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四号紧张地说,‘勋爵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所以我立刻来找你。’
朔夜开始郁闷了,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他要逃走?有那么明显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爽地用力,指甲刺入了四号的脖颈,细细地血线流了出来。
‘如果你杀了我,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的。’四号急促地说道,‘我全都准备好了,地图,食物,工具,还有钱……’
朔夜挑了挑眉:“莱克特的钱?‘
四号点点头,阴险地笑道:“他的全部积蓄。‘
想到那个吝啬鬼发现自己破产时的样子,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朔夜放下手,问道:“既然你全准备好了,为什么还要找我,自己逃跑不是更方便吗?‘
‘我无法通过魔法防护。’四号的脸上现出了黯然之色,‘我能够感觉到那里有东西,但看不到——四岁时,他们就告诉我,我无法成为魔法师——带上我吧,我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十三年,我了解这个地方,你全都忘了,不是吗?’
朔夜考虑了一秒种,‘你能够提出建议,但一切都听我的。’至少这个家伙是真心想要逃走的,考虑到他的编号,应该也不会拖后腿。
‘可以!’
‘成交!’
‘首先,你带我去天牢。’
‘什么?’
‘一切都听我的。’
‘我明白了。’
17:越狱
‘逃跑?为什么?’七号蜷在角落里,叼着一根黑色羽毛,无辜眨着金色的大眼睛,毛茸茸的尾巴优雅而缓慢地摇晃着,有些地方掉了毛,露出了结疤的伤口。
为什么?朔夜看着这个只有一米见方的石头洞穴,无法伸直身体,没有外墙,呼呼的风一直灌进来,冰冷的石头地面以15度角朝外倾斜着,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不,事实上是被在空中飘动的水元素冻成冰雕——每天只有一碗水,没有食物……在这个鬼地方,七号整整待了两个星期,又脏又瘦好像一只流浪猫,现在,他居然问“为什么?”
‘因为我要离开这里,离开鹰巢城。’他伸手把猫咪拎了出来。
七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啊?在鹰巢城,每天都有吃的,有制服发,穿坏了还可以申请换新的,有自己的房间——天牢是不太舒服,不过我并不是一直都住这里的……‘
‘是啊!这里是天堂,一只流浪猫理想中的家园。’四号在一旁嘲笑着。
朔夜面无表情地对七号说:“因为我不走的话就会有大麻烦,而我走的话,你会有麻烦,所以我们要一起离开!‘
‘明白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七号点了点头,单纯的面孔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只手亲热地勾住朔夜的脖子,天真地说,‘我们先把这个阴险的家伙干掉吧。’他的另一只手却闪电般地捏住了四号的脖子,后者发出了轻微的格格声,紧接着,七号脏兮兮的爪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紫色,肿胀起来。
‘都住手!’朔夜立刻伸手把他们分开,‘七号,我们现在是同伴,不准向四号出手,四号,把解药给七号。’
‘这个家伙有什么用?’七号很不情愿地松开手,嘟着嘴,‘为什么要带上他?’
‘至少比你这个连字都不认识的笨蛋有用!’四号冷冷地说道,手轻轻一挥,七号的手停止了肿胀。
‘我认识字!’
‘停!’朔夜拍了一下墙,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七号惊讶地张大了嘴,四号警觉地看着他,‘在离开之前,不准吵架,不准互相攻击。出去之后随便你们!还有,七号你给我下去,脏死了。’
‘喵!’七号可怜巴巴地松开了手,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脏手,露出了沮丧的神色,可是转眼间,他就万分期待地说,‘我饿死了!今天只抓到了一只渡鸦,你那里有吃的吗?’
朔夜看向四号,后者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块——肥皂?
