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郅说:“我给刘长江采了一个笔录,苏岩,我找你来是想给你提个建议。”
我说:“什么建议?”
李闻郅说:“刘长江告你最主要是因为害怕你,他向我提起你时,他的嘴唇直哆嗦。他现在最最担心的还是怕你将来再收拾他。苏岩,既然这样,我看干脆你和他把关系缓和一下怎么样?”
我说:“他现在正在告我,我怎么缓和?”
李闻郅说:“你当时抓他的时候不是当着别人的面踢他了吗,你借这个事儿给他道个歉怎么样?”
李闻郅的意思很明显了。
我说:“这种人我要是给他道歉的话,他会得寸进尺的。”
李闻郅见我不答应,继续做我的思想工作,他说:“早晨当着徐冰的面,我也没好意思说。既然徐冰让我帮你摆平这个事儿,苏岩,我的想法还是希望你和刘长江能缓和缓和。你的事儿是刘长江引起的,如果他不告你,就算别人找借口整你,也无济于事。”
我问:“别人整我?谁?”
李闻郅说:“这你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告诉你。苏岩,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事儿无论让谁来帮助你,都不如你自己帮助自己管用。有什么呀,找个机会给刘长江一个面子就完了。”
我说:“李局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回去考虑考虑。”
李闻郅说:“好。”
出门前,我们还握了握手。
看起来,只要我姿态低点,或者说,我不再找刘长江的麻烦,这场风波就会平安地过去。
我想了想觉得和刘长江先缓和一下关系也未尝不可。和他搞得太僵,刘长江势必会逼迫朱慧到检察院告我,那样的话,朱慧、樊丹甚至我们单位都得跟着搅和进来。也确实够乱套的。只是现在让我向刘长江赔礼道歉,还真挺为难我。我可以向老百姓道歉,但刘长江,我不会。他是个杀人嫌疑犯,让我向他道歉,开玩笑!
第五章(3)
可是不道歉麻烦就会没完没了。想来想去,最终,我还是硬着头皮给刘长江打了电话。
我说:“我当时抓你的时候,态度不够冷静。我们单位领导严厉地批评了我,并责令我向你道歉。刘长江,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
刘长江在电话里停顿好一会儿,才说:“苏队长,咱们之间还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当时也怨我!这么的,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告你了。”
我说:“你告不告我,我管不着。我只是想问你,我向你道歉,你接受不接受?”
刘长江笑道:“苏队长,你太严肃了。好好,我接受,我接受。”
刑警队的经费一直靠我们自己解决。装修办公室、车辆修理,特别是每天出去办案加油,哪都需要钱。局里每年拨给刑警队的那么点经费除了交办公室的电话费,所剩无几。巨大的费用缺口完全靠我们自己去琢磨。我们这些搞侦察破案的,又不会做生意,琢磨的地方主要就是抓些卖淫嫖娼的进行罚款。罚到的款首先都得上缴财政。财政为了弥补我们经费不足,与公安局定下一定的返回比例。返回的部分,局机关还得克扣大半。我们就靠这点剩余经费艰难度日。
现在罚款也很难。过去抓住嫖娼的都无脸见人一般没有走后门的,现在可倒好,不仅理直气壮找人说情,还和我们讨价还价。说什么,现在干小姐都降价了,你们罚款是不是也往下降降!
很多社会上的名流平时赌博打麻将都一掷千金,可因为嫖娼被抓来罚款时却斤斤计较。托人找关系,可以求到天上。上回一个记者竟托到我们公安厅宣传处。真他妈的,阿里巴巴!现在抓一个嫖娼的能罚到款比破案还困难。
罚款难,罚不到款更难。队里没有了经费,不仅搞案子困难,连弟兄们都瞧不起。过去,我当侦察员的时候,这些用不着我管,现在,我当上了副队长,赵民便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有时出去搞案子,队里没经费,我只能自己掏腰包。
自从樊东到刑警队帮忙以来,情况有了很大好转。抓嫖娼的和搞案子一样离不开线索。没有线索,我们就得到一些可疑场所去蹲坑守候。我们这些刑警为了抓杀人犯能去蹲,要仅仅是为了抓几个嫖娼的,让谁去谁都不愿意。樊东来了之后,他什么苦都能吃,只要没事儿,他几乎天天去蹲坑守候。加上他脑子灵,信息广,线索总是源源不断。我们的罚款额迅速攀升。
有了钱,不仅赵民的脸整天阳光灿烂,侦察员们也都轻松不少。要不然罚款额上不去,就得把指标落实到每个人头上。那可闹死了。高军说,他妈的,现在这个×警察越来越难干了。虽然难干,可真要是不让谁干了,谁也不答应。像樊东,每天要是跟着徐冰保证是吃香的喝辣的,可打跟我以后,他每天都得把眼圈熬得黑黑的。我经常说他,“你一个临时帮忙的,整得那么累干什么?”
