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丹谦虚地说:“那也没有我身上的皮肤细。”
赵民在警校的学习早就结束了。但他一直在家泡病号,让他回来主持工作后,第二天他就早早地来了。上班后,我特地到他的办公室看看他。见到我,他亲热地和我握着手。我询问他在警校学习的情况。赵民得意地说:“这两个月可把我舒服透了,谁也不管我们。我们上课就趴桌子上睡觉,下课就回宿舍里玩牌。”我假惺惺地问:“战果怎么样?输了赢了?”赵民说:“赢!这回我可赢大了。”我没深问,赵民和我们打牌很少赢,但每次输了,他都说赢。
闲扯了半天,他才神秘地说:“苏岩,我听说现在刘长江到处告你!”我点了点头,“可不是咋的。”赵民问:“因为什么呀?”
“他说我对他刑讯逼供,还说我收了他十万块钱。”
赵民笑了,“这个小子真敢编!”他关心地问:“现在怎么样了?”我说:“纪检委好像正在搞外围呢。”赵民说:“你别有什么负担,你该怎么的就怎么的。”我心想,本来我也没什么负担。赵民最后说:“你看看用不用我找刘长江谈谈。”我说:“不用。”
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高军进屋小声地对我说:“纪检委的罗杨到赵民屋子里去了,好像是你的事儿。”我说:“没事儿。”高军说:“你别不当回事儿,这回我看那个意思,纪检委要大整啊!”我说:“大整还能把我整到哪去。”
这时,樊丹在家里给我打来电话,她说,刘长江在她家把朱慧打了。我问:“为什么?”樊丹说:“刘长江让她到公安局来作证,她不来,他就打她。你快过来管管吧。”
我和高军开车赶到了樊丹家所在的小区。在樊丹家楼下,刘长江抓着朱慧往外走,刘国和樊丹在旁边拉着刘长江。我走过去对刘长江喊道:“你干什么?”刘长江冷冷地看着我,“我来找我媳妇有毛病吗?”
这时,刘国走到我们面前,他拽着刘长江。刘长江回身推了他一下,刘国差点摔倒,他上来给了刘长江一个耳光:“你个兔崽子!”刘长江捂住自己的脸,骂道:“操你妈,你再打我一下,我弄死你个老×养的!”
刘国气得直哆嗦,他对我说:“苏岩呐,你快把他抓起来吧!”
刘长江看着我说:“抓我,吹牛×!”
我瞪着他:“你再说一个?”
刘长江说:“我说能怎么的?”
高军怕我和他干起来,赶紧把刘长江拽走。樊丹扶着朱慧站在我们旁边,刘国向朱慧赔礼,“丫头,对不起了,都怪我没把他教育好。”我对刘国说:“你这个儿子也太不是东西啦!”
刘国难堪地叹了一口气,“苏岩呐,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我装糊涂问刘国:“你儿子为什么打她?”刘国摇了摇头,“不知道。”
朱慧这时向外走,樊丹说:“你就先别回去了。”
朱慧说:“我不回去,他还得来闹。”
我说:“他要是还揍你怎么办?”
刘国说:“不能了,你放心吧,孩子,我保证他不会揍你了。”
我心说,刘长江连你都想揍,你这种保证有个屁用。
我和樊丹继续劝朱慧别回去了,朱慧小声说:“我不回去也没地方去呀。”樊丹说:“你就住我这儿呗!”朱慧说:“不了。”她这么坚持,我们也不好再劝了。我们一起走到小区门前,刘长江和高军站在车边抽烟,他笑眯眯地走到我的跟前,“苏队长,刚才冒犯了。”
这个精神病!我把他拽到一边,“刘长江,我知道你现在想要整我。你要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的,别把女人扯进来。”刘长江说:“我没整你,举报信不是我写的。真的,不信你去调查。”他一边敷衍着我,一边走向自己的车。这时,刘国和朱慧已经上了车。刘长江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我问樊丹,朱慧什么时候来的。樊丹说昨天半夜来的。她焦急地问:“你说刘长江回去再打她怎么办?”我说:“那就让她离开他不就完了,他们不是没结婚嘛!”樊丹说:“哪那么容易啊。”她邀请我和高军上楼坐坐。我问她:“今天怎么没上班呢?”樊丹说:“我请假了。”
第四章(8)
樊丹的家我也没进去过,我对高军说:“那咱们进去呆会儿吧。”
高军说:“改日吧。”
樊丹说:“都到门口了,上来吧。”
我和高军往楼上走的时候,赵民给我打电话,让我马上回去。我问他:“什么事儿?”他说,纪检委要找我谈话。我们马上又往回走。樊丹也没回家,和我们一起出来了。在小区门口,我说:“你回去休息吧。”樊丹说:“我也打算回单位。”我说:“你上车,我送你。”樊丹说什么也不干,她说:“你们快走吧,我一会儿打个车就走了。”
我说:“不差这一会儿。”我下车把樊丹推进车里。
路上,樊丹担心地说:“苏岩,他们要是找你的话,你好好跟人家说,别跟他们急眼。”
高军感慨地说:“这样的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我说:“高军,你别瞎说。人家樊丹不打算找咱们警察。”
高军逗樊丹:“是吗,嫂子?”