‘你所谓的食物不会都是这个吧?’刚刚饱餐过一顿甜点的朔夜不满地问道。
‘你以为我喜欢吃?’四号同样不满,‘营养均衡,没有气味,体积小,容易保存……也容易到手,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朔夜耸了耸肩,他原本打算去洗劫厨房的。
‘没下毒吧?’七号连接都不打算接过来。
‘放心!我可不想耽误时间。’四号鄙视地瞥了小猫一眼。
大概是不想被当成“耽误时间”的那个,小猫倒是不挑食,两口把肥皂塞在口里,然后挥舞着双手:“我们出发!‘便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在出门时,轻松地将两个巡查的见习守卫敲晕。
看着他轻巧的背影,朔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根本没有想过七号并不想逃走这件事,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渴望自由的。
如果他没有来找七号,布森应该不会为难不知情的小猫,他还会继续在鹰巢城过着满足的日子。但现在,他自作主张地来“救”他,成功的话,他们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进行艰苦的逃亡。而如果失败……
已经晚了。
现在就算让小猫回去牢房,布森也不会放过他了。
朔夜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命运居然是如此沉重的东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叫住小猫,和四号一起商量了一下路线,三个人绕过主要的建筑,朝废墟的方向潜行过去。
在路上,朔夜转向另一个同伴:“你为什么要逃走,四号?‘
‘复仇!’少年带着几分戾气地说道,‘我是萨兰?迪?温斯特伯爵。炎流城那群卑鄙无耻的阴谋家杀死了我的父母和长辈,夺走了我的一切,让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私生子继承了爵位,我是运气好才捡了一条命,然后被几个人贩子塞进这个垃圾场,和一群下等的孤儿、小偷、杂种为伍……抱歉,我不是在说你们。’
朔夜懒得和他计较,问道:“如果你要报仇的话,成为黑鹰的一员不是更方便吗?‘在他的印象中,情报人员貌似都很厉害的。
‘我?温斯特家的继承人?要成为一只乌鸦?这是最大的耻辱!’萨兰用朔夜无法理解的傲慢口气说道,‘我的家族可以追溯到英勇的欧罗特国王,他的次子洛芬亲王迎娶了安菲特的莱安娜郡主,然后,洛芬亲王的孙子……’
三分钟后,朔夜打断了他:“这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有什么用?‘
萨兰瞪大眼睛,好像是他说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话,‘你必须明白,温斯特家族的血脉是古老而高贵的……’
‘停!’
朔夜跑到前面,拦住了一直向前走的小猫。
湛蓝的水元素在前方三米处随风舞动着,好像是一层轻纱,但只要再走两步,七号就会变成冰雕,同时触发警告。
‘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七号好奇地看着那边,幸好他还不至于伸出爪子去摸摸,‘对了,九号……’
‘我不是九号,我的名字是“朔夜”。’
七号的眼睛瞪大了,一脸委屈:“为什么你们都有名字啊?‘
‘你的呢?’朔夜问道,‘在来鹰巢堡之前,总有个名字吧?’
‘没有啊!’小猫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只猫崽子……算吗?’
‘……那就起个新的吧。’朔夜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你帮我起一个吧!’金色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朔夜一下子茫然了,他的记忆乱七八糟的,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像样的名字。
萨兰拉了他一下,指了指天上朝这边飞过来的夜枭。
他们三个连忙躲进了一旁建筑的阴影中,朔夜想的脑袋疼,便很是不负责任地说:“叫”凯特“吧,挺合适的。‘
“凯特!”小猫美滋滋地重复着,然后一下子抱紧了朔夜,亲热地蹭着。
‘闭嘴!不要发出声音!’萨兰阴沉地说道。
凯特朝他作了个鬼脸,紧接着就被朔夜踢了下来。
‘我们应该取下驯兽圈了。’萨兰厌恶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颈圈。
‘驯兽圈?’朔夜看向他。
‘你不知道吗?’萨兰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指了指天上掠过的夜枭,‘这和它们脖子上戴的东西是一样的,驯兽师用来控制魔兽的魔导器。乌鸦!我们就是他们养的一群乌鸦。’
‘现在不是了。’
蒙着一层黑雾的纤细手指猛然合拢,宛如活蛇般缠绕着的黑鳞皮带立刻黯淡了下来,几秒钟后,那条皮带软趴趴地垂了下来。
‘好帅!’凯特羡慕地看着他,然后,朔夜帮他们两个也取下了项圈。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朔夜问道,‘在我们身上,可以追踪到我们的东西?’
