼,对方人多势众,他讨不到太多便宜,应付一对多的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占个正大光明的理由闹事,千万避免和敌人起正面冲突,尽量瞎吵吵瞎闹闹以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在如此精打细算下,李青雘假装出那种“沉浸在惨遭情人背叛的沉痛世界中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表情,把跪在地上的瞿长星半推半拉起来,又使劲往后推搡一把,脸色阴沉,双眼泛红,破口大骂道:“你好啊你好啊,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竟然还背着我勾搭男人。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我……我……李……李哥……”
听瞿长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青雘一阵窃喜,不晓得这家伙是机灵还是木讷,那呆傻的样子到挺像回事,和他预备把事情搅乱的立场完全一致——乱吧乱吧更乱吧,让乱糟糟来得更猛烈一下吧。
“瞿长星,你没话说了?啊?我让你说啊,你给我说话啊!”
李青雘的手又要打下去,一瞬间却被身后另一只大手用力拉住,正是刚才压着瞿长星脑袋耍流氓的高大青年。他硕大的分
身已被塞回裤子里,但高高隆起的裤裆证明兽欲并未下去,不不,可能还高涨了几分,要不然不会促狭地笑着上下打量李青雘,眯眼调笑道:“帅哥,你谁呢你?”
“你又谁啊你?”这种肌肉型大个子,李青雘揍得多了,若是一对一PK,他绝对不担心,打架,比得是快狠准、技巧和爆发力,蛮力——算个屁。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张开眼睛看看我身后的爷是谁!”
爷?什么爷?这么厉害?海皇波塞冬还冥王哈迪斯?碛!我还圣斗士五小强呢!
李青雘满不在乎地顺着彪型青年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男人双手插袋,直挺挺地立在阴影里,一身黑衣黑裤,几乎和黑夜融成一片,不留神非常不容易被察觉,但若注意到了就绝对无法再忽视。这么形容吧,如果说那位青年的体型可以称作为彪型,那眼前的男人至少得用雄壮两字来比喻,可不是靠肥肉堆起来的壮硕,而是真正的体格强壮、虎背熊腰,粗手大脚,简直像头熊一样。至于五官,算不上好看,不过特有男人味道。从皮肤上看,年纪不轻了,估计有三十好几。然而,令李青雘连连称奇的不是有个熊样大叔混在小年轻的队伍里充当大老爷,而是他敢百分百肯定他见过此人,应该不是当面见到,这种国人少有的彪悍体型给人印象太深刻,见一次绝没可能忘,说明是在照片上看的,没有真人施以的视觉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