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开言将小轿车停进车库后,从屋里锁好车库大门。
他穿过暖廊,来到正房,见院子大门在风雪中大敞着,忙跑过去关门。
他将立在门槛外的行李箱拎进来,反锁好大门,踩着几乎已经被积雪填平的脚印返回正房。
沈修远动作麻利地扒掉杜逸彬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连内裤都没放过。
他将光溜溜的冰雕男塞进被窝里,拿起遥控器打开卧室里的空调,把室温调到最高。
接着,他快速脱掉外衣,身着秋衣、秋裤钻进被窝,将昏迷不醒的杜逸彬搂在怀里轻轻摩擦,助其提升体温。
薛开言走进沈修远的卧室,见他正抱着一个陌生男人躺在床上,心里很不舒服。
发现散落在地板上的一堆衣服里竟有内裤,他醋意大发。
“他谁啊?”
“美国朋友。”沈修远答了一句,吩咐道,“倒杯热水过来。再给周君玉打个电话,让她别来了。风雪太大,路上危险。”
薛开言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个美国灯泡要是不来,他们正好过二人世界。
偏巧赶在除夕过来,真讨厌!
杜逸彬的体温一路攀升,直接突破40度大关。
他整个人烧得跟块火炭似的,嘴里一直模模糊糊地叫唤着“小远……小远……”
沈修远听得鼻子一阵阵发酸,心里头酸酸甜甜、软软糯糯,仿佛喝下了一碗冰糖山楂雪梨汤。
他反锁好卧室房门,脱光衣服,搂着神志不清的杜逸彬进了空间。
沈修远将杜逸彬放进雾气蒸腾的温泉池里浸泡,不时地喂后者喝山泉水。
见一直说胡话的杜逸彬安静下来、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他又带着他回到卧室,帮他擦干身体、穿上干净内衣、盖好被子。
沈修远穿上衣服,捡起堆在地板上的湿衣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
他将需要干洗的羊绒大衣、羊毛西服、羊绒衫、羊绒裤挂进阳台,将可以湿洗的秋衣、秋裤、内裤、袜子分别浸泡在不同的盆子里。
47、致命一击
见沈修远居然替那个美国灯泡洗内裤,薛开言不高兴地埋怨起来。
“你干吗要替他做这种事?他自己不会洗啊?”
沈修远一边搓洗衣服,一边说道:“人家大老远地从美国过来看我,还在雪地里冻晕了,我替他做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那么大的雪,他还站在外面,如果他头脑没有问题的话,那他一定是在施苦肉计,想要让你感动、博取你的好感。”薛开言一针见血。
沈修远微微愣了一下,眼底闪过带着纵容意味的笑意。
为了施苦肉计,居然把自己给冻晕了,还发高烧、说胡话,这个本钱下得可太大了!
即便明白了杜逸彬的心计,他也没有丝毫不快,反而觉得遗憾和内疚。
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啊!
偏偏是个男人。
如果是女人的话,他一定会被这煞费苦心地讨好、追求给打动,就此爱上她。
唉……
真是造化弄人!
见离间计不成功,薛开言决定多打探一些那个美国灯泡的情况。
“他是干什么的?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被薛开言这么一提醒,沈修远忽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他当初打着整容的旗号去美国,本打算孤孤单单地度过那小半年时间,不与任何人交往,以免穿帮。
没想到,他竟然被杜逸彬给认出来了,还招架不住他的一系列攻势,和他成了好朋友。
不过,想到杜逸彬和他的所有朋友、熟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又距离非常遥远,应该很难产生交集,他就没把穿帮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杜逸彬竟然远涉重洋追过来了,那他就得和他统一口径,让他帮忙遮掩,以免引人疑窦。
“他是华尔街一家投资咨询公司的员工,我去那家公司咨询企业上市时认识的。”
薛开言点了点头,问道:“他怎么赶在除夕跑来了?美国那边又不过春节,他不用上班吗?”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等他醒了再说。”
沈修远搪塞过去,加快了洗衣服的速度。
他决定,等杜逸彬一醒过来,就和他统一口径。
薛开言默默看着沈修远手里正在搓洗的衣服,想起阳台里挂着的每一件衣服都面料精良、做工考究。
他据此推断,杜逸彬应该是个很挑剔、可能有点吹毛求疵毛病的人,登时心生一计。
“小远,那个杜逸彬,知道你整过容吗?”薛开言问得别有用心。
沈修远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没必要特意跟他提起。”
没必要?
简直太有必要了!
