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鸣没有马上吱声,过了一会儿,他说:“起初,我也认为这个事儿不应该和你有关系。但是你那个女朋友,她叫什么?”
“她叫樊丹。”
“对,樊丹,她的证词有点太那个了!如果她说得要是不太符合逻辑的话,我倒还可以接受。苏岩,咱们都是搞案子的,越是滴水不漏的证词,里面越可能藏着不可告人的隐情啊!”
“陈局长,这一点你放心,樊丹说的完全是事实。”
陈凯鸣瞪着我,“事实?事实是当初这个樊丹确实收了人家十万块钱!什么叫事实啊,难道这还不叫事实?”
第四章(10)
真是奇怪!事实是我把刘长江打了,他不相信。而根本就没有的事儿,陈凯鸣却信以为真。我说:“陈局长!”
陈凯鸣大声说:“你不用跟我说了!苏岩,你好好留着到检察院去说吧!他妈的,你们说那个钱是借的好使吗,如果刘长江的女朋友到检察院去作证,你瞧着吧,检察院肯定得把你拘起来!”
陈凯鸣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他边走边说:“假如检察院真要是把你抓起来,你就把我们坑苦了,他妈的我们这么树你,到头来,你却是腐败分子,我们公安局的脸往哪放?”
我说:“陈局长,你就放心吧。这十万块钱百分之百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陈凯鸣说:“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掂量吧!反正脚上的泡坏了,也是自己走路磨出来的。”他的意思非常清楚了,如果这十万块钱真的和我有关的话,公安局绝对不会出面保我的。
晚上下班前,樊丹打电话给我,问我怎么样了?我说:“没事儿。”我问她在哪儿呢?她说在单位。我开车到医院去接她。上车后,她还是关心地问我,纪检委是不是找我了,领导是不是说我了,我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什么的。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着。我把车开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樊丹说:“到我家呆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我说:“不了。”樊丹说:“你怎么了?”我说:“没怎么的。”樊丹说:“要不,我陪你散散心吧!”我把车开到了不远处的学校操场。
我把车停在靠西侧墙根的角落里。这个位置过去我和樊丹来过,她说:“我们又停在这儿了,上次什么时候来的,你还记得吗?”
我现在没心思和她说这些,陈凯鸣的话让我心里乱糟糟的。我问她:“朱慧现在怎么样了?”樊丹说:“刚才我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刘长江还是逼她但没有打她。”
我问:“刘长江和她感情好吗?”
樊丹说:“应该是没什么感情。”
我说:“那他们怎么还在一起?”
樊丹说:“刘长江喜欢她的美貌,朱慧喜欢他的钱。”
我突然问:“你喜欢钱吗?”
樊丹愣了一下,“我当然也喜欢钱了。”
我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朱慧借给你钱的时候,她说没说其他的话?”
樊丹犹豫起来,我说:“樊丹,现在是关键时期,你一定要都告诉我。”
樊丹说:“当时,朱慧是这么说的,她说我要是和你……那样的话,这些钱就送给我了。我当时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
我心里十分震惊,我说:“她这话这么明显,你怎么还认为她在开玩笑?”樊丹不吱声了。她低下头,显得很难堪。如果这时她和我辩解几句,哪怕露出委屈的目光,我心里都能好受点。
我冲动地说:“樊丹,你告诉我,你当时打算和我上床……是不是因为这十万块钱?”樊丹竟然还是没有吱声。
我气坏了,我尽可能平静地说:“既然为了钱,你什么都肯干,那你为什么选择我?就凭你樊丹要是想开了,还能缺着钱吗?”
樊丹忽然大声地说:“你有完没完?”她一喊,我就没声了。而我一没声,她又来劲儿了,“还说我,你以为你就不喜欢钱呐?口口声声说喜欢丑女人,丑女人多了,满大街都是,可你怎么偏偏喜欢徐丽呢!你不就是喜欢她家钱吗!”
