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攻不受戮（二）——莉诺雅

一直到耳机中想起了制作人的吼声：“墨镜摘掉！墨镜！”陆青岚才慌忙摘掉脸上的墨镜，远远扔向观众席。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在宁威面前就无从遁形。

陆青岚注意到宁威扬起手，对自己牵动了嘴角。但是那个表情，很难说是在笑。和以前总是如阳光般包围着陆青岚的笑意完完全全的不同。撞入陆青岚眼帘的，是宁威的右腕上，触目惊心的紫红色伤痕，在宁威苍白的肌肤上，显得那样陌生，却是那样刺眼，陆青岚的心狠狠地一痛，痛得他忘记了自己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对应。那个瞬间，小小的迪厅中聚集着的数百歌迷都仿若虚无。天地间，仿佛只剩了陆青岚和宁威两人。下一瞬间，宁威的那双眼睛里仿佛写着数不清的挣扎，然后，他闭上眼睛，转身用力挤出人群。宁威的出现直到离去，只是数十秒，然而陆青岚仿佛看慢镜头一般，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中重演。最后定格的，总是宁威那不似笑的笑，和他手腕上的伤。那一瞬，仿若一生。直到宁威离开迪厅，完完全全的消失，陆青岚才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制作人的咆哮声。

陆青岚闭上了眼睛，心仿佛被刀割一样疼痛。眼泪，从眼角渐渐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歌迷们看到了陆青岚的泪水，一阵狂热的欢呼荡漾开来，一时间，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然而，在这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陆青岚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唱了些什么，只是眼泪无论如何都无法停住。制作人一开始几次在耳机里提醒陆青岚：“流露感情要适可而止，毕竟还是把歌唱好最重要。”但是到后来也终于放弃了提醒。因为陆青岚哭的泪眼迷蒙，歌自然也唱的一塌糊涂。不过high起来的歌迷，其实对陆青岚的歌唱的好不好也并不在乎。她们更喜欢看的，是陆青岚的眼泪。因为每一个人都以为，陆青岚的泪是为自己而流。

陆青岚却明白了，自己的心中那道名为宁威的伤，原来其实从来没有愈合过。

与此同时，林秀幸在对王坤发着脾气。

“这次的专辑里，宁威写的歌又有几首！”林秀幸一脸怒意，将陆青岚的专辑狠狠砸在王坤的办公室的墙上。一时间，碎裂的塑料飞溅开来，有一片还划开了王坤的脸，让王坤狠狠地一疼。然而，王坤却没有说话，甚至不敢抬起头。他站在林秀幸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深深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说啊！有几首！”林秀幸朝着王坤吼。

王坤感到手心渗出了冰冷的汗水，他用力捏紧拳头，努力驱散汗水带给他的不愉快，嗫嚅着说：“六……六首……”

“六首！六首！”林秀幸在王坤的办公室中走来走去，故意将步子踏得“嘭嘭”作响，神经质地用力扯着自己的衣襟，“六首！而且，三首主打歌全部都是宁威写的！”

林秀幸狠狠地抓住王坤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对不起……”王坤轻声重复着不知道说了第几遍的三个字，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林秀幸猛然放开王坤的衣襟，忽然转过身，深深叹了口气。他颓然地坐倒在了王坤的办公椅上，弓着身子，用双手遮住脸颊。手掌神经质地揉搓着如雕刻一边的英俊脸颊，整个人散发着深深的颓丧气息。这样的林秀幸让王坤有些不忍，嗫嚅着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林秀幸从手掌中，发出了带着深深不耐烦的声音，接着，仿佛为了强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错……”

陆青岚的第一张专辑的十首歌，虽然在歌词本上的词曲作者，都写着林秀幸的名字。但是那十首歌中，有四首出自宁威的手笔，包括两首主打歌和一首最受好评的情歌。而后知后觉的林秀幸，在这张专辑大卖的庆功宴上，才问起了王坤为自己捉刀的作者到底是谁。在听到王坤说：“这四首歌全都是一个人写的。”的时候，林秀幸的脸上掠过一阵讶异，接着，便是深深的不快。