薛开言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家里到处都是你过去的照片,他要是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沈修远光顾着思考统一口径的事,完全没想到照片的问题,不由得暗责自己思虑不周。
他停住搓衣服的动作,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让杜逸彬对自己热情退却的好方法。
他当初之所以会引起杜逸彬注目,是因为现在这张美人皮。
如果杜逸彬知道,他的美貌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整形医生的杰作,肯定会很失望。
说不定,杜逸彬对他的爱恋与痴迷,会一下子消失。
“整容的事,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跟他说。”沈修远嘱咐道,“你别多嘴。”
薛开言应了一声,打算严密监视沈修远。
他决定,如果沈修远没提整容之事,他一定要在杜逸彬离开之前把这事给泄露出去。
杜逸彬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都冻晕了,居然没生病,他的身体未免太好了。
他既觉得欣慰,又有些遗憾。
如果他能生个小病、发个低烧,乘机说点感人的话语,也许,美人的心能就此被攻陷。
杜逸彬正琢磨着有没有必要偷偷洗个冷水澡让自己感冒,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床头柜上的水晶相框。
照片里有5个人,正中间坐着一位俊眉朗目的青年男子,周围站着气质、相貌各具特色的帅小伙。
杜逸彬拿起相框仔细端详了一番照片,心道:“真是帅哥大集合啊!得迷倒多少俊男美女啊!不过,都不符合我的口味。还是我家小远最好。美中透着冷,冷中透着媚,媚中偏又有股英气,英气中还带着隐隐的诱惑,诱惑里却是满满的清纯。哎呀……真是太完美了,简直就是上帝的杰作!”
想到这里,杜逸彬再也顾不上耍心眼,急忙掀被下床,打算出门去找多日未见的心上人。
发现身上的秋衣秋裤不是自己的,他心里一动,轻轻拉开秋裤的裤腰,查看里面的内裤。
啊哈,小远帮他换内裤啦!
他被心上人看光啦!
宝贝儿对他的身材还满意吗?
光是想象沈修远把他扒光的情景,杜逸彬就感到热血沸腾。
哎呀,他当时要是还存着一丝清醒就好了!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杜逸彬打开行李箱的密码锁,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内衣裤换上,又穿上休闲西装。
他在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头发,又仔细照了照全身,这才满意地开门出去。
发现沈修远正在厨房里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谈笑,他走上前,轻轻敲了一下敞开的门。
沈修远转头打量精神奕奕的杜逸彬,在心中满意地点头。
“饿了吧?饭菜就快做好了,一会儿就能吃年夜饭了。”
沈修远给杜逸彬、薛开言互相介绍了一下,领着杜逸彬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我跟开言说,你是华尔街一家投资咨询公司的员工,我们是在我去公司咨询企业上市时认识的。他没问具体认识时间,我决定把时间定为8月底。希望你能配合一下,别拆我的台。”
“为什么不说实话呢?”杜逸彬不解道。
“我有苦衷,请你理解。”沈修远露出为难的表情。
杜逸彬见状,赶忙点头答应。
他指着床头柜上的相框,问道:“在美国上学的那3个孩子,在这里面吗?”
沈修远故意将相框放在床头,就是为了引起杜逸彬的注意。
见他询问,他正好借机行事。
他拿起相框,指了指照片里的俞永平、杨天成、朱富贵,分别介绍道:“斯坦福、麻省理工、哈佛。”
“真是才貌兼备啊!”杜逸彬赞了一句,指着杨剑成说道,“这个小孩儿很漂亮,长大了,肯定是个引无数美人竞折腰的美男子。”
“他不只漂亮,还很有头脑。小小年纪就沉稳、睿智,将来必成大器!”沈修远骄傲地称赞。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身边聚集的,都不是平庸之辈。”
杜逸彬恭维了一下,将手指移向照片正中间的青年男子。
“这又是哪个青年才俊?”
“这是我啊!”沈修远故作轻松地说道,“整容之前的我。”
杜逸彬表情一僵,试探道:“你开玩笑的吧?”
“真的是我!”沈修远严肃起来,“我曾经遭遇车祸爆炸,受伤严重,只能选择整容。”
杜逸彬来来回回地打量沈修远和照片里那位青年,震惊、怀疑、失望等等情绪仿佛杂草一般疯长。
见杜逸彬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沈修远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却毫无成就感,反而有些感伤。
他看中的,果然还是这一副美人皮囊啊!
这世上,痴迷于表象、空爱臭皮囊的人,比比皆是。他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之一。
枉他还为“情之所至、生之所达”这八个字而感动,唉……
沈修远的厨艺,一如既往地好。
这满满一桌子菜,不管哪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薛开言那津津有味的吃相,便是明证。
然而,杜逸彬却感到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眼里容不得瑕疵。
他以为是上帝杰作的美人,居然是整形医生的杰作,这叫他如何接受?
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是个只知痴迷外表的肤浅之人。
他爱恋沈修远,也不是只爱他的美貌。
但是,一想到这副令他神魂颠倒的美貌是手术刀赋予的,他就觉得心里硌得慌。
薛开言一边吃菜,一边跟着春节联欢晚会里的节目开怀大笑。
他之所以笑得如此酣畅淋漓,并不是因为电视节目有多么好笑,而是因为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一个情敌。
年轻人啊,总是迷恋表象。
其实,只要他还是他,是美是丑、是少是老,又有多大分别呢?