樊丹的话把我噎得火冒三丈,我说:“我喜欢她家的钱不假……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仅喜欢她家的钱,我还喜欢徐丽的人呢?如果不是你把李贝尔这个嫖客介绍给徐丽,我当她的丈夫,她肯定幸福。最低,我不会欺骗她,不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乱来。樊丹呐,我没说你喜欢钱不对,我只是觉得你这种占有方式太低劣了太肮脏了。”
什么叫撕破脸皮?明知说出来的话会变成匕首,也毫无顾忌。
“那么多男人请你吃饭,你怎么能说去就去呢!你明明不喜欢人家明明不打算嫁给人家,可为了解决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食欲,竟然厚着脸皮接受那么多男人的吃请。少吃一顿,就能馋死?樊丹,现在你无非因为生理有点缺陷,患上了洁癖,所以,你还能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清洁,不然的话,那可毁了!你说你连你自己的食欲都控制不住,真要是性欲被你引出来,我估计林河市有一半的大款都得变成连襟儿。”
我把目光转向樊丹,她已经泪流满面了。我这才戛然而止。
樊丹用手指擦了一下泪水,“苏岩,你接着说吧。”
我发动了汽车向樊丹家驶去,路上,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在小区门前,樊丹下了车背向我径直走去。
第五章(1)
李闻郅过去在反贪局当科长时,就和徐冰的关系不一般。从他当上检察院法纪局副局长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密切了。为我的事儿徐冰没少给他添麻烦。前些日子,徐冰向我保证说,检察院不会找我的麻烦,但现在好像不那么乐观。
李闻郅当着徐冰的面对我说:“苏岩,你的事儿徐总反复关照过的,你放心,只要在我的权力范围内,我肯定会尽力。我和你们局里的纪检委已经沟通过了,你们纪检委初步调查,刘长江在举报信中所反映的事儿是定不住的。但现在有一个不好的因素,就是我们一把手对你这件事儿产生了兴趣。平时,他很少过问具体的案子,这次他却要直接参与。”
徐冰说:“那你得做工作啊!”李闻郅说:“这不是单纯做工作的问题,有时,做工作会起到相反作用。苏岩,你的情况我现在也了解得差不多,我认为,关键的是那个给樊丹钱的朱慧是否出面,如果她要是出面的话,这个事儿就很麻烦。苏岩,这个朱慧和刘长江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说:“就算同居关系吧!刘长江花钱养着她。”李闻郅问:“你觉得她会出来作证吗?”这太有可能了,何况她当时确实和樊丹说了那些话。我说:“这个我拿不准。”
李闻郅说:“如果你没这个把握,你得事先做做准备。”我说:“什么准备?”李闻郅说:“朱慧毕竟没有直接把钱交到你手里,你要让樊丹坚持住她的说法。”
我心里一阵苦笑,我和樊丹弄成了这样,我还怎么和她说呢!我说:“好吧。”其实,我想和李闻郅说:“这个事儿与我确实没关系。”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连陈凯鸣都认为我在这个事儿上做了手脚,我要是还坚持的话,他们反而认为我不实在了。求他们办事却对他们不信任,他们会以为我和他们藏心眼。
回单位的路上,这个事儿越想,我越觉得窝囊。稀里糊涂地竟然陷入了这么大的是非之中。
我甚至对刘长江产生了理解。如果樊丹和朱慧没有十万块钱这码事儿,我就再狠点收拾刘长江,他顶多怕我,但他不会这么恨我。
和李闻郅这次会面让我心里很沉重,我搞不清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局面。他的意思是让我做好朱慧的工作。这不大可能。朱慧天天和刘长江睡在一起,她吃刘长江的花刘长江的,我还能怎么做工作!陈凯鸣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最后的命运很可能会落在朱慧的手里。想想也够悲哀的。
想着悲哀,悲哀的事儿就出现了。
我开车回到公安局的门前时,看到了朱慧。她在门前的一片树荫里来回走动着。她来干什么?我想跟她打个招呼。可是她看见我的车之后,突然转身背对着我。
坏了!她大概是到纪检委来作证的吧!我拿出电话,想让樊丹来制止她,但想了想,我又把电话放了回去。
听天由命吧!
回到办公室,樊东在屋子里,他正和高军说笑着。高军说:“完了,你亲姐夫回来了。”他看着我,“你干什么去了,你小舅子等你半天了!”我说:“那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樊东笑呵呵地站起来,“我没什么事儿,就是顺道过来看看你!”