特别是，当林秀幸得知为陆青岚写歌的，就是那个宁威的时候，更是冲动地将王坤一拳揍倒在地，并且好一顿拳打脚踢，让王坤请了半个月的病假。然而，即使用暴力来宣泄，也改变不了宁威造就了陆青岚的走红这个事实，因此林秀幸只得要求王坤：“绝对不能让陆青岚知道。”

第二张专辑，林秀幸一首宁威的歌都不愿意用，真的亲自为陆青岚写了十首歌。然而，这张专辑卖的成绩却并不好，比起卖出了数十万张的第一张专辑，这张专辑仅仅几万张的销量，只能以惨淡来形容。而林秀幸在董事会中的地位，也因为这张专辑的销量而受到了动摇。

第七十九章：出轨不可原谅

无可奈何的林秀幸，只能重新启用宁威的歌，于是陆青岚的人气也随之回升，第三张专辑的销量也超过了前两张。在刚刚开始发行的第四张专辑中，宁威写的歌曲更是增加到了六首，而且刚刚发行两周，就登上了专辑销量榜第一的宝座。最令林秀幸气馁的，就是自己为陆青岚写的歌，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宁威为陆青岚写的歌受欢迎的程度。尽管单纯的陆青岚还是一心认为是林秀幸为他写出了那么多受欢迎的歌曲，不甘心的林秀幸还是只能拿唱片和王坤撒气。

林秀幸也思考过，为什么自己写的歌自己唱没问题，让陆青岚唱就卖不动，但是却思考不出结果。齐彤曾经不客气地说：“因为感觉不合。”但是林秀幸也不明白，到底感觉不合在哪里。

见时间差不多了，林秀幸郁闷地驾驶银色奔驰跑车去接开完演唱会的陆青岚回家，然而一见到陆青岚，他就察觉到陆青岚的神情不太对劲。

陆青岚披着大衣，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茫然地站在Disco舞厅的后门口，不知所措地望着远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他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阵阵颤抖。林秀幸一眼就可以看到陆青岚红肿的眼睛，那双眼睛绝对是狠狠哭过了，即使是小型的歌迷见面会上情之所至，这样的哭泣也显得太刻意了些。

而且，林秀幸的车子开到陆青岚的面前，陆青岚都没有察觉。一直到林秀幸按了好几声喇叭，陆青岚才像突然回过神来般地飞奔过去。

林秀幸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让陆青岚坐了上来。陆青岚一坐进车子里，立即沉默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没有同林秀幸说。

林秀幸不禁狠狠地踩下油门，将爱车在深夜已经渐渐稀疏的车流中狂飙，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这次会收到多少张罚单。然而，平时会让陆青岚异常兴奋的刺激行为，今天都没有收到半点反应，陆青岚还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前方，偶尔鼻翼翕动几下，从眼角擦去几滴眼泪。林秀幸终于忍无可忍地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陆青岚装出一副明朗的笑容，却让林秀幸的心情更加郁闷。他在心里暗暗地埋怨陆青岚“拜托你，装也装得像一点吧。”却什么也没有说。宁威为陆青岚的新专辑写了超过一半的歌的事实已经让林秀幸几乎嫉妒到疯狂了。而且，林秀幸的记忆中，陆青岚每一次会失神到这个程度，都是因为那个叫做宁威的小混蛋。虽然这次陆青岚为什么会失神地发呆，林秀幸并不清楚，但是他心里的直觉就是告诉他，事情还是和宁威有关系。

回到家，还没让陆青岚洗过澡，林秀幸就将陆青岚狠狠地推到床上。陆青岚坐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墙壁，眼中没有半点林秀幸的影子，这样的陆青岚反而让林秀幸觉得有些尴尬。他沉默地去浴室冲洗了身体，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陆青岚依然傻傻地坐在床上，茫然地望着洁白的墙。陆青岚的脸颊上，挂着两滴透明的泪水，衬衫的袖子也已经被泪水打湿了。林秀幸坐到陆青岚身边，尽量放软了声音问：“到底怎么了？告诉我。”陆青岚却只是抽泣着摇头，似乎连装作没事的余裕都没有了。