樊丹说:“不是,是苏岩不想找护士,高军,你们单位还有没有想找护士的?”
高军说:“那得看找谁了?要是找你这样的,我估计能排成队。”
樊丹笑道:“那你给我介绍一个呗!”
高军说:“这个事儿包我身上了。说,你有什么要求?”
樊丹说:“我什么要求也没有,是警察就行。”
樊丹下车后,向我小声地说:“完事儿了给我打电话。”
回市局的路上,高军说:“这么漂亮的女人对你这么好,真让人不舒服。”
我说:“你哪儿不舒服?”
高军说:“我哪都不舒服。”他小声地问我:“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嘎嘎舒服?”
我虚荣地说:“这个保密。”
公安局纪检委除了马贤与我有些来往外,其他人只是见面点点头而已。这个衙门口只有身上有毛病的警察才经常和他们保持联系,像我这样几乎很少让人告的警察,一般都不和他们接触。特别是罗杨,我不仅不与他来往,偶尔见面还挖苦他几句。
罗杨知道我瞧不起他,见到我也是哼哼哈哈的。我对他的印象纯属天生。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这个事儿对我是个教训,看他不顺眼也不能表现出来啊!
罗杨坐在自己的座位里,他对面的椅子里放着刚刚印好的打印材料,只有靠门边离他很远的地方才有椅子,那个椅子长久不用,显得很脏。他说:“苏队长,我们办公条件赶不上你们刑警队,就得让你受点委屈了。”他这个意思是让我站着,我装糊涂说:“这算什么委屈呀!”我走到那个脏椅子跟前,找来一个抹布简单地擦了擦。椅子太脏了,擦也擦不出来。我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想要盖在椅子上。罗杨说:“这是新报纸,我还没看呢!”我换了一张旧报纸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罗杨打开笔记本准备和我谈话。我说:“罗主任,刚才你找我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我想和他先说说刘长江打朱慧的事儿,这显然对我是有利的。但罗杨没接这个茬儿,他直截了当问我:“苏岩,在审讯刘长江时,你对他动手了吗?”
“没有。”
“那刘长江为什么告你用刑?”
“这你得去问他!”
“苏岩,咱们都是干这行的,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打他了没有?”
“罗主任,你这么问是不是有点欠妥呀?”
“怎么欠妥了?”
“像打人这种事儿,你问我不应该呀,我在刑警队连续三年都是先进,如果我要是打人的话,我不可能当上先进啊!”
“苏岩,我现在没问你什么先进的事儿,你现在是在公安局纪检委。作为一名党员,你必须无条件回答我的问题。”
“罗主任,怎么还急眼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审讯刘长江时是否对他动手了?”
“没有。”
“好。现在我问你下一个问题。当时你和谁一起审讯刘长江?”
“我和高军。”
“在你审讯过程中,高军始终在场吗?”
我心里一愣,罗杨说:“你不要犹豫,要马上回答。”我说:“你得让我想想啊!”罗杨说:“这种事儿你有什么可想的?”我说:“高军上厕所算不算?”罗杨看着我,“你说呢?”我说:“我不知道。”罗杨说:“他一共上了几次厕所?”我说:“这我可想不起来了?大约一两次吧!”罗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说:“就算一次吧。这就说明在你审讯刘长江时,高军不是自始至终地在你的身边。”他这么说意味着,我打刘长江具备了“作案”时间。我笑了笑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罗杨看了一眼笔记本,“第一次你抓刘长江之后,为什么很快就放了?”
“因为没有证据。”
“你为了找到证据,曾经和高军到林河市移动电信部门查询刘长江的通话记录,这个事儿有吧!”
“有。”
“你们当时查的时候带没带介绍信?”
“没带。”
“为什么没带?”
“忘了。”
“忘了?你最好不要用这种借口,作为刑警队的主力,这种事儿,你是不应该忘的。”
“我确实忘了,你说怎么办?”
