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之降临 下——即墨遥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是这么希望的，连一个陌生人的言语，都可以给他希望，偏偏我不能。

这一刻，我第一次说出违心的谎言。

“我不会的。”我低声道，反正，只是说说而已……

我竟然，这样安慰自己。

“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司机大声笑着，车子飞快的奔驰着，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我选择的地方，是一个山脉，而这座山峰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它和另外三座山峰相互辉映，形成一个空间磁场，让信念得以积聚。

我很疲惫，不想再上了，随便找了一个山中央的地方让司机把我们放了下来。

小撒帮我坐到一颗树下。

天色此刻有些阴暗，乌云密布，我怀疑就要下雨了，那可真是糟糕。

小撒安静的坐在我的身边，不言不语。

我等了没多久，看到了从后面赶来的Samuel，他一只手拎着一颗红发脑袋，矫健的身影几个起落停在我的面前，而那颗脑袋还在不停的咒骂着，双目都流出血来，脖子处的鲜血滴落了一地，美丽的面容扭曲恐怖。

我顿了顿，露出一丝笑容：“Leviathan，安静。”

她忽然就停了下来，看了看我，看了看小撒，愤怒的瞪着眼睛，却仿佛害怕什么一般，真的闭嘴了。

Samuel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他的眼睛泛着淡淡的金色，气势带着混乱和肆虐的味道，他一手把Leviathan的脑袋像扔脏东西一样扔的远远的。

Leviathan的脑袋滚落在草丛里，半天才停下来，但还是没有出声。安静的像真的死了一样。

我才发觉，这里真的十分安静。

和我所希望的一样。

我终于抬头看了看Samuel，眉头微微蹙起来，“你要学会掌控。”

他声音低哑，“抱歉。”

他一直在抱歉，但是他总是学不会如何掌握自己的力量，他狂暴，他愤怒，他抑制不住自己，力量的强大并不一味的代表着好的一面，你可以用你的力量去维护和平，也可以用你的力量去制造地狱。

而我，现在切实的担忧着这一点。

我想我就要离开了，但是我不能任由Samuel堕落，我想最后和他说一些话。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因为你伤害的不是我。”我道。

“那些人类……”他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最后却还是道：“我没有时间去……”

“你做的对。”我打断他的话，“如果是我，这样的情况下也是会这样做的，但是……我不会让这种情绪感染自己，我不会让杀戮的快感夺取我的理智！不会让自己变的和恶魔一样，失去自己。”

他一怔，看着我。

“你过来。”我说。

他走到我的面前，又觉得这个角度高了一些，于是蹲下来。

我随手抓起一根草，轻轻的递到他的面前，但是还没靠近，就被燃烧成灰烬，连同我的手指，都被灼伤了。

他这才露出震惊的眼神。

“看到了吗？你失去了控制，让力量流露在体外。你会伤害靠近你的一切，最后，你会伤害你自己。”我缓缓道。

他看着我的手指，慌张的后退了一些，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似乎十分内疚。

“我都知道。”我平静的看着他，“但是以后你要学会，怎么利用你所拥有的一切。杀该杀的，救该救的，你必须有你的准则，没有信念和准则，你会活的很痛苦。而且，你应该感到抱歉，不该只是我一个人，而是更多的人。”

“但是……有准则，岂不是更痛苦吗？”他第一次反驳了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睛，那样难过。

我的声音终于流露出丝丝苦涩的味道，“你和我不一样……现在，把Leviathan带过来。”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还是把Leviathan的脑袋又捡了回来。

Leviathan也疑惑的看着我，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她也是七宗罪之一，身为魔王，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而不是被丢弃在草丛中任她自生自灭。”

“你……”Leviathan惊声尖叫。

“什么？”Samuel也同时讶异道。

“该杀的就要杀，你不知道，平时他们不是躲在地狱就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否则我不会留她到现在。所以，你当时就该利落的杀了她，而不是被花言巧语迷惑。给予她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我说，“但是，你也要给她一个有尊严的死亡，因为这是你的仁慈，也是对于强者的尊敬。现在……杀了她。”

“不！”Leviathan疯狂的喊叫起来，她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慌的神色，“不，不……”

