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想尝尝么?怕……有毒?”
看着公良飞郇有些迟疑的神色,薛承远轻笑着问道。
笑话!死都不怕,还怕你毒我吗?!
公良飞郇说着就夹起两颗果子放到了口里,酸酸涩涩,这什么味道?!
“这果子要吃十颗以上才有效用。”薛承远端着盘子,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好吧,谁让你是大夫,只要这腿能好,什么我都忍了。
五颗、七颗、十颗……
可当公良飞郇将盘中的果子都咽到肚子里,一切突然开始变得不同了。
呃……,又是全身一阵麻痹,头晕眼花。
床榻前薛承远的那清秀脸孔,在公良飞郇晃晃悠悠的瞳孔里,简直被赋予了“可恨……”的含义。
难道说,又被他耍了?!
就在公良飞郇准备开口怒骂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栽倒了下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似乎和公良飞郇根本无关了。
昏睡中意识沉沉浮浮,即便后来有些感知也十分模糊,根本无法与现实对应。而等公良飞郇再一次睁眼,已经到了一日后的清晨了。
刚刚恢复神志的刹那,公良飞郇只有一个强烈的欲望,那就是不管心中对那人的感觉开始有了怎样的变化,这一次一定要狠狠的惩治他!
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他现在重伤不愈么?!
“将军,您终于醒了。”
床旁的小厮看到公良飞郇终于睁开了眼睛,欣喜不已。
“……薛承远呢?!”
“薛大人在这里守了你一日一夜,方才回去。”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说……
公良飞郇下意识的动了动腿脚,只觉得受伤的部位被重新绑的更硬了许多。
“薛大人又为您接对了一次受伤的关节。将军,薛大人说只要您好好养着,十日内就能下地了。”
“是真的?”
来不及再去整理清醒时的愤怒,这个消息带给了公良飞郇无比的兴奋和激动。
“是真的,薛大人为您诊治的极为细心,应当没有问题。”
那小厮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公良飞郇很难不去相信这一切。
公良飞郇靠在枕榻上,沉沉的舒了一口气。
经历了这么久的忍耐和等待,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只要未来还能够呈现一线光明,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多么想站起来,重回那昔日英武飒爽的风姿,矗立于天地之间,挑起一身责任和重担,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汉子。
他真的还能够么……?
生活有时候真的讽刺而可笑。再次赋予他这般重生可能的人,却是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耍弄他于股掌之间的人。
自己该感激他?厌恶他?还是遵从内心最直接的感受……而这感受究竟是什么?
在乎?依恋?……
又或者,那就是……爱?
曾几何时,公良飞郇曾对天起誓,若是有一日,在他跌落生命中最寒冷的深渊时,有一个人能给予他一线光明和温暖,他一定会奋不顾身的追求对方,然后厮守一生。
只是命运弄人,这个人,怎么就会是……薛承远?老天不长眼吗?!
第四十五章
薛承远曾经以为自己会孤身一人直到终老。
不知为什么,在记忆里这种感觉从当年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就十分清晰。
漂泊多年的境遇,困顿孤零的体验,更是逐渐向薛承远证明了,这就是天命注定给予他的生活……?
安定,从来都是奢望。
而温暖,更是缥缈到不可企及的梦幻。
或许这世界广阔无垠,却终究没有一个能够相携共老的爱人。
漫长的路途中,过客匆匆,却依然无法遇到一颗无华珍贵的心灵。
可是今时今日,当再次在邡宁重遇见了公良飞郇。在这朝夕相处之间,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日夜交替,每一次轮换,心底对那人都会增添多一份的惦念。
捉弄公良飞郇,并不是刻意为之,而实在是怕他伤重无法承受,性格又太过执拗。
这些日子,只要能看到那副面容,看到他的伤势渐渐好转,薛承远发觉自己内心中竟会感到踏踏实实的快乐。
这是不是所谓的感情,薛承远有些困惑,有些陌生。
人生至此,他从未体验过什么叫做……爱情。
“还在生我的气?”
次日傍晚,薛承远踏入卧房,见公良飞郇靠在枕榻上正在看书。
公良飞郇了了他一眼,假装没看见。
“今日,这腿脚好些了么?”
薛承远径直走了过去,轻轻查看着他的伤口。
谁想到公良飞郇那还绑着厚厚绷带的腿端直就撩了起来。
“啧!干嘛?”
“你说呢?!”公良飞郇沈声反问道。
“呵呵”薛承远托着公良飞郇蹬起的一只脚,轻咳一笑,道:“是我不好,可看在我为你医病的份上……”
“薛承远!你胆大包天!”
公良飞郇可不想放过他,这口气忍了这么久,再憋真是会出人命的。
“是。”薛承远连忙点头,根本不予反驳。
这两次接骨对骨都没有提前和公良飞郇打招呼,他就是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这一生还没有被人如此戏弄过!”公良飞郇忿忿道。
“是将军信任我,才会中了如此招数。”
“你清楚就好!”