樊东说:“我不累,每天跟着抓人多好玩呀!”
起初,樊东是我的专职司机,没几天,他就和队里的刑警们打成一片。我自己开车时,别人即使有事儿要用车的话,也都不太好意思开口。现在车到了樊东的手里。谁有事儿都大大方方地找樊东。尤其是高军,什么事儿都让樊东出车。
今天刚上班,他就让樊东跟他出去一趟。我问他:“你干什么去?”高军说:“我家里电饭锅坏了,我去买一个。”我说:“你现在连买电饭锅都用我的车!”
高军见我不愿意,气我说:“苏岩,为什么领导让你当副队长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太抠了。你记住,什么时候,你的车让我们用报废了,你就是一把手了。”他让樊东跟他走,樊东用目光征求我的意见。我说:“你跟他去吧,要不然,我连副队长也当不成了。”
高军出门前安慰我说:“苏队长,你别心疼。我把汽油给你加满还不行?”
我说:“我不心疼汽油。”
高军说:“我知道你是心疼小舅子。你放心吧,我不能白使唤他,中午我安排他吃饭不就完了。”高军和樊东说说笑笑地走了。
高军提到小舅子,让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是樊丹的声音:“你好,三院外科……请讲话。”
我停顿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看着电话机,我掏出一支香烟温柔地吸着。吸了大约两三口,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拿了起来。
“你好,刑警队!”
“麻烦问一下樊东在吗?”
“樊东?对不起,他刚刚出去。”
“……那高军在吗?”
“他和樊东一起出去的,您是哪位?”
“我是你姐。”
“我姐?我没有姐呀!”
“我是樊丹!”
“啊,对不起。我听声音这么耳熟呢!你找他们有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医院搞个灯谜晚会,有个题是关于你们警察的,我们都猜不出,我寻思打电话问问。”
“你说吧,什么题?”
“是这样,有一只长得很英俊但却很坏的小狗,在大街上碰到了一名警察。小狗停下来给他打了个立正,连续叫了八声,请打一歌曲的名字。”
我思考着。
樊丹补充说:“我说得太复杂了是不是,简单地说就是小狗见到警察打立正,打一歌曲的名字。”
第五章(4)
我说:“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就给你问问。”
樊丹说:“那好,我等你的电话。”
我给宣传科李田打了个电话问他,他笑道,“他妈的,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小狗见到警察打立正,歌曲的名字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现在是中午,走廊里非常安静。护士办公室的窗户很大,从外面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屋子里有两个护士。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个坐在椅子上边吃东西边看报纸。从她们的发型和皮肤看,她们俩都不是樊丹。
在西侧最后的一个房间里,我见到了樊丹。她正平静地站在床边。
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一个人躺在床上。我悄悄地走到床边,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安详地闭着眼睛。樊丹拿着木梳细心地为她梳头。樊丹抬头看了我一眼,温柔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说:“不忙。”樊丹低下头继续为这个女人梳头,她说:“这是六床的王姨,她今年四十九,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像?我要是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像她这么年轻,我就知足了。这个王姨可喜欢我了,每次见到我,都夸我漂亮,说我长得像电影演员。苏岩,你说我像吗?”
我说:“像。”
樊丹并不在乎我是否回答她,她就一个人叨叨咕咕地说着。梳完头,她把梳子递给我,“帮我拿着点儿,这是我的。”她把女人身上的床单掀开,轻轻地盖在女人的脸上。她说:“走吧,家属马上就来了。”
我跟着她走出了太平间。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我们两个人。她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自言自语道:“苏岩,你说人可真简单!我给你打电话时,王姨还好好的,打完电话她就不行了。”
我伸出手摸着樊丹细嫩的脸颊,她轻柔地推开,“你……别摸我。”
“你嫌我埋汰?”
“不是,我怕痒痒。”她把手更紧地挽住我的胳膊,我搂住她的腰。她还在没完没了说着,“在卫校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死人,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现在也都习惯了。苏岩,你们是不是也经常遇到死人?”
我说:“是。”
我们一起向外走,来到楼梯口,樊丹没有上楼而是向门口走去。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把手从樊丹的腰上拿了下来。但她仍然挽着我的胳膊。她晃着细腰与我并肩向大门口走去。我来其实就是想看看她而已,但从太平间出来后,我心里涌动着万缕柔情。我们来到了车前,上车之后,樊丹用我的手机给单位打了一个电话,“江辰啊,主任要是问我,你就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樊丹放下电话,温柔地看着我。
我问她:“你要干什么去,我送你!”