Samuel只怔了片刻，就低头冷冷的看着她的脑袋，抬起手。

“不要！”Leviathan尖叫：“陛下……救我——”

但是她的声音戈然而止，整个头颅都灰飞烟灭。她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你做的很好。”我说。

大雨，倾盆而下。

冰凉的雨水瞬间让我湿透，也让Samuel的戾气平复了下来。

我回头看向小撒，说：“你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Samuel也看向他。

“不，我可以帮助你。”他跪坐着，从我怀里掏出一个空的小瓶子，清脆的声音道，“我可以给你‘希望’。”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他的手在颤抖，明明不愿意，或者是害怕将要发生的一切，却还是道：“我的‘希望’就是你所希望的，我的‘希望’就是满足你的一切希望。”

我看了他许久，“你和我走吧，如果Asmodeus没有回来，你就可以留下。”我确实需要‘希望’。

他垂下眼帘，说：“好。”

Samuel走过来打横抱起来，一步步往山上走，小撒牵着我垂下来的手，亦步亦趋的跟着。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雨又停了。

但是，仿佛一切都被洗礼过一样，干净，清新。这场雨，洗刷了很多肮脏的东西……

我看着即将沉下去的夕阳。眼神一刻比一刻更黯淡……

终于，我对小撒道：“把你的‘希望’装到瓶子里去。”

他看着我，露出一丝笑容，不染一丝杂质，“好。”

他双手紧紧的握住瓶子，这个瓶子是特质的，可以容纳信念。很快，强烈的光芒出现了，我眼中升起复杂的神色，他的‘希望’，强烈到超出我的想象……

很快，瓶子中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光芒，小撒仿佛有些累，脸色苍白。他把瓶子放在地上，后退了几步。

Samuel放下我，把另外几个瓶子按照我的要求摆好。

我将左手平放在瓶子的上方，缓缓开口：“父神在上，请聆听我的呼唤……请，答应我的请求……”

“在此，我将用美德献给您……”

“……”

七道光芒缓缓的凝聚在一起。

“请赐予我力量，让我们将您的荣光带到人间，让您的利剑降临在人间。”

说完最后两个字……我蓦地脱力，倒在地上。

这里狂风大作，一道巨大的白色的光柱笼罩了方圆百里的距离，将天地连接在一起！

太简单了，简单到超乎我的想象。

天地间的屏障脆弱到不堪一击，恶魔天使横行，但是这样的世界居然不但没有崩溃，还存在的好好的，这才是令我惊奇的事情。我有着太多太多的惊奇的事情，可是现在却已经思考不了太多，我的思绪逐渐变的迷茫……我快没多少时间了。

一道道流光降落在我的身边。

我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Gabriel，Raphael，Uriel……原来大家都在。

Gabriel来到我的面前，将我抱起来，然后看向Samuel，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Samuel眼中闪过压抑的神色，道：“是啊，我记得好不容易才把你从我的身体里赶出来。让你离我远远的。”

我抬手，制止了两人的谈话，即使我有着很多的迷惑。

“带我回去。”我说。

Gabriel低下头，如水的眼眸看着我，他银色的长发垂到脚踝，连眼眸都是银色的，巨大的白色羽翼展开，“是，这次我一定将你带回去。”

Raphael和Uriel上前两步，低头吻我的手背：“欢迎回来。”

我淡淡的笑着，体力也在渐渐的流失。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但是，如果早晚都是一个结果，我宁愿回到天上，这也是我现在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这样安静而神圣的时刻，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哥哥，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

小撒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他定定的看着我，笔直的站着。

我动了动嘴，已经发不出声音。

“你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Gabriel声音冷漠，“我们不会杀你，也杀不了你，但是……”

他们纷纷转身，一步步走向天际。

我疲倦的合上眼睛，已经有些听不清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争论了些了什么。

我感到四周都是白色的光芒，十分温暖，仿佛回到了最初，诞生的时刻……

直到，什么声音都再听不见。

50.复苏

我也许是沉睡了，但是意识却又是清醒的。我能‘听到’声音，‘看到’别人，‘感受’到一切，但是我说不出话来，动不了自己的身体。我的意念还存在，却又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我知道自己一直躺在大殿中，这里是我的宫殿。