怎么能不清楚呢?公良飞郇历来在军中甚有威名,建功立业的艰辛绝对不是凭靠一纸空谈。
真能如此由着他薛承远作弄几次,也只是因为实在是将内心的这份信任给予了自己,将康复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公良飞郇本还想骂,可这腿翘的已经痛了,再加上薛承远反省的如此自觉,这怒火消失的就迅速了不少。
“疼了吧?”
薛承远见公良飞郇轻轻抽了抽唇角,于是问道。又缓缓将他的腿放了下来。
公良飞郇气自己的身子如此窝囊,撇了下书,什么都不想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宁静中却默然流动着一缕温情。
薛承远按例坐在床榻前,一层层的绷带仔细解下,松活筋骨开始为他擦拭药膏。
待到薛承远做完这些事,也又已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公良飞郇侧着身子浑身冒汗,今日不知为何伤口十分的疼痛,大概和这次对骨时候的反应很是有关。
自小的经历让公良飞郇学会了独自忍耐所有的一切,他是个不善于在别人面前表露脆弱而博取同情的男人。
事实上,公良飞郇向来认为这世间只有强者立足的余地。因而为了活下去,活的强悍而且拥有尊严,他除了坚强没有选择。
整理好了被褥,薛承远便拿着手帕轻轻为他擦拭着灼烫的额头。
这康复之路有多痛多苦,即便公良飞郇不说,身为大夫的薛承远还是察觉的清楚。
从没有人这样悉心的照顾过自己,从没有……
当那柔软的手帕摩挲着额头的一刻,公良飞郇的内心中,也突然随之涌上了一种用理智根本无法解释的冲动。
双手相贴,有人轻握住了那修长的手指。
公良飞郇转过了身子,去寻索身旁的那副眸子。
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无关紧要了,他只是想告诉对方,他有多么感激他的存在和陪伴。
时间和空间,由这一刻起无限的延展着。
薛承远竟也在看着他。
清澈的目光,带着暖洋洋的温度,在瞬间包裹住了公良飞郇的整个心房。
而公良飞郇发觉自己竟是这般喜欢这份沉静的气质。
“你的掌心很热。”
淡淡的微笑让薛承远的轮廓在灯火下更加柔和。虽然依旧望着他,那话音中却多了一份甜美的味道。
“你也是。”
公良飞郇刚硬的唇角微微扬了扬,笃定的说道。
看着薛承远的表情,公良飞郇突然悟到有些事情在两颗灵犀相通的心灵之间,原来是不用过多解释的。
“飞郇,你笑的样子……”
相识这么久,薛承远还从来没有在公良飞郇脸上见过如此的微笑。
那样含蓄迷人,那样明朗和真诚,那样富有深深的感情。
“那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公良飞郇顺势一挑英眉,问道。
第四十六章
“喜欢什么?”
薛承远顺势装了把糊涂,笑看着公良飞郇问道。
“早说过你哭比笑好看了。”
“你!”
公良飞郇涨红了脸,猛的弹起身子,一把就揪过了薛承远。
不同的是,今日在这咫尺相隔的面容之间,却有了一种叫做暧昧的情愫流动着。
薛承远眼睫一眨,不言不语的望着他,眼中焕发着清亮的光芒,唇边泛起一丝优雅的笑意。
这人真是好看。无论是此时朴拙的布衣,还是昔日朝堂上的朱冠华服,
都能恰如其分的将这副面容衬托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姿。
望着他,公良飞郇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狭促和炙热了。
“你……”
公良飞郇轻声又唤了一声,发觉自己已经差不多将薛承远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干嘛?”
还没等薛承远说完,只觉得自己的双唇已被堵住了。
“唔……”
薛承远双眼一怔,真是没想到公良飞郇都这样了,竟然还会来这招。
公良飞郇霸道的将薛承远紧紧辖制在了自己的怀抱里,不容得他有半点的反抗。
从没有这样吻过另一个人,也从未如此动心动情。
这粗暴的方式在某种意义上却诱发了更热切的激情,公良飞郇在薛承远的唇齿之间寻求着一种直觉上的肯定和接纳。
陌生的气息侵入了薛承远的身子,交织着公良飞郇的无法抑制的热情和霸道的占有欲。
薛承远的第一直觉是反抗。所以他奋力的尝试推开公良飞郇的臂膀。
可那人近来虽是消瘦,强健的双臂所拥有的力量,却远超出了薛承远的想象。
公良飞郇根本没有询问薛承远的意愿,事情在他眼中很简单:若是爱我,那便接纳我。若是此刻不爱我,来日我也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如果上天注定了我们今生有缘,那么我不会任这缘分随风而去。
真正的强者就应当有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和胆识,公良飞郇从不怀疑他是这样一个人。
“飞郇!”