林秀幸无言地将陆青岚搂到怀里，可是对于林秀幸的拥抱，陆青岚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应，只是如洋娃娃一般任林秀幸抱着。林秀幸皱了皱眉头，半强迫地将陆青岚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吻了陆青岚的唇。伴随着如暴风骤雨般狂乱地吻，是仿佛要让人窒息般的激烈性爱。然而，整个过程中，陆青岚一直不住地啜泣着，他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止流淌。临到绝顶的那一刻，陆青岚失神地发出模糊地呓语：

“啊……啊……威……宁威……”

林秀幸的热情忽然就像被浇了一大盆冷水的炭火般迅速降温。他草草地解决了自己的欲望后，将陆青岚从身边推开，低着头，闷闷地坐在床边。

陆青岚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般地，缩在床的角落里，双手用力地捂着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他的双眼因为久哭而红肿，委屈地望着林秀幸，眼泪如珍珠般地不断滑落。

林秀幸微微侧过头，斜睨着陆青岚，虽然他没有哭，但是眼睛却比陆青岚还要红。比瓷娃娃还要形状端丽的嘴唇中，吐出的却是冰冷的语言。

“出轨是唯一不能原谅的。”

“我……我……我没有……”陆青岚小声辩解。

林秀幸微微抬起头，斜睨着陆青岚，冷冷的问：“那么，你叫的是谁的名字？”

“没……没有……”陆青岚还在死撑，“呃……大概是小说看多了。”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就你这没文化的，你说漫画看多了或许我还能信你！”林秀幸忍无可忍地抓住陆青岚的衣襟，将陆青岚从床上提起来，一拳砸向陆青岚的脸。然而，突然意识到打脸会影响他的工作的时候，拳头就转而攻击陆青岚的腹部。陆青岚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林秀幸，下一秒，就因为强烈的冲击而飞了出去，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然后滑到了地上。

陆青岚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自己被踹到的地方，瞪大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混杂着几缕血丝的唾液顺着他的唇角流下。

林秀幸看着缩在墙角的陆青岚，扬起嘴角，画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他抬腿又是一脚，用力地踹向陆青岚的小腹。陆青岚发出一声模糊的惨叫声，仿佛想要钻入墙角般地向后挪动。然而，背后的墙彷如帮凶般让他退无可退。

陆青岚像是回过神来般地，终于开始求饶。

“好……好痛！求求你……”他口齿不清地吐字，因为咬伤了舌头。

林秀幸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形状秀丽的双眼，此时神色可怖，红得像血，冷得像冰。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起脚又往已经毫无抵抗之力的陆青岚身上踹去。

陆青岚蜷缩着身体，尽量护住要害，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暴风骤雨般的拳脚还是不断袭来，仿佛没有尽头。肚子很疼，背上也很疼，双臂和双腿更是已经痛得麻痹。除了不自禁地惨呼，他没有丝毫呼求的余裕。数度痛得意识模糊，却很快又被新的疼痛唤醒。他心中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是不是会就此死去。

不知第几度从半昏迷状态清醒的陆青岚，却突然察觉到，加诸与身的暴力和折磨渐渐停了。

第八十章：暴力

寂静。

静得陆青岚只听得见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

陆青岚心中的恐惧，却反而渐渐变浓，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看那个有着绝对力量的大魔王在干什么，他怕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林秀幸依然用那种能冻伤人的目光睨视着他。他更怕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闭着眼睛，不敢移动半分，却止不住浑身一阵一阵地冷。眼泪渐渐干透，呼吸渐渐平稳，这冷，却固执地让陆青岚紧紧抱住肩膀，也无法抑制颤抖。