“我不能把你怎么办,我只是提醒你,你们当时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第四章(9)
我心里极其不舒服。罗杨又看了一眼笔记本,“现在有两点要向你提示,第一,你审讯刘长江时,高军没有始终在场,这就是说,你存在独自一人办案的嫌疑。第二,为了获得刘长江犯罪的证据,你没有请示领导,没有携带任何手续,私自到林河市移动通讯公司查询有关信息,这就是说,你有私自办案的嫌疑!对我以上提示,你有意见吗?”
“没有。”
“你对刘长江行政拘留时,在海鲜世界饭店门前,你对他是不是动手了?”我辩解说:“我让他跟我们走,他不走,我是执行公务。”罗杨说:“我知道你是执行公务,但我现在问你,你当时对他动没动手?”我说:“动了。”
罗杨合上笔记本,“你可以回去了,我的问题没有了。”临出门前,他又说:“我提醒你一下,可能我们还要找你了解有关情况。”我说:“明白。”
回到办公室,高军急忙地告诉我,他也被找去谈话了。他问了我一些相关情况,我说完之后,他说:“你怎么说我去厕所了呢?我跟他们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来的。”
我这个事儿不知道将来会怎么发展,我不想让高军跟着我背黑锅。我说:“高军,他们再问你的话,你就说你上过厕所。”高军说:“用不着。”大概看到我脸色不好看,他说:“这个事儿看那意思是真要往大整啊!”我叹了一口气。高军说:“你得和领导反映反映,咱们当时之所以不在单位开介绍信,不是怕……”他走到门前把门关好。他是想说怕赵民通风报信。我说:“这种事儿怎么能跟领导说呀?”高军说:“就那么说呗,咱们确确实实是为了搞案子嘛!”
我说:“问题是咱们搞的案子不是没定住嘛,如果刘长江现在被抓起来,什么他妈的私自办案根本就不会提出来。现在,恐怕领导也不会给咱们撑腰的。”
高军说:“也不见得。领导心里都明镜儿,你想想,他如果不认可你的话,他能让你主持工作吗?按理说,你办了一件错案,属于工作失职,应该让你到警校去学习。他们没有让你而是让赵民去,不正说明,他们对赵民有看法嘛!”
我想了想高军说的也对,但我还是不想去,想起昨天陈凯鸣找我时那副恼怒的嘴脸,我就打憷。过去领导对赵民有看法不假,但现在领导对我肯定也是有看法了。我这个时候去找领导,他能不能再给我什么脸色啊。本来领导的脸就说变就变。小孩的屁股,领导的脸,都属于四大变里的。何况,我确实有毛病啊,是我动手打了刘长江,是我说的他就是李玉和也能把他变成王连举……
陈凯鸣的脸色比昨天强多了。他让我坐在沙发里,还撇给我一支烟。我起身要给他点烟,他摆了摆手,“我刚抽过,你自己抽吧。”他不抽,我也不好意思抽,我把烟放在沙发边上。陈凯鸣问我:“你和罗杨说你们审讯刘长江的时候,高军曾经出去上过厕所,而高军却说他没去过,你好好想想高军当时到底去没去过厕所?”
陈凯鸣的态度是和风细雨,他不像在追究我,倒像是在帮我出主意。我说:“我真有点记不清了,按道理说,他应该去过厕所。高军坐不住,一到审讯的时候,他就尿多。”
陈凯鸣笑道:“平时尿多可以,但现在不是刘长江在告你吗?既然高军坚持说和你一直在一起,我看你也就没有必要非得说高军上过什么厕所!”
我感激地看着陈凯鸣,接着得寸进尺地说:“纪检委还询问我当时私自去调查刘长江移动电话的情况,由于……当时着急就忘记开介绍信了。”
陈凯鸣说:“这个你不用说了,我和赵民已经打招呼了。就说你事先向我请示了,是我同意的。”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我急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了。他说:“苏岩呐,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说没用的。刘长江告你的事儿,不可能全是捕风捉影,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你肯定是做了一些过头过分的事儿,不然的话,刘长江也不敢告你。”
陈凯鸣停顿了一下,“我不是说有人告你,就一定说明你有问题。我们这些搞刑侦的天天要和社会上最危险的犯罪嫌疑人打交道,被他们告一告只是说明犯罪嫌疑人恨我们。这很正常,假如一个刑警要是让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喜欢,我倒觉得有问题。刘长江告你什么打他了,说什么要把他变成王连举了。这些事情,他说也是白说,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你对他动手了。况且,我也不相信我的干警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陈凯鸣的态度让我心里很舒服。但他话锋一转说道:“但是,苏岩呐,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十万块钱你到底收过没有。”
我果断地说:“陈局长,那十万块钱,绝对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