薛承远尝试着挣脱那臂膀,谁知公良飞郇侧身一压,就将他按倒在了床榻上。
消瘦刚硬的轮廓中透出一股公良飞郇与生俱来的果敢,长长的眼中闪现着魅人的精光,像只捕食猎物的猛兽一般,自上而下的打量着怀中的男人。
“……承远?”
公良飞郇一手抱着他,一手撩起了薛承远耳旁的长发,眯起眼睛。
慵懒温柔的声音配着这英戾逼人的容颜,有什么……在撩拨心弦。
“承远……”
公良飞郇又轻唤了一声,紧紧将薛承远抱住,摩挲着他的额头。
也许在内心深处已经想这样抱着他很久了。从未想过,抱着他竟会让人感到这般宁静和安全。
唇边的余温还未散去,薛承远纠葛在理智和现实之中,也终于回过神来懂了公良飞郇在对他表白什么。
“……你喜欢我?”
薛承远抬手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声问道。
“我爱你。”
公良飞郇听后更紧的抱紧了薛承远的身子,原本粗暴压抑的力度之间瞬时被混杂进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温柔。
薛承远微微淡笑,相比公良飞郇的坦诚,自己的内心似乎更多了些许接纳对方的障碍,是……理智么?
这段日子以来,看着公良飞郇受着病痛的折磨。从开始只是简单的怜悯同情,到如今的惦念牵挂。
薛承远清楚这个人在自己心中,早已不是当日的分量。
只是,要真去接纳他的爱,薛承远却真不知自己……
“你也爱我,对么?”
公良飞郇在耳旁寻求着肯定的答案,作为志在必得的爱人,他根本不会给薛承远拒绝自己的机会。
“若是不爱我,又怎么会这样悉心的照顾我,每日都惦记我……?我不是傻子,我看的出来……”
薛承远搂着他,问道:“你看的出来什么?”
“看的出来你爱上了我”公良飞郇说着转过了头,再一次直视着薛承远的眸子,仿佛想将自己心中的意念穿透那深深的黑眸,直抵薛承远的心房。
“是么?”
“嗯……”公良飞郇点点头,像怀抱着什么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将薛承远揽在怀中。
薛承远慎重而坦然的相问道:“飞郇,你确定那是爱么?”
最近这段日子公良飞郇的身体和精神都承受了很多的折磨和痛苦,很难说这样状况下,一个人能够做出理智的抉择,尤其是对于感情。
“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公良飞郇做出了答复。
感情真是这世间最复杂,最没有逻辑可以遵循的事。
就像此刻真被公良飞郇所拥抱着,他身上的气息,他的话音,他体温中散发出的热情,让薛承远恍然觉得这份爱情,似乎本就是理所应当存在的。
只是这爱情,早已藏匿在生命的某个角落之中,寻觅不得,预期不得。
“濮阳承远,你爱上了我……”
多年漂泊的一幕幕在眼中疾速飞逝而过,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了公良飞郇的声音。
第四十七章
濮阳承远。
已经多少年没人这样叫过自己了……?
自从离开邡宁之后,因为时局所迫薛承远便一直带着副面具在生活。
薛承远、沅成学……随着姓名的变化,究竟是更加远离了从前的自己,还是渐渐回归到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可今日在公良飞郇的怀抱里听见这个名字,还是带给了薛承远轻轻的触动。
薛承远忽然发觉其实他并不抗拒别人这样呼唤他,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认为这个一直被他摒弃的姓名,其实才是真正包涵着他与生俱来尊贵与荣耀的名字。
那是一种流淌在他血液之中的骄傲,岁月洗刷不尽,也更改不了。
我是真的爱上了他么……?
相比着公良飞郇的坚持和肯定,薛承远的心中仍旧存留着几分不确定。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和一个男人相携此生,至少薛承远从未有过这样的祈盼。
这一生,他只是想随遇而安,过着平凡简单的日子。
可等他置身于这人的怀抱之中时,薛承远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当这个已是遍体鳞伤,在命运面前承受着巨大压力和苦痛的男人,依旧能够如此真诚勇敢的追求自己所爱的时候,薛承远被他内心的这种力量和执着而震撼。
想着想着,薛承远紧抱住了怀里的人,贪婪的寻索着他的气息。
“承远,知道么,你让我觉得很温暖。”
公良飞郇见他终于展开双臂回抱住了自己,轻轻拉起了薛承远的手,搭在自己的胸膛上。
手掌之下,他的心房在跳动着。
每一次跳动,似乎便激荡起了另一股久久不能散去的热度。暖暖的余温将二人包裹在了小小的锦帐之中。
这一刻,天地之间,竟只能感到彼此的存在。
“你的到来带给了我希望”公良飞郇不知该如何言述心中的这份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