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知了 上——亡灵序曲

乐凤兮笑了，说，“这有什么难，我大伯教委里的。一分钱没多交，和你们一样。”

苏扬想起初二那年，村里卖田的事，觉得这个世界果然没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

乐凤兮观察到苏扬的表情有点不对，说，“苏扬，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我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的。”

苏扬赶紧一笑说，“看不起什么呀，我只是有点累，走神。”

苏扬当然不可能会看不起乐凤兮，他从来不觉得成绩好能代表什么，而且乐凤兮进这学校又不是他的

错，人家只是有个后台罢了，聊得来就行，他才懒得管那么多。

“那不要你睡会儿。”乐凤兮说。

正说着，进来三个人，三个都很胖，看得出来，两个是家长，另一个是学生。

小胖子进来就笑咪咪对着两人说，是同学吧，我叫王冠军，他们是我爸妈。

胖的人有个优点，就是只要一笑，就显得特别和蔼，王爸王妈笑了，对着苏扬他们说，你们好啊。然

后就拿出点零食让王冠军过去分给苏扬他们吃，苏扬他们推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下了。王妈妈帮王冠军

弄好了床，王爸爸看了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要赶下午的车回去，交待了王冠军什么和同学要好好相处

，别和在家一样动不动发脾气之类的事情，又朝苏扬他们道了声别，依依不舍地走了。

晚饭过后，从没出现的另两个室友也出现了，居然是对双胞胎，兄弟俩一个叫周一文，一个叫周一武

，长得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苏扬发现件奇妙的事，那就是双胞胎似乎长得都很好看，他

想起村里的阿一和阿二，那两个长得也非常好看的。

至此，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寝室里最后就剩靠门的下铺还空着了。

晚上没什么事，大家无聊，乐凤兮提议打扑克打发时间，双胞胎两个人一组，其余各占一个位置，五

个人打起了双扣，苏扬一开始对这种规则的扑克还不会，没几副打下来也顺手了。王冠军这小胖子看

似傻乎乎的，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谁家有什么牌算得比现在的外挂计牌器还准，不过手气超烂，谁

和他对谁倒霉。

当天晚上，学校里没有规定几时熄灯，五个人玩到十一点多，王胖子终于受不了自己那烂手气，提议

睡觉去。

乐凤兮笑死了，连连说，“王冠军同学，你早上是不是大完便没洗手。”

王胖子说，“你早上起来没刷牙吧。”

大家嘻嘻哈哈的，纷纷洗漱完毕渐渐的声响少了，睡了过去。

苏扬脑子里一直清醒着，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高中生活，越想越清醒，拿出了苏爸爸给的

随身听开起来听歌。任贤齐唱的都是情歌，其实苏扬喜欢 BEYOND和郑智化的歌，他们写的歌都很具

有时代意义，不像其他人唱的歌，整天不是情就是爱，其实苏扬并不是厌烦情爱，青春期的孩子，对

女生还是很好奇的，苏扬想着不知道明天班级里会不会出现几个漂亮的女生。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

候睡着了。

第二天开始上课。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姓颜，班主任自我介绍后开始排座位。乐凤兮和苏扬

身高差不多，苏扬一六七乐凤兮一六八，两个人分在了同一桌，双胞胎也是同桌，王胖子最矮，坐第

一桌。每个老师过来点个名，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第一天上课大家都还沉浸在暑假懒散的情绪里没回过神，老师也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第一天上课

一般都是说些校规，还有作息，老师还讲了些有趣的事，再要求学生们制订一个学习的目标，基本没

什么实质的学习内容。

最后一节排的是自修课，班主任过来说选班干部，苏扬当仁不让，成了体育委员。其他班长学习委员

文娱委员什么的都是按照过往初中时候他们任过什么，然后根据成绩选的。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那张空着的床还是没主人，大家想着多半是没人了，还有两个没来报名的人被分

在其它寝室，大家觉得多半是没人住，干脆把杂物都往那张床去了。

当天晚上大家写完学习目标，接下来又没什么事了。因为第一天正式上课了，生活老师也开始上班，

大家伙收敛了些没敢打牌，几个男生开始议论班里的女生了。

周一文觉得陈冰燕是班里最漂亮的，周一武说孙雪苹比较漂亮，乐凤兮说，这两个一个斗鸡眼另一个

一看就是一副闷骚样，都不怎么样。王胖子坐在床上吃东西，他对这些还不太敢兴趣，虽然胖，但发

育似乎比其它人迟些，心智也没到其他人的高度。苏扬不说话，他觉得都他妈一群恐龙，本以为上了

高中会碰见些可看的花花草草，结果还不如自己初中里几个女生好看，双胞胎说的那两人，连李萧萧

都不如。

第二天正式的学习开始了。重点高中就是重点高中，学习的氛围没的说。苏扬刚开始耐着性子认真地

听课，可他毕竟平时是懒散惯的人，到第三节课的时候就受不了了，乐凤兮更不用说了，本来就不是

个爱学习的人，没多久两人你来我往的就开始交头接耳了。苏扬一下子就把前两晚想好了要在高中里

认真学习的决心忘得一干二净。

一天下来，两人被老师一共点名加起来一共七次。因为这么高的频率，全班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认识他

