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鸣武说:“那我回去请示一下。”
郭鸣武说是回去请示,其实,他来找我的时候,文章已经开始排版印刷了。我看到报纸后,他打电话给我说,文章是由他们主任直接签发的。我心里骂了他一句,嘴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文章确实是按着郭鸣武说的方式写的,公安局基本上没提到,提到只是说,事情发生后,刘长江被带到了公安局,但经过公安局调查取证后,认为他不是杀人凶手,就把他释放了。文章的重要部分,是写王大虎为什么要跳楼。
刘长江在文章中以王大虎的口吻,大段大段地进行追忆。刘长江在控告我的举报信里也写到了这方面的内容,他说,王大虎当时心里非常苦闷,因为他的心上人徐丽今天就要在这个酒店里举行婚礼。王大虎看着心爱的人成为别人的新娘,他真不想活了等等。
刘长江在这篇文章里则以文学的手法精心地叙述了王大虎与某某女孩是怎么相识的,相识之后,女孩的哥哥不同意,但女孩为了爱与王大虎偷偷地私订终身,并以身相许。刘长江在文章的最后,还假惺惺地写道:
王大虎和我说这些时,开始我还不相信呢,因为王大虎是社会上的地痞,那个女孩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这样的女孩能向王大虎这样的人以身相许?我不相信。但是,看着王大虎为这个女孩从楼上跳下去之后,我全都相信了。以前,我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男人,但现在我信了。我觉得,这个女孩应该怀念王大虎,这是一个为爱情可以献身的男人……
文章在描述某某女孩如何以身相许时,写得非常煽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篇色情小说。刘长江借王大虎之口不仅竭力地恶心了某某女孩,而且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反正王大虎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当时和刘长江说了什么,谁也无法证明。真可谓,死无对证。
文章构思之精巧、文笔之流利不亚于控告我的那封举报信。这肯定不是刘长江写的。
当然了,这没什么奇怪的!现在只要有钱,替别人写书都可以,何况写两篇文章了。只是这篇文章写得太狠了。虽然文中没有提到徐丽的名字,但只要认识徐冰的都知道那就是写的徐丽。徐丽、徐冰还有李贝尔看到这篇文章该怎么办哪!
我想着的时候,徐冰的电话就打来了。他气得咬牙切齿,“你看没看今天的报纸?”我说:“我刚看完,我正想着给你打电话呢!”徐冰说:“你现在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话,你到我这儿来一趟,我和你商量个事儿。”我说:“好,我现在就过去。”
我以为他要告报社和刘长江,说真的,他也不太好告。就算告赢了,这种影响也出去了。见到徐冰之后,我才清楚,他压根儿就没这个意思。他恶狠狠地说:“苏岩,我想花钱找人把刘长江做了。”
我说:“你疯了!”
徐冰敢说出来,他就敢做出来。徐冰说:“既然你们公安局管不了他,我就替你们管管他。”
我说:“不是我们管不了,而是我们没法管。”
徐冰说:“他现在都快成黑社会老大了,你们还没法管,难道他再杀个人,你们才能管吗?”
我说:“徐冰,你还不知道我吗?虽然我向刘长江道歉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放过他,你看着吧,我早晚还得把他抓起来。”
徐冰说:“我不想等那一天了。”
我说:“你可不准胡来,现在刘长江肯定得处处提防着你,你做他不见得能得逞。徐冰,我得事先把话搁这儿,刘长江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就得把你抓起来。”
第五章(6)
徐冰不高兴地说:“你愿意抓就抓。”
见他不高兴了,我劝说道:“你要相信我。现在刘长江已经疯了,他现在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你看着吧,他早晚得出事儿,出事儿就是大事儿。等到了那时,他妈的,我会亲手……”
我说话的样子大概挺恐怖,徐冰认真地看着我,见他平静了,我温和地说:“徐冰,刘长江现在就好比得了癌症,如果早发现及时治疗的话,他还有生还的可能,但等癌症到了晚期,那他就只有一条死路了。”
徐冰看着我,“苏岩,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我说:“这种事儿,我忽悠你干什么?刘长江我们已经给他机会了,他要是好好地做人的话,他其实等于白白地拣了一条命!既然他不珍惜自己,那就让他造吧!”
为了让徐冰断绝他那残忍的念头,我还说了一句名言。
“上帝要是让一个人毁灭,首先是让他疯狂!”
没等刘长江疯狂,李贝尔却被整得快疯了。樊丹告诉我:“李贝尔不想在这儿干了,他想走。”我说:“他想到哪儿去?”樊丹说:“他想到南方去。”
李贝尔走了,那徐丽怎么办?