‘还有一个血咒,发动之后心脏的血液会凝固起来,运气不好的话大概还能留口气等到他们抓住我们。’萨兰解开了衣服,开始在心口处涂抹着散发着清香的绿色药膏,‘刻在这里的肋骨上,一个一公分直径的圆形咒文,只要刮干净就可以了,我带药了,你帮忙弄一下,动作小心点,别割破主动脉……怎么了?你居然还怕血啊?’他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没什么。’朔夜摇了摇头,想起了他刚刚醒来的时候,瑟斯曾经从他的心口处取走了一块骨头,难道……
他拒绝了萨兰的小刀,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贴近那温热的躯体,指尖的黑色细丝探入皮肤中,一滴血都没出,一分钟后,他顺利地找到了在鲜红的骨膜之下的细微凹陷图案。黑色的细丝织成了网,覆在上面,慢慢地印了下去。
蚀骨的痛楚令萨兰脸上惨白,他咬紧牙关,紧紧地攥着拳头,颤抖地靠在朔夜身上,急促地喘 息着。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小猫满脸敌意,毛都炸起来了,朔夜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添乱。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是七号,他很自得地说这种痛苦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这有什么好夸耀的?——不过也是疼得脸色发青。
朔夜安慰地拍了拍他。
萨兰带出来的药很有用,几分钟后他们两个就恢复过来了——至少不影响行动。
朔夜挑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将水元素防护撕开了一条缝隙,单单的寒气释放了出来,萨兰有些胆怯,小猫凯特倒是无知者无畏,得意的看了他一眼,一步就迈了过去。
然后小家伙就打了个冷战,缩到了朔夜身上,‘好冷,对了,你还记得吗,朔夜?三年前,我们训练晒太阳的时候,有个刚进来的家伙逃跑的时候被抓住了,冻得硬邦邦的。后来教官把他融化了,挂在训练场上,过了三个月他才彻底断气……’
‘你只要听话,就不会被冻上。’朔夜淡淡地说。
萨兰不想耽误时间,还是鼓起勇气钻了过去。
三个人继续出发,现在是朔夜打头,小心翼翼地穿过快要崩塌的空中桥梁,来到了蚀日堡的废墟上。
蚀日堡是原本黑鹰的总部,比他们之前所在的“朔月堡”要大出至少三倍,放眼望去,方圆几公里都是堆砌的碎石,一道深深的沟壑印在废墟上,深不见底,可以看到里面如同蜂巢一般的复杂结构。
这巨大的城市据说是被一个人随手毁去的。
朔夜已经记住了城堡的结构图,对照了一下脑中的记忆,他毫不犹豫地顺着岩石的缝隙走了下去。
一刻钟后,他们站在了一条宽敞的通道里,前方是即使以朔夜的眼力都无法看透的黑暗。
‘跟我来。’朔夜在前方带路,在那个魔导技术发达的黄金时代,人们通常是利用传送阵或者魔导机械移动的,但无论如何,总会有紧急通道和下水道,现在绝大部分的防护措施都已经失效,对于他们来说比外面安全的多。
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类似电梯井的地方,一道金属扶梯垂直地沿着井壁向下,一直延伸到黑暗中,隐约可以听到呼啸的风声。
三个人的身手都不差,完全没有犹豫地向下爬去。
很快,周围黑的连凯特的猫眼都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靠着朔夜的感觉下行着——他的感觉倒是很好,黑暗元素越来越浓,刚才消耗的已经全都补回来了,感官随着黑暗延伸出去,仿佛已经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外面仍然是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有谁……在看着他!
这黑暗是有生命的,是这座城市本身,它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朔夜打了个冷战,停了下来。
“有麻烦?”凯特担心地问道——已经没有办法用手语了——细小的声音在井中回荡,渐渐地远去,和风声汇聚到一起,变成诡异的和声。
“没事!”朔夜摇了摇走,继续向下,那个意识并没有敌意,他们都是“黑暗”,所以,不用担心。
“你不会迷路了吧?”萨兰很不客气地问道。
“我们的速度接近每秒钟十米,蚀日峰的高度大约是两千米,最多五分钟就可以到底,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朔夜也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这么一算,他自己也安下心来。马上就到了,只是因为周围的绝对黑暗而感觉时间漫长而已。
果然,再向下一段,他们就到了井的底部,隐约的震动声沿着石壁传来,他们循声而去,推开一扇一碰就碎的门,眼前登时一亮,弯弯的残月之下,大河滚滚的波涛就从他们脚下流过,带来了隆隆的水声。
自由……就在前方!
……
就在同时,两头巨大的龙兽几乎无声地飞临了鹰巢城,那头比较大的暗红色飞龙上面安装了一个类似车厢的装置,上面有差不多十个人。
另外一头小一些的火红色飞龙上面只坐了一个身穿华丽的红色魔法袍的枯瘦老人,正在闭目养神。突然,他睁开眼睛,朝废墟的方向看去。
第一头飞龙已经朝最大的训练场落下了,一落地,一个十二三岁的红发男孩就欢呼着顺着系龙的锁链滑了下来,不过有人更快,一个高挑的身影后发先至地站在了地上,正好扶住了男孩。
“讨厌!一号!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18:逃亡
高耸险峻的群山中,一条大河好像利剑一般劈开了山石,蜿蜒而过,隆隆的水声在两边壁立的山崖间回荡着,崖壁上寸草不生,只是偶尔有黑色的夜枭无声无息地掠过,与夜色融为一体。
峡谷底部,奔腾的水流冲刷着山崖,激起一蓬蓬水雾,也使得本来就无处立足的山石湿滑无比,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人能够轻松地在嶙峋的岩石中行走,如履平地。
“出去后你要去哪里?”萨兰突然问道。
“不知道。”朔夜很干脆地回答,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鹰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