们了。特别是苏扬，人长得又好看，不少女生都开始时不时地瞟上他几眼。

晚饭后，苏扬在洗碗槽里碰见了正吃完晚饭在洗碗的班主任。正想绕道但已经被他看见了，并先和苏

扬打了招呼，苏扬只好叫了声颜老师然后硬着头皮来到老师旁边洗，班主任已经从其他任课老师那里

了解到了些情况。他笑着和苏扬说，“苏扬同学，等一下到老师办公室里来，老师有话跟你说。”

苏扬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老师的办公室，本以为迎来的是一顿训话，没想到班主任边倒开水边笑眯眯

地说，“苏扬，听说你上课的时候很活跃啊，老师就喜欢活跃的学生。现在的学生，被应试教育整的

，一个个流水线里出来似的。”

苏扬被逗乐了说，“那老师你就是那个安装工。”

班主任脸上透了点无奈。说，“老实说我对这样的教育体系确实有很多想法，但也是无能为力。苏扬

你记住，虽然你是体育特招生，可本身成绩也不错的，我们是应试教育没错，但有一些规则是必须遵

守的，如果想要搞特殊，除非自己有一定的能力，否则怎么吃亏的都不知道。”

苏扬不是很懂班主任的意思，不过在后来的工作中，苏扬终于明白了班主任的话。大概那个老师当时

也是年轻气盛有很多的想法，却不能够完全施展出自己的抱负。两个人在办公室里不知不觉聊了一个

小时。

第八章

苏扬和老师聊完后，突然发现忘记打开水，自己吃饭的时候已经先把开水瓶扔在那里了，打开水的时

间虽然过了，瓶子总得拿回来。

南方的九月虽然白天热，早晚还是有些温差的。晚上用冷水洗澡有点凉。苏扬拿开水瓶的时候看到旁

边还有几个开水瓶扔在那里，顿时贼胆上来，晃了其中一个写着高三二班的开水瓶子，果然是满满的

，他拿起来开了瓶盖就准备往自己瓶子里灌，他想在每个开水瓶里都倒上一点江湖救急嘛，也不会对

别人有多大的影响。正要倒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个男生的声音。

“我说，同学，你手上的热水瓶好像是我的吧。”

苏扬不知为什么，对这种不紧不慢的口气很不爽。一扭头说，“老子动作这么明显，你他妈不是明知

故问吗？”

苏扬扭头看到的是一个比自己高了十来公分的男生，虽然和大家穿一样的黑裤子白衬衫的校服，但他

那结实修长的少年身材把校服穿出了别样的帅气。这人皮肤白，眉目清朗，鼻子高挺。苏扬心里浮出

的念头就是这人真帅，帅得刺眼。

那个男生心里同时也纳闷着。眼前的人斯文秀气，说话还真是粗鲁，在这个学校老生基本上应该没人

会不认识自己，但眼前这个人的表情明摆着不认识自己，这说明了他应该是这个学期新来的同学，更

有趣的是，刚刚明明作贼的人是他，却理直气壮的好像错的是别人。

男生不怒反笑，嘴边扯开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苏扬说，“你笑什么笑。大不了还给你，老子还不要了。”盖上开水瓶盖后，哧溜走人了。

苏扬那完全是心虚的表现。毕竟这种行为实在不光明。那男生的态度也让他觉得不爽。苏扬想，什么

玩意儿啊，要骂便骂，装什么装，还笑，笑给谁看啊，长得帅了不起啊。讨厌归讨厌，笑得他心跳都

漏了半拍。

周三的下午，学校举行了迎新生的开学典礼，苏扬他们班坐在了礼堂的前排。苏扬对这种很形式的东

西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听得心不在焉。学生会主席发言致词的时候，苏扬看到了那个写有高三二班的

开水瓶主人，他刚一上去就一阵骚动，特别满耳朵是女生的声音，想尖叫又矜持压抑着，叽叽喳喳得

结果反成了像几千只麻雀一起叫的声响，把那个人的自我介绍都给淹没在这个声音里。台上的人神态

自若，好像习惯了这种场面，脸上带着那若有似无的笑，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看向了苏扬。苏扬觉得这

个人真是从头到脚的虚伪。其实苏扬根本是心虚，所以总觉得别人不怀好意。

乐凤兮看见苏扬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既来之，则安之啊。”

苏扬说，“你不觉得这些人很吵吗，这些女生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个人模猪样的家伙，用得着这么犯

花痴吗。”

乐凤兮听到一些又听不清楚一些，说，“什么猪？王胖子确实是猪啊。”

王冠军耳朵亮，一听到乐凤兮提到自己，就可怜巴巴地说，“小凤凤，你又说我是猪。”