樊丹显得很内疚,李贝尔毕竟是她给徐丽介绍的。我说:“你别多想,李贝尔到南方去发展,说不定会更好。”
我很理解李贝尔,报纸如此详细地描述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如何如何,换成谁也都得想不开。
我开车来到了证券公司,想找徐丽聊聊。在三楼大户室里,我没有见到她。我以为走错了地方,大户室并排有好多间。我刚想退出来,一个小子问我:“你找徐丽是不是?”我想起来了,上次找徐丽时,我曾见过他。我点了点头。他说:“徐丽现在不来了!”我说:“为什么?”他说:“不知道。”
走出证券公司,我给徐丽打电话。她还是先问:“你在哪儿呢?”
我说:“在大户室呢,今天来这儿查线索,我寻思能碰到你呢!”
徐丽说:“我好长时间都不去了。”
我问:“为什么?”
徐丽说:“我老赔,不愿意炒了。”
我说:“炒股票有挣就有赔,你要是老挣的话,那证券公司不得黄了。”
闲聊了几句之后,徐丽说:“你现在忙吗?”
我说:“还行。”
徐丽说:“我能请你吃饭吗?”
我说:“请我吃饭是好事呀,那有什么不能的。”
徐丽进一步要求道:“就咱们俩,行吗?”
我说:“你请我吃饭当然就咱们俩了,你要是再找别人,我还不愿意呢!”
我让她下楼,我开车去接她。她说:“你不用来接我,咱们俩直接去饭店就行。”她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说:“吃什么都行。”徐丽想了想最后定在海鲜世界。
中午,我先赶到了饭店。经理徐广泽见到我很热情,他拉着我的手,“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了?”
我把他的手拿开,“跟谁学的?怎么见面还抓手呢?”徐广泽说:“我是想和你握握。”他又问我:“真的,怎么最近老也看不见你?”我说:“忙呗。”徐广泽知道是徐丽请我,他把我领到了最大的雅间。这个雅间可以容纳十六七个人。我说:“怎么定这个雅间呢?”徐广泽说:“是她点名定的。”这个雅间有最低消费,我不想让徐丽太破费,我说:“给我们换一个,中午,就我和徐丽。”徐广泽说:“她说定这个了,给她换不好。你放心吧,今天中午我替你们买单。”我说:“不用不用。”
徐广泽还坚持,我说:“这么的,你就把房间费免了就行。”
徐丽来之前,徐广泽一直陪我在屋子里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刘长江,从上回在海鲜世界门前把刘长江抓走之后,刘长江对徐广泽很有想法,他认为,是徐广泽给我通风报信的。这些日子,刘长江吃饭不仅不给钱,有两次借着耍酒风把服务生都给打了。我说:“那你怎么没报警呢?”
徐广泽苦笑道:“这么点儿事儿报警又有什么用?今后没事儿的话,你常到我这儿来就行了。刘长江对你还是不敢惹的。”
徐广泽说得很辛酸。我也不知怎么劝他好。从上次向刘长江道歉后,在这些场合,我也尽可能回避刘长江。碰到他这种小打小闹,我看见管也没什么大意思。和徐广泽正说着,徐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进来了。
徐广泽笑道:“你怎么才来?你苏哥来半天了。”徐丽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做头时没看表。”徐丽坐在我的旁边,“你点菜了吗?”我对徐广泽说:“我们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你出去看着给安排两个就行。别整太复杂了。”徐丽说:“别别别,你把菜谱拿来。”我说:“别点了,你还信不着‘徐大宰’,他保证什么贵给你上什么。”徐广泽说:“苏岩,你这么说,可真没良心,我什么时候宰过你?”他对徐丽说:“你放心吧,我保证给你安排好就是了。”我再次嘱咐他:“你别整多了,两个菜一个汤!”
徐广泽出去之后,徐丽把椅子又向我跟前靠了靠。宽大的房间里显得我们俩十分孤独。徐丽站起把红酒拿过来,她先为我把酒倒上,接着放冰块、可乐。见菜还没上来,又掏出香烟递给我,并要亲自给我点燃。我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徐丽不让,坚持着。
我说:“你在家伺候老公,出来了还伺候我,太不像话了。”徐丽微微笑着,没怎么吱声。两菜一汤很快上来了。
第五章(7)
刚刚吃上,樊丹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她问我:“你在外面吃饭呢?”我说:“对。”
“和谁呀?”
“一个朋友,你过来吗?”
“我不过去了,晚上下班过来接我吗?”
“行。”
放下电话,徐丽问我:“是樊丹吧!”我点了点头。她笑道:“她现在管你是不是挺紧的?”我说:“有点。”
徐丽说:“就得应该把你管紧点儿。不然的话,你就得放羊了!”徐丽虽然和我开着玩笑,但语调十分做作。
我问她:“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徐丽说:“还行。”
我说:“你老公对你好不好?”