他突然想起宁威。

那一次从宁静口中得知，宁威小时候曾因为被父亲殴打送医院急救。陆青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需要送医急救的状态。但是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淡淡的甜蜜，仿若这疼，将他与小时候的宁威联系在了一起。仿若他们，呼吸着同样深具寒意的空气。

陆青岚笑了。不经意间张开双眼，林秀幸房间冰冷的纯白色调，打破了他粉色的幻想。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将视线凝聚，来面对眼前的未知。

林秀幸还在那里。

他坐在床沿上，他脊背从来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小，或许是因为他把双手覆盖在自己脸上，把身体缩成一团的缘故。他的肩膀有规律的上下抽动着。过了许久，陆青岚才意识到，林秀幸在哭。

全然无声地哭泣。

陆青岚想支撑起身体走过去，却怎样都办不到。仿佛他的身体移动分毫，都已是忍痛的极限。

“林……秀幸……”陆青岚试图呼唤他，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像连续嘶吼了三天三夜。他不知道自己的呼唤能不能到达房间的彼端，那个无助的背影。他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因为他的呼唤而再度变得狂暴。但是，在看到林秀幸哭泣的背影的一瞬间，陆青岚就已经原谅了他。原谅了他已经和将要加诸己身的暴力。

林秀幸像是吓了一跳一般地浑身一颤。他回过头来，注视着陆青岚的双眼通红，却已经没有了冻死人的严寒。不如说眼角眉梢间，藏着深深的无助。

“对不起。”如雕刻般端丽的嘴唇中吐出的声音，无法掩饰的哭腔。

陆青岚摇了摇头。

“很疼吧？对不起……”

陆青岚又摇了摇头。男人站了起来，朝这边走来。尽管陆青岚知道这头雄狮已经没有了攻击性，却还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林秀幸朝陆青岚俯下身子，陆青岚闭上了眼睛。林秀幸在陆青岚那紧紧皱着，阵阵颤抖的眉间，轻轻地印下一吻。吻时的神情，与其说是歉意和悔恨，不如说仿若在朝圣。仿若圣徒匍匐在地，亲吻着圣地的泥土。

陆青岚睁开眼睛。

林秀幸注视着陆青岚的眼睛，说：“对不起，我的天使。”

陆青岚没有再摇头。

林秀幸打横抱起陆青岚。他的动作已经极尽温柔，陆青岚却还是觉得浑身都痛得无法忍耐，不禁呻吟出声。陆青岚被自己的呻吟吓了一跳。他连忙咬住嘴唇，害怕自己再一次唤醒林秀幸体内残暴的睡狮。

幸好，林秀幸的表情只是更深的歉疚。

陆青岚安心地将头贴在林秀幸的怀中，忍耐着林秀幸每一步走动所带来的钝痛。他知道，今晚的暴力游戏结束了。

林秀幸将陆青岚从墙角抱到床上，又俯身在陆青岚的眉间浅浅一吻，转身离开了房间。

陆青岚又感到浑身一阵冷。他闭上了眼睛。

意识在半梦半醒中游走了不知多久，陆青岚忽然感到身上被一个滚烫的东西碰触。他惊跳起来，却看清那是一条洁白的毛巾。

滚烫的毛巾接触到陆青岚的伤处，陆青岚感到疼痛变得剧烈地难以忍耐。他疑惑地望向林秀幸。

“对不起，请忍耐一下，但是热敷会减轻第二天留下的淤青，加速伤处的痊愈。”

“嗯。”陆青岚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会更疼，但是忍一忍就好……”林秀幸说得好像他深有体会一般。

林秀幸喂陆青岚吃了止疼药和消炎药，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用勺子，把一杯温水喂陆青岚喝光，还小心地擦去他嘴角流下的水渍。

然后，他在一个脸盆中倒了热水，每当毛巾微微变冷，他就在热水中将毛巾重新搅热。他过一段时间就在脸盆中加入开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脸盆中热水的温度。陆青岚注意到，林秀幸修长白皙的指尖被烫得通红。

陆青岚不禁轻轻碰触林秀幸的指尖，问：“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