乐凤兮作呕吐状。一副火大的样子说不准叫我小凤凤。然后是媚笑了一下说，“我喜欢别人叫我小兮

兮。”王胖子接着作了呕吐状。

台上的人正式开始讲话的时候，全场居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扬顿时对这个人印象大转，没想到这

个鸟人居然还是个镇得住场的人。

一阵滔滔不绝后做了结束语，无非是欢迎新来的同学，一起努力什么的场面话。然后典礼结束。散场

的时候，苏扬听到有人叫住了自己，如果自己耳朵没出问题的话，苏扬觉得那应该就是刚刚台上那男

的声音。

苏扬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男生自顾自说话了。

“那天你倒我开水我就觉得你很眼熟，刚刚我在台上的时候看你，觉得越看越像，果然真的是你。”

苏扬打量了一下他，警惕地说，“你谁啊，老子不认识你，不要随便认亲戚。”

苏扬觉得这个男的怎么看怎么阴险，不过是偷点开水，还没偷成呢，居然还打听了自己的名字，居心

叵测啊居心叵测。

男生脸上划过一丝失望。

“刚刚台上我有自我介绍的，没想到你居然完全不记得我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不就碰了你那开水瓶吗，至于记仇成这样吗。”

男生抿嘴笑。这时，苏扬看到男生胸口的校牌，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两个字：叶煦。

突然有阵灵光一闪而过，他想到开学那天，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叶煦，他当时觉得天下叫叶煦的人那么

多，又不见得就是他。但眼前的情况……

他意识到面前的人应该，可能，也许，就是他，如果不拿这个名字去配这张脸，苏扬绝对想不到这个

人会是他，小时候泥地里一起玩的人，如今居然这样清新帅气地站在自己面前，真的把那名字往他身

上安，苏扬又觉得是如此的和谐。旁边乐凤兮见苏扬被那个学生会会长拉住说话，苏扬又一脸的复杂

表情，问道，“苏扬，你们认识啊。”

“谁认识他呀。”说完搭上乐凤兮的肩头，哥俩好地走了，剩下叶煦一个人站在原地。

叶煦说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其实不过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玩在一起也就几年的时间，从

小学到高中，被自己遗忘的大有人在，被别人遗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此刻心里却酸涩的。不

过也只是一点点，随后便自嘲一般地笑了。

苏扬不明白了，这个人当时明明答应过会写信给自己的，转身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有时候记性是不

怎么好，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下雪的早晨，背光而来的男生，跟自己道别，还答应过会写信给他

，寒暑假会回来看看的，结果却是一去没有半点消息，关于他的任何只字片语，也只是自己刻意关注

了他舅舅家的说法。让苏扬更不明白的是，其实也不过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那时候大家都小，随便

说说的话自己当真个屁呀，不记得就不记得了，现在人家找上来说认得自己，自己却跟个娘们似的装

不认识，别扭个什么劲呢。

苏扬转头望的时候叶煦正转身往礼堂另一个出口走。那个背影啊，苏扬看得有点不是滋味。

乐凤兮扯下苏扬的手说，“哥们，你戏演够了没啊。”

“什么演不演够的。”

“你当我傻逼啊，明明就是他认识你，你也认识他，不过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然后呢，我猜是你欠

他钱，他跟你要钱，你不想还就说不认识他，然后拉上我走人，是也不是？”

“我靠，乐凤兮，人才啊，不去当编剧拍电视赚钱真是太可惜了啊。”

“我这是有事实根据的。”

“我呸你的事实根据。”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回到了教室。

又一个周末来了，乐凤兮和双胞胎家里离学校近，每次一到周末就往家赶。一个寝室就只剩下王胖子

和苏扬。每到这个时候，苏扬就觉得一下子冷清了许多。王胖子有吃的万事足，苏扬偶尔会想起班主

任那天说过的话，所以虽然上课有时候还是会开小差，但学习上一点也不放松，有时候会去教室自习

。不过这天他想去图书馆借个课外书拓宽一下知识，不料却遇上了叶煦。

因为是周末，叶煦换下校服，穿得休闲随意，很是阳光。苏扬想，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男的也有

十八变的，不过苏扬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人家叶煦小时候就挺好看的，只是现在更甚从前了而已。

叶煦见了苏扬，笑得一脸明媚，说，“苏扬，借书啊。”

“来图书馆不借书，难道是下馆子吃饭啊。”苏扬没好脸色。

叶煦总觉得苏扬对自己有情绪，可是他还没生气，苏扬有什么好生气。他长这么大还没做给谁写信这

么无聊的事，可对着苏扬却做了，寄了七八封信没一封回信。反而苏扬见了他却有仇似的。但还是好

脾气地说，“我在三二班，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我就奇怪了，都说不认识你了，你热情个什么劲啊，你学习又好，长得虽然比我差那么点，不过勉

强也能见人，有这么多挥洒不完的热情，不会去泡女生，跟我说个什么劲？”

“你叫苏扬是吧？”

“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叫叶煦。”

“那又怎样？”

“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