徐丽说:“挺好的。”她似乎不想谈李贝尔。我直截了当问她:“我听说,他想到南方去工作,是吗?”
徐丽不吱声了,渐渐地眼里盈着泪水。她说:“他其实想离开我。他知道我不能跟他去南方……”我说:“那你跟他去怕什么?他有技术,到南方更能施展才华。”
徐丽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微微笑道:“苏哥,你看我还哭了。”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但我想搞清楚,“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和他去?”
徐丽说:“这不是明摆着嘛,首先我哥就不能让我去。另外,我父母也不会答应啊。你说,我要是跟他到了南方,他要是欺负我,我就只能受着。”
我问:“他欺负你吗?”
徐丽停顿了一下,“没有。”
“徐丽,你和我说实话,他到底欺没欺负你?”徐丽笑了,“怎么的,他要是欺负我,你还能把他抓起来?”
也是。他们毕竟是夫妻啊!吃完饭,徐丽看了看表,“你下午上班是不是?咱们走吧!”
我们一起来到门口的吧台。徐广泽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徐丽对吧台小姐说:“买单。”小姐递过来一张单子,“加酒水一共三十七元。”徐丽说:“你算错了吧,怎么这么便宜?”小姐说:“我们今天是店庆两周年,对贵宾打折。”徐丽说:“是吗,这么巧?”徐丽算账的时候,我和徐广泽握了握手,说:“谢谢了。”
晚上,樊东开车拉着我去接樊丹。在医院的门前,樊丹在下班的人流中十分显眼,她迈着稳健的脚步一步步向我们走来。雪白的肌肤反射着傍晚的余辉,我问樊东:“你说你家有俄罗斯血统是真的假的?”樊东说:“真的,我三叔有一回喝多了,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你家算什么民族?”
“户口上写着是汉族,但其实不是。怎么的,我姐不像中国人是不是?”
这时,樊丹已经走到了我们车前不远处,她的背后是一片灿烂的晚霞。
我由衷赞道:“樊东,不服不行,你姐真是漂亮!”
樊东笑道:“漂亮嘛,送给你当保姆要不要?”我说:“你说话好使吗?”樊东说:“好使,一会儿,你就领回家让她给你做饭收拾房子。”我笑了。樊东说:“你笑什么?你不太愿意是不是?”我说:“不是不愿意,我是担心我真领回去,我就得给她当保姆了。”
我们嘻笑着,樊丹开门上了车。她问:“你们碰到什么美事儿了?”
樊东说:“我没什么美事儿,苏哥有美事儿了!”樊丹把头移向我,“苏岩,什么美事儿呀?”我说:“没什么美事儿。”
樊东说:“姐夫,你怎么还害羞了,你就告诉她呗!”
樊丹说:“樊东,你管他叫什么?”
樊东说:“姐夫呀!怎么了?”
樊丹说:“你喝多了?”
樊东说:“我没喝多,刚才,苏岩已经决定做我姐夫啦!姐呀,这个事儿,你同意吗?”
樊丹大方地说:“他要做你姐夫,还用得着我同意吗?”
说笑间,到了樊丹家小区门前,樊东对樊丹说:“我晚上有事儿不回家吃了。”
我问他:“你干什么去?”
樊东说:“赵民晚上有饭局,他让我帮他把孩子接回来。”
我说:“今后,他再找你别答理他。”
这些话,我说也是白说。樊东特别好说话,谁求他办事儿,他都可痛快了。樊丹下车前,拍了拍我肩膀,“想什么呢?下车。”
我随着樊丹走向小区的大门,还没到,她说:“先别回去了,你跟我去买点儿菜。”她拉着我向附近的市场走去。边走边说着她弟弟,“樊东变化可真大,他在家里什么也不干,现在到了你们单位什么都干。”我说:“这说明公安机关可以把懒惰变成勤快。”樊丹说:“那你肯定也勤快了?”我说:“还行。”
“你会做饭吗?”
“不会。”
“不会没事儿,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够呛。”
“你别气馁,我可以一点一点教你!”
刚刚到了市场,徐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问我:“干什么呢?”我说:“没事儿。”徐冰说:“你能到我这儿来一趟吗?”我说:“好,我马上过去。”
樊丹问我:“怎么了?”
我说:“徐冰找我,可能是李贝尔的事儿。”
樊丹说:“那你赶快去吧!”我说:“那晚上我不能陪你吃饭了。”樊丹说:“现在让樊东回来接你一趟吧!”我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