樊丹说:“我想让你抱抱我。”
我发动轿车迅速地把车开到公路上,中午,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很少,我把眼睛盯住前方,以近九十迈的速度行驶着。窗外的电线杆和树木纷纷向车后掠去。
我把车开到了河边的大坝上,我转身看着樊丹,她的脸已经红润起来。
我说:“咱们俩到后座行吗?”
她问:“为什么?”
我说:“宽绰。”
她微微地笑着。
我说:“行吗?”
她说:“行。”
我们俩几乎同时下车到了后面的座位上。我搂着她,她搂着我,我们紧紧抱在一起。她仰起脸羞涩地闭上眼睛,我把嘴唇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亲着。她把脸颊侧过来,把她的嘴唇递过来。这很意外,以前,她一直拒绝接吻。我吻她的嘴唇,她积极地迎合着,并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嘴里。
细长鲜嫩的舌头在我的嘴里灵活地伸展着。我们热情地吻了好一会儿,她才把舌头收回去。她睁开眼睛问我:
“接吻是这样吗?”
“是。”
“你看我熟练吗?”
“不知道,我这是头一次接吻。”她打了我一下,“我才是第一次接吻呢!”我说:“真的?”
樊丹说:“你剥夺了我的初吻。”我说:“不像啊,我看你吻得比我还熟练。”樊丹说:“我是跟朱慧学的。”
我说:“你是怎么学的?”樊丹脸红了,她躺在我的怀里闭上眼睛,“我不说。”
过了一会儿,樊丹开始跟我算账了。她拧着我的耳朵,“上次你说我,都快把我气死了。说吧,我怎么惩罚你?”我说:“我那是和你开玩笑,再说,你不也说我了嘛!”樊丹说:“是你先说我的。”
樊丹满脸怒气,我赶紧哄她,“别生气了,都怪我嘴不好。今后,我再也不说你了。”樊丹又温柔起来,“你还有那个脸嘛!”
我抱着她,又吻了她一顿。她显得挺高兴,“苏岩,今天你让我迈上了新的台阶。过去,我一寻思和男人接吻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车里的空间很小,她躺在我的怀里,我的手就得放在她的身上。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腿,她问我,“我的腿好看吗?”
“好看。”
“有朱慧的好看吗?”
“比她的好看。”
“和徐丽的比呢?”
“徐丽的腿我没见过。”
樊丹大概也觉得这个时候不该提徐丽,她没再说她。她把手从我的领口伸进我的内衣里,抚摸着我的前胸。
“苏岩,你的皮肤也挺好的。”
樊丹大大方方地摸着我,而我则小心翼翼地摸着她。像摸她的腿纯粹是象征性的。她逗我,“苏岩,你现在胆儿这么小了?我记得,咱们刚刚认识,你在我身上可哪儿都乱摸。”她的话让我的血液澎湃起来。我说:“亲爱的,别摸了,再摸我就想脱你的衣服了。”
第五章(5)
“亲爱的,你摸摸可以,脱衣服不行。”
“为什么?”
“我怕冷。”
我把手沿着樊丹的护士服伸到了她的大腿间,她有点紧张,她用腿夹着我的手指,阻止我进一步前进。
我说:“你害怕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我把手从她的腿间拿了出来,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4
郭鸣武告诉了我一件让他感到为难的事儿。刘长江准备告他们。上次刘长江被放出来就要告报社报道失实,后来被我和高军劝说下,刘长江放弃了。现在他又要这么干,我也没办法。郭鸣武说:“这个事儿让我们总编都跟着上火,他说我净他妈的乱写,苏岩,你看看怎么办好。”
我也不知怎么办好。我向刘长江道歉后,他就到有关部门去“说明”了情况,这些部门不再找我的麻烦。但刘长江并没有消停,他在社会上的气焰更嚣张了。
刘长江大概认为已经把我治住了,便有恃无恐,连别的警察也不放在眼里。他经常对前来制止他胡作非为的警察说:“你要抓我,我去告你!”
很多警察知道我被他告了,还向他道歉过,都不想惹他。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长江便愈加无法无天了。现在,他又去大闹报社。
郭鸣武说:“苏岩,你看这么办好不好?刘长江自己写了一个纪实经过,我们打算给他发表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我问:“他是怎么写的?”郭鸣武说:“你放心吧,没有涉及到你们公安局。而且涉及别人的事儿,都尽可能用化名。”
我说:“这也不好吧,你们这么整的话,刘长江不告你们了,那别人告你们怎么办?”
郭鸣武说:“这个我就管不着了,反正文章是以刘长江的名义写的,谁要是告的话,就让他去告刘长江好了。”
我说:“这个纪实你们写完,你拿来让我们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