偏偏就有那么多人想不通,执着于一副美丽、年轻的皮囊,还非得追求天生丽质,连后天制造的都容不下。
当然,美丽、年轻,确实能够让人赏心悦目。
就算是他自己,也喜欢现在的年轻模样。
不过,这是针对他自己。
换成是沈修远的话,他根本不介意这些外在的东西。
他有这个自信,不管时光如何消磨容颜,他对沈修远的爱,都不会褪色!
暴风雪过后,蓟京的天气好得出奇。
漫天阳光,耀眼得仿佛金子,将冰雪世界照得晶莹剔透。
杜逸彬的低落情绪,却没有跟天气一样变得晴朗。
沈修远看着难受,便主动开口。
“逸彬,你订了几号的机票返程?”
杜逸彬默默注视了沈修远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小远,你真的很厉害。一拳就击中了我的软肋。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看到那张照片,故意让我认清自己的缺陷。”
48、晴天霹雳
“能够放下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痴恋,不是很好吗?”沈修远平静地说道,“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我需要一段时间调整,等我能够接受这一切,我会跟你联系。”杜逸彬说道,“我明天就走,你一个人送我去机场就行,不要别人。”
“好。”沈修远点头。
大年初四,蓟京国际机场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然而,杜逸彬、沈修远虽然身在其中,眼睛、耳朵却接收不到这些。
他俩默默地坐在机场大厅角落,自成一个弥漫着淡淡伤感的静默世界。
机场广播提示音忽然响起,突兀地破坏了二人的小世界。
杜逸彬抬头看了看大屏幕,无奈地站了起来。
他望着沈修远那含着离愁的清澈眼眸,严肃地说道:“如果你这辈子只打算娶个女人,就别给男人幻想的余地。你在感情方面一向迟钝,你肯定不知道那个薛开言对你别有居心吧?离他远一点!”
沈修远惊愕地看着杜逸彬,辩解道:“他有老婆、孩子,一双儿女都二十多了。”
“真是色胆包天!年纪这么大,还有老婆孩子,竟敢对你产生非分之想!”杜逸彬怒道,“你能不能警觉一点,别老跟块木头似的?”
沈修远没想到,自己在杜逸彬眼里一直是块木头,不觉哑然。
“我警告你,你既然拒绝了我,就必须拒绝所有男人。如果哪天,我发现你跟其他男人在一起,我一定会要你好看!”杜逸彬疾言厉色地说道,“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沈修远怔怔地望着杜逸彬眼中的狠戾,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男人。
杜逸彬带着满腔难以言说的愤懑、恼怒飞离中国,给沈修远留下了无尽烦恼。
他真的没有看错?
薛开言对他,真的有那种意思?
他怎么就一直没感觉呢?
从今以后,他该怎么对待薛开言?该怎么把握二人之间相处的分寸?
哎哟……
真是烦死了!
都是这副臭皮囊惹的祸!
1993年3月,薛开言当选为政协委员,以非公有制经济界的代表身份出席全国政协八届一次会议。
他在会议上为私营企业的发展摇旗呐喊,赢得广泛赞誉。
是年10月,他当选为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接触到很多优秀的企业家、专家,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11月,他作为大陆商界代表,前往香港参加第二届世界华商大会,从此跻身世界舞台。
一年之内三级跳,薛开言风光无限,远大集团财源滚滚。
马桂花看完牌友们带来的、印有薛开言相关新闻报道的报纸,听完大家表面上关心、实质上幸灾乐祸的惋惜之语后,气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她当初绝对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信了他那个活宝儿子的鬼话,主动要求离婚。
她要是没犯那个浑,她现在就是千万富婆、长官夫人。
天哪,她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啊!
她得补救!
她必须补救!
马桂花打电话急召薛明珠、薛明宝回家,把一叠报纸拍在桌子上,扯着尖厉的嗓子,将一对儿女骂得狗血淋头。
薛明珠、薛明宝完全没想到,当初负债累累的薛开言竟然混得风生水起,也都悔恨交加。
因为利益一致,这三个人很快便抛开嫌隙,紧密勾结在一起,共同思考挽救办法。
“我要去找他,向他下跪道歉,求他跟我复婚。”马桂花痛下决心。
“哎哟……妈……你现实一点好不好?”薛明宝皱眉道,“你也不看看你几岁了,老成什么模样了。没看他现在年轻得跟小伙子似的吗?他能肯要你?”
“妈,我跟你说句大实话,你别不高兴。”薛明珠说道,“换了是我,我也不愿意跟你复婚,我找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多好啊。”
马桂花很生气,却也知道儿女的话很有道理,只好忍气吞声地问:“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