看着樊东英俊的脸,想起昨天晚上大骂樊丹的事儿,我十分不好意思,我说:“你坐你坐。”樊东站在一边把座位让给我。我对高军说:“你去把昨天那两个线索再查查。”
我把高军撵走后,樊东说:“朱慧早晨给我打电话,她要见见你。”我说:“刚才在门口我看见她了。”樊东说:“是我让她在下面等着。”我说:“她找我什么事儿?”樊东说:“我问了,她没说。”我说:“你让她上来吧!”樊东犹豫了一下,“在你办公室好吗?”我问他:“你们怎么来的?”樊东说:“我们打车来的。”
我把车钥匙递给樊东,“你去找个地方,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樊东把钥匙又推给我,“我们打车去就行。”临出门前,他说:“咱们到江边吧!”我说:“行。”
我开车赶到了江边。沿着大坝有一大片高大的树林。樊东和朱慧站在树林中说着什么。我把车停在大坝上,樊东和朱慧沿着斜坡走上来。坡很陡,樊东伸出手递给朱慧。朱慧把樊东的手推开,意思要自己上。
我急忙下车对他们喊道:“你们不用上来。”我来到了他们跟前,樊东问我:“你的车锁没锁?”我说:“没锁。”樊东说:“我进去听一会儿音乐。”他沿着坡路迅速地爬了上去。
我和朱慧站在树荫下,她温和地说:“苏哥,打扰你了。”我说:“你这说哪去了。”朱慧首先感谢那天刘长江打她时,我和高军去制止了。她说:“苏哥,我今天找你来没别的事儿。我当时给樊丹拿钱的时候,我让她和你如何如何都是玩笑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放心,无论刘长江怎么对待我,我都不会去告发你。这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说:“朱慧,这个事儿让你为难了。”朱慧说:“苏哥,你看你说的,这是我们让你为难了。我来找你就是向你保证,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儿。”
这一定是樊丹让她来的,我很难堪。朱慧说:“我和樊丹在卫校时就是好朋友。我们上下铺,我在上铺,她在下铺。一整我就跑到她的床上。我和樊丹这些年一直都非常好,她现在惟一的心愿就是能帮助她弟弟当上警察。以前我就说,她弟弟当警察的钱我拿。所以,苏哥,我给樊丹拿钱的时候,真的就是在开玩笑……这个事儿出了以后,樊丹觉得可对不起你了。”
第五章(2)
我说:“其实是我对不起她。”
朱慧笑道:“你看你们俩在背后还互相检讨!”
我说:“朱慧,这两天刘长江打你了吗?”
朱慧说:“没有。”
我说:“你打算将来嫁给他吗?”
朱慧说:“我不想嫁给他。”
我还想问,但朱慧不想再往深说。
谈完之后,我们一起沿着坡路向大坝走。上坡的时候,我很想伸出手拽她一把,怕她拒绝,就没伸。她倒很大方抓住了我的胳膊。樊东见我们上来,就从车里出来。我对樊东说:“你开我的车送她回去。”朱慧急忙说:“不了,我打个车走就行。樊东,你坐苏哥的车走吧。”樊东说:“我送你回去。”朱慧笑道:“我这么大人了,还用你送什么。”我把钥匙递给樊东,“咱们把她稍到路边。”
我们一起上了车。樊东开着车沿着大坝行驶着。通过车窗,可以看到江水浑浊地向东流淌。
樊东安静地开着车,大坝离公路没多远,到了路边,朱慧下了车。我们等她打到了出租车才离开。樊东解释说:“她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说:“我知道。”樊东开着车向我们单位驶去。我说:“你今天怎么没给徐冰开车呢?”樊东说:“我跟徐总请了半天假。”我说:“你要是没事儿的话,跟我回单位吧!”樊东说:“行。”
樊东很愿意到我单位去,公安局在他眼里始终充满了魅力。
回到办公室,我找来一份笔录,让他抄一份。他坐在桌子前认真地撰写起来。我坐在旁边抽着烟看着他写字。他很快写好了两页,我拿起来吃了一惊。
樊东的字漂亮极了,宛如行楷字帖一样。我对他说:“你不用写了。”樊东不解地问:“我……我写错了?”我说:“没有。”樊东放下笔看着我。
我说:“樊东,我现在有个想法,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樊东说:“什么想法?”
我说:“我想让你过来给我开车。当然了,说是开车,这只是一个借口,你就算我们刑警队借来帮忙的。我们抓人了搞个笔录什么的,你都跟着参加。你看你愿不愿意?”
樊东高兴地说:“愿意愿意。”我说:“你要是真愿意的话,我就和徐冰打个招呼。你从明天开始就正式到刑警队来上班。”
我们刑警队始终人手不够,经常以借调司机为名,从外面找人帮忙。
我对樊东说:“我和徐冰先说把你借来,让他继续给你开资,等将来他要是不愿意了,你工资的事儿,我再想办法。”
樊东说:“只要让我来,开不开资都无所谓。”
我笑道:“无所谓不行,你姐要是知道我们无偿地使用你,她来找我算账,我可惹不起她。”樊东笑道:“我姐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我说:“今后中午你就跟我到公安局食堂去吃饭,饭票由我出。”樊东说:“我出我出。”我说:“你别跟我争了。”我接着向他详细地讲了我们刑警队的各项规章制度,我强调说:“在我们这里,你一定要处处谨慎。你要比正式警察还要严格要求自己。”樊东说:“苏哥,这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给你丢脸。”
我和樊东正说着,李闻郅忽然打来电话,他让我现在到他单位去一趟。我心里一动,早晨刚见过,现在又找我干什么?我想打电话问问徐冰,但我忍住了。既然朱慧已经答应不告我,我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来到检察院李闻郅的办公室。进屋后,他笑呵呵地说:“这么快就来了。”我说:“李局长让我来,我敢怠慢吗?”李闻郅笑着让我坐下,他说:“你说多巧,你们刚走,刘长江就来了。”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谨慎地听着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