这样熟悉，这样美丽，这样宁静。

我喜欢这个样子，这里让我觉得安宁，以至于所有的痛苦都开始变的无关紧要。至少，我知道他们在我身边，这里才是我熟悉的世界。

每天，都会有很多人过来看望我，甚至包括Samuel，但是没有小撒。

到底是怎么回来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是有些遗憾。但是我更奇怪，Samuel为什么会来，又怎么能来？

并且，他来的最多，他每天都会来看我。

今天，他又过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握着我的手，一言不发。

时间让他变的越发沉默，我怀疑这样下去，更先崩溃的是他，而不是我。

“只是这样看着，Michael也不会醒过来。”Gabriel轻轻的来到他的身后，他的声音很平淡，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Samuel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仍旧一言不发。

“他的灵魂损耗太严重，只有陷入沉睡……你知道原因的。”Gabriel又道。

“这是我的错。”Samuel却说，“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不，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而且我还知道Michael即使记起了真相，也不会责怪你。一切有因必有果，你如果当时没有和他一起跳下去，你也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这原本是你应得的。”Gabriel笑了笑。“谁也无法改变，连我也一样。”

“我发现你们天使都是凉薄的生物，大道理一堆堆的，但是却永远不会动摇自己的目标，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为，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们。”Samuel冷冷道，“所以，就算你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为了他，你也要掌控我甚至杀掉我。是吗？”

“是的。”

“不过我不怪你，因为你是为了他。”Samuel道：“你想阻止我的苏醒，你想控制这个身体，把他的力量还给他，他的力量不该是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不论是什么原因。”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小看了你，你不但摆脱了我的掌控，还驱逐了我。也是那个时候，你才知道自己到底拥有了什么。”Gabriel缓缓道。“我们再也左右不了你。”

原来这就是我对Samuel感到亲切的原因，他的力量，就是我的力量。

只是，我甚至不好奇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一丝一毫也不怀疑他。

即使现在。

因为正如Gabriel所说，一切都有因才有果，也许，这就是我欠他的，而现在也是。

“可是，现在……我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Samuel声音痛苦。

“相信我，你可以帮助他。”Gabriel笑了，“也只有你可以帮助他。”

Samuel回头，露出淡淡的笑容，“谁要是再说天使迂腐，我一定和他急。你太聪明了，你知道，若是在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我都不会下这样的决心，因为想要力量，想要能保护他，这就是我所希望的。你无法勉强我，而现在……”

“现在我是这么痛恨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那个时候，我就该死的，活到现在，已经出乎了我的想象。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把东西还给他，只要他能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Gabriel道，“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而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怎么可以让他醒过来。但是，你没有办法看到那一刻，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他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Michael的力量，只有在被他拥有时，才最有价值，而不是你。”Gabriel说。“你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你一直都明白这一点。”

“呵呵……”他低低的笑，捧起我的手，半垂下眼睛。却不再回答Gabriel的话，“你会怪我吗？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把这些还给你……但是我逃避了，我没有去想办法，我也没有去问别人，我一直在忽略这个可能，你怪我吗？”

我不怪你，我想这样告诉他，可是我做不到。

“我只是，不想你再痛苦了，我知道这些给你的责任，所以我不想……我想要你一直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开开心心的……”他声音哽咽，“可是我错了，Gabriel说的对，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我不该抱有任何一丝侥幸。我做不到……除了默默的看着你。”

我被悲伤的气氛所感染，其实我不是这样想的，没有谁一开始就可以做的很好。这一刻我忽然有点恼怒Gabriel的行为，即使他是为了大局，但是他同时也剥夺了另一个人的希望。

他的冷漠和残忍……

而我，也许曾经就和他一样，是否也因此伤害过很多的人？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悲。

Gabriel走了过来，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Samuel说。

“父神创造我们的时候，赐予我们灵魂与力量，二者是为一体，不可分离。”Gabriel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凝重，“但是分离的灵魂和力量……一旦被别人拥有，就很难再重新融合。我研究了很久，才找到了可以让他们重新融为一体的方法，只有最亲密的交合，才能建成一座桥梁，而这座桥梁，可以让力量重新连接到 Michael的灵魂，但是……”