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炎流城吧!”小猫凯特兴致勃勃地建议着,“那里是国都,一定很好玩。”
“我们都知道你是白痴,不用再重复了。”萨兰很是不屑地说道。
“朔夜,现在可以打架了吗?”
“不可以,还没有结束。”朔夜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黑色城市,压制住心中淡淡的不安,说,“我们不能去国都。虽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国王马上就要死了,现在的国都肯定戒备森严。”
“国王要死了?”萨兰的声音有些微妙。
“有什么问题吗?”
“十三年前,上一任国王死的时候,我只有五岁……我永远无法忘记接下来的那七个月,好像全世界都被血染红了……”他颤抖着摇摇头,转移话题说,“好吧,这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朔夜,他们到底要你做什么?”
“影卫。”朔夜轻轻地说。
“影卫?”凯特歪着脑袋,回忆说,“一号和三号好像就是去做什么影卫的……”
“他们是暗卫,白痴!”萨兰激动地站住了,说,“难道你说的是传说中的那个……”
“差不多吧。”朔夜不耐烦地说,抬手示意他快点走,鹰巢城的阴影仍然重重地压在他头上。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银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黑暗精灵。”萨兰突然惊讶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逃走,国王的影卫是多么传奇的职位……”
黑色的短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朔夜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走。”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萨兰举起双手,继续朝前走去。
“关于离开后的去处,你有什么计划吗?”过了一会,朔夜若无其事地问道,毕竟他们之中唯一一个靠谱点的就是萨兰了。
“我的祖母来自于贝伦行省的玛纳斯家族,也许他们可以收留我们。”
“他们可靠吗?”朔夜很是不客气地问道,“你之前被迫加入黑鹰时可不像有什么像样的亲戚。”
萨兰阴鸷地看向他。
“要打架吗?”凯特的爪子伸出爪子,舔了舔,“再用这种眼神看朔夜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萨兰不怒反笑,讥诮地说:“看来我需要给你们补充一下历史知识,十九年前,伊利亚败给了安菲特,战后,伊莎贝拉公主嫁给了安菲特的国王希尔斯,贝伦行省是陪嫁的一部分。”
“所以那是在外国……”朔夜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确很安全……贝伦行省在哪里?”
“那里的鱼很好吃!”凯特插嘴说,一脸怀念的样子,“我曾经偷到过一条,被冻的硬邦邦的,然后我用它敲破了独眼的头……后来它化了,抢来抢去的,最后我只吃到了一口……”
“东北方。”无视某只开始流口水的小猫,萨兰回答着朔夜的问题,对于这两个人的没常识异常地无奈,“在北方平原被毁后,贝伦行省是伊利亚唯一的出海口。”
朔夜淡淡地说:“看来那个伊莎贝拉公主应该是贝伦行省的赠品才对。”
“你不能这么侮辱伊利亚的百合,她为了伊利亚作出了伟大的牺牲。”萨兰再次激动起来,“如果你在炎流城说出这句话,半个城市的人都会找你决斗。”
“太好了,我不打算去炎流城。”朔夜有些无力,萨兰平时看起来是挺阴险的一个家伙,怎么一提起贵族血统王室地位之类的事情就这么热血。
就在这时,他的心口一阵剧痛,好像是一根烧红了的针直直地刺了进来,脚下一滑,几乎摔进河里。
“朔夜!”凯特立刻冲了过来,抱住了他,“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我没事,谢谢你。”清冷的少年突然露出了淡淡地笑容,宛如冰雪消融春意盎然,却有隐约地带着几分绝望的凄美。柔软而纤细的手臂轻轻地环住了凯特的脖颈,小猫当场就愣住了,然后,那白皙的小手很干脆的一击,现在换做是凯特无力地倒下了。
“你……”萨兰愣愣地看着这边。
朔夜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轻轻地说:“我被盯上了。”
“什么……”萨兰仍然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朔夜不耐烦地说:“我被盯上了,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所以现在我们分开走……你带着凯特换一条路离开……他们着急找我,应该不会太注意你们……”
“你让我带他走?”萨兰神色古怪地看着昏迷的小猫。
“我知道你们关系不怎么样……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不是吗?”朔夜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微微摇晃着。
萨兰抬手把凯特拎了起来,伸直手臂,像拎着一只垃圾袋一样离得远远地,很是厌恶地说:“比一个人强?我可不这么觉得。多了这么个包袱,肯定影响我的速度。而且,你就这么被抓回去,他醒过来的话不找我拼命才怪,我为什么要带上这么个麻烦?”
“告诉……他。”朔夜急促地说,“他们需要我,所以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你们……被抓住的话……我会帮你们引开敌人……快点……没时间了……”
萨兰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突兀地说:“我需要报酬。”
朔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们之中只有你有钱!”
“不是钱。”萨兰伸手揽住摇摇欲坠的朔夜,吻上了他的唇。
朔夜开始肯定自己出现幻觉了,那笨拙的试探感觉很微妙,虽然不至于讨厌到一脚踢开,但也没有那种令血液沸腾的魔力。
柔软的触感只是浅尝辄止,萨兰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本来我想说,如果你求我,我就答应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该死的,你只不过是个半精灵杂种,我可是高贵的温斯特伯爵——不过算了。”他叹了口气,松开手,将凯特扛在肩上,转身朝右边的山崖走去,随意地挥了挥手,没有回头,高声说,“我会想办法让这只该死的猫安静一些的。再见面也许就是敌人了……不过,还是再见吧。”
声音消失在隆隆的水声中,背影也隐入了岩石的阴影中。
朔夜用手背抹了抹唇,摇摇晃晃地继续朝前走了几步,灼痛越来越强了,好像是一团火焰在心脏中跳动,连同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一下子撕开了衣服,颤抖的手指摸索到了心口处,指尖插入,用力一扯,一根血淋淋的肋骨咔嚓一声被扯了出来,扔在一旁。
溅起的水雾带来了少许清凉,但没有用,灼痛仍然在继续。
身体开始修复受伤的地方,剧烈消耗的能量令他感到一阵无力,斜斜地栽进了水中。
冰冷的水浸着他的身体,心口处的灼痛似乎也减弱了几分。
他也懒得挣扎了,本来身体就很轻,有那么几秒钟无法呼吸也无所谓,就这么任由水流把他冲向下游。
这比走的快多了。
四周不再那么灰蒙蒙的了,朔夜努力睁开眼,想要看一眼鹰巢城之外的晨曦。
一片巨大的阴影掩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是一头火红的飞龙,上面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蓝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真是淘气的孩子,居然跑了这么远。”
19:束缚
朔夜再一次赤裸地躺在了冰冷的石头平台上,仰望着黑色的穹顶,银绯红的眼睛中已经失去了神采,好像只不过是一具精致的玩偶。
直到一刻钟前,他还隐约地抱有一丝幻想,幻想自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很显然,幻想就是幻想。
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胸口的灼痛淡了一些,但四肢上缠绕着冰冷的水元素,不仅束缚着他的身体,还束缚着在他体内的黑暗之花。他勉强能够动作,但绝对无力反抗或是逃跑,只能这么躺着,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个给了他一丝幻想,又毫不留情地把他带回来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
“第三循环作出了改动吗,老师?”瑟斯对一个枯瘦的老人问道,使用着一种朔夜从来没有听过的非常正经和恭敬的语气。
“是的,我需要加强一下生命魔法的效果。”老人微微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对生命魔法不太熟……哦,原来如此……”瑟斯的手中捧着几本大大小小的书卷,低头在计算着什么,好像是正在课堂里听课的认真学生。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魔法师在一旁忙碌着准备东西,各种材料和晶石零散地铺了一地。他们的年龄看起来比瑟斯要大一些,但无论从魔力还是气质上都相去甚远。他们对于自己的工作似乎也不是完全了解,总是窃窃私语地商量着,还时不时地好奇地看上一眼躺在石台正中的精灵少年。
瞧瞧,他是多么珍稀的一只小白鼠啊。朔夜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更像是一具雕像。
“那孩子真的合适吗,老师?”瑟斯轻轻地问道。
朔夜觉得自己的心跳停跳了半拍。
“从哪一方面看,他都不会是合格的国王,”瑟斯继续说着,“为什么不是雷丁呢?”
“南方人!”老魔法师嗤之以鼻地说道,“他们和自由同盟走的太近了。我宁可考虑一下伊莎贝拉的儿子——如果我们能够有一个年轻的公主的话。
“要是让雷丁继承王位,他身后那些人是不会安静的,恐怕当年的血色葬礼会再一次重演,对了,法恩还关在鹰巢城……也是一个麻烦人物。”他突然厉声问道,“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当然。”瑟斯微微一笑,“从您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时候开始,我就只是‘塞壬’。”
“我老了。”老人萧索地说,“你的资质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也许有一天,你会真正地踏上天阶之路。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比起永恒的存在来,人类的争斗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一个国家的兴亡在时间之河中只是一朵不起眼的浪花。每个人在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都会被告知这个道理,但能够放下的有几个?当我真正地理解这一点时,已经陷得太深了。哪怕明知道是错误,也要继续下去。
“不要去怨恨安蒂美达之链,她束缚了你的力量,束缚了你的人生,但没有束缚你的眼睛,没有束缚你的思想,没有束缚你的灵魂。当你真正的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解开她时,你就拥有了推开那扇门的钥匙。”
瑟斯沉默地施了一礼。
“去吧,我的学生。”老魔法师声音嘶哑地说,“我们得抓紧时间。”
瑟斯从老人身边离开,开始指导那两个魔法师在石台上以朔夜为中心布置一个大型的魔法阵。
朔夜静静地躺着,瑟斯从他身边走过,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对于那个人来说,他终究只不过是一件实验材料而已,现在,到了用掉的时候。
为什么还会对别人抱有幻想呢?
在这个世界上,他能够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的力量。
他半闭着眼睛,感觉着逐渐开始成型的魔法阵。
无属性的魔晶——灵魂魔法,约束文字——是的,这个魔法阵的主体是契约系,契约魔法有很多种,这一个肯定不会是像签订元素精灵那样轻松愉快的平等契约,对于灵魂的约束太过趋于极端……
“……当仪式彻底完成时,他的灵魂将被契约完全的束缚,任何一点想法都无法隐藏,任何命令都无法违抗……”瑟斯曾经的话语在脑中回荡着。
开什么玩笑,朔夜咬了咬牙,他的灵魂只属于他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朔夜甚至想到了死。
无法违抗任何一个命令,每一个念头都被人知道……那样的日子,比死亡还要恐怖……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可以再穿一次?
带着雀斑的青年魔法师从他身边小跑着经过,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却直接对上了那冰冷晶莹的血色之瞳。
青年呆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怀里抱着的一本黑色厚书和几张卷轴掉了下来。
朔夜睁大眼睛,看着书页优美地翻飞……
熟悉的淡淡幽香传来,一点紫色慢悠悠地飘落。
是那朵月魅兰!
当然,那本书是《灵魂魔法》。
纤细的手臂闪电般地弹起,指尖拈住淡紫色的小花,顺势藏入手心中,然后落下,无力地垂着,好像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样。
正在手忙脚乱的菜鸟魔法师当然没有注意到着十分之一秒内发生了什么,他慌忙把东西捡起来,无措地又看了朔夜一眼,便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朔夜没有再看那个人,他回想起了夹着月魅兰的书页——上面记载了一个叫做“魂影替身”的魔法,制造出一个影子,用来承担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灵魂魔法……他不清楚成功几率,也不清楚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那大概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他的手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一头金发的女魔法师好像没看见一样,踩着他的手走了过去。
要不要突然伸手折断她的踝骨?朔夜犹豫了一秒钟,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他不应该再节外生枝了,自己表现的越无力,他们的防备越低,做些什么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表面上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意识却回到了灵魂深处,把记忆中“魂影替身”的那一页找了出来,开始靠着少得可怜的魔法知识推演这个魔法的能量结构。
“乔尼!”瑟斯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青年慌张地跑过去:“有什么吩咐?”
瑟斯指了指地面。
乔尼的脸涨得通红,过了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这块魔晶的角度有0.3度的误差。”
“没错,请把你的眼睛放在卷轴上。”
“对不起,我知道了。”
打发走了这一个,瑟斯略微提高了声音:“艾琳!”
朔夜有些火大,这个家伙就不能安静一会吗?吵得他都没办法专心计算了。
“你叫我?”女子有些激动地问道。
“是的。”瑟斯语气温柔地说,“共鸣辅助法阵的顺序不对,需要重新布置。”
“可是……”艾琳不甘心地争辩着,“根据弗莱德的论证,克雷西平衡结构的顺序不影响最后的效果。”
“但它会影响两个魔法阵之间能量流传递的效率,”瑟斯继续温柔地说,“请重新布置,同时别忘了使用你的大脑……如果你有的话。”
“……是。”
一个小时后,房门突然被敲响,但是忙碌的几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随后,门被推开,布森勋爵走了进来,恭敬地对坐在一张躺椅